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真的不要我温泉针灸吗?”
黎淮音还没从被谢清棋突然抱起的惊慌中缓过来,人已经被好好地裹进了柔软的被子中,从昨晚起那颗飘忽不定的心也跟着落在了实处。
黎淮音伸手牵起谢清棋的食指,晃了晃,与她商量:“我躺在这里与你一起等,得到消息后由你来替我安排后续,好不好嘛?”
谢清棋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加速,被牵着的手指有些无措,甚至开始发麻。
但想到黎淮音此时的身体状况,谢清棋发懵的脑袋瞬间回神,以不容拒绝的口吻答道:“不好。”然后恋恋不舍地将手指收了回来,把黎淮音露在外面的胳膊一并塞回了被子里。
原书中黎淮音做了首辅后短短两年便香消玉殒了,就是因为身体本就处于亏空状态,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再加上日夜思虑、心神难安,简直就是在时时刻刻挤榨心血。
“你已经两天一夜没阖眼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觉。你今日的所有安排文小姐都是知道的对不对?等你睡着我就去找她问清楚,后面的事交给我。”谢清棋目光温柔坚定地注视着黎淮音,似乎是想将所有的安心一并传给她。
“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相信我,好吗?”
黎淮音静静听着,心中彷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化开,谢清棋认真的样子让她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了。她轻轻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谢清棋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脑海中一直在想后续的治疗,阿音现在会答应温泉针灸一事吗?
或者她先提亲?两人成了亲就可以了吧。
直到听到平稳清浅的呼吸声传来,谢清棋收回思绪,确认黎淮音已经睡着才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四周陷入一片寂静,黎淮音缓缓睁开了眼。
“你是说,文仲秋之所以冒险做这件事,是因为有人绑架了文鸢威胁他?”
文璐有些不确定道:“我近日确实没有见到过妹妹,他们说她生病了,可我在府里没有闻到过汤药的味道。燕小姐问我近日可有察觉到府里的异常,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文鸢被绑架,也是燕小姐的推测。”
谢清棋暗怪自己鲁莽,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今日在大殿上,若不是有人突然来报边境前线的战况,恐怕圣上不会只罚她闭门思过这么简单。
两人正说着,谢清棋见绿叶着从院内经过,正是要去黎淮音的房间,忙过去将人拦下。
绿叶欣喜道:“照雪猜对了,那文仲秋的女儿果然是被人绑架了,你快让我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叶姨,她太累了正在休息,所有的事*情你告诉我就行。”
“你?”
谢清棋看着绿叶难以置信的眼神,有些受伤道:“叶姨你不要小看人啊,燕小姐都相信我了,她说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绿叶看了眼已经熄灯的房间,摆手道:“行吧行吧,反正照雪也基本安排得差不多了。”
三人坐在一块,绿叶开始讲事情经过。
“下午我们向文府传了一个消息,约文仲秋在郊外的林子见面,说会放了她的女儿。然后他晚上就真的来赴约了,很明显文鸢被绑的猜测是对的。”
“他到了之后,我们就当着他的面,假装把‘假文鸢’杀了,又装作绑匪威胁他若是敢说出去事情真相,他整个文家都不保!”
谢清棋打断道:“假文鸢?文仲秋总不会不认识自己女儿吧?”
绿叶:“哎呀,是横烟戴上了行雪下午做的面具,多亏文璐小姐画技了得,把那老家伙骗过去了。”
谢清棋:“我记得雪姨做一个面具要很久啊,现在一下午就行?”
“时间仓促嘛,只能有个七八分像,而且天色比较黑看不清,若是白天完全用不了。”
谢清棋:“最后一个问题,绑匪是谁知道了吗?”
“不知道,照雪说这次殿试最大的受益人是萧瑞,但就算是他做的,他也不会蠢到亲自出面威胁文仲秋。”绿叶喝了口茶,继续道:“接下来,就该轮到公主殿下出场了。”
听她说完这些,谢清棋突然福至心灵地想通了所有事情,抢答道:“文仲秋肯定不愿意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即便看到女儿被杀他也没办法直接承认舞弊一事,除非……有人能帮他报了杀女之仇,且要能够保住文仲秋这个人才行。”
“不错啊,脑子开窍了,跟照雪说的一样。”绿叶夸赞道。
谢清棋搓搓手,笑道:“那我们只需要等着老东西请罪说出真相,这时候谁出来跳脚谁就是背后之人。”
文仲秋亲眼看着爱女被杀,又想到自己犯下了杀头之罪,一时悲愤交加,竟是真的一病不起。
谁知第二日,大公主殿下带着太医上了门。
萧明烛一进来就关心道:“文大人,这几日上朝不见你的身影,听闻大人病了,本宫特意来探望。”
“多谢殿下。”文仲秋有气无力,虚弱道:“不能下床行礼,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文大人哪里的话。本宫这次来其实还为了一事,昨夜本宫的几个侍卫出城办事,意外发现了两个歹人在埋尸体,送交到官府后有人认出似乎是文大人的女儿……”
文仲秋瞬间便老泪纵横,咬牙重重地捶床,剧烈咳嗽起来。
萧明烛观察着他的反应,适时出声道:“文大人,令爱走失后为何不及时报官呢,本宫竟是没听到一点消息。朝堂之上,我一向最敬佩文大人的学识,若是有需要,本宫愿意找出凶手,为文小姐报仇。”
文仲秋掀开被子,一下跪倒在地,“请公主殿下救臣一命!”
萧还看着跪倒在地认罪的文仲秋,怒不可遏道:“你说什么?所有女学子的考卷忘记批阅了!文仲秋啊文仲秋,你就是这么办朕交代给你的差事!”
