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他甘之如饴。
次日清晨,齐衍礼被一股饭菜味香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捞过枕边的手机,定睛一看。
大大的数字‘9’跃入眼帘。
是他睡得头晕眼花,看错了时间吗?
自己怎么可能一觉睡到九点。
实在是太离谱了。
自有记忆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七点清醒。
齐衍礼继续闭上眼睛,抬手在眼眶处轻揉了几下。
一分钟后,再次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没有变化。
还是原来那个大大的数字‘9’。
漆黑而醒目。
牢牢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齐衍礼终于愿意接受他起晚了的这个事实。
手背抵在额间,无意中用力压了压,丝丝密密的痛意顺着神经传入大脑皮层。
齐衍礼下意识瞥了一眼。
手背被压得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一个极小的针眼。
想起来了,他昨天急性肠胃炎发作晕倒,直接被送往医院。
后来纪知鸢来了,陪了他一下午加一晚上。
还带他回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家。
至于生物钟错乱,可能是输入身体中的药水掺杂了一些安眠成分,让他睡得比平常沉。
齐衍礼与今天的自己和解。
食物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几乎到达了让人无法忽略的程度。
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叫嚣。
洗漱完毕,齐衍礼在衣帽间换了身休闲的家居服。
晨曦余晖浸入天幕,把云朵晕成好看的橘调。
阳光洒落,将木地板上的人影无限拉长。
齐衍礼的脚步声不算轻,回荡在宽敞的客厅。
但是客厅里没有人,因而也没有人察觉他的出现。
顷刻间,厨房响起一阵动乱。
‘砰啪——’
‘嗞啦——’
很清脆。
是不小心打碎碗盘的声音。
齐衍礼循声探去。
客厅和厨房之间隔着一层半透明的毛玻璃。
有道绰约的身姿在厨房若隐若现看上去像只小蜜蜂,分外忙碌。
站在厨房灶台前的人,该不会是纪知鸢吧?
熟悉的背影,不用多加思考,齐衍礼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人就是纪知鸢。
倦意悉数褪却,取而代之的是惊与喜。
齐衍礼知道纪知鸢的厨艺水平。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平常煮包方便面都够呛,更别提下厨做饭。
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再者,纪知鸢曾亲口说过。
‘非必要不进入厨房,非必要不接触油烟。’
纵然答案早已出现在心间,齐衍礼还是感到匪夷所思。
今天早上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说,纪知鸢比他起得早、纪知鸢亲自下厨。
似乎像是昨天生病留下的后遗症,这会儿齐衍礼感觉自己脑子晕乎乎的,甚至还伴随着些痛意。
可是他受伤的地方是胃,不是大脑。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齐衍礼没注意到厨房门倏尔打开。
然后纪知鸢套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格纹围裙,双手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几倍的瓷碗,小心翼翼地从厨房走出来。
“齐衍礼,你起床啦。”女声如银铃清脆悦耳,瞬间为人注入满满的活力,“我正准备去房间叫你起床吃饭。”
瓷碗对纪知鸢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捧在怀中完全看不见身前的路,还要时刻盯着,以防碗中汤水洒出。
见状,齐衍礼从她手中接过瓷碗,“我来。”
纪知鸢没有顾及他的‘病人’的身份,顺手把碗递给他。
手上一松,她扭动了下手腕,尾音上扬。
“呼,轻松多了。”
“小心点儿,别洒出来了。”
“这可是我熬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成果。”
齐衍礼脚步一滞。
仅半秒,又恢复正常。
没人能发现他的异常。
他唇瓣动了动,声线发紧,问:“这是你熬的粥?”
纪知鸢面露骄傲神色,得意洋洋地说:“对呀,想不到吧。”
“嗯。”齐衍礼很轻地应了一声,看向瓷碗中的粥的眼尾微微泛红,“没想到。”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碗白粥,没有添加其他成分,也不需要任何技巧熬煮,但他仍对纪知鸢
亲自下厨感到不可思议。
纪知鸢将盛好的白粥递到对面,手掌托着脸颊,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对面男人。
齐衍礼搭在双膝间的手指紧了紧,休闲卫裤泛起几条深浅不一的褶皱,一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见对面人迟迟没有动静,纪知鸢忍不住出声催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愣着啦。”
齐衍礼回神,又问:“这碗粥……是给我的?”
“对呀,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你肠胃还没好,只能吃这种无盐无油的食物。”
纪知鸢脸上摆着几个显而易见的大字——‘快夸我’。
碗筷碰撞,响声清脆。
而后,她又喃喃道,“我七点不到就起来了,我都很久没有在休息日起那么早了。”
生病,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齐衍礼心脏顿时漫上满满的酸胀感。
想说的话在停留在嘴边,可嗓子发紧,怎么都开不了口。
还好四肢能由自己控制,不至于让他在她眼前太过失态。
齐衍礼端起她盛好的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白粥与舌尖相贴的那刻,他差点儿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浓郁的糊味遍布口腔,甚至糊到发苦。
视线缓慢朝下移动,勺子在瓷碗里轻轻搅拌,碗底的焦黑逐渐显露在视线中。
耳边猛人飘过纪知鸢方才说过的话。
‘这可是我熬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成果。’
用砂锅熬了近两个小时的白粥,糊了很正常。
齐衍礼默默把几块‘黑粥’重新搅到碗底,用正常白粥严严实实地掩盖住。
他不想打击纪知鸢的积极性和自尊心,
而后,齐衍礼艰难地咽下糊粥,嘴角挤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赞扬的话张口就来。
“味道很好。”
纪知鸢惊喜开口:“真的吗?今天是我第一次下厨诶。没想到我不仅在钢琴上有天赋,在烹饪方面也有。”
她第一次下厨是为了他。
他齐衍礼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份殊荣。
话虽如此,不过以后得将厨房纳为纪知鸢的禁区。
不能再让她下厨。
他还想多活几年。
“对了,你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起床太早,又待在厨房里忙活了几个小时,纪知鸢这才想起关心‘病人’的身体状况。
齐衍礼本想摇头,告诉她输完液,经过一晚上的休整之后,身体好转了不少。
可听她说完下一句,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他重新吞回肚子里。
“我今天的计划是,如果你病好了,我就去乐团练琴;如果没好,我就留在家里照顾你。”
“没好。”齐衍礼的反应很快,立即接话,“胃部还是隐隐作痛。”
脸上血色还没完全恢复,稍稍泛白的嘴唇非常有说服力。
纪知鸢站起身,拿起略大一号的汤勺,伸手朝瓷碗探去。
预料到了她的下一步举动,齐衍礼内心警铃大作,动作比大脑快地夺去汤勺。
甚至还将装有白粥的瓷碗往自己这边移了些,颇有护食的意味。
“你不能喝。”
手中一空,碗中热气浸湿了纪知鸢的掌心。
她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反问道:“为什么?”
这是她熬的粥。
她自己为什么不能喝?
“粥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齐衍礼用她说过的话回答她的问题,“也就是说它属于我,只有我有支配它的权力。”
纪知鸢一时噎住,他用她说过的话回绝她,她好像也不能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愤愤地想:齐衍礼太霸道了!
