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个有很多缺点,爱慕虚荣又没什么能力的孩子,她给很多人添了乱子,自己也没少因此吃亏。但对于白凛果来说,这一定一定是个好孩子。
她们之所以能配型成功,是因为郁九寒自己在十八岁那年签下了器官捐赠的协议,承诺在死后将遗体捐献给社会。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缘分,这颗心脏,直到如今还能有力地跳动。
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呢?白凛果想。
她唯一了解了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年轻,那么孤独。郁九寒生前有过一段坎坷的时光,死后还被自己的家族抛弃。
在郁九寒的葬礼上,白凛果泣不成声。
再后来的时候,白凛果搬到了国外。她仍然独来独往,却已经不再感到孤单。
她的人生因为另一个人得以继续,意外让她们交换了人生,却以另一种更加亲密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命运。这残酷又美好的东西,把郁九寒带到了她身边,却让她们永远没有相识的机会。
她在郁九寒无时无刻不在的陪伴下成长、衰老,最终死去。早于健康人的平均寿命,却已经远远超出童年时医生对她的预期。
再度睁开眼,一切都像梦一样。
她重新回到了二十岁,那具年轻却空虚的身体。
白凛果一瞬间是慌张的,她摸向胸口,这时候郁九寒还不在她的身边。
但她很快有了更好的想法,她可以跟郁九寒认识了。
那一刻白凛果的想法无比纯粹,她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这颗在两人胸腔中各自工作了二十五年的心脏怎么办,白凛果没有想。
她见到了郁九寒,见到那个从来只在照片上见到的人后,心脏加快了跳动。她原生的那颗残破不堪的心脏,因为人生头一次的过度兴奋痛苦地蜷缩在了一起。
难以呼吸的窒息感以及胸口传来的刺痛,这就是初恋的感觉。
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共用过同一个心脏,怎么会有人比这更佳?
郁九寒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越熟悉她越这样觉得,住在一起照顾她的时候,是白凛果在这世上最幸福的时候。
可郁九寒一直在追逐着别人的步伐,白凛果觉得那些人都不知好歹。
早晚有一天郁九寒会意识到她的好,难道白凛果不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吗?向芷易书南她们都是混蛋,郁九寒还年轻呢,脑瓜又有些执着,但是早晚她会意识到的。
就算意识不到也没关系,白凛果想。
我这副身体又能再活多少年呢?
可是人都是会变贪婪的,就算是没人要求过的单一的付出,时间长了也会想要得到回报。
白凛果从来没有伤害过郁九寒。
冯管家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郁九寒的抗原数据,得知她们匹配相当高后自作主张想要下手,是她排除了千般万难,把郁九寒带了出来。
可郁九寒却因为易书南简单的挑拨开始怀疑她。
为什么呢?她说了多少遍自己不会伤害她,而且实际上她也从没伤害过郁九寒啊,在向芷和易书南辜负郁九寒的时候,是她一直在陪在郁九寒身边啊。
尽心尽力,不遗余力的照顾,她从没有过二心,为什么要被怀疑?
难道人们真的无法相互理解吗?
啊,好孤独。
郁九寒离开她的那天,白凛果忍不住地哭,她明明把自己全盘都交托出来了,甚至连上辈子的秘密都讲了,为什么要害怕她,她从来没有伤害过郁九寒。为什么要相信易书南,她明明就伤害过你。
因为情绪的过度变化,她住进了医院,这副身体好像比上辈子还要脆弱。
为什么呢,白凛果至始至终都搞不懂这个问题。为什么郁九寒不能理解她!
啊,但是,还是好想念。
既怨恨不满,又非常想念。
可是我还能活多久?
郁九寒会和谁在一起得到幸福呢,是向芷还是易书南?白凛果觉得易书南的可能更大一点,因为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而自己呢,她会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独自躺在病床上眺望窗外直至死去,甚至无人探望。
因为她的母亲也已经离开了。
人这一生都是孤独的。
白凛果早就意识到过这个问题,可她却忘记了,在那样虚无缥缈的独角戏中幸福,忘记了人们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她不甘心,不甘心在短暂的陪伴后离开,从此被忘在记忆的深处。
她还是回去了,可是郁九寒表现出那样的恐惧。
白凛果觉得自己这颗不应该再受伤的心都要碎了。
那就更自私一点吧,至少在迎来那无可挽回的孤寂死亡之前,让她享受一下两人共处的时光。
郁九寒看起来好害怕,跟着易书南离开的时候,才是她最安心的时候吧。
可是为什么呢,易书南不才是伤害你的人吗?
凭什么。
我那么爱你。
凭什么。
我恨你。
可我还是爱你。
我希望你因为易书南受苦后清醒过来,我希望你永远幸福,我希望你的幸福是我给你的,我希望你能记住我。
这是最后的玩笑了,小姐,我最恶劣的玩笑。
就算讨厌我也好,我希望你能记住我。
看到你哭时,还是忍不住把花送给你。我希望从来没有爱上你,但我没法不爱上你。
你的心为我跳动了二十五年。
第94章 为了她,向过去告别
“不,老师,我想我没有必要参加受洗了。”
“为什么孩子,为何你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
易书南攥紧了自己的衣服,这样的紧张在她身上并不常见。
“我没法再劝服自己相信。”
牧师露出惊慌的表情,看着易书南长大的她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虔诚的孩子。很快她恢复平静,轻声细地的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发生什么事了?”
