第61章 Chapter61原来你这么喜欢……
纪知鸢非常不理解齐衍礼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举动。
她都说了没事,他为什么一定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不过齐衍礼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他。
真的不是大事,说出来纯属浪费口舌。
纪知鸢说:“乔若宜想让我为齐璐悠指点一二。”
齐衍礼反问:“指点什么?”
“肯定是指点钢琴啦。”
纪知鸢轻巧地弹了弹他的额头,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揶揄:你这脑袋瓜怎么转不过弯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
“齐璐悠也在学钢琴?”齐衍礼语气惊讶,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纪知鸢点头,“对呀,她应该是在跟着乔若宜学习钢琴。”
下一刻,她抓住了齐衍礼话语间的漏洞。
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什么叫做“也在学钢琴”?
还有谁在学钢琴?
这样想着,纪知鸢直接问出口。
闻言,齐衍礼呼吸骤然停滞,面部肌肉微微抽动,显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腹的厚茧在掌心发烫,仿佛要灼穿皮肤。
时间在此刻暂停,他的喉结上下滚,最后说出一个名字。
“李彦。”
“他最近在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上了几天钢琴体验课。”
听完答案,纪知鸢收回打量的目光,慢悠悠地开口:“没想到李特助还有这种闲情雅致,不过人生在世,确实需要找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要不然多无趣呀。齐衍礼,你说对吧?”
齐衍礼机械般地点头,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纪知鸢不在乎他木讷的反应,眸光亮了亮,仿佛想到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
她扭动了下身体,在他怀中稍稍坐直。
“齐衍礼,我正在好奇一件事情。”
齐衍礼问:“什么事情?”
“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话音落下,纪知鸢又急冲冲地补充了一句,“不准回答工作。”
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爱好。
太假了,也太可怕了。
只有被工作折磨得神志不清的人,才会产生这种念头。
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一旦将兴趣爱好变成工作,其本质便悄然发生了变化,再也回不到当初那般纯粹。
而后,房间陷入沉默。
纪知鸢没有出声催促,给足齐衍礼思考的时间。
他嘴唇微微张开,随后紧闭,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不知道。”
想了大半天,齐衍礼得出这样一个答案,却也是他的心里话。
从小到大,他的物质欲很低,不会对任何事物流露出喜欢的神情。
因为齐老爷子不允许。
齐家掌权人就应该是毫无感情,将事业放在人生首位的机器人。
但直到现在为止,几乎没人能做到这一点,包括齐老爷子自己,所以他把厚望寄托在齐衍礼身上。
正因如此,齐衍礼没有兴趣爱好,也不能有任何感兴趣的事物。
如果一定要回答,答案只能是工作。
可纪知鸢未卜先知,预判了答案,并且不让他说。
“不会吧。”纪知鸢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显然不相信齐衍礼这番说辞。
怎么会有人对世上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人生都没有一丁点儿意义了。
纪知鸢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往下问:“我不问你兴趣爱好了,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或者愿望?”
紧接着,她又在问题前面加上了两个时间限定词,“现在,此刻。”
这一次,齐衍礼不再犹豫。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有。”
纪知鸢的眼睛陡然亮了亮,仿若视野内出现了一束胜利的曙光。
“是什么?”
齐衍礼神情转而变得严肃,一字一句说得十分郑重。
“我想和你在一起。”
话音落下,纪知鸢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害,见他突然变严肃,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件。
“我问的是你想做什么事情,或者愿望。”
“我们现在正在一起,所以回答不作数。”
纪知鸢不满意这个答案。
径直将其打回,让齐衍礼重新思考,重新回答。
“你听我说完。”齐衍礼的神情稍稍舒缓,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纪知鸢想过自己会出现在他的未来计划之中,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口。
惹得她耳垂一热,不自觉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随后,她以玩笑口吻说:“齐衍礼,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呀?”
齐衍礼毫不回避她的玩笑话,专注而真诚地回答道:“对,我很喜欢你。”
这几天,纪知鸢听了很多次告白,并且全来自同一个人。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形成了免疫,但每次听到,心跳仍不由自主地加速。
纪知鸢还没从告白的悸动中回神,又听见他问:“你呢?喜欢我吗?”
我不奢求你能够像我爱你那样,深深地爱着我,只期盼你的喜欢,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喜欢。
纪知鸢,我不贪心的。
你的一点点喜欢,能给我很大的支撑。
下一秒,纪知鸢毫不吝啬地道:“喜欢呀。”
来自内心地回答,自己确实开始有点儿喜欢他了。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不会容许别人对自己搂搂亲亲抱抱。
亲密的事情,她只和齐衍礼一人做过。
听见她亲口回答的瞬间,齐衍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翻涌而出的情绪。
仿佛一朵璀璨而又盛大的烟花自心底绽放,眸底充斥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旋即,他感到有点儿手足无措。
如同置身于甜蜜梦境,每个细胞都在分享自己的喜悦与激动,但美梦清醒时,一切终将成为转瞬即逝的泡沫。
怕眼前出现的场面是自己的幻想,犹豫片刻,齐衍礼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说你喜欢我。”
纪知鸢浅浅一笑,伸出双手捧着齐衍礼的脸颊,望向他的目光坚定而纯粹。
“齐衍礼,你听好了。”
“我喜欢你。”
“除了家人之外,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
要求是齐衍礼提出来的,听完之后脸红的也是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欢欣。
他好开心。
亲耳听见她说出‘喜欢’两个字,他真的好开心啊。
宛如回到与纪知鸢结婚的那个晚上。
他激动得难以自持,双手微微颤抖,却强自按捺,不敢在她面前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纪知鸢掩住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的泪光在灯光下闪烁,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随后,她对身前男人伸出双臂,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甜腻。
“我困得不行了,”
“老公,你帮我洗澡好不好?”
齐衍礼当然拒绝不了来自她的爱的抱抱,即刻伸手拥住她,双臂紧缩。
周身馨香环绕,两人互为彼此的所有物。
他眸色幽深,暗暗地想: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后,永生永世都不能分离。
“好,老公抱你去浴室,帮你洗澡。”
而后脚步声响起,失重感席卷全身。
纪知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悬在半空中。
倦意如潮水般漫涌而上,她依偎在齐衍礼温暖的怀抱,寻了个最惬意的姿势,整个人仿佛化作了柔软的云絮,毫无保留地放松下来。
在即将坠入梦境的瞬间,温热的水流轻柔地包裹住全身,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纪老师,如果我想学习钢琴,你能收我为徒吗?”
纪老师?
真是一个熟悉而又奇怪的称呼。
究竟是谁又在这样叫她?