虽然白粥是她专门为他准备的,但是她对自己厨艺认知清晰,忙碌了整个早上只准备了这一样食物,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现在想吃一点白粥都不行。
纪知鸢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嘴唇微微嘟起,试图说服某个霸道的男人。
“齐衍礼,但它是我煮的。”
“我饿了,我想喝。”
他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委屈,他承认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
可是……
齐衍礼目光落在盛满瓷碗的白粥中,眉心微微皱起。
心一横。
再次开口,还是拒绝,展现出绝不让步的架势。
“不行。”
他将面前饭碗移远,用瓷碗代替饭碗位置。
顺手拿起瓷勺,舀了一勺白粥送入嘴里,没有多加感受白粥的味道,喉结滚动吞下。
白粥直接顺着食道滑入胃中。
迟疑几秒,齐衍礼为自己方才奇怪的举动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急性肠胃炎只能吃这些清淡的食物。”
“但你不一样,你能选择的食物很多。”
“我记得你很喜欢澜悦阁的北极贝,我可以让人送过来。”
“你看看他们家的菜单,有什么想吃的?南瓜粥要不要?”
齐衍礼不自觉地带了些轻哄的意味。
“可是澜悦阁没有外送服务。”纪知鸢说。
澜悦阁是京市最著名的饭店,据说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便已存在于这块繁华地带。
饭店内部装修奢豪华贵,菜系地道美味。
不仅迎合本地人口味,更吸引了无数外地游客争相打卡。
店内时常处于火爆状态,供不应求,因而从未开通线上点单的外送服务。
“澜悦阁的老板,姓齐。”
寥寥几个字便化解了她心间的困惑。
原来是‘走后门’。
纪知鸢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提议,拿过他递来的iPad点单,“行吧,我挑选挑选。”
她才不想喝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白粥。
如果不是她自己亲手煮的,她不会有一丁点儿陪他吃早餐的想法。
陪齐衍礼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早起的疲惫后知后觉地侵占身体,纪知鸢懒懒地伸展了下四肢,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终是没能抗拒生理涌上的睡意,她扶着餐桌站起。
“好困啊,我要去睡回笼觉了。”
“等澜悦阁的外卖到了再叫我。”
齐衍礼满眼心疼地盯着她走回房间的背影,情绪被声线掩饰得很好,没有一丝波动起伏,“好,你安心睡,我等下叫你。”
一时间,寂静客厅内只剩他一人,以及一碗半凉的白粥。
纪知鸢不在,齐衍礼完全可以将煮糊的白粥端进厨房倒掉,让洗碗机‘销声匿迹’,然后佯装是自己喝完的模样。
只不过他没有这样做,甚至压根没有产生过此念头。
对齐衍礼来说,无论白粥,亦或致命毒药,都是纪知鸢亲自为他下厨准备。
他甘之如饴。
第22章 Chapter22“没有心动,是……
强制将纪知鸢从回笼觉中唤醒的不是齐衍礼,而是来电铃声。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去摸放在枕边、正发出响震的手机。
纪知鸢忽略来电显示,直接按下接通键。
“喂?”
嗓音含着浓浓倦意,任谁听了都会认为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刚醒不久。
斟酌片刻,桑瑜问:“鸢鸢,我吵醒你了吗?”
纪知鸢没有立即出言回答,大脑缓冲几秒,视线扫过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
“没有,我该醒了。”
“最近忙什么呢?几天没见到你人了?”混杂着滋滋电流的女声从听筒内传出,她又听见桑瑜说,“我记得你这段时间在休假呀。”
纪知鸢清了一下嗓子,倦意散去些许。
“是在休假,同时也在准备下一场活动。”
“你还真是劳模,一刻也闲不下来。”毫无贬低的意思,桑瑜仅在陈述事实。
这会儿纪知鸢完全清醒,揶揄开口:“我不敢当‘劳模’的称号,论敬业我比不过你。”
自学生时代开始,纪知鸢和桑瑜便在朝自己所热爱的领域努力。
在她练琴练到深夜手抽筋崩溃时,桑瑜攥写了一篇又一篇文章,而桌边
是堆砌成小山状的废稿。
为了报道的真实性,为了帮底层社会百姓发声,桑瑜经常前往偏僻落后的城市角落进行深入调查。
“唉,别提了。”
“这几天跟进了一起留守女童被拐卖后奸杀的案件,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人渣到什么程度才会对年仅八岁的小孩做出这种事情。”
说罢,听筒内还传出一道拳头敲击桌面的声音,彰显出桑瑜此时的愤怒。
纪知鸢同样对这种事件感到愤恨唏嘘,却也无可奈何。
世界上的悲惨故事层出不穷。
坏人永远不会灭绝,坏事也永远不会终止。
但正义始终存在,将黑暗势力抗争到底。
“别聊工作了,一大堆糟心事。”桑瑜语气释然,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家吗?”
纪知鸢接话:“我在香山樾。”
香山樾是纪知鸢和齐衍礼的婚房,也是她结婚后常住的地方。
但在她心中,香山樾还没有到达可以称之为‘家’的程度。
桑瑜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话语中提到的家是纪家送给纪知鸢的十八岁成年礼。
处于京市黄金地段的一栋复式公寓。
这栋公寓是独属于纪知鸢一人的家,也是她的个人小天地。
“今晚要不要出来玩?”
“纪恒睿的朋友在九街开了一家酒吧,正好今天开业。”
纪知鸢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不去,没空。”
桑瑜不解,“不是吧?你在香山樾休假还没空?”
“要照顾病人。”纪知鸢理直气壮地回答。
“病人,谁呀?”桑瑜自问自答,“齐衍礼吗?”
纪知鸢神情淡淡地应了一句。
“所以你是要留在香山樾照顾生病的齐衍礼?”桑瑜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提高音量,“我没听错吧,纪大小姐居然学会照顾人了!”
佯装没理解她语气中的调侃,纪知鸢说:“谢谢了,我就当作你在夸我。”
“不客气。”桑瑜嗓音含笑,又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情。”
“嗯?”纪知鸢没有多言,示意手机另一端地人继续往下说。
“你结婚之后变了很多,行事风格相较从前成稳不少。”
“你是不是真的对齐衍礼动心了?”
一字一句钻入耳内。
有几秒钟,纪知鸢大脑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喃喃地重复一遍桑瑜的话,“我是不是真的对齐衍礼心动了?”
与此同时,坐在客厅沙发上办公的人目光锁定手机屏幕。
怕打扰纪知鸢休息,在她走进卧室,关上房门那一秒,齐衍礼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随后又让助理提醒澜悦阁的专派外送人,送达目的地后直接放在门口,不要敲门。
‘手机震动,屏幕里弹出新的消息提醒
【您于半个小时前下单的商品已送达,请尽快前往目的地取餐。】:
齐衍礼抽空用余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轻手轻脚地朝玄关处走去。
以防脚步声过重,他甚至没穿鞋,光脚踩在寒气刺骨的大理石地砖上。
将食物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他转身走向卧室。
手指曲起,轻敲房门。
没有任何反应。
房内人可能还没睡醒。
齐衍礼缓缓压下门把手,一点点地推开房间门。
含糊不清的女声从门缝间传出。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还有另外一道女声。
看样子,纪知鸢正在和别人通电话。
没有想过偷听她们的聊天内容,但打断别人的谈话也十分不礼貌。
于是齐衍礼决定关好房门,重回客厅,几分钟后再过来。
“我是不是真的对齐衍礼动心了?”