文仲秋头磕在地上,不敢起身,颤声道:“陛下,臣……臣也是第一次经历有女子参加的殿试,加之当时男子和女子的试卷分开收上来,就……一时没想起来。”
“好啊,来人!”
两名御前侍卫走上前,要将文仲秋拖下去。
萧明烛忙为他求情:“父皇,当务之急是要赶紧重新批阅考卷,再次张榜取士。惩罚文大人事小,若不及时纠正耽误了父皇的英名事大。现下,也确实找不出比文大人更适合阅卷的人选了,不如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文仲秋劫后余生,连夜便将所有考卷阅完了。
萧还拿着其中一人的文章读了半天,连连赞道:“好!好!朕记得这个叫燕照雪的女子就是风云榜的榜首吧,果然好才华!文仲秋,你差点让朕损失了一个人才!”
第二日上朝时,萧还先说了文仲秋忘记批阅女子考卷的事情,接着便下旨要封赏燕照雪为状元。
朝堂众臣都有些惊讶,忘记阅卷这种事居然也会发生?萧瑞更是不敢相信,扭头去看文仲秋。
他女儿还在自己手里,是怎么敢这么做的?
林首辅疑惑道:“陛下,一月后还有京城外的考生要参加殿试,您不是说先只让这批上榜的学子入朝为官,等最后再一起选出真正的前三甲吗?”
萧还笑着吩咐身边的太监:“去,给众位爱卿看一下燕照雪的这篇文章。”
“若是一月后还有人能写出如此绝妙的文章,朕情愿特赐两个状元!”
燕照雪!萧瑞默念这个名字,咬了咬牙。
文仲秋下朝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一伙黑衣人拦住了去路,将他从轿子里掳到了一个小巷。
为首之人质问道:“你为何要说出殿试之事,你女儿的命不要了吗?”
文仲秋骂道:“无耻小人!我按照你们吩咐做事,可你们却出尔反尔,非但不放了小女,还将她残忍杀害!”
黑衣人闻言看向身后,几人都摇头表示不知情。
“谁杀了你女儿?她明明就好好地待在那处院子里。”
文仲秋怒道:“还想骗我,老夫亲眼所见!”
黑衣人暗道一声不好,下令道:“随我去看看。”
几人走到院中,刚打开门就被绿叶和谢清棋她们打趴下了,凤羽营的人听到信号,也立马都支援了过来。
谢清棋拍拍手:“带回去,交给京兆府。”
绑架的人是一伙江湖人士,并非从小培养的死士,根本受不住牢中的刑罚,很快便交代出了幕后指使之人。
萧还听到是萧瑞命人去做的,气得当场将人抽了一巴掌,命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良久,叹了口气问萧明烛道:“你大皇兄最近在干嘛?”
燕府的府邸门前,街道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自建朝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张榜的名册出了错又调整的,府邸的主人燕照雪更是第一位女状元,所以有空的百姓都想来凑个热闹。
为首的太监手中高举圣旨,声音洪亮:“圣旨到——新科状元接旨!”
府门打开,绿叶扶着黎淮音出来,迎出门外行礼。
“今科状元,才学卓绝,特赐府邸一座,黄金百两,授翰林院修撰……”
送走报喜的太监,黎淮音回到房间,将面具揭下后舒了一口气。
明日,她便可以上朝了。
见黎淮音要脱掉状元服,谢清棋忙拦下她恳求道:“阿音,让我多看一会儿嘛。”
黎淮音不解:“一件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好看。”方才担心人多口杂,谢清棋就没出门凑热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黎淮音穿官服的样子,一时间有些移不开眼。
黎淮音身穿绯色锦袍,上面暗绣着金色云纹,腰间玉带垂落着流苏,勒出纤薄腰身。乌纱帽压着鬓角,下面是一张堪称绝色的脸。
衣袍红得灼目,肌肤莹白似雪。
明明是很端肃的状元服制,偏生被黎淮音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谢清棋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
黎淮音被她看得耳根有些发红,刻意用了有些清冷的嗓音:“好了,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阿音。”谢清棋走近,牵起绯红袍角,凑到黎淮音耳边道:“阿音,你身子这么弱,如今又要上朝劳累,真的不要我温泉针灸吗?”
第72章 “我想靠在你身上。”
黎淮音视线落在谢清棋牵着衣角的手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别过脸道:“此事不着急……”
“可是你已经咳血了,我那日就想同你商量的。”谢清棋有些着急,“阿音,你的身子已经极其虚弱,若是还不好好治疗,恐怕再拖就……无力回天了。”谢清棋声音越来越小。
她以为黎淮音仍是顾虑两人关系,认真道:“若是阿音愿意,我现在就回去找母亲说明你我之事,前来燕府下聘礼。”
见她这就要走,黎淮音忙拉住她,脸红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用你娶我,我答应就是。”
黎淮音知道若是自己不愿意,谢清棋一定会克己守礼,绝不逾矩。从前她对谢清棋确实心存顾虑,但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她心悦谢清棋,已经无可救药了。或许,比她的病还要难医。
这些天来谢清棋几乎日日为她针灸,连医馆和军营中的事务都推了不少,若再推拒,实在是辜负了她一片真心。
谢清棋有些不敢相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再三确认道:“真的吗?阿音你……你答应了?”
见黎淮音点头,谢清棋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膛了,声音都有些颤抖:“那那……阿音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的。”
“负责?”黎淮音压下羞意,故意微微蹙眉,“只是针灸而已,难不成……你还要对我做什么?”
谢清棋急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说……既然看了阿音……不是!”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谢清棋抬头看到黎淮音眼中狡黠的笑意才反应过来,“阿音你又故意逗我!”