算了,不管了,睡觉要紧。
纪知鸢敷衍地回应了一句,继而美美地与周公约会。
——
纪知鸢的清闲生活持续了很久。
但她没有天天待在家里消磨时间。
与叶芊卉沟通了几次编曲细节,制作出了完美的舞蹈配乐。
后来又去医院进行复查。
“手腕恢复得不错,但是不能用力过度,一定要注意休息。”
“好的,谢谢。”
纪知鸢告别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走出医院。
手腕受伤之后,纪知鸢遍访名医,后来纪恒睿找到一位神经外科的名医,专门为她制定了一整套康复训练,让她能正常使用右手,只是无法恢复从前那种灵敏程度。
但纪知鸢已经很满足了,她还能弹钢琴。
再后来,春节将至。
红灯笼高高地挂在树枝上,随风轻晃,家家户户的门楣上贴着崭新的春联,四处弥漫的浓浓年味编织出一幅热闹喜庆的迎春画卷。
今晚是齐家的家宴。
纪知鸢与齐衍礼早早便抵达了老宅。
这是除了他们的婚礼,她见到齐家人最全的一次。
刚踏入齐家大门,纪知鸢便被齐老太太叫走聊天。
“知鸢,快到奶奶这儿来,让奶奶好好瞧一瞧。”
纪知鸢循声望去,只见齐老太太正坐在花丛旁的石亭里向她招手,身边还站着几位齐家女眷。
她收回远眺的视线,下意识瞥了一眼齐衍礼,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齐衍礼点了点头,轻拍身旁女人的肩膀,“去吧,我去找爷爷汇报一些事情。”
“那我去找奶奶了,等会儿见。”纪知鸢抽回挽住他的手臂,脚步轻快地朝花丛走去。
齐家的园林占地广阔,仿佛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而来的古老遗迹,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浓郁的古韵,令人陶醉。
而花园被绚丽多姿的花卉点缀,成为园林最动人的一笔。
纪知鸢穿过铺满细碎鹅卵石、蜿蜒穿行于翠绿草坪间的小路,来到人流聚集的石亭。
JimmyChoo的黑色细高跟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纪知鸢径直走到齐老太太身旁,亲昵地握住那双交叉放在膝盖的手,岁月留下的皱痕轻轻摩挲她的掌心。
“奶奶,有段时间没见您了,我可想您了。”
“想奶奶又不来陪奶奶聊天,我看你只是嘴上说说,哄奶奶开心罢了。”
齐老太太嘴上虽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可眼角的皱纹却笑成了一朵花,连带着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奶奶,这事可不能赖在我身上,哪儿能是我不想过来陪您聊天呀。”纪知鸢为自己辩解道,“您忘记了,您前段时间被小姑带去了意大利度假,这几天才回来。”
听完,齐老太太拍了一下额头。
“哦,对对对。”
“瞧瞧我这记性,人老了,也不中用了。”
坐在一旁吃水果的女人转移话题,“阿衍他人呢?方才看见他和你一起进来,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这时管家搬来几张木椅子,纪知鸢顺势坐下,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去找爷爷了。”
女人再次开口,语气含着几分不满。
“这孩子愈发不讲礼数了,长辈们都在这里,也不知道过来打个招呼再走。”
“知鸢,你知道阿衍为什么去找老爷子吗?”
纪知鸢没有分给女人半分余光,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不知道。”
“你是他老婆,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事情?”很明显,女人不相信她的这
番说辞。
纪知鸢强压下心头涌起的怒意,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在她面前诋毁齐衍礼,若不是顾忌齐家的颜面,她早就让这个不知分寸的女人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更可笑的是,这人竟还妄想从她这里打探齐衍礼去见老爷子的用意。
纪知鸢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搞笑,真当她是一个只会弹琴的花瓶吗?
纪知鸢敛去笑意,脊背挺直,目光淡然一瞥,声音冷冽如冰。
“这么想知道齐衍礼的动向,那你就自己去问呗。”
“而且我只是他老婆,又不是整天和他捆绑在一起的连体婴。”
微微停顿几秒,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哂笑。
“就像你老公也不会告诉你,他在大学城附近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
“是吧。”
“你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纪知鸢非常清楚如何精准地刺穿人心,每一句话都像利刃般直击要害。
“你……”
女人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最后带着愤怒离开。
第62章 Chapter62“没关系,我在……
一场短暂的闹剧随着女人的离场而结束。
纪知鸢恍惚间回过神来,目光扫过四周,这才惊觉众人的视线竟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一怔,脸颊不由得泛起一丝红晕,心中涌起几分局促与羞赧。
气势不禁降下几分,开口解释:“我,平常不这样的。”
齐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悄然竖起大拇指。
“知鸢,你没有做错。”
“我早就想治治她了。学不会看人脸色,仗着自己齐家人的身份,在外作威作福。”
愤怒离场的女人是齐家旁支所生的女儿,她和她那游手好闲的丈夫全靠着齐家的年终分红过日子,并且总喜欢旁敲侧击关于齐衍礼的事情,甚至还想劝齐衍礼离婚,为他介绍自家这边的年轻女孩当齐太太。
总之没有安一点儿好心,齐老太太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眼见气氛逐渐凝滞,有个人站出来打圆场。
“知鸢,你和阿衍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宝宝?”