猝不及防地听见,迫使他停下离开的脚步。
齐衍礼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仔细点还能看见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偷听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这会儿的他却不管不顾地抛弃了所有道德礼义,只为了得到一个答案。
哪怕结果与他内心所希望的背道而驰。
等待的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不知道纪知鸢会作何回答。
沉默不过五秒,轻柔悦耳的女声再次响起。
“没有,照顾他不是因为心动。”
“是义务。”
“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纪知鸢停顿须臾,表情坚定,似乎是对自己想法的肯定。
“可能还有点儿同情吧。”
一字一句,如同厚重冰雹,直直朝心脏砸去。
‘义务’。
‘同情’。
两个词简明了当地宣布了他的死刑。
这些日子感受到的温暖全部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原来在纪知鸢眼中,他仅仅只是如‘义务’般的存在。
女声逐渐飘远,眼前画面骤然变成了老式电视机破损后出现的雪花屏,什么都看不清楚。
……
“有没有搞错,他可是齐衍礼诶,齐家最年轻的一任掌权人,怎么会需要别人的同情?”
“像我这种每天在工作中累死累活的牛马才最需要同情好不好。”
纪知鸢该怎样回答桑瑜,为什么自己会对齐衍礼心生同情呢?
从她跟着齐湛赶到医院开始,一直到晚上输完液回家,这几个小时里她只见到了三个人。
两位齐家人——齐老爷子和齐湛,以及齐衍礼的助理李彦。
而他们也没有对齐衍礼的病情表现得很关切。
更没有对待一个病人该有的态度。
换做是她生病,躺进医院半个小时,爷爷奶奶、伯伯婶婶、堂哥表哥必将马不停蹄地从住处赶来。
整个病房会变成纪家人的天下,乌泱泱地围在病床边关心她的身体情况。
而且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事关齐衍礼的个人隐私,即便纪知鸢拥有‘齐衍礼妻子’这层身份,她也不能随便其他人透露他的私事。
她草草结束话题。
“行了,先这样。”
“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拜拜,挂了。”
通话结束,纪知鸢双手攥着被子一侧,盖过脑袋,身体被包裹得很严实。
与被窝经历了一番难分难舍地纠缠,她终于舍得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醒了?”
“澜悦阁的餐食送到了,可以起床吃饭了。”
齐衍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纪知鸢被他猛然出声吓得心脏一颤。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捂着胸口问。
“刚刚。”
像是任务完成不愿意多说,见纪知鸢已经从床上坐起,齐衍礼重新走回客厅。
“这就来。”
纪知鸢双眸微眯,盯着男人离去背影的眸光亮了亮。
她怎么感觉齐衍礼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貌似遭受了某种非常严重的打击。
看不明白。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纪知鸢认为这句话放在男人身上同样适用,特别是对齐衍礼而言。
紧接着,她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威力。
“纪知鸢。”
齐衍礼的呼唤声从客厅飘出,在餐厅上空萦绕。
纪知鸢舀起一勺南瓜粥,放在嘴巴前面吹凉,顺嘴应下。
半响过后,她才听见他的下一句话,“你有动过……离婚的念头吗?”
‘离婚’二字的语气很重,以至于能够轻而易举地听出其中咬牙切齿之意。
齐衍礼承认,他害怕了。
越来越多对纪知鸢心生爱慕的人出现,他心头警铃大响。
纪知鸢把微微吹凉的南瓜粥含入口中,含糊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心生狐疑之情,但她也能理解。
婚前,两人曾就感情方面的事情进行探讨。
她和齐衍礼因长辈撮合,外加都没有心上人而一同步入婚姻殿堂。
如果婚后偶遇良人,心生爱慕之情,亦或觉得两人性格不合,过不到一块去,随时可以提出离婚。
毕竟站在
纪知鸢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婚姻中几乎没有掺杂齐纪两家的利益。
而分开也很简单,不用拖泥带水。
“没什么,随口问问。”
“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过。”
齐衍礼懊恼地薅了一把头发。
他突然后悔了。
他不该大脑一热问出与‘离婚’有关的事情。
他不想知道她的回答,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她的回答。
沉思片刻,纪知鸢用一双真挚的眼眸遥望坐在客厅沙发间的齐衍礼。
“我国每十对夫妻中就有五对最终走上离婚道路,而多数国人都会产生离婚的念头。”
听到这里,齐衍礼的心凉了半截,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答案不言而喻。
“不过我暂时没有离婚的念头。”
纪知鸢的一句话让齐衍礼反复往返于天堂地狱之间,他重重舒出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离婚’的念头。
即使前面冠了一个时间限制词,‘暂时’。
‘暂时没有’就够了,他可以安心了。
——
纪家,中式风格的后花园。
池塘水流潺潺,樱花树落英缤纷。
女人身着一袭粉色素裙,坐在用同色系花朵装饰的秋千上,双脚远离地面,悬空轻晃。
看似悠然自得,面容却沾染了几分惆怅。
“小瑜,是知鸢吗?”
桑瑜放下手机,扭头便瞧见纪老太太迎了上来。
岁月未曾在老太太的面容上留下一点儿的痕迹。
秀发乌黑,只有少数几根白发,眼皮稍稍松垮,眼角却找不出几道皱纹,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坯子。
而矍铄的精神,压根看不出她已年过七十。
桑瑜脚尖点地,手掌握着秋千两侧铁索站起,随后扶着纪老太太走到池塘旁的凉亭间坐下。
她一边走,一边回答:“是鸢鸢,本来想约鸢鸢晚上出去玩,但她没空。”
纪老太太不满地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在做什么,大半个月没见到她的身影,也不回家陪我吃饭。”
“鸢鸢不是有意的。”桑瑜费力在大脑中搜刮为纪知鸢开脱的理由,底气不足地解释,“您也知道,她每次举办独奏会都特别忙。”
纪老太太径直朝桑瑜所在的方向望去,扬起下巴,表情傲娇。
好像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大字——‘别唬我’。
“小瑜,奶奶我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眼神没年轻时那么好,但这不代表我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知鸢的独奏会早结束了,回到京市也有些时日了。”
桑瑜愈发心虚,讪讪移开视线,望向远方。
纪老太太终是不舍得对自己唯一的小孙女说重话,满眼心疼。
“知鸢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我哪能不清楚她那要强的性子。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更甚。有时候我倒真希望她不要那么懂事,纪家完全有可以让她一生无忧的资本。”
人们眼中只有成功者站在聚光灯下的光鲜亮丽,却忘了天才也需要付出汗水才能成功。
桑瑜企图用撒娇蒙混过关,半蹲在纪老太太跟前,那双水汪汪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似的。
“奶奶,难道我和恒睿回来陪您,您不高兴吗?”
“况且鸢鸢新婚不久便开启异地恋,好不容易得了空,时时刻刻都想过二人世界。”
“高兴。你们愿意回来陪我,我怎会不高兴。”
说罢,纪老太太脸上即刻展现慈爱的笑容,伸出褶皱横生,略显苍老的手,捏了捏桑瑜脸颊嫩肉。
没过半分钟,话题再次转回纪知鸢身上。
纪家老两口始终对‘胁迫’疼爱的孙女闪婚这件事情感到抱歉,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小瑜,能让知鸢敞开心扉、袒露内心真实想法的人只有你。”
“奶奶希望你能毫无保留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结婚之后,知鸢真的开心吗?”