黎淮音微微挑眉道:“是你先说要负责的。”
“对啊,我就是要负责,反正早晚都要娶阿音的。”她身为一个现代人,怎么能在恋爱的主动权中落了下风!
黎淮音:“太后新丧,丧期内不许娶亲。”
谢清棋:“……”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接下来的一年所有皇室宗亲是不准有任何喜庆活动的。
“那一年后呢?”谢清棋期待地看向黎淮音。
随着黎淮音越来越久的沉默,谢清棋手心出了一层薄汗,跳动的心也渐渐沉寂了下去。
她不忍心黎淮音为难,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又像在自我安慰:“没关系,我知道阿音从前与我成婚受了很多伤害,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的。能给你治病,我已经很开心了。”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黎淮音愧疚道:“在为黎家洗刷冤屈之前,我不想成婚。”
若是她与谢清棋成了婚,后面重新提起黎家之事时,势必会将整个定安侯府和长公主牵连进来。到时若需要她亮明黎淮音的身份,还不知道会给她们带去多大的麻烦。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谢清棋如释重负:“嗐,我还以为阿音是不愿意嫁给我。”
黎淮音见她忽然又开心了,不解道:“你不会觉得……我没有将你放在第一位吗?”
谢清棋事事以她为先,但她却无法做到,黎淮音觉得两人对这段感情的付出似乎有些不对等。
“当然不会,阿音你不把我放在倒数第一位我就很开心啦。”毕竟原主做的那些事真的很难让人原谅。
“你笑啦。”谢清棋将脸凑近,盯着黎淮音想要别过去的脸不放。
谢清棋:“那我们去,医馆?”
去医馆做什么,不言而喻。
两人各换了身衣服,光明正大地一起走进了悬壶堂。
之后悬壶堂就挂出了闭馆的牌子,只间或还有前面来的病人出去。
谢清棋让人烧了许多热水,等待的过程中给黎淮音解释道:“这个池子用来药浴,配合施针对你的病情很有利。我之前已命人在京郊处买下了一座温泉山庄,改天带阿音去看看。”
“好。”黎淮音思索片刻,又问道:“到时候谢大夫也要关了庄子吗?”买下偌大的山庄,若是她每去一次就要关门一天,也太浪费了些。
谢清棋摇头:“不会。”
黎淮音稍稍放心,她方才也劝阻谢清棋无需关了医馆,可谢清棋只说担心人多她不自在,怕影响了治疗效果。
这个房间又不会有其他人,真正让她不自在的人……似乎没意识到。
“那个山庄不营业,只给阿音用。”谢清棋补充。
黎淮音:“……这样是否有些太浪费了?”
谢清棋不以为意道:“才没有,若是哪天我想和阿音泡个温泉,还要提前一天通知他们,好麻烦。”
黎淮音还想再说些什么,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便暂时按下不谈了。
花云:“东家,热水烧好了。”
黎淮音看着几个小姑娘将热水一桶桶提上来倒在池子里,水汽袅袅升起,如轻纱般在空中缭绕,弥漫了整个房间。
热气蒸腾,黎淮音脸上的热意也跟着上涌,好在氤氲水雾模糊了视线,人站在房间里只能看清若隐若现的人影。
最后一桶水被倒进来,谢清棋关好门窗,弯腰伸手撩拨了几下水面,温度刚好。
“阿音。”谢清棋温声提醒道:“水温正好,我去将药和银针拿过来,你……可以先泡着。”
待她从里间将东西拿过来后,黎淮音已经踏进了池子中,此刻正背对着谢清棋。月白里衣被温水完全浸湿,隐约透出肩胛处蝴蝶骨的形状,在氤氲中洇出层层朦胧。
黎淮音身上散发出的清淡梨香,也随着雾气充盈在了整个房间。
谢清棋呼吸一滞,同手同脚地走到池边,将药包尽数泡进去,池中瞬间释放出一股浓郁而复杂的药香。
艾草的清冽、当归的温润……所有药材的苦涩与甘甜混在一起,裹挟着好闻的梨香弥漫开来,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温暖气息。
黎淮音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看到谢清棋旁边的一排银针时手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两人面对面挨得很近,哪怕隔着雾气,谢清棋仍能清晰地看到黎淮音的面容。
此刻她的眼尾洇着薄红,向来苍白的唇上也被热气熏出了几分海棠红,像盛放在琉璃盏中的玫瑰露。
沿着曲线优美的天鹅颈往下,是被雾气漫过的锁骨,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彷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热气在颈间凝成水珠,沿着锁骨轻轻滑落。
再往下,濡湿的布料裹着雪色山峦……
谢清棋感觉整个人都随着呼吸坠入了层层雾霭,急忙移开了视线。
“咳,等下施针可能会有些疼。”谢清棋喉间发紧,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也有些沙哑。
“嗯。”黎淮音淡淡应了一声,轻咬下唇转过了身,将腰间系带轻轻扯开。
谢清棋手指穿过薄雾,指尖搭在黎淮音身后的衣领处,稍作停顿后将衣物一点点褪了下来。
衣物贴着身体缓缓下滑,黎淮音瞬间绷直了脊背。半褪的衣衫堆在臂弯,露出凝脂般的肩头,谢清棋手悬在半空,指尖凝着将滴未滴的水珠。
谢清棋呼吸已经全然乱掉了。
她余光扫到一旁的银针,忙尽力调整呼吸让自己静下心来。
指节压下最后一截衣物,脊柱随着她动作由颈部一路延伸到腰际,整个脊背彷佛一副细腻的画卷徐徐展开。衣摆在水面散开,像一朵盛开的白色芍药。
谢清棋取出一根银针,缓缓扎入穴位,接着第二针,第三针……
一刻钟过去,银针所用大半,谢清棋正要再次施针时指尖无意擦过腰窝,惊得黎淮音颤栗了一下,连带着整池的水晃出涟漪。
谢清棋慌忙问道:“特别疼吗?”