“趁着现在年轻,生完之后身体恢复得也快,而且还能多生几个。”
“反正齐家家大业大,生出来之后,不愁没人帮忙带宝宝。”
早该料到的,每次参加大型的家庭聚会,一定会遇上两个亘古不变的话题。
催婚和催生。
到了年龄没结婚的人被催婚。
结了婚没孩子的人被催生。
甚至生完孩子之后还是会被催生。
‘凑个好字’、‘给孩子生个伴’……
出言催促的长辈们乐此不疲,好像身上有必须要完成的催婚或者催生KPI。
纪知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没考虑那么长远,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听罢,那人瞬间反驳她的话,孜孜不倦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得好好想一想生宝宝的事情了。知鸢,我知道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但是阿衍不一样,他快三十了,家也成了,业也立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知道,但是。”
纪知鸢沉默片刻,话到嘴边又无奈咽下。
她知道这人没有坏心,话语之间都是为她和齐衍礼考虑,所以没办法拿出方才的气势辩驳。
“大伯母,你们家是不是有皇位要继承啊?”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彰显出来人的高傲狂妄。
齐璐悠拿着R.X最新发售的手包坐在空椅上,拿过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递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
“也不对,衍礼哥又不是你生的,你家的皇位轮不上让他的孩子。”
“璐悠,瞧瞧你这话说的,大伯母只是好心。”
“结婚生子是人生的毕竟步骤。”
齐璐悠轻抿了口热茶,然后放下茶杯,嗤笑一声,“省省你的那份好心,没人愿意听你唠叨。大过年的,别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齐家上下都知道,齐璐悠打小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你说她一句,她必定回你十句。
只有齐家老俩口和齐衍礼能治得住她。
“得了,外面开始起风了,坐着有些凉。”“齐老太太握住纪知鸢的手,缓缓起身,”知鸢,扶我进屋坐着。齐璐悠,你也跟着一起进来。”
“哦。”齐璐悠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乖乖跟在她们后面。
主屋内聚集了不少年轻小辈,见到齐老太太的身影,纷纷上前寒暄讨好。
纪知鸢被人潮推搡着,不知不觉间已退到了人群边缘。
鞋跟太细太高,没注意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朝旁边倒去。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无法补救。
摔倒在这么多人面前,好丢脸呀。
好想找个理由离开,她丢不起这个脸。
可是找什么理由呢?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纪知鸢被一双手扶住,而后稳稳地站在地上。
“不会穿高跟鞋就不要选这么高的跟,走路都要人扶着。”齐璐悠小声嘟囔。
齐璐悠和纪知鸢离得很近,抱怨的话语一字不落地钻进纪知鸢耳中。
从心底燃起火苗陡然熄灭。
说实话,纪知鸢对齐璐悠有偏见。
可刚刚在亭子里,齐璐悠为她说话,再加上齐璐悠扶住了将要摔倒的她,她是有点儿感动的。
而现在,纪知鸢看清楚了。
齐璐悠身上没有‘好人潜质’,她只是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猜出了答案,可纪知鸢还是多问了一句。
齐璐悠抽回搀扶的双手,向后退了几步,重新挺直腰板,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傲的神情。
“你不要多想,也不要自作多情地认为我这是在帮你。”
“我只是单纯听不惯大伯母说的话。”
“人这辈子凭什么要结婚生子,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很好。
和她猜想的一模一样。
纪知鸢轻轻抚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真挚,语气悠然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谢。”齐璐悠故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双手交叉抱胸,不想接受这番道谢,“都说过了,我不是为了帮你,单纯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而已。”
纪知鸢莞尔一笑,不再多言。
家宴很快开始,身穿深棕色西装的男人缓步走近,眼眸微弯,盛满了柔情和对纪知鸢的欢喜。
而后齐衍礼牵起她自然垂在身侧的手,领着她走向主位旁的位置坐下
齐家的家宴座位安排颇为讲究。
主位自然属于家中最年长的长辈,其余人则按照在家族中的地位高低,依次分坐左右两侧。
没一会儿,大家便陆陆续续来到餐厅,找到自己的位置,围坐在餐桌旁边。
而坐在主位的齐老爷子神情严肃,目光沉静,两鬓虽已斑白,却依然精神矍铄。
此刻仅是静静坐着,丝毫没有动筷的打算。
他的心思深不可测,无人能窥探分毫,
见此状,齐湛出声催促。
“爷爷,大家伙儿都到齐了,可以开始吃饭了。”
齐老爷子缓缓启唇,声音厚重而悠远,带着岁月的沧桑,“不急,还有人没到。”
说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场中仅剩的两张空椅,话语之间似有深意。
“还有谁啊?”
“我看着都到了,是不是数错座位了,他们多摆了两张椅子?”
齐璐悠紧跟着出声,问出了在场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再等等。”齐老爷子没有正面回答。
时间悄然流逝,众人心中的好奇愈发浓烈。有人忍不住掩嘴低语,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猜测着即将揭晓的谜底。
纪知鸢也不例外。
她很好奇,这两位神秘的大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齐老爷子如此耐心地等候多时,甚至还带着全家人一同恭候。
纪知鸢悄悄挪动身体,往齐衍礼的方向凑近。
浅浅抬手,隔着笔挺的西装布料,指尖若有似无地扣了一下他的膝盖。
她的余光从齐老爷子身上扫过,嗓音温柔地问:“齐衍礼,你知不知道爷爷等的人是谁呀?”
齐衍礼低垂着眼睫,忽然捉住那只在自己膝上不安分游走的手。
修
长的手指展开,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嵌入她指间,最终紧紧扣住,将那只作乱的手锁在掌心。
“不知道,爷爷没有和我说。”
停顿几秒,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之意。
“但我好像猜出来了。”
当齐老爷子提到“还有人没到”,却又不肯透露具体是谁时,齐衍礼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猜测。
但他不愿深想,更不愿面对自己想出来的答案。
“是谁呀?”纪知鸢那双明亮的眼眸忽闪着,仿佛闪烁着星光,一见便心生悸动。
齐衍礼欲言又止,嘴唇微微颤动后终是紧抿成线,仿佛喉间哽着什么难以吐露的话语。
“是……”
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响,雕花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妇相携而入,阳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剪影。
刺目的光线让纪知鸢下意识眯起眼睛。
待视线重新聚焦时,她的目光便牢牢钉在了这对不速之客身上。
夫妻俩十分亲密。
男人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始终落在妻子身上,像是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变化。
女人温顺地依偎在他身侧,一双桃花眼清透如水,眼尾微微上挑,流转间透出几分不自知的娇媚。‘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非常好地诠释。
越是打量,纪知鸢越是觉得他们的面容莫名带着几分熟悉感,可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们。
这种微妙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正思索时,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力道,将她从思绪中拽回。她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男人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纪知鸢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随之一滞。
她好像……知道了。
男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女人面部线条流畅,桃花眼更是五官的点睛之笔。
而将这两张面孔在眼前重叠时,正好出现了齐衍礼的面容。
他们是齐老爷子的儿子儿媳?
是与齐衍礼血脉相连,却鲜少提及的父母?
察觉到齐衍礼的异常,纪知鸢指尖微微收拢,抬眸递给他一个安抚般的浅笑,那眼神仿佛在说:“没关系,我在你身边。”
下一秒,纪知鸢的猜想得到证实。
“齐辉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尾音微微上扬,声音里透着明显的错愕。
不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和思念,倒像是看见不该出现的人突然造访,带着几分猝不及防的诧异。
还未等来人开口,齐老爷子便冷哼一声,苍老的声音里压着怒意。
他掀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多年未归的儿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的人是谁?!”
齐辉抬手抚摸了一下后脑勺,稍稍偏过头去,眼底漾开一片温柔。
“阿云她好久没有回国了,想回国看看,我们就回来了。”
“原本也没打算来齐家,要不是妈收到了我们回国的消息,一直在催……”
齐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阴沉如铁,嘴唇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仿佛在竭力压制胸中翻涌的怒火。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梁如云不回来,你妈不催,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踏进这个家门?”