顷刻间,眼前老太太的背脊弯下几分,肉眼可见变得憔悴,让人对她七十岁的年龄有了实感。
在大家眼中,纪奶奶一直是乐观慈爱的存在。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脸上都是笑眯眯的,绝对不会流露半分负面情绪。
一时间,桑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继而语气肯定地安慰。
“奶奶,放心吧。”
“鸢鸢会在这段婚姻中拥有开心的体验。”
第23章 Chapter23“别耽误我找下……
在家休养了几天,齐衍礼重新投入于繁忙高压的工作中。
国内国外,频繁奔波。
纪知鸢时常见不到他的身影。
她曾苦口婆心地劝说:“即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也不能这般放纵,丝毫不在意‘本钱’的健康。”
齐衍礼却是淡然一笑,甚至反过来安慰她。
“不要紧。”
“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你要是心里有数,就不会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纪知鸢撇了撇嘴,冷冷地扔下一句,“哦,别耽误我找下一春就行。”
说完,她转身离开。
因而错过了他唇角骤然凝固的笑容,以及他僵在原地的身影。
独自一人生活的体验感很好,纪知鸢倒是乐得清闲。
从齐衍礼的助理口中确定他还未结束工作事宜,暂时不会回国后,她想也没想,直接驱车前往专属于自己的复式公寓,享受悠闲的独居生活。
电影房里,灯光柔和。
沙发柔软白糯,四周堆放了几个半人高的玩偶,纪知鸢怀中抱着一桶刚送达的焦糖味爆米花,慵懒地窝在玩偶中间,像极了仿佛被忠贞士兵们守护着的高贵公主。
幕布铺满整面白墙。
镜头缓缓推进,一位身穿深灰色正装的男人出现在画面中。
他的身前是一台经典的黑色钢琴,琴身斑驳,琴音略微走调,应该是有些年头的老旧钢琴。
手指悬停在琴键上方,随后轻轻落下。
音响传出的悦耳琴声在耳畔立体环绕。
下一刻,男人和钢琴随着音乐节奏在大厅内翩翩起舞,整个世界只剩下欢快的琴音。
镜头一转,画面聚焦在墙边小窗上。
视线远眺,视野内尽是万里晴空和蔚蓝海面。
纪知鸢对影片中主人公对音乐和生活的态度深有共鸣。
其中有句台词曾在她对音乐感到迷茫和厌倦时,给予了她新的音乐理解;同时也帮助她发掘潜力,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乐曲。
“拿钢琴来说吧,琴键有开始,也有尽头,你知道一共有八十八个键。琴键是有限的,但你是无限的,你在琴键上创作的音乐,同样是无限的。”
小时候,纪知鸢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可爱的毛绒玩偶、漂亮的芭比娃娃,可自己只有一架大大的钢琴?
虽然渐变浅粉样式的钢琴也很漂亮,但总比不上玩偶和娃娃好玩。
小小的纪知鸢没办法反驳父母的强烈要求,辜负他们的期盼。
她也曾抱怨,结果却还是被束缚在窄窄的钢琴椅上,日复一日地练习。
这一束缚,就是近二十年的时光。
“鸢鸢,你回家了吗?”
桑瑜推开防盗门,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奶黄色拖鞋,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回荡。
她又唤了纪知鸢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电影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墙壁和琴房一样,四周铺上了可以隔绝噪音的特殊材料,导致纪知鸢并未听见玄关处传来的询问声。
“纪知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沉浸于电影情节中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儿打翻了怀中的爆米花。
“桑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纪知鸢并不惊诧桑瑜能随意进出她家,毕竟桑瑜是唯一一个在她小家的门锁上录了指纹的人。
桑瑜脱下厚重的针织外套,顺手放在一旁的实木圆柜里,随后自顾自地盘
腿坐在羊毛地毯上。
“我不知道,我猜的。”她耸肩摆手,“我来拿你上次从巴黎旅游带回来的SoKate红底细高跟。”
这幢复式公寓里有一间占地百平的衣帽间,存放了纪知鸢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服饰。其中最多的莫过于包包和鞋子。
桑瑜和纪知鸢身材相似,早在学生时期便习惯与对方共享衣柜,现在更是除了老公之外,什么都可以共享。
纪知鸢抬手,轻触iPad屏幕按下播放键,“在衣帽间的鞋柜里,只不过我忘记它被我放在了哪一层。”
“第三层。”桑瑜抢答,面露骄傲的表情,“我比你更熟悉你的衣帽间。”
悠扬动人的音符缓缓流出,画面骤然变暗,片尾字幕一点一点地滚动。
纪知鸢舒展四肢,身体坐直,漫不经心地提醒:“你确定要穿这双‘美丽的刑拘’出门吗?”
她家有两个鞋柜。
一个木质鞋柜,在玄关旁边。
里面摆放着轻便舒服,适合日常穿出门的鞋。
一个透明鞋柜,在衣帽间内。
里面整齐陈列着各大奢侈品的经典款、限量款和秀款,说是小小的高跟鞋展览馆也不为过。
“对。”桑瑜点头。
尾音未散,在半空中回荡。
纪知鸢立刻朝身旁人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好像在说:祝你好运,希望你的脚底和脚后跟不会被折磨太惨。
见自己的举动被误解,桑瑜开口解释:“我晚上要参加宴会。谁会日常穿这种鞋出门?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我还以为你没睡醒就过来了,都没说。”纪知鸢唇角弯弯,扬起一抹浅笑,揶揄出声。
紧接着,她拿起iPad,指尖上下滑动屏幕,准备播放下一部电影。
桑瑜慢悠悠地凑到纪知鸢身边,双掌托着下巴,用那双莹亮的明眸望着她,问:“鸢鸢,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沉思片刻,纪知鸢身体往后一仰,张开双臂懒懒地半靠在沙发上。
“喏,如你所见。”
“待在家里看一整天的电影。”
“这算哪门子安排。”桑瑜不满地吐槽,又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
纪知鸢想也没想,直接回绝。
“不要。”
“去那种又无聊,又要时刻保持形象的场合,还不如在家躺一天。”
桑瑜不死心,继续劝说:“这次宴会的地点和主题很有意思,应该会有不错的体验感。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纪知鸢问:“什么主题?”
“邮轮拍卖会。”
“我提前看过拍品图录,里面有一颗超漂亮、成色极好的蓝钻项链。”
话毕,桑瑜美滋滋打开手机,点进相册翻找图片。
纪知鸢瞟了一眼她的动作,结合她的上句话,即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心动了?”
“当然了,相信我,没有女人看完后能不心动。”桑瑜语气坚定,就差拍着胸脯做保证了。
几秒后,纪知鸢眼前陡然出现一张放大后的图片。
纯粹的海蓝,饱和度很高,光泽度和亮度均无可挑剔。
真挺漂亮的。
有点儿心动。
“什么时候开始?”纪知鸢放下手中的iPad,抬手整理稍显凌乱的碎发。
听这意思,她答应了?
桑瑜眸光微微闪动,嘴比大脑更快地给出反应,“今晚八点开始入场,在海城。”
生怕晚一秒纪知鸢就会反悔。
现在是下午两点,离宴会开始还有六个小时。
完全来得及。
“我先找人拿入场邀请函。”纪知鸢一边说,一边掀开背后的靠枕,在沙发上翻找不知道被自己扔在了哪个角落的手机。
“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把纪恒睿的邀请函抢过来给你。”桑瑜握住纪知鸢的手腕,带着她走向衣帽间,“反正他唯一的作用是买单结账,去了也是浪费。”
两人落地海城机场,赶到目的地时,正好八点。
码头比往常热闹不少,伫立在岸边的高楼流转出缤纷光亮,映得海面愈发绚烂。
海风迎面拂来,带着几分咸湿味。
一艘巨型邮轮在港口驻停,上下整整十六层,船身上是用特殊工艺涂画而成的精美图案。
纪知鸢拿着手包,微微提起裙角,踩着十厘米高的细跟踏上邮轮,余光扫过船身。
好像是某家公司的专属logo。
只不过天色太过昏黑,她看不真切。
“鸢鸢,这一趟来得真值。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桑瑜故作玄虚地问。
纪知鸢顺着往下问:“看到了什么?”