黎淮音咬着唇摇头,耳朵红得要滴出血来。
最后一针落下,黎淮音忍不住微微扬起脖颈,雪色肌肤上凸起一道淡青色青筋。
“阿棋……”黎淮音的声音压抑着,轻声道:“有些疼。”
谢清棋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套针法有多疼她是知道的,从前给其他病人针灸,没有一个不叫出声的。
阿音亲口说疼,那肯定是疼得难以忍受了。
黎淮音扶在池边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小声道:“我想靠在你身上。”
谢清棋一愣,眼中的一滴泪落在池边。
黎淮音背部都是银针,要靠在她身上只能是从前面,可是黎淮音现在……没穿衣服啊。
正在她犹豫时,黎淮音声音带了些恳求:“可以吗?”
第73章 无论黎淮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谢清棋都不可能拒绝。 ……
无论黎淮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谢清棋都不可能拒绝。
“好。”谢清棋轻声回答。
她有意识地避开视线不去看池中的人,缓缓踏进水中站在了黎淮音身侧。
下一刻,黎淮音整个人疲惫地靠在了谢清棋身上。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她无需再用力支撑身体的重量,贴近谢清棋后感觉疼痛都减弱了许多。
谢清棋倚在池边,脊背僵硬,双手垂在身侧不敢有任何动作。但她没有想到闭上眼睛后取而代之的会是另一种更为细腻的感知,没有了视觉的干扰,其他的感官都被悄然唤醒,变得异常敏锐。
黎淮音的发丝扫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黎淮音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梨香和药香,萦绕在她的鼻尖。黎淮音与她紧紧贴着,所以谢清棋还能感受到属于某个部位的……柔软。
感官被无限放大,刺激着谢清棋的每一寸神经末梢,她努力压抑着呼吸,但依旧无法阻止它越来越急促。
她忍不住想到上次中毒的时候两人在这里亲吻的画面……
黑暗中,谢清棋突然攥紧身侧的手指,忍住了从腰间迅速蔓延开来的酥麻感带来的颤栗。
黎淮音双臂环住了她的腰。
与此同时,谢清棋耳边响起轻如呢喃的声音:“你的心跳得好快。”
“阿音,我……”
黎淮音轻轻阖眼:“别动……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池中水依旧在轻轻荡漾,谢清棋的世界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黎淮音的存在和她未能来得及解释的过速的心跳。
结束之后,谢清棋去洗了个冷水澡。
翌日宫门外,天色还将亮未亮,有陆陆续续的马车驶来,从上面下来的都是要上朝的大臣们。
黎淮音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宫墙下的谢清棋,她今日穿了一身官袍,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带着几分武将的英气。几乎同时,谢清棋也朝她看过来,灿然一笑,一路小跑着过来。
“你今日怎么也来上朝了?”黎淮音问道。
谢清棋挑眉,故作不满道:“新科状元这是何意,本世子也是堂堂四品官员,自然可以上朝。”
黎淮音唇角微微扬起,她不得不承认,虽然谢清棋读书不多,可单看她的脸,眉目间除了英气还有几分书卷气,很是好看。
“你不是一向嫌麻烦吗?”黎淮音问完后径直进了宫门。
谢清棋跟在她身侧,故意笑道:“只看那些老头子自然无趣,但今日的朝堂上可是多了才貌双全的女官大人,那我当然要来凑个热闹。”
黎淮音冷下脸:“看来世子爷上朝是为了给自己挑个合眼缘的夫人了?”
谢清棋一噎,她本来怕黎淮音第一次上朝心里紧张,就想着逗人开心一下,谁知忘了自己的“前科”……此次朝堂上,可不止黎淮音一个女子。
“最合眼缘的,自然是我们的新科状元燕大人了!”谢清棋急忙找补。
路过的几位朝臣本想着和新科状元燕照雪说几句话打个照面,谁知就见侯府的那位世子一路跟在人身边,竟是寸步不离,完全不给旁人机会。
后面的人见状纷纷小声道:“看来关于两人的传言非假,你几时见过谢家小儿来上过朝?”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谢清棋身为四品忠武将军,自然是站在武官的队列中,可她目光却忍不住频频往文官那侧望去。
黎淮音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虽然站在最后面,神情却是专注而从容。
谢清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知道黎淮音满腹经纶,才华卓绝,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站在了朝堂之上,成为了天下瞩目的新科状元,自己应该为她开心。可还是忍不住担忧,风云变幻的朝局中,她能否应对自如?