齐辉神色平静地颔首,目光坚定:“父亲,我向您许下的承诺,绝不会食言。”
“不孝子!我齐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孽障!”齐老爷子怒不可遏,一掌拍在红木餐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他随手抓起青花瓷茶盏,朝餐桌对面狠狠掷去。
齐辉不仅没有闪躲,反而上前一步,将梁如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动作太过娴熟,仿佛是上演过千百次的场景。
齐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枯瘦的手紧揪着胸口的衣料,整个人瘫在椅子里大口喘息。
“好了好了。这大好日子的,老头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齐老太太眉头深锁,颤颤巍巍地站到齐老头子后背,一边说,一边帮他顺气。
她实在不想再看见父子俩针锋相对的场面。
这一切的祸根,都源于齐辉那份近乎偏执的痴情。
齐老太太心里明白,这事怨不得梁如云。可每当看见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她就忍不住要拉下脸色——就是这张脸,勾走了她儿子三魂七魄。
哪怕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要追随在梁如云身后。
安抚完被气到的齐老爷子,齐老太太转而招呼着两人入座,“先坐下吧,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餐饭。”
“吃吧吃吧。”齐老爷子释然地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筷子夹菜。
餐桌上的气氛这才松了几分,众人见他动了筷,才纷纷跟着拿起碗筷,规矩地开始用餐。
关于齐辉和梁如云的事,在座的齐家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贸然插嘴。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平白招来老爷子的怒火,被骂得狗血淋头。
更遑论身为当事人的齐衍礼。
他始终静默地端坐着,神色未起一丝波澜,仿佛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而事实正好相反。
齐衍礼的存在是齐老爷子与齐辉在谈判桌上相互妥协的筹码。
第63章 Chapter63“你抱这么紧,……
家宴结束,齐衍礼始终保持着一副冰冷的表情。
席间的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都未能融化他眉宇间的寒意,仿佛与周遭的热闹隔绝在两个世界。
而纪知鸢心不在此,面对满桌精致非凡的佳肴,她也只是机械地动着筷子,舌尖尝不出半分滋味。
结束后,齐老太太还想拉着纪知鸢继续聊天,让他们在老在留宿,但被纪知鸢婉言拒绝。
“奶奶,衍礼昨天没有睡好,状态不佳,我们就先回去了。”
齐衍礼低着脑袋,跟在纪知鸢身侧,任由她牵住自己的手。
自齐辉夫妇出现后,他便再没开过口,连存在感都变得稀薄,像是刻意让自己隐形。
齐老太太瞥了眼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孙子,摇了摇头,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也好,先回家缓和一下心情。”
而后转向纪知鸢,声音放轻了几分,“知鸢,你今晚好好陪陪他。”
夜色沉沉。
回香山樾的路上,寒风凛冽,卷着枯叶在脚边打转。光秃的枝丫在风中簌簌发抖,沙沙声时远时近,在耳畔回荡。
长街空荡,偶有路灯投下惨白的光,照出几片飘零的落叶。两旁的建筑沉默伫立,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双眼睛,冷冷注视着独行的身影。
车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司机专注地操纵方向盘,后座上的两人并肩而坐,十指始终紧扣,无声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纪知鸢偏过头,望向窗外。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吞噬了所有风景,玻璃上只映出她模糊的轮廓。
她轻轻咬住下唇,欲言又止,无数疑问在心底翻涌,像无数颗雪球纷纷滚下。
可她终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守着这份沉默,留给齐衍礼一个完整的思考空间。
灯火阑珊的城市在窗外飞逝,纪知鸢怔怔地望着,视线穿透了斑斓的光影,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心里去。
“到家了。”
低哑的嗓音响起,几乎融进夜色。
齐衍礼说得很轻,仿佛只是自言自语,若不是四周安静得能听见呼吸,或许会让人错过这句话。
纪知鸢低低应了句,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应该没事了吧?
她无法确定。
他的情绪藏得太深,像一潭不见底的静水,窥探不出半点儿波澜。
纪知鸢指尖蜷了蜷,放缓声线,“齐衍礼,你……”
“回家再说。”齐衍礼干脆地打断,掌心裹住她的手,推开了玄关的门。
纪知鸢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弯腰脱下高跟鞋,脚尖还没踩进柔软的拖鞋里,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
从背后紧紧箍住。
男人的双臂像锁链般缠上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却又透着一股不安的脆弱。
她轻拍着齐衍礼的手臂,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想转身看他,却被他固执地按回原位。
“别转过来。”
“我就想这样抱着你。”
他的声音闷在她肩窝里,隐约带着浓浓的鼻音。
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颈侧,纪知鸢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肌肤泛起细微的战栗。
他轻嗤一声,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我的出生不过是一场精心计算的利益交换,连存在都是多余。”
周辉和梁如云是典型的灰姑娘嫁入豪门的故事。
可又有点儿不一样。
童话里的王子从未像周辉这般深情,甘愿抛却荣华富贵,只为追逐心中挚爱。
而传说中的灰姑娘,亦不似梁如云那样,骨子里刻着对艺术的痴迷与自由的渴望。
他们的相遇像一场命中注定的碰撞。
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埋头书海的木讷少年撞见了明媚如朝阳的少女。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理智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从此沉溺在这份汹涌爱意里,再难回头。
奈何他们的感情始终未能获得齐家的认可。
自幼父母离异,梁如云像极了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父母都不愿意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开启新生活,好在姑姑收留了她。但经历多年的寄人篱下,自卑深入骨髓,早已成为她无法摆脱的烙印。而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活泼与开朗,不过是她精心构筑的保护壳。
多年来,画笔是她唯一的知己。
与人交往的诀窍,讨好长辈的方式,这些世俗的生存之道,于她而言始终是难以参透的谜题。
当齐家长辈第一次找上门来,要求梁如云结束这段感情时,她几乎不假思索就应允了。
只因梁如云早已习惯孤独,不善与人交往。她从未体会过被爱包围的滋味,自然也不会对此产生眷恋。
一开始答应与齐辉交往,是因为他的死缠烂打。梁如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半推半就地开始了这段感情,但她始终保持着清醒,既没有盲目相信爱情,更没有为爱失去理智。
后来,梁如云对齐辉提出分手。
那段时间,京市迎来了大暴雨。
齐辉每天站在梁如云家楼下,整整一周,未曾懈怠半分。所幸他的坚持没有白费,最终等来了梁如云的回心转意,愿意与他共同面对齐家设下的重重阻碍。
再后来,在齐辉的不懈努力之下,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将梁如云迎娶进门。
就在两人以为从此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时,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齐家世代书香,礼教森严,长辈们总爱搬出‘祖训’、‘家规’来训诫晚辈。
这些无形的枷锁层层叠叠压在梁如云肩上,如同困在密不透风的蚕茧里。渐渐地,她眼里的光彩暗淡,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
最令人窒息的是,梁如云握笔的手悬在画布前,却连一根线条都勾勒不出。指尖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恐惧从骨髓里渗出来,蚕食着她所剩无几的创造力。
这种被掏空的感觉比死亡更让她绝望。
在心理状态进一步恶化之前,梁如云哭着求齐辉放手,放她离开这座豪美华丽的囚笼。
她想追求自己热爱的事业。
她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
齐辉没办法拒绝。
他想遵从内心意愿,陪梁如云一起去国外过她想象中的生活。
但现实如同一道高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作为齐家重点培养的接班人之一,齐辉肩负着家族重任。这样的身份,注定让他们的天真念头难以实现。
最先发难的是齐老爷子,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浑浊的眼中迸射出怒火,“混账东西!你想都别想,我绝不会答应!”