桑瑜靠近,凑到她耳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LED大屏。
“你看下面那行小字。有模特走秀,根据在场观众的性别分了两个秀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次宴会的主题是模特秀呢。”
在场人心里都清楚,主办方的意图远不止拍卖那么简单。
被邀请来参加宴会的人不少。
船内、船外,甚至连过道处都挤满了人。
身穿奢豪华丽礼服的人,端着高脚杯站在甲板上,不时观赏海面的辽远景象,不时与身旁人高谈论阔。
桑瑜视线在船内外扫视了一圈,最后诧异地集中在某处。
她没有收回视线,侧身拍了拍纪知鸢的肩膀。
“鸢鸢,甲板上那人的背影好眼熟啊,好像是——纪恒睿!”
“我过去瞧瞧!”
上船前,桑瑜向她吐槽。
“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听从你的提醒,还是穿上了这双美丽的刑具。”
“一点儿都不好走路,感觉随时会摔。”
“鸢鸢,我等会儿肯定要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挽着你走路。”
“如果不小心在船上摔倒,我真的会直接跳进海里面。”
吐槽归吐槽,这会儿的桑瑜倒像是突然驯服了脚上的红底细高跟,健步如飞地走去外面的甲板。
纪知鸢还没来得及转头说“我跟你一起去”,她已然消失,目光只能捕捉到出现在船门旁的一角衣裙。
她就这样在邮轮上被桑瑜水灵灵地抛弃了?
真是一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交友不慎。
纪知鸢轻轻地摇头,暗自在心间叹气:算了,我自己先在船内转一转吧。
船舱的空间很大,分割出了娱乐、餐饮、休息等几个区域,完全可以与京市的五星级酒店相媲美。
最左边是一整条酒柜,其间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的酒,令人目不暇接。
调酒师一手晃动雪克杯,一手弯曲背在身后,面带微笑地为眼前顾客展示自己的调酒过程。
中间是餐饮区,也是船舱内面积最大的一块区域。中餐、西餐、日韩风味、东南亚风味等等,各国口味的餐饮皆有,还贴心地准备了品类多样的饭后甜点供客人食用。
暗红色的羊毛地毯在地上铺开,一直延伸到最右边,被聚光灯包围的T台。这儿是等会儿模特走秀的地方。
四周被标有‘禁止入内’几个大字的黄线层层围住,里面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气氛,工作人员们正在为等会儿的表演做准备。因此,这块区域还未对外开放。
纪知鸢站在吧台旁边观察得入神,身前猛然感到一阵推力,紧接着是液体泼到柔软单薄衣料上的凉意。
“啪——”
“对不起,对不起。”
一位身穿棕色制服的服务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托盘,低下头,嘴里不停说:“对不起”。
碎裂的玻璃碎渣散落在脚边,酒渍与暗红色地毯混在一起,场面很是狼狈。
纪知鸢敛眸,瞥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泼的地方。
心情莫名莫名复杂。
情况好像有点儿糟糕。
第24章 Chapter24老公是你最强有……
香槟金色的鱼尾长裙,剪裁精致,掐腰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纪知鸢曼妙的身姿。
暖色的灯光洒在裙摆上,仿佛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波光粼粼,璀璨夺目。
然而,裙角一处被酒渍浸湿,失去了原有的光彩,显得与这华丽的场景格格不入。
纪知鸢不
想把事情复杂化,况且这也不是服务生故意而为的举动。
她眉眼弯弯,语气温和,好似安慰。
“没关系,处理一下就好。卫生间在哪儿?”
见她不打算追究,服务生如释重负,连声道谢。
“谢谢,谢谢。”
“我这就带您去卫生间处理。”
船舱内温度不低,洒落在裙间的酒渍逐渐晕开,黏黏糊糊地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舒服,更别说一边走路,酒液还顺着裙角一边往地毯上滴落。
纪知鸢感觉自己此刻非常狼狈。
进入卫生间,她径直朝洗手台走去。
掌心朝上,感应式水龙头瞬间出水。水温适宜,给人带来十分舒服的体验感。
她努力清理自己被泼脏的裙角,一边还要避免动作过大导致走光。
“我带了备用礼裙,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借你换上。”
女声温柔,纪知鸢愕然地转头。
她旁边站着一位年轻女人,乌黑柔顺的秀发垂落腰间,一袭银白色抹胸礼裙温婉大方,像极了古时候,出身于名门世家的书卷美人,只不过面容憔悴,让人无法忽略。
“不用担心,我没有别的目的。”
“你的裙子已经脏了,洗过后穿在身上也很难受,再说了,邮轮才刚启航。”
许是看出了纪知鸢眼底显而易见的戒备之意,女人为自己解释了两句,话语间没有勉强,全然站在纪知鸢的角度考虑。
思考片刻,纪知鸢欣然接受这个建议。
“好,谢谢。”
“先去隔壁的公共更衣室,我让人把礼服拿过去。”
正如女人自己所说的一样,她没有恶意,仅是单纯想帮助纪知鸢脱离眼前的狼狈情况。
礼裙很合身,甚至比纪知鸢自己的礼裙更符合她本人气质。
明艳的宝石蓝衬得她的肌肤白净细腻,胸前的大V领勾勒出优美修长的天鹅颈。最具特色的设计当属腰间两侧分割出的不规则镂空,身形曲线在举手投足之间若隐若现。
“这条裙子多少钱,我转给你。”纪知鸢整理了一下妆发,而后拿起手机准备转账。
虽然女人说将礼服借她应急,但被人穿过一次,礼裙便会失去它的所有价值,不会在在公开场合出现第二次。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公理。
女人浅浅一笑,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摇头。
纪知鸢不明白她拒绝的意思。
是不要钱,仅仅借出礼服,到时候还给他就好?
还是她在骗人,她真的另有所图?
纪知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默不作声地打量对面人。
“礼裙是我先生买的,我不知道它的价格。”
提到‘我先生’三个字时,女人脸上憔悴更加明显,可又能从语气中捕捉到几分满足的幸福。
“那我……”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纪知鸢的话。
“桑桑?”
“以后请叫我桑福尔摩斯瑜。我果然没有看走眼,纪恒睿真的来了。”
桑瑜的激动情绪顺着电磁波传出听筒。
她换了一口气,继而又道:“鸢鸢,我怎么没在船舱里看到你的人?你去哪儿了?”
“你在吧台旁边等我,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纪知鸢流利地报出一段数字,对女人说:“我不喜欢欠人的人情,你想好之后联系这个号码。我朋友在找我,我先走了。”
女人点头同意,纪知鸢快步走向门外。
她迈出更衣室大门时,正好与一群要进去的女人擦肩而过。
下一秒,更衣室内传出嘈杂的争吵声。
“叶芊卉,亲眼看见自己的老公和好朋友混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难过死了。结婚的时候有多风光,现在一个人偷偷地躲在更衣室里哭得就有多狼狈。”
“早就说过,让你别那么傲,别整天表现出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现在好了,面子里子全没了。”
几个穿着艳丽礼服的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传出尖锐的嘲笑声。
纪知鸢驻足,没急着离开,站在更衣室门口分辨里面情况。
正欲转身,重新回到更衣室时,她听到了女人的反击。
叶芊卉的声线像是淬了一层冰,四周寒意渐起。
“你们说够了吗?”