不知第几次又扭头去看时,黎淮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谢清棋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纷争与权谋又如何,她会一直站在黎淮音身边。
“谢卿。”
谢清棋抬头,见皇帝正在叫她,忙出列行礼道:“陛下。”
“上次殿试阅卷一事,多亏你及时察觉文仲秋的过失,才没有酿成大祸,朕就赐你亲手所题的匾额一块。”
“多谢陛下。”
萧还脸色一变:“既然有赏那就有罚,文仲秋漏阅考卷,虽及时改正,但功过不能相抵。文大人已然年迈头脑不是很清楚,不如就退位让贤吧。”
朝堂上不免有些哗然,文仲秋做了多年的国子监祭酒,现如今竟是直接被迫告老还乡了。
文仲秋知道这次能保下一条老命已经是大公主从中求情的结果,只好谢恩领旨。
萧还:“还有一事,昨日收到谢平远加急送来的战报,说这些天我朝将士在燕云城固守不出,已经将禹国军队拖得身心疲惫,现下到了反攻的时机,特来请示。”
林首辅作为百官之首,率先发言,反对道:“既然燕云城此刻牢不可破,不如就维持现状,待禹国大军耗不下去自然就撤兵了,贸然出战,胜了则罢,若是败了只怕又要损失一城。”
他身后的文官纷纷附和:“林大人言之有理。”
武官中资历较高的大多都已经年老,很多都是跟着先皇南征北战的老人,否则此次也不会让谢侯爷带兵前往。
至于官阶较低的,就更不敢逆着林首辅的话发言了。
谢清棋眉头微皱,她没想到如今的朝堂已经到了如此文盛武衰的地步,难怪禹国能连下两座城池。
“众位爱卿都和林首辅一样的想法吗?”
“臣以为,应该出战。”
萧明烛扭头,见说话之人是谢清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周卓行见林首辅的脸色不大高兴,立刻反驳道:“谢大人,你不能因为谢侯爷是你父亲,便公私不分地赞同他的想法,我们现在商议的可是国家大事。”
另一名文官也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时应以不变应万变,贸然出战,恐难有胜算。”
谢清棋不卑不亢:“陛下,边关两城已失,若此时不予敌人迎头痛击,禹国必然以为我朝软弱可欺,待他们休养生息之后,势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萧明烛迈步而出,“父皇,儿臣认为谢大人言之有理。”
本来还在观望的萧明烛一派见状后立刻跟着附和,纷纷支持谢清棋。
片刻,皇帝缓缓开口:“谢爱卿所言,确有道理,但此事关系重大,朕要再作思量。”
谢清棋拱手道:“陛下,战机稍纵即逝,若错过了,恐为之晚矣!”
朝堂上两派关于是否主动出战再次争执起来,就如一年前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只是那时候武将地位还没现在这么低,黎望当场就对主和的文官们破口大骂。
萧明烛垂眸沉思片刻,忽然道:“父皇,儿臣记得新科状元在殿试中写的文章立意高远,切中时弊,可谓字字珠玑,不如听听她怎么看?”
萧还对那篇文章很是欣赏,当即道:“好啊,燕卿,你来讲讲。”
黎淮音从后方迈步而出,引得百官纷纷侧目,都想看看这第一位女子状元到底有什么本事。
“臣以为,无论陛下最终是否决定出战,粮草皆是必不可少。若陛下此刻不能决定,不如先命人将粮草押送到边关。若是出战,粮草先行,再快马加鞭送圣旨,如此,将士们既能得粮草之助,又有陛下之令,士气大振,必能一鼓作气夺回失地。”
“若是暂缓开战,粮草亦不可缺,后备资源充足,将士们守城信心也会增加。”
朝堂上一片寂静,有人听出她这话明显偏向主战派,却又无法反驳。
萧还目光中先是流露出赞许之意,随即便瞥见谢清棋在下面望着这位新科状元,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或许……还有些其他的情愫。
“燕爱卿所言极是。”萧还看向众大臣,问道:“这粮草押运一事,应该交给谁去办呢?”
一文官答道:“臣记得,上次黎……周大人曾担任过粮草押运官一职,富有经验。”
“周爱卿,你可愿意?”
周卓行:“愿为陛下分忧。”
黎淮音看着周卓行的背影,若有所思。
“退朝。萧明烛留下。”
走出大殿后,谢清棋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如何?可还习惯吗?”
黎淮音微微挑眉道:“没记错的话,世子殿下上朝的次数……”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谢清棋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周卓行看向旁边的人,笑道:“首辅大人,您看这二位有说有笑的样子,倒真像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只是谢家现在已经是如日中天,若是再加上新科状元……”
首辅林松冷哼一声:“你我都知道,难道陛下会不知道这一点?”
下午谢清棋在医馆问诊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楚云卿。
上次楚云卿过来是为了求子,谢清棋见到她难免想到了萧瑞,心里忍不住有些抗拒。
“夫人要看什么?”谢清棋问。
雁儿替楚云卿答道:“我家小姐近日总是精力不济,常常嗜睡,可府里大夫都诊不出有什么问题。”
楚云卿的脸色不算好,她知道雁儿并没有说出全部的诊断,那就是府里大夫说她近日嗜睡是因为怀孕了。
她记得上次来求生子的方子时眼前的大夫并未诊出她有孕,之后她与萧瑞之间发生了几次争执,一直分房而睡,怎么可能有身孕……
谢清棋示意她将手放上去,诊脉后脸色渐渐有些凝重。
堂堂三皇子妃,一应饮食肯定有专人把控,怎么会是中毒的迹象?
第74章 若说楚云卿之前来开生子的方子,还可以理解为是御医们束手无策……
若说楚云卿之前来开生子的方子,还可以理解为是御医们束手无策,她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来试试民间的大夫。可现在仅仅是身体不适,为何要大老远跑一趟找她看呢?
谢清棋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原因,也不清楚是否与大公主那边有关,只好先含糊其辞道:“夫人近期心情郁结,再加上饮食方面不合脾胃,所以精神不济,我先开服药,夫人三日后再来看看。”
只是这样?那为何萧瑞请来的大夫说自己有了身孕?楚云卿干脆直接问道:“脉象显示我可有身孕?”
谢清棋一愣:“夫人何出此言?”