齐辉攥紧拳头,眼神坚定地迎上父亲的目光:“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
“好!好得很!”齐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是执迷不悟,从今往后就别叫我爸!我们断绝父子关系,齐家再没你这号人!”
他额角青筋跳动,整张脸都扭曲得骇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沉默良久,齐辉终于开口,给出自己的答案:“可以。”
“你这个混账东西,看我不打死你。”齐老爷子怒不可遏,抓起茶杯就砸了过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直到齐老太太急忙上前劝解。经过一番周旋,双方各退一步才勉强达成妥协。
齐老爷子手指轻捻着菩提手串,锐利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
“辉儿,我可以放任你跟梁如云走。”
“但是两年之内,你们需要为我齐家诞下嫡孙。”
“耀儿和他老婆都不可靠,我不能让齐家的根基毁于一旦。”
于是,齐衍礼诞生了。
离开保温箱的庇护后,这个羸弱的婴孩便被送回国内。令人唏嘘的是,夫妻俩竟然没有见过他一面。
不是不能见,是不想见。
回到国内,齐衍礼被齐老爷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并钦定为齐家下一任掌权人。
而他不负众望地展现出来了惊人的学习天赋与商业头脑。
……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齐衍礼的情绪已渐渐平稳,却依然保持着将纪知鸢圈在怀中的姿势。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脊,下颌轻轻搁在她肩头,像只寻求慰藉的幼犬,固执地不肯松开主人。
听完整个故事,说不震惊是假的。
纪知鸢还没回过神来。
难怪……
难怪方才在餐桌上,齐辉和梁如云对待齐衍礼的态度如此疏离,眼神中不见半分温情,仿佛在审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不,或许连陌生人都不如。
倒是与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儿媳擦肩时,他们竟还微微含笑,点头致意,显出几分得体的礼数。
呵,他们也配用齐衍礼父母的名头出现在家宴?
纪知鸢眼尾微挑,眼底浮起一丝讥诮的冷意。
“关于我的身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齐衍礼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尾音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急忙补充道:“我没有想要博取你的同情的意思。”
话音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仿佛悬在悬崖边上,静静等待着纪知鸢的回应。
“嗯,我明白。”
纪知鸢的声线平静得像一泓秋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她轻扯了下环在腰间的手臂,声音放得更轻:“齐衍礼,先松开一下好吗?”
一句话像碎石坠入湖面。
原本就绷紧神经的齐衍礼顿时乱了方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紧了手臂。
“不行。”他的声音闷在她的肩窝里说,“不
放。”
纪知鸢能感受到齐衍礼此刻的混乱与不安,她放柔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你抱得这么紧,我要怎么亲你呢?”
在听完齐衍礼的遭遇后,纪知鸢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她想要亲吻他。
这并非出于怜悯或安慰,而是一种纯粹的本能渴望。
齐衍礼闻言一怔,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他下意识松了松环抱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刚才……说什么?”
趁着齐衍礼怔忡的瞬间,纪知鸢已然灵巧地转过身来,眼波流转间盈满笑意,声音里带着雀跃的尾调:“我说,我想亲亲你。”
下一秒,她踮起脚尖,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庞,在男人尚未回神之际,一个羽毛般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角。
纪知鸢亲吻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唇瓣碰上的瞬间,便离开了。
空气中只余下她淡淡的甜香。
齐衍礼怔了许久才回神,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指尖轻轻摩挲着方才被纪知鸢吻过的地方。
“齐衍礼,这些年独自扛下这么多,很辛苦吧。”
纪知鸢语气温柔,眼中浮上一丝心疼。
她抬起手,指尖轻拂过他的短发,短发黑硬却意外地柔软,仿佛触到了他坚硬外表下不为人知的柔软。
被至亲当作利益博弈的筹码;被束缚天性,硬生生磨成齐家完美的傀儡;更被无数暗处的眼睛觊觎着,恨不能将他碾碎在权谋的齿轮里。
这些本不该是他承受的。
是血脉相连的人,亲手给他套上了枷锁。
独自扛下这一切,接受带有目的性的爱。
一定很辛苦吧。
纪知鸢眸中的怜惜如潮水般漫溢,几乎要冲破眼眶的堤防。
齐衍礼沉默地摇了摇头,眼尾泛起细碎的晶莹,强撑的坚强被泪水悄然瓦解。
他牵起纪知鸢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眼神虔诚而温柔,宛如信徒在膜拜他的神明。
齐衍礼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不幸。
反而,他很享受当前的人生。
拥有纪知鸢。
拥有毕生挚爱。
他能原谅自己经受的一切苦难。
“阿鸢,我是幸运的,我还有你。”
“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一定不能离开我。”
齐衍礼紧握住十指相扣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
他迫切地想要听到她肯定的答复。
那日天气正好,从窗户洒落的阳光恰好落在纪知鸢眉间。
齐衍礼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窥探着属于她的世界。
这是他们的初见。
但她并不知情。
第64章 Chapter64给你奖励。……
“我不会离开你的。”纪知鸢眸中漾着温柔的笑意。
精致的五官也被笑意染得愈发明媚。
之前,她只从旁人耳中听说过齐衍礼。
齐家最出色的孙辈、齐家最年轻的掌权人、大学时自主创业,赚得盆丰钵满……
他好像是被上帝偏爱的宠儿,生来就站在无人能及的云端,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要吃什么。
但和齐衍礼结婚,逐渐深入了解后,不染尘埃的天之骄子形象被彻底推翻。
他在外人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实际上不过是个缺爱的普通人。
齐衍礼的声音轻若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相信你。”
看着他眼尾朝下耷拉,面露可怜兮兮的表情,活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纪知鸢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故意拖长语调,带着几分戏谑:“我要是毁约了呢?我要是厌倦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了呢?”
“绝对不行,我不允许。”齐衍礼斩钉截铁地打断,下颌线条绷得极紧。
他不愿让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停留,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秒。
光是想想,就像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来回搅动,连带着呼吸都凝滞了。
“如果嘛。”纪知鸢娇嗔地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俏皮,“想一想也没关系。”
齐衍礼沉吟片刻,抬眸时眼底带着笃定的光,“我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为你提供足够的新鲜感,直到你不再产生离开的心思。”
纪知鸢眼波流转,又问:“如果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你呢?”