“我和他,和成珊珊之间的事情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此刻站在我面前,与我一同对峙的人应该是成珊珊。”
安静三秒,叶芊卉唇角溢出一丝嗤笑。
“还是说她知道自己没有廉耻之心,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只能由你们这群跟在她身边的狗出面。”
“也是,妄想靠身体上位的人怎么配和我说话呢?”
“喏,你们去告诉她。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就不会和陆承柏离婚,她成珊珊永远都只配当人人唾弃的小三。”
“你……”
许是被叶芊卉周身的气势震慑,在场几人直直愣在原地,眼神不由得流露出畏惧。
只不过畏惧之情仅持续了半秒,其中一个如同失去理智般地冲上前,手掌朝叶芊卉的脸呼去。
还没碰上,挥掌女人的手腕先被一道强劲的力量桎梏,紧接着摔倒在地。
“说不赢就动手,你还真是没什么脑子。”纪知鸢作势拍了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奚落道,“碰你我都嫌脏。”
短短一句话,瞬间激怒一行女人,纷纷展露出狠恶表情走上前。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死女表子,我看你是想和她一起挨打,你们给我等着。”
纪知鸢不为所动,反而保持先前的看戏姿态,歪头揉了揉耳朵。
“啧,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吵死了,像苍蝇一样叫个不停,真烦。”
“你让你姑奶奶我等着,打算怎么孝敬我呢?”
摔倒在地上的女人颜面尽失,她忍无可忍地爬起来,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赶紧去搬救兵。
只可惜晚了一步,为纪知鸢撑腰的人已然到达。
“‘女表子’是谁说的?”
“又是谁开口,敢让我妹妹等着?”
一字一句,压迫感十足。
桑瑜挽着纪恒睿走进更衣室,面带微笑,步履从容,却让人心生畏惧。
“哥,嫂子。她们几个人联起手来欺负我。”纪知鸢伸手指向前方站得歪歪扭扭的几个人,明眸忽闪,委屈之意溢于言表。
视野内猝不及防地出现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对面那行女人顿时懵了,上一秒还趾高气昂地用鼻孔看人,现在如同泄气的气球般,畏畏缩缩地站在原地不敢造次。
“谁……谁欺负你了?我们动都没有动你一下。”
弱弱的反驳声发出,可惜无人在意。
“我问你了吗?”桑瑜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顿感无语。
看来她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和纪恒睿是过来给纪知鸢撑腰的,他们不需要知道事情真相。
真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人。
对面登时悉声。
想走,却又无路可逃。
“不说就一直逼问,说了又不满意,有病。”
“就是,真跟有病似的。”
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宣泄着对纪知鸢的厌恶。
议论声还在继续,音量越来越大,不容忽视。
“不过我觉得这几个人有点儿眼熟,好像是纪家的人。”
“什么纪家?哪儿来的小门小户?”
“京市纪家。”
嗤笑声响起,夹杂着浓浓的讽刺,“压根没听说过。再者,站在我们身后的是海城首富陆承柏,你们怕什么?”
“没有听说过京市纪家,那么财力比陆承柏更胜一筹的齐家呢?”
“纪家小女是齐衍礼的太太。”
除了刚进上流圈不久的新人,在场几乎没人没听过齐衍礼的名号。
斯坦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主修经济学。在校期间便成为了华尔街的顶级操盘手,赚得的第一桶金更是高达八位数。
一战成名,而此番事迹也随着齐衍礼的回国,一并流传到了国内。
压迫感和畏惧感越来越强,对面终于有人承
受不住压力站出来道歉。
“对不起。”
纪知鸢的眼神略有缓和,淡漠地说:“然后呢?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完事了?”
“那你想怎样?让我跪下向你道歉?”
“也不是不行,跪吧。”
纪知鸢手臂一挥,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睥睨天下的女王气质。
话音落下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动。
纪知鸢又道:“真心道歉做不到,下跪也做不到,真没意思。”
“这位小姐,我们已经向你赔礼了道歉,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们还就得寸进尺了,你能怎么样?你又能拿我怎么办?”桑瑜向前迈出一小步,对上说话的女人的视线。
无形的火花瞬间在空中炸开,硝烟弥漫。
“你……你……”
女人‘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表达她此时内心的愤怒话。
“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计较。”
纪知鸢开口打圆场。
海城不比京市,纪家的权势未覆盖到这儿,不能任由她耍小脾气。
况且这件事本来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只不过是为了还人情。
“但是。”话锋一转,纪知鸢抬脚走到叶芊卉身侧,眉梢稍往下压,“她才是你们应该求得原谅的人。”
说罢,邮轮广播响起,标准的广播女声传出。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的到来,本次宴会最重要的活动——拍卖会,即将开始,烦请各位移步至三楼大厅参加。”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
“对不起。”
……
道歉话语接连冒出,叶芊卉眸底一片漠然,似乎根本没有把那行女人放在眼里。
转而对纪知鸢她们说:“拍卖会快开始了,不值得因这群人浪费时间。”
“她说得对,我们今晚本就是为拍卖会而来,错过藏品可就得不偿失了。”桑瑜在纪知鸢耳畔小声地提醒。
离开更衣室时,叶芊卉从纪知鸢身边擦过。
纪知鸢听见她的声音。
声音很轻,发自内心道出的两个字。
“谢谢。”
——
暖色调的氛围感小灯遍布天花板,而位于正中间顶灯由上百颗施华洛世奇水晶点缀而成。
灯光亮起,金光璀璨。
身穿奢华礼服的人顺着旋转楼梯,缓缓走向二层的宴会厅。
“为什么有两种颜色的邀请函?”
纪知鸢的余光从前面的人的手中扫过,而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邀请函。
普通的黄色和奢豪的金色。
清晰明了地展现出身份地位。
桑瑜解释:“不是所有来到邮轮上的客人都有资格参加拍卖会。”
与此同时,纪知鸢目睹排在她前面,手中拿着黄色邀请函的男人被工作人员礼貌拒绝。
“先生,很抱歉,您不能进入厅内参加拍卖会。”
“凭什么别人都能进,但是我不能进?瞧不起我是吧?”
“把你们老板喊出来,我要投诉你区别对待客人。”
工作人员用手指向门旁公布栏里的海报,细心解释道:“先生,我没有区别对待客人。公布栏上明确写了仅有手持金色邀请函的客人才能参加拍卖会,而您手中的黄色邀请函只能随意进出一楼和二楼的场所。”
言外之意: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上了三楼的电梯,来到三楼大厅,但你不能参与拍卖会。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男人不依不饶,摆出一副无赖撒泼状。
不合身的墨绿色西装外套,领带歪歪扭扭地系在脖子上,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露出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活脱脱像个地痞无赖。
工作人员继续耐心地解释。
“先生,我们经理来了也无法改变你不能入场的结果。后面还有客人在排队,请你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如果你想和我们经理交谈,我可以去找经理,但也请你往旁边站站。”
见厚脸皮耍无赖的手段行不通,男人骂骂咧咧地往旁边移了几步,腾出空位让后面排队的人检票进场。
随后,还不忘瞪大双眼,对工作人员下达命令。
“赶快把老板叫来,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耽误了我的时间你赔不起。”
工作人员没理会男人,只当他是空气,重新露出笑容,递出一个号码牌。
“女士,您好。”
“这是您的竞拍号码。”
纪知鸢递出自己的邀请函,顺手接过号码牌,瞟了一眼号码牌上的内容。
66号。
六六大顺。
数字的寓意还不错,希望能为她带来好运。
“67。”排在纪知鸢后一位的桑瑜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轻声念出数字。
随即好像反应过了什么似的,桑瑜伸长脖子,探出脑袋,一脸惊喜。
“鸢鸢,你是66号诶,太幸运了吧!”