见对方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谢清棋将方子递过去,道:“若是有孕,我方才就会恭喜夫人了。”
楚云卿出门时,恰好碰到了来医馆的黎淮音,两人错身而过。
谢清棋见黎淮音来立刻收了摊子,带她来到药柜前,一味味取出等下药浴要用的药材。
抓好后,她突然叹了口气。
察觉到黎淮音探究的眼神,谢清棋主动解释道:“这些药材都太寻常了,用来治疗你的寒症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要是能找到一株天山雪莲就好了。”
黎淮音微讶:“我以为天山雪莲只是传说中的东西,难道真的存在于世?”
“当然存在,只不过雪莲生长在雪山悬崖,那里常年寒风肆虐,积雪终年不化,人不敢轻易攀爬。且雪莲需十年才能长成,但花期却极短暂,非大机缘者不可得。”
谢清棋顿了一下,有些失落道:“即便千辛万苦摘得雪莲,若保存不当,药效也会迅速流失,所以市面上也无法买到。”
即使在现代,野生天山雪莲也是极难得到的,作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禁止非法采摘。不过科技发展很快,人工种植的雪莲也勉强能用,可在书中这个时代,就完全没可能了。
黎淮音轻笑道:“既如此难得,那传说中的药效也许有夸大的成分,不必觉得可惜。”看谢清棋失落的样子,黎淮音便知道她一定考虑过为她买雪莲之事。
谢清棋摇头:“没有夸大,雪莲属性大热,补阳益血,能治一切寒症。”
“可我觉得,谢大夫的医术同样妙手回春,只昨日针灸一次,我便感觉好了许多。”
谢清棋被夸得有些脸红,失落的心情稍微消散了一些,小声道:“那不一样,以雪莲为药引……”
黎淮音故意神伤道:“你是不是觉得针灸太麻烦了,所以才总是提雪莲?”
谢清棋的注意力果然被完全带偏,慌张道:“当然没有!我只是……心疼你受苦。”
“你抱抱我就不疼了。”黎淮音强忍羞意说出这句话,转身上了楼,在看不见的角度,耳后已然红了起来。
谢清棋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洗凉水澡的准备。
本朝三日一休沐,平日里萧明烛几乎从不休息,难得出来一次,便来了燕府。
“怎么每次都能见到你?”
谢清棋笑道:“殿下日理万机,只能我这个闲人来陪阿音了。”
“阿音?”萧明烛看看谢清棋,再看看黎淮音,笑道:“喊得这么亲切,看来……”
黎淮音脸色有些红,装作没听到,拿起桌上的茶杯小口抿着。
面对曾经的“情敌”,谢清棋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像炫耀新衣服的小屁孩,开心道:“忘记告诉殿下了,我与阿音早已互明心意,来日大婚之时,还望殿下赏光。”
黎淮音嗔了谢清棋一眼,示意她不准再说了。
萧明烛见两人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爱意,盛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不知怎的,目光突然落在了窗外的两只麻雀上。
先是一只较小的停在了窗边,接着飞来了另一只,用鸟喙轻轻蹭了蹭小麻雀的头顶。
那天她与侍卫走散,在街上遇到的那个人就是这样,蹲在她身边耐心安慰她。
“殿下?”谢清棋小声*喊道。
“哦,那是自然要来。”萧明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叹道:“你家这茶,有些涩啊。”
“是吗?”黎淮音刚想说自己没喝出来,谢清棋有些坐不住了,反驳道:“殿下,这可是我拿来的最新的明前龙井!”说着喝了一口,又道:“明明很甘甜……”
见黎淮音给自己使眼色,谢清棋意识到萧明烛似乎有心事,赶紧转移话题道:“殿下,我有一事想跟您确认一下。”
“何事?”
“前日萧瑞的夫人来找我看病。”
萧明烛猛然抬头:“楚云卿?”
“对,当时我观她脉象有中毒的迹象,不过——”
萧明烛陡然提高了音量:“什么!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您……不知道这件事啊。”谢清棋还从未见过萧明烛反应这么大的时候,便赶紧将那天给楚云卿治病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听到是慢性毒药,暂时无大碍,萧明烛冷静了一些,分析道:“三日后……也就是说她明天还会再来?”
“我当时是这么跟她讲的。”
萧明烛:“明天若是她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谢清棋奇怪道:“可她是三皇子妃啊,若是殿下你没有安排人给她下毒,还有谁能做到?”
“我为何要给她下毒?”萧明烛觉得这个表弟对自己的误解似乎还不少,就像她一直不明白为何谢清棋会认为她喜欢黎淮音。
“您和萧瑞不是政敌嘛,楚家生意做得那么大,这些年她应该给萧瑞提供了不少支持吧。”
“我……”萧明烛自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萧瑞派死士暗杀过她,同样她也不是毫无动作,可她确实从没想过要杀楚云卿。
黎淮音一针见血道:“殿下若能做到让楚云卿中毒而不自知,那直接给萧瑞下毒岂不是更直接有效?”
“也是。”谢清棋点头,“阿音觉得会是谁?”
萧明烛冷声道:“是谁无妨,我派人去查。”
黎淮音食指轻轻扣了几下桌子,分析谢清棋方才所讲:“楚云卿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宫中御医的医术也不至于差到诊不出病灶,所以给她看病的大夫撒了谎。三皇子府里,能让大夫瞒着楚云卿的人,只有一个。”
谢清棋惊讶:“萧瑞?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楚云卿死了,楚家失去唯一的女儿,还肯为他卖命吗?”
萧明烛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楚家现在就不帮他了?”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下毒之事萧瑞一定知情。”黎淮音下了结论。
“我派人去查。”萧明烛着急起身,走前不忘感谢道:“多谢表弟今日告知我此事,明天若见到她一定要尽力医治,等你们成婚我送一份大礼。”
看着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谢清棋茫然道:“我怎么觉得公主殿下对楚云卿有些……过于关心了?”