她心底泛起隐秘的欢愉,这种被人捧在心尖上的感觉,实在令人沉醉。
齐衍礼想也没想,将自己炽热的心意袒露无遗。
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烙铁般滚烫。
“你逃到哪儿,我就追到哪儿。”
“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而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纪知鸢纤指轻抬,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下颌,眼尾漾开一抹摄人心魄的潋滟,宛若月夜下蛊惑书生的狐妖。
她红唇微启,吐气如兰,“齐衍礼,你最好说到做到。”
“纪知鸢。”齐衍礼郑重地唤出她的名字,刻意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最好也说到做到,信守自己许下的承诺。”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达成了无言的默契,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悄然滋长。
下一秒,如藤蔓般的玉臂缠绕上男人的后颈,纪知鸢拖长的尾音里带着几分娇嗔。
“知——道——啦——”
她整个人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肩头,羽睫轻颤,有气无力地说:“走不动了,你抱我进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纪知鸢的身体被一双紧实双臂牢牢托起。
他抱着她往客厅走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纪知鸢轻笑出声。
“齐衍礼,你叫我一声。”
叫她?
什么奇怪的要求?
齐衍礼顿时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纪知鸢认真的神情,他还是顺从地照做了。
齐衍礼抱着她步入客厅,稳稳地将她放在柔软沙发上。
他凝视着她,低声唤道:“纪知鸢。”
纪知鸢撅嘴摇头,语气带了几分不满。
“不对,重新叫。”
她不是想让他叫她的名字?
那叫什么?
齐衍礼略作思索,试探着唤道:“知鸢”
毕竟大家都习惯省去姓氏,亲昵地称她‘知鸢’,这次应该没错了。
纪知鸢还是摇头。
很显然,‘知鸢’也是错误的答案。
齐衍礼继续往下猜,耳垂被绯红染得滚烫。
“宝宝?”
称呼愈发亲昵。
唯有在情难自禁的浓烈时刻,他才让那个特别的称呼脱口而出。
纪知鸢没想到齐衍礼会说这两个字。
男声低沉,宛如一把大提琴在夜色中低吟,琴弦震颤间流淌出醇厚悠长的韵律。
她不由得心脏一颤,瞬间与他拥有同款耳垂。
“不……不是。”再次开口,纪知鸢声音带了点儿结巴。
她抬起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好心给出提示,“是你刚刚叫过的称呼。”
“就是你的名字,除了纪知鸢外,我没有……”
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齐衍礼猛地闭上嘴。
自己的声音从耳旁飘过。
‘阿鸢,我是幸运的,我还有你。’
阿鸢。
是他深藏于心,从未宣之于口的称呼。
齐衍礼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无声地滑动。
难道这就是她想听见的答案吗?
他微微侧首,喉间溢出一声轻咳,似在掩饰什么。片刻停顿后,那两个字终于从他唇间缓缓滑落。
“阿鸢。”
她不会知道这个亲昵的称呼在他心底沉淀了多久,也不会知道其中承载着怎样难以言说的重量。
纪知鸢的唇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弧度,终于听到了内心期盼的答案。
‘啵——’
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响亮,余音回荡。
齐衍礼表情明显一怔,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Bingo!”
“这是给你的奖励哦。”
纪知鸢眉眼弯弯,声音里带着雀跃。
阿鸢。
她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这样称呼自己。
有种非常隐秘的亲昵感。
好像是专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齐衍礼,我很喜欢你这样叫我。”纪知鸢的眸光亮了亮,声音里浸着蜜糖般的甜意。
她忽而偏了偏头,青丝垂落肩头,“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该对你换一个称呼?”
窗外,呼啸而过的凛风忽然静了一瞬。
纪知鸢垂眸浅笑,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衣角,似在斟酌最动人的字眼。
紧接着,唇齿轻轻吐露出两个字——阿衍。
她倏尔抬眸,眼底像是落进了整条银河,那声调带着小小的雀跃,又藏着几分娇怯。
“我也这样叫你好不好呀?”
齐衍礼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人,动了动嘴唇,“阿鸢,家里人都这样叫我。”
‘阿衍’是家里人对他的称呼。
而现在,纪知鸢用专属于家人的称呼来称呼他。
是不是说明……她正式接受地、发自内心地接受他了?
“我知道呀。”
正因知晓齐家人都习惯唤他‘阿衍’,她才更想用这个亲昵的称呼与他相处。
纪知鸢以为他长久的沉默是拒绝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好。”齐衍礼不再刻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垂放在身侧的手指向里蜷缩,“阿鸢,我也很喜欢你这样叫我。”
“那我们说好了。”
纪知鸢微微仰起脸,而后在齐衍礼眼前伸出手指。
指尖粉嫩,看上去可爱极了。
见状,齐衍礼怔住了,声音里带着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纪知鸢用她纤细的小拇指勾住男人的小拇指,轻轻晃动,声音不自觉放得轻软。
“拉钩呀。”
随着指尖的温度传递,她一字一顿地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末了,她将拇指郑重地按在他的拇指上,“像这样盖了章,我们的约定就算完成了。”
说出这句话时,纪知鸢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给这个古老的仪式添了几分俏皮感。
齐衍礼反问:“约定?”
纪知鸢歪着头,眼中闪烁着天真的光芒,发丝随着轻晃的动作微微摆动,“对呀,我们刚刚说好的。换称呼,以及永远都不离开彼此。”
刹那间,室内的空气凝固。齐衍礼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重锤般砸在心上,震得耳膜发颤。
纪知鸢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波澜,忽然记起另一桩事来。
前几天,叶芊卉发来了装修公司联系方式。
期待已久的书房改造计划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阿衍。”纪知鸢唤了一声,亲昵的称呼自然而然地脱口,“我想把你的书房重新布置一下。”
“随你。我之前说过,你是家里的女主人,想做什么都可以。”齐衍礼回答得干脆,仿佛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能换来他毫不犹豫的一声“好”。
纪知鸢眼尾轻挑,眉目间透着几分娇矜之色,偏生那傲气中又夹着一丝灵动,只让人觉得可爱。
“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通知你而已。”
“毕竟你是家里的男主人。”
没等齐衍礼开口,纪知鸢慵懒地舒展了下身子,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唔,我有点儿困了。”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往主卧走去,柔软顺滑的缎面长裙在身后荡出旖旎的弧度。
忽然回眸,眼波在齐衍礼身上绕了圈,红唇勾起玩味的弧度。
“阿衍。”这声唤得百转千回,指尖还意有所指地划过门框,“过来陪睡。”
——
与装修公司沟通确定了想要的装修风格后,纪知鸢再次去到了叶芊卉的舞蹈工作室。
相较于第一次拜访的生疏,这次明显轻车熟路不少。
‘吱呀——’
舞蹈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光线斜斜地切进静谧的空间。
听见声响,叶芊卉停下旋转的脚步,浸透汗水的舞蹈服紧贴着起伏的脊背,晶莹的汗珠顺着她泛红的脸颊滚落。
“知鸢,你过来啦。”
循声望去,叶芊卉眸光倏然一亮,声调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出现在舞蹈室门口的女人身着一袭烟灰色呢子大衣,过膝长靴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气质。黑白格纹围巾松松地绕在颈间,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精致,那双圆润的杏眼顾盼生辉,灵动的眸光为整体造型平添几分俏皮。
叶芊卉走向门口,亲昵地挽住纪知鸢的手臂,带她到墙边的沙发旁落座。
“知鸢,你先坐一会儿,我还有几个动作没有顺完。”
纪知鸢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没事儿,不用管我,你先忙。”
叶芊卉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走向舞蹈室中央,在镜前站定。
悠扬的旋律从音响中流淌而出,她身着飘逸的舞衣,随着节拍轻盈摆动。脚尖轻点,身姿旋转,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融入流淌的音符中。
纪知鸢半眯着眼睛,将右腿轻轻搭在左膝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自然地抵在膝盖处,掌心托着下巴,眼底流露出欣赏之情。
乐声熟悉,正是她为叶芊卉精心谱写的舞曲。
然而,她从未亲眼见过这支曲子与舞蹈完美融合的模样。
此刻,是第一次。
现实效果远超预期。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间定格于最后一个舞蹈动作,在场唯一一个观众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半分钟后,纪知鸢终于从沉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不自觉地鼓起掌来。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创作的作品竟能如此鲜活灵动。
随着音乐停止,叶芊卉微微喘息着走近,眼中带着期待,声音里还带着未平复的气息:“怎么样?”