“我们今晚一定能心想事成。”
她们来得比较晚,厅内几乎满座。
好在找了一圈后,还剩一处相邻的空位。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各位莅临圣达号邮轮的拍卖会。拍卖开始前,请大家留心以下几点注意事项……”
趁拍卖师向参与者讲述规则和竞拍流程时,桑瑜拍了一下纪知鸢的肩膀。
“对了,鸢鸢,我都忘了问你。”
纪知鸢偏过脑袋,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换了一条裙子?”
“方才在更衣室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知鸢安静几秒,在脑海中对刚发生的事情做简要地概括,“裙子不小心被人泼了酒,然后遇上了好心人,恰巧又看见她被欺负,我就帮了一把。”
桑瑜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
“这件礼服真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非常适合你。”
肤白唇红,高挑脸小,凹凸有致。
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每处的都是恰到好处的匀称,仿若天生的衣架子。
哪怕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也能被纪知鸢穿出十足的时尚感。
前几件出场的拍品非字即画,皆为现代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和画家的作品。
感兴趣的客人不多,没能调动场内的拍卖气氛,成交价格也不高。
“我还以为这场拍卖会的来头很大,能拉来齐氏集团的赞助。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些无聊的字画罢了。”
“字画当然没有什么看头,大多数在场人都是为了后几样珠宝而来。特别是最后的蓝钻,极其罕见。”
身旁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地传入纪知鸢耳中,帮她解答了心头的疑惑。
同时,桑瑜也凑过来感慨了一句,“原来大家都有一致的目标,等会儿应该能看到财力大比拼。”
纪知鸢内心的胜负欲被瞬间激发,跃跃欲试地问:“桑桑,你觉得我的财力可以拼过他们吗?”
在场不乏身穿昂贵西装,佩戴名贵饰品的人,甚至还有经常能在财经新闻里见到的身家上亿的富豪。
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钢琴家。
桑瑜没有打击她的自信心,眼神坚定地为她加油。
“肯定可以。从小到大没有你做不成的事情,除非你不想。”
“再说了,齐衍礼的财力已经到达了可以只手遮天的程度。”
“你老公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
纪知鸢长睫忽闪,掩去眸底的沮丧。
这是她真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她想靠自己的能力将其收入囊中。
打开手机,滑动页面,点进最底下的人的聊天页面。
【纪知鸢:晚安[月亮]】
【齐衍礼:嗯,晚安。】
她和齐衍礼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
互相道完一句‘晚安’之后,再无任何联系,包括电话。
纪知鸢不知道自己发出去的消息会
不会打扰到齐衍礼,况且他们之间也没有每天都需要联系的必要。
“九百万,还有人要往上加价吗?”
“一千万。”
“一千万,还有人要往上加吗?”
拍卖师手握木槌,做出向下落槌的动作,紧接着出声提醒。
“一千万一次。”
“一千万两次。”
“一千万三次。”
随着拍卖师敲落木槌,一套通体晶莹,折射出绚烂光彩的翡翠饰品被有缘人收入囊中。
“一千万,恭喜31号先生。”
宴会厅灯光骤然暗下几分,厅内所有光亮集中在台上那件被透明玻璃罩团团护起来的蓝钻项链。
“接下来的这件拍品,也是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同样来自明华珠宝。”
“一条稀世罕见的蓝钻项链。”
拍卖师语气激动,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他对此藏品的青睐。
终于等到了想要的拍品,纪知鸢放下懒散的二郎腿,挺胸直背坐在位置上,目光落在灯光聚集之处。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那颗被奉为‘稀世罕见’的蓝钻。
冰透莹亮,寻不到半分杂质。仅用切割技术将其变成了眼泪形状嵌在项链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工痕迹。
顷刻间,在场人的目光皆聚焦于一处,桑瑜也不例外。
她一边痴痴地望着台上,一边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哇,这光泽度,果然不是一般珠宝可以比拟的。”
拍卖师给出起拍价,“蓝钻项链,起拍价三千万。”
号码牌接连不断地举起。
“三千一百万。”
“三千两百万。”
“三千五百万。”
……
没过一会儿,价格便被喊到了‘五千八百万’。
而场上的竞争者也在慢慢变少。
桑瑜喃喃道:“不愧是压轴出场的重量级宝物,自带热度,直接秒杀前面众多拍品。”
纪知鸢双手握着号码牌,放在膝盖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其他人激烈竞争。
感觉时机差不多到了,她缓缓抬手,举起号码牌,红唇轻启,“六千六百万。”
“好,66号女士出价六千六百万,还有更高的吗?”
“六千八百万。”
早已料到有人跟价,纪知鸢的反应很平淡,“七千万。”
……
又过了一会儿,拍卖价格突破九位数。
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戴着金丝框眼镜的先生举起1号号码牌。
“一亿。”
纪知鸢的指腹在号码牌边缘摩挲,心绪不复先前平稳,默默地分析眼前局势。
现在场上同她竞争的只有1号。
1号男士看上去十分淡定,有人叫价他必跟,完全不在乎金额的高低。
“一亿零五百万。”纪知鸢抿了下嘴唇,再次举牌。
马上要到达小金库的承受极限,再跟几次,她就要向家人寻求帮助了。
男人紧随其后,举牌示意。
“一亿一千万。”
见场上安静了几秒,拍卖师视线环顾四周,“一亿一千万一次。”
顿了顿,继续道。
“一亿一千万两次。”
“一亿一千万三次,成交,恭喜1号先生。”
拍卖会结束,纪知鸢和桑瑜兴致缺缺地离场。
纪知鸢摇摇头说:“真可惜,我后悔了。”
桑瑜问:“后悔什么?”
“当时我就不应该钻牛角尖,应该直接和那人竞争到底。”现在回想起蓝钻的模样,纪知鸢深觉可惜。
“那颗蓝钻真是漂亮。即便没能拥有,好歹也让我们大饱眼福了。”桑瑜宽慰地说,“福祸相依,说不定还有更好的事情在前面等着我们。”
桑瑜战术性停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纪知鸢朝她投去狐疑的目光,眸底尽是迷茫。
“你还记得我们登船之后看见的LED屏上展示的内容吗?”
没留时间让纪知鸢反应,桑瑜自问自答,“模特秀应该快开始了,我们继续去大饱眼福吧。”
失落情绪一扫而光,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
“纪女士,等等。”有人手捧文件小跑,气息不稳地喊道,“请留步。”
电梯还未到,纪知鸢沉浸在面前反光玻璃门中折射出的自己的美貌中,屏蔽了周身的杂音。
蓝色礼服的饱和度很高,不仅衬得肌肤雪白,还显得气色极佳。
从身边路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她几眼。
电梯门打开的前一刻,那人正好追上来,问:“您好,请问你是纪女士吗?”
纪知鸢转头望去,是方才在宴会厅内,与她竞争最后一件拍品的男人。
他找她有什么事情?