黎淮音摇了摇头,随即无奈道:“你以后要谨言慎行,殿下刚来时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谢清棋心虚一笑,正要开口认错就听到外面传来萧姝嫣的尖叫声。
不好!忘了萧姝嫣还在府里,两人肯定是碰面了。
谢清棋拔腿跑向院子里去解释,黎淮音捏了捏眉心,轻叹了口气。
翌日黎淮音到翰林院值守,刚走到廊下便听到有人刻意拔高了声音道:“这位便是新科状元燕大人?果然是皎若云间月啊!”
黎淮音脚步未停,走到那人面前微微颔首:“刘大人谬赞。”声音如清泉击石,不带半分温度。
“燕大人初来乍到,不如先熟悉熟悉咱们翰林院的规矩。”刘德林合上折扇,指了指西侧一间的卷宗室,“历年科考的卷宗都在里面,燕大人文采斐然,不如帮忙整理一番?”
刘德林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几声窃笑。
黎淮音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整理陈年卷宗向来是末流小吏的活,这人明显是在为难她。不过——黎淮音唇角微勾,倒是刚好帮了她的忙。
“下官领命。”
黎淮音神情没有一点不悦,反而让刘德林有些疑惑了,堂堂状元居然愿意做这种粗活?说好的恃才傲物呢?
“刘大人好雅兴,让新科状元来做书吏的活计。”
黎淮音转身,见到来人忍不住微微蹙眉,一个比刘德林更让她厌恶的面孔。
“周公子。”刘德林脸色有些难看,“你……”
什么情况,他爹让自己给燕照雪点颜色瞧瞧,他转头来这做起护花使者了?
“在下周昌玉,久闻燕小姐策论惊四座,诗赋动九重,今日得见,幸会。”
黎淮音眸色清冷如霜,字字清晰道:“周公子,翰林院中只有‘燕修撰’,没有‘燕小姐。’我知道周公子并无官职在身,按照朝廷礼制,你应该称呼我为‘燕大人’。”
周昌玉一噎,不再言语。刘德林心里暗笑他活该,站在旁边看戏。
黎淮音径直走向卷宗室,室内灰尘扑面,黎淮音挽起衣袖正要开始时,余光瞥见周昌玉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拿起卷宗一本本开始整理。
黎淮音从里面出来,关上了门。
第75章 里面卷宗常年积灰,门被关上后里面登时传来了周昌玉咳嗽的声音,他……
里面卷宗常年积灰,门被关上后里面登时传来了周昌玉咳嗽的声音,他猛地打开门,面有怒色:“你!”甩袖道:“我敬重你才华过人才好心帮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燕大人不要以为自己是新科状元就了不起,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黎淮音淡淡睨了一眼:“自然知道,否则周公子并无功名在身,何以进得了翰林院内做事。”
周昌玉脸色涨红:“这次我不过是没有参加殿试!”
本来萧瑞都答应让他参加了,却又突然反悔,本以为有什么大事,却只是萧瑞突然兴起,叫他过去闲谈。
“请周公子与我保持距离。”黎淮音不愿与他多说,越过周昌玉打算继续整理卷宗。
周昌玉转身叫住她:“我与燕大人素不相识并无嫌隙,你这是什么态度?”
黎淮音道:“没什么,不想和才疏学浅之人多费口舌。”
周昌玉瞪大眼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才疏学浅!可他看了燕照雪的文章,自认确实望尘莫及,羞恼道:“好,既然‘才疏学浅者不配与你共语’,可那谢清棋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为何外界都谣传你与她交往甚密,难道她的才学在我之上吗?”
“还是说……即使如燕大人这般颖悟绝伦的才女,也不过是肤浅之人,看中了谢世子那张傅粉何郎的脸?”
黎淮音想到谢清棋,竟是抬眸一笑,但看向周昌玉的眼底仍是淬着冰一般,吐出四个字:“并非谣传。”
说完也不再看周昌玉的反应,径直进去捂着帕子整理卷宗。
周昌玉暗自咬牙:“谢清棋!又是谢清棋!”
整理了一天,黎淮音回到府里时身上官袍已经满是灰尘,整个人不似之前的精致模样。
得知白天之事,谢清棋当即气得要将刘德林抓过来狠狠揍一顿,黎淮音忙拦下她道:“你不准插手这件事。”
谢清棋疑惑:“为何?难道就任由他欺负你吗?”
黎淮音轻笑道:“他哪有这个本事?若真要整治他何须你出手,我自有千百种法子,可这件事他反而帮了我的忙,你且等等。”
谢清棋不疑有他,她自然是相信黎淮音的能力,可还是忍不住心疼道:“早知道我也用功读书,进了翰林院就可以帮你整理了。”
“你要读书,现在也不晚。”
谢清棋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一看那些经史子集之乎者也的东西,属实头疼。”
黎淮音道:“不让你读那些,可你是武官,兵书还是要好好研读的。”又激将道:“周昌玉今日说你胸无点墨,问我是不是看上了你的样貌才与你亲近。”
谢清棋哼道:“那也比他强,他想做小白脸还没机会呢!不就是几本……几十本兵书,我读!”