纪知鸢扬起嘴角,毫不犹豫地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超级棒!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的舞蹈超级棒,我的曲子也超级棒。”
纪知鸢不禁开始期待她们的下一次合作。
“芊卉,你之前不是说有了新的灵感,想和我一起……”
然而,叶芊卉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恍然的神情,仿佛这件事早已被她遗忘在脑后。
“哦,那个啊,暂时先不用考虑了。”
“为什么?”纪知鸢眉头微蹙,语气中透着不解。
明明之前说好等这次合作结束就立刻推进下一次,可叶芊卉却突然变了卦。
是她找到了更合适的搭档?还是说……当初那些话,不过是客套的敷衍?
纪知鸢直截了当地向叶芊卉抛出了疑问。
叶芊卉闻言,神色微微一滞,随即起身走向茶水间。
片刻后,她端着两杯果茶回来,除此之外,手上还有一张五颜六色的像广告纸的东西。
叶芊卉递了一杯果茶给纪知鸢,同时给出回答。
“都不是。”
“只是暂时不考虑。”
“等我把更想做的,更有意义的事情完成,就会把新舞曲的合作提上日程。”
纪知鸢心中升起一丝好奇,顺着话头问道:“什么事呀?”
叶芊卉神秘一笑,并不答话,只是将手中的宣传单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是?”纪知鸢下意识开口,目光却已捕捉到纸上那行醒目的粗体字。
她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叶芊卉:“你要去支教?”
叶芊卉笑意更深,郑重点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我在短视频平台上看到许多对舞蹈充满热情的小女孩,但她们的家庭条件实在困难,连维持基本生活都不容易,更别说接受专业舞蹈培训了。”
“正好遇上了这个机会,我想帮帮她们。”
第65章 Chapter65他的小秘密。……
窗外,暮色浸透了天际,夕阳的余晖将云层灼成一片金红,仿佛熔化的琉璃般倾泻而下,为凛冽的冬日添了几分虚幻的暖意。
纪知鸢倚在秋千椅里,脚尖悬在半空,随着思绪的起伏时而轻触地面,在暮光中划出几道漫不经心的弧线。
一路上,叶芊卉的声音在她耳畔萦绕,直到回家都未曾消散。
“我想帮帮她们。”
“有梦想,充满热情,又肯努力的人不应该被困在贫穷落后的地方。”
“她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而我想成为她们的机会。”
她不得不承认
,支教确实是一件充满意义的事。
它不仅能够帮助他人,更能让自己收获满满的成就感。
但纪知鸢并非一个热衷奉献的人。
早年父母尚在时,就以她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每年拨出巨额资金援助贫困家庭,更助力无数山区学子圆梦高等学府。
在纪知鸢看来,这已足够。
她不需要再做多余的事来积攒功德。
‘滋滋滋——’
放在包里的手机陡然发出震响。
纪知鸢身体一颤,像是猛地从自我世界抽离一般,手忙脚乱地拿过手包翻找。
手机的尺寸不小,在包里格外醒目。
她猛地一拽,手机连同包里零碎物件一起被扯了出来。
‘哗啦——’
钱包、粉饼、小镜子……
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各种小物件,一支口红滴溜溜地滚出老远,最终在窗台边的墙角处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张被叶芊卉悄悄塞进她包里的山区支教宣传单,也跟着飘落出来。
一阵冷风掠过,单薄的纸片轻轻打了个旋,无声地落在她的脚边。
纪知鸢没注意到这一小细节,而后划开手机接起电话,耳边立刻传来公式化的女声。
“纪女士您好。”对方语速平稳,“我是装修公司的对接专员,关于项目细节需要与您确认。相关文件已经发送至您的邮箱,烦请查收后尽快回复。”
纪知鸢轻声应下,挂断电话,打开邮箱查看邮件,而后向书房走去。
她站在书房门口,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要改变书房的现有格局,里面的家具也要跟着换新?”