纪知鸢不明所以地点头。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出言解释:“纪女士,不好意思,可能需要耽误你一点儿时间。”
纪知鸢再次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委托我拍下蓝钻项链的人认为好钻应该配美人,他想将蓝钻转赠给你。”
转赠?
一亿多的钻石说送人就送人,而且还是在不认识的情况下赠送,这和直接在大街上撒钱有什么区别?
纪知鸢猛然失去表情管理,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幻觉。
“我想你可能听错了你的委托人的意思,我并不认识他。”
“你是纪知鸢吗?”男人礼貌地问。
纪知鸢用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
“如果你不愿接受,我的委托人让我转告你,他姓齐。”
第25章 Chapter25“她是我家的小……
一个小时前。
邮轮上的SVIP通道分外热闹。
远扬海运的刘总提前接到消息,站在门口迎接贵宾到来。
一行人经由SVIP的专属通道来到舱门处。
走在最前端的男人身着一件剪裁考究的深灰色风衣,风衣敞开着,衣角随着徐徐海风轻盈扬起,在半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他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而分明,风衣下的身形若隐若现,散发着无声却强烈的气场。
距离缩减,视野内男人的俊逸面容逐渐清晰。他眉眼生得极其完美,眉骨深邃,恰到好处地增添了面部的贵气。
一双黑瞳仿若暗夜深海,光是站着不语都能让人感受到满满的压迫感。
“齐董,感谢您的赏脸,让我们这儿蓬荜生辉。”刘扬走上前迎接,伸出手。
齐衍礼轻轻地点头,虚握了一下面前伸出来的手,随即松开。
站在一旁的李彦代替齐衍礼做表面的恭维与交际。
“我们齐董不愿辜负刘总和黄总的盛情邀请,特意推迟了与合作方的见面时间,抽空赶回国。”
都是混迹在血雨腥风的商界的人精,刘扬怎么会听不懂李彦话中深意,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既然齐董如此有心,今晚定不会辜负齐董这番好意。”
“请进,我们先去四楼的会议室,明华的黄总正在会议室里面做准备。”
说完,一行人跟着刘扬往里走。
齐衍礼放慢脚步,吩咐一旁的李彦,“订一张从海城回京市的机票,要零点之前的。”
听罢,李彦惊诧地抬头,出声劝慰,“齐董,出国这些日子,你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五个小时,昨天更是通宵没睡,直接从公司赶往机场乘坐回国的飞机。至少让自己休息一个晚上吧。”
齐衍礼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想法,“只有回家才能让我全身心放松,好好休息,而且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原来是为了赶回家见老婆。
果然爱情使人失去理智,饶是在商战中游刃有余的齐衍礼也无法幸免。
李彦善解人意地说:“好的。”
“买我一个人的票,你们今晚可以在海城休息。”齐衍礼又补充了一句。
四楼会议室。
“齐董。”
尚未踏入会议室大门,里面的声音先一步传出。
黄华快步走出来迎接,戴在身上的珠宝首饰随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齐董,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我早已在此准备了好酒,我们边喝边聊,边喝边聊。”
一众人在会议室的长桌旁落座。
大家有意识地为齐衍礼空出中间主位。
黄华
起身为在场几人斟酒,“这是今早从法国RomaneeConti空运过来的,酒气香醇,余味酣甜,我拖了几层关系才买到这瓶年份极佳的红酒。”
盛了七分满的第一杯红酒被人递到齐衍礼面前。
“齐董,尝尝。”
齐衍礼没动,出言婉拒,“最近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俗话说得好,以毒攻毒。喝点儿小酒暖一暖,身体自然就好了。”黄华不假思索地劝酒。
齐衍礼继续道:“太太也不让我饮酒。喝完我今晚就不能回家睡觉了。”
黄华接话,脸上笑意不减。
“这样岂不是更好,刘总船上少说上百个房间,齐董想住哪间就住哪间。”
见状,李彦无语地轻叹了一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听不出齐衍礼是想在大家面前为你留几分薄面。
真是一个十足的蠢货,难怪你父亲更加器重你的哥哥。
目光对视,接收到齐衍礼的眼神示意,李彦站出来传达他的本意。
“上次黄总带了一瓶好酒来公司商讨公事,灌倒了我们齐董。下午齐董太太来了之后,看见齐董的醉态,便勒令不许他再碰酒。”
“不过这么好的酒不能浪费,等会儿我代齐董喝。”
李彦大致概括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掩去了齐衍礼入医院的细节。
“没想到齐董还是一个妻管严。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不为难齐董了。”刘总站起身,高举一杯红酒杯,笑着打圆场,“来,我们走一个。”
酒过三巡,齐衍礼面前的高脚杯纹丝未动。
“明华集团旗下的珠宝品牌入驻了法国市中心的商城,现在收益和股票直线上升,品牌效应也提高了不少。所有的一切多亏了齐董的鼎力相助。”
“齐董,我敬你三杯白的,以表感激。”
黄华双手举杯,朝向齐衍礼所坐的方向,身体微微弯曲。
但对于眼前人的这番举动,齐衍礼淡淡地坐在位置上,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桌面敲击。
“嗯。”
他没有在公司帮黄华走后门,纯粹是海外部和欧洲分公司认为这个项目有利可图。
“对了,我觉得你们欧洲分公司的负责人有点奇怪。”
“上次和他对接时,给我一种想将公司从齐氏总部独立出去的错觉。”
敲击桌面声戛然而止,齐衍礼的手指悬在空中。
他转过头,神情变得冷厉,“与你对接的人是谁?”
体会到周身气温骤降,黄达声线不自主地轻颤,机械般回答:“不认识,好像也姓齐。”
齐衍礼唇边溢出一抹讽刺意味极强的嗤笑。
姓齐。
只可能是他那没有脑子,却又野心勃勃的草包二叔。
齐衍礼眸色沉下一分,指腹轻轻地在玻璃杯的外壁画圈,“黄总,我想请你帮个小忙。”
“请说。”三杯白酒下肚,黄华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可还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齐衍礼说话。
“先不急,届时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好好好,黄某随时恭候。”黄华口齿含糊地答应。
随后,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自顾自地站起。
会议室内安静片刻,目光一齐投在起身的人身上。
“拍卖会开始了,有没有人要与我一同前去看看现场的情况?”
原本此次邮轮旅程中没有拍卖的环节,是黄华拉来齐氏的赞助,远扬海运方才同意加入明华集团提议的拍卖会,并且以宴会的形式邀请了不少有权有势之人参与。
因此,拍卖会对黄华来说十分重要,不能有半分意外和风险。
“我记得你上次说在南非那块挖到了一颗蓝钻?”齐衍礼随口一问。
黄达点头,“对,这枚蓝钻正好会在今晚的拍卖会上出现。齐董有兴趣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了,这些天辗转了几个国家,想休息会儿。”他出言婉拒,脸色略显憔悴。
刘扬一口气干完自己杯中的酒,说:“黄总,我和你去。”
席上人相继离去。
有去视察拍卖会上情况的,有去参观邮轮各项设施的,有站在甲板上欣赏风景的。
顷刻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想休息的齐衍礼和李彦。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齐衍礼手肘撑着桌面,手指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旁轻揉。
李彦回答:“已经准备好了。”
“你再去交代一句,钱不是问题,尽管叫价。”齐衍礼的目光中含着势在必得的笃定,“我要的是结果。”
得到蓝钻项链后,她一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