又过了几日,黎淮音整理完这间卷宗室,向刘德林自请整理另一间。
刘德林大喜过望,以为新科状元是在向自己服软示好,态度温和了不少,道:“好,燕大人既然已经熟悉了翰林院的规矩,整理完这最后一间就不必再做此等杂事了。”
“多谢大人。”
黎淮音关上门后,很想要立即查看黎望从前出征的记录卷宗。只是为了不惹人怀疑,她还是选择了从头整理,遇到记录黎望打仗的那些再仔细查看。
不觉天色已晚,听到有人来,黎淮音忙将手中的卷宗放回了原位。
“燕大人,谢世子说有事找您。”
黎淮音看了眼堪堪整理了十之一二的卷宗,轻叹了口气。
这卷宗内容实在多,从出征令、出征日期、随军谋士、监军名单、到兵力配置、行军路线、军情密保、功过评定都被详细记载在内。即便黎淮音一目十行,也要看上一时半刻,她想要对比找出关于最后一次出征的蛛丝马迹,就必须记下来前面那些的内容。
黎淮音见到谢清棋,眼中不自觉染上一丝笑意:“你怎么来了?”
谢清棋道:“我见你迟迟未归,担心出了什么事。”
黎淮音心下一暖,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有些疲惫,坐上马车后便忍不住靠在了谢清棋身上。
夜色降临,两人就这么一路互相依偎着回府。
为了尽快找出证据,黎淮音索性中午不再用膳,在卷宗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第三天,当黎淮音看到最后一次出征时的粮草押运时间有些不对时,忙从头将战事疏离了一遍。
她手都在颤抖,拿出纸笔根据行军路线和地形一点点推算粮草押运到边境的时间。
不对!黎淮音再次算了一遍,还是不对。
卷宗所记载的时间提前了两天。哪怕按照最快的速度,最理想的情况下,也绝不可能提前两天到达。
有人篡改了粮草押运的记录……或者说,记录本就是错的。
黎淮音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推演的纸张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晚上,黎淮音在房间看书,可半天也看不进去一页内容,她有些无奈地拿起纸笔,想要通过梳理今日的发现来阻止乱飞的思绪。
只是,阿棋为何还没来,她遇到什么事了吗?
黎淮音暗自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却又忍不住想象谢清棋听到这件事后开心的样子,毕竟这很可能就是能证明父亲没有叛国的证据。
可左等右等,谢清棋迟迟未来。
却等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公主殿下让我告诉燕大人,说圣上今晚在宫中设宴,请了长公主和世子殿下前去,除此之外安国公的夫人带着小女儿孟昔颜也来了,似乎是打算给两人赐婚。”
来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干系,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段话便低头等着黎淮音给萧明烛的回话。
“告诉殿下,我知道了。”
门扉轻合,满室寂静。
黎淮音喉间蓦地涌上一股铁锈味。回到案几边,缓缓垂眸,她突然有些怪自己过于冷静的头脑了。
多可笑,明明五脏六腑都像在被钝刀慢剐,可她却还能对此事条分缕析:
安国公虽曾掌西北兵权,可三年前便急流勇退,如今闲赋在家养老,将他小女儿嫁到定安侯府,陛下便可以安心许多。
黎淮音心里懊悔,或许那时不应该对外传出谢清棋对她有意,也不应该与谢清棋走得这样近,否则皇帝不会急着赐婚。
她明明应该开心的,这说明皇帝认可她将来有重用她的打算,否则不会介意她与谢清棋的关系。
但是……失去谢清棋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灯芯“啪”地爆开一星火花,映亮黎淮音苍白的脸。平日里清冷如霜的眼眸中水光轻晃,烛光在其中碎成细小的金芒,彷佛冰封湖面下暗涌的涟漪。
一滴泪无声凝结,迟迟未坠。最终还是不堪重负,裹着烛火的微光滴落,水迹在纸上洇开。
黎淮音抬手,指腹轻轻抹去泪痕,抑下翻涌的情绪,眼底只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水雾。她起身从书架隐蔽处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指尖轻轻摩挲过上面的纹路。
打开后里面全是谢清棋写给她的信。
最上面是一张纸条,曾被藏在谢清棋送给她的雪人中,上面写着:“不用伤心于它的消散,来年下雪时它会再次回来。”
黎淮音怔怔看着纸条,默读这句话,心想:它不会再回来了。
一封封看下去……
第三封,被她圈出的错字的旁边又歪歪扭扭写着几个订正的字;第七封,是谢清棋不满萧明烛与她频繁写信,生硬地找话题问她有什么喜好;第十二封,信的落款处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谢清棋非说那是汤圆……
谢清棋的字不仅丑,还常常写错,有些字总是少那么几个笔画。
不知何时,黎淮音惊觉泪水已经快浸透了最后一张纸,忙将它拿出来,待看清是什么后不禁自嘲一笑。
是她当初逼着谢清棋写下的和离书。
去年大雪来得悄无声息,现在黎淮音发现,原来冰雪化开时,也是悄无声息的。
第76章 “绝不负你”
咚咚咚——扣门声起,不轻不重地三下。
黎淮音搭在木盒上的指尖一颤,沉闷的心跳陡然急促起来——阿棋她来了?
顾不得披衣,黎淮音奔向门边,手指搭上门闩时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门开后,夜风扑面而来。
“淮音。”
黎淮音怔住了一瞬,方才眼中燃起的光亮倏然熄灭,未成形的笑意凋零殆尽,化作了更深的寂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黎淮音挤出一个笑:“殿下,您怎么来了?”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萧明烛坐在对面盯着黎淮音通红的眼眶,半响,蹙眉道:“哭成这样子?”
黎淮音没有否认。
“她这几日来不了了,圣上命她在家好好面壁。”
萧明烛叹了口气,道:“今晚圣上设宴,隐晦地提了要给两人赐婚之事,谢清棋当场就拒绝了,陛下和国公夫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姑母虽有意阻拦,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但圣意已决,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