本来只想刷刷墙壁,为书房添置一些艳丽的颜色。
但越想越多,一个个新主意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上心头。
小改成了大改。
一时间,书房改造变得有点儿麻烦,不再是刷刷墙壁便能解决的简单事情。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横跨两面墙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主人从各地搜罗来的书籍。
晦涩难解的学术专著、密密麻麻的统计数据、风格前卫的插画集
各类书籍琳琅满目,种类之丰富堪比一座小型图书馆。
然而,纪知鸢对这一切兴致缺缺。
甚至是摆在面前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存在。
‘嘶——’
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从眼底窜起,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钻进了眼眶。
纪知鸢条件反射地快速眨动双眼,纤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
她下意识揉了揉发红的眼角,心想:大概是灰尘吧。齐衍礼不喜欢外人出现在家中,没有安排人定时打扫书房,难免积灰。
纪知鸢迅速起身走向窗边,猛地推开窗户,然后坐在办公椅上,一手拿起桌面上的镜子,一手撑开眼睑,仔细检查,由上至下,从左到右,不放过任何一处微小的细节。
还好飞入眼中的不是迷失了方向的小蚊虫,仅是微不可察的灰尘。
与她所想的一样。
只不过这些细小的尘粒悄然磨红了她的眼眸,带来阵阵刺痛与绵密的痒意。
片刻之后,不适渐渐消退。
唯有眼角残留的一抹绯红,以及被逼出来的、在脸颊间留下一道水痕的泪珠,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纪知鸢吸了吸鼻子。
好想要纸巾,但是办公桌上没有。
她又吸了一下鼻子,这次的力气比上次大了几分。
内心所想也变得十分迫切。
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放了纸巾,书房不可能例外。
只可能是摆放在了比较隐蔽的位置,让人无法一眼看见。
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之下,纪知鸢右眼皮情不自禁地跳动,继而拉开右手边的抽屉。
很幸运。
她看见了纸巾盒。
纪知鸢低垂着眼睫,抽出几张干净的纸巾。而后,目光忽然被书桌一隅静静躺着的木盒吸引。
表面的暗沉漆面早已剥落,露出岁月侵蚀的痕迹,在这间充满现代气息的书房里,宛如一段被遗忘的时光,固执地存在着。
她擤了几下鼻子,待不适感消退后,还未从抽屉里收回的手掌向前移动。
触到盒面时,纪知鸢顿了顿。
犹豫几秒,终是小心翼翼地捧起,掌心感受着木质纹理的温润触感。
“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她盯着盒盖与盒身之间的那道细缝喃喃自语。
此刻,内心深处传来蛊惑般的低语,仿佛潘多拉魔盒正在耳畔轻声呢喃。
“打开看看吧,只是看一下,没关系的。”
“木盒子和抽屉都没有上锁,说明里面装的不是重要的文件资料。”
“况且你和齐衍礼已经结婚,毫无保留地袒露心声,你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秘密。”
“把木盒打开,看一眼就关上,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絮语如同缠绕的藤蔓,在心头越缠越紧。
搅得纪知鸢心绪愈发纷乱,如麻的思绪纠缠成一团,再难理清。
她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指尖抵住盒盖,迟疑地摩挲片刻,终是缓缓推开。
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划破寂静,纪知鸢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写满了惊慌。
果然,人在干‘坏事’的时候都会非常心虚。
此刻的她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让她浑身紧绷,心跳如雷。
当目光触及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纪知鸢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不是齐衍礼。
这个下意识地举动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明明已经提前和齐衍礼报备过书房改造的事,也得到了他的首肯。
她不该,也没理由感到不安的。
注意力被突如其来的来电转移,纪知鸢将木盒放在双膝上,按下接通键。
“夏芷,怎么了?”
她瞥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思绪微动:临近晚高峰时段了,夏芷是想约她出门吗?
电话那头传来雀跃的女声,每个音节都跳跃着掩饰不住的期待,“知鸢,你是不是来找我了?”
纪知鸢一头雾水地说:“没有呀。”
“咦?奇怪了。”
“我还以为你来‘绘乐’找我了。”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夏芷的语调明显低落下来,像是被戳破的泡泡般泄了气。
“没有,我在家里。”纪知鸢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反问,“夏芷,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是不是认错人了?”
话音落下,夏芷连忙出言解释。
“不是不是。”
“刚才下课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老公,我还以为他陪你一起来了‘绘乐’。”
齐衍礼在‘绘乐’?
他为什么要去这里?
纪知鸢的内心瞬间被困惑填满。
不过,她并不意外夏芷会产生这种想法。
齐衍礼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绘乐’的人。
没人会把他和‘音乐’二字联系在一起。
如果非要扯点儿联系,那么只能是纪知鸢。
她是齐衍礼和音乐之间的唯一纽带。
“他可能有点儿事情,正好从那边路过。”
虽然纪知鸢也觉得奇怪,但还是为齐衍礼辩解了几句。
夏芷漫不经心地应道:“应该是吧。”
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齐衍礼为什么会出现在‘绘乐’,而且是以为纪知鸢也来了,单纯想和好友碰个面罢了。
想了一会儿,夏芷发出聚会邀约。
“我去群里问问佳欣什么时候回国,看年后有没有机会在京市聚一聚。”
纪知鸢把手机从耳畔移开,指尖轻触屏幕开启免提,随手将手机搁在桌面上。
“没问题,我这边随时都可以,你们俩定时间就好。”
通话结束,她随手点开联系人列表,目光落在置顶联系人上。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乌龙事件,齐衍礼就成了她手机里所有软件的置顶。
这也是齐衍礼的强烈要求。
‘嘟嘟嘟——’
电话铃声响了
好一会儿,对面却丝毫没有动静。
最后电话自动挂断。
纪知鸢望着无人接听,慢慢黯淡下来的屏幕抿了抿唇——他大概在忙吧。
这样想着,她退出通话界面,转而点开聊天窗口。
敲击键盘时,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抹甜蜜的笑意悄然绽放,自己却毫无察觉。
【纪知鸢: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纪知鸢:我想吃上次的草莓蛋糕。】
消息成功发送,纪知鸢关闭手机屏幕,继续研究木盒。
她掀开盒盖,一本陈旧的日记本静静地躺在最上层,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日记的边角早已泛黄卷曲,纸张边缘微微翘起,仿佛常年被人用手指捻动翻阅。
然而奇怪的是,它的封面却光洁如新,连一道细微的划痕都找不到,就像被精心呵护的珍宝,既饱经摩挲又完好无损。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树叶在风中簌簌摇曳,林立的高楼渐渐隐没在氤氲的雨雾里。
纪知鸢的指尖悬在日记本上方,封面的皮质纹理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她咬着下唇,胸腔里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窗外的雨声。
看?还是不看?
内心踌躇不定。
理智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这是属于齐衍礼的秘密,不能侵犯他的个人隐私。
但另一个声音却小声反驳:如果没什么可隐瞒的,为什么不能看?你们已经结婚了,应该没有秘密才对。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道德感。
纪知鸢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翻开了扉页。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字迹,刚劲有力却又不失优雅,就像齐衍礼本人一样。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
「我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她!她出现在了今天的演出现场。她变化很大,难怪上次没能认出来,她比记忆中更耀眼,琴技也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纪知鸢的指尖微微发颤,纸张在她手中簌簌作响。
日记本里出现的‘她’是谁?
那个时候,自己还不认识齐衍礼。
忽然间,一股酸涩涌上鼻腔,她慌忙仰起脸,睫毛飞快地扇动着。
“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谁没有经历过青春期的青涩悸动?”
“实在看不下去,就别看了。”
“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纪知鸢喃喃地劝慰。
她又一次拉开抽屉,胡乱抽出几张纸巾,匆匆抹去悬在睫毛上的泪滴,指尖发颤,却仍固执地翻动着泛黄的日记纸页。
「很幸运,我又遇上了她的演出。今晚的她很漂亮,脖颈间的蓝钻项链十分适合她,像极了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公主。」
「我喜欢听她弹琴,她的琴声能把我从暗不见底的深渊里救出来。」
「她居然出现在了我的梦中!我第一次产生冲动,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