易书南摇了摇头,看上去很痛苦。
对她来说,承认这样的事实无异于对整个过去割裂。这里是让她感受到过温暖的地方,这里的人是曾经给予她温暖的人。易书南其实并不想让她们失望。
但她还是说了:“老师,我喜欢女人。”
牧师愣了愣,正准备张口说话时,易书南打断了她:“老师,我能感受得到这不是魔鬼的诱惑。从青春期有了这样的意识后,我就只能被同性吸引,这是来自生理上的喜欢,就算压在心里像你们一样活着,我也知道那只能是谎言。”
“太痛苦了,老师。如果是神把我塑造成这样,为何祂又说这是不正确的?你说过神从创世造人之前就将我们拣选,那么从世界诞生之前,我就是注定要成为偏离祂的道路而坠入永死地狱的人诞生的吗?”
“我理解不了,老师,我没法再说服自己了。”
这段话已经在她的心里憋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教堂的老师和同龄人是比家人更亲近的存在,但这些人却不能理解她。
每一次来参加聚会,都像是一种拷问。闭上眼睛祷告时,易书南只能听得到一个声音。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罪人。
那是她对自己的拷问,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在那些唱着颂歌的温柔的人之间,易书南一直以来在尽力隐藏这个事实,她并非是一个虔诚的人。
从小在主日学里学习圣经故事,心中就一直有一个暗暗不服的声音。她不认为自己是哪个男人的肋骨,也不想侍奉一位和她父亲一样喜怒无常的父神。
让她眷恋的,从来只有那一个个具体的人。
当老师把手放在她脑袋上为她祷告,告诉她应当相信时,易书南便选择了相信。
为了维系这样的关系,她比任何人都要虔诚,读经祷告做得滴水不漏。在十五岁的时候她就每日打卡,用一整年的时间将全本圣经精读完成。
在家里易书南可以装作听话乖巧,在教堂她也能装得虔诚无比。就算是伪装也没关系,一个人是不可以的,她需要一个锚点。
她幻想过无数次敞露心扉的场景,并且在幻想中给了自己一个好结局。老师与伙伴们包容地抱住她,说这些年都是独自承担真是辛苦你了。
“信仰也该与时俱进嘛。”
国外好像有类似的案例,同性情侣也能得到教堂的祝福,总是用那样温柔的视角去看着世界的老师,想必也会包容自己吧。
可现实如若不残酷,那就不叫现实了。
易书南感受到了明显的尴尬气氛。牧师一开始还想说点什么,听完易书南压抑着地诉苦后,反而什么都说不出了。
那不是一种名为共情和陪伴的沉默,而是尴尬,尴尬又想要逃离。
易书南叹了口气。
“我还有事,”她挎上了背包,“不得不要赶回去了。”
“啊,是呢,你是很忙的,我知道。”
牧师站了起来:“我送你离开吧。”
“哦,对了,有一样东西有人托我交给你,我现在给你拿来。”
从没有人给易书南打过招呼说要送什么东西给她,但这时候她已经无暇乱想,只沉浸在擅自期待的破灭后无尽的失望中。
“给你。”
牧师很快回来,搬来一个不小的盒子。
易书南顺手打开盒子,看到一本厚厚的相册簿,还有好几个看上去用了很久的本子,随手翻开本子,里面一段段的文字写着日期,这是一本日记。
她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是郁九寒小姨的遗物,准确的说她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那位女士的遗物在她死去后转交到了本家。易书南曾以“反正你们又没有感情”为理由,从白凛果手中讨要过这些东西,但是被拒绝了。
她甚至开除了一些诱人的条件,但白凛果还是不为所动,易书南搞不清她为什么这样执着。就算离世的是白凛果的亲小姨,她们也没有任何感情啊。
今天却不要任何好处的主动把东西送上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易书南发现自己竟有点看不清这个人。
但不管怎样,东西她拿到手了,看了这个郁九寒就能知道答案了吧,不必再那么彷徨。
只是……
易书南抚摸着那陈旧的日记本,心想要不要先检查一番,如果是不好的结果,那就不要拿给郁九寒看了。
她最终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论是怎样的答案,还是交给郁九寒自己去定夺比较好。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盒子,向老师告别后离开了教堂。
回家的路上,她想起郁九寒的嘱托,在中街上买了炸胡萝卜丸子。
郁九寒不喜欢吃胡萝卜,但很喜欢吃炸胡萝卜丸子。易书南以前没尝试过这个,趁着新鲜出炉用牙签扎了一个放进嘴里。
油和面做成的东西不可能不吸引人,作为填充物的胡萝卜反而没什么存在感,怪不得她会喜欢。
易书南笑了笑,又买了些其它的炸物。觉得那么多油炸食品太腻了,所以还买了些凉菜。
她知道郁九寒很喜欢吃街边小摊贩卖的食物,不太干净吧,易书南这样觉得,但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
作为晚饭的一大堆食物和承载着回忆的日记本一起,沉甸甸的,拿起来都有些费劲。
但越接近那座公寓,易书南的步伐就越轻快。
那是她的家,真正意义上的家。
她终于遇到了即使不用伪装,也会包容她的人。
易书南知道自己做过许多错事,她高傲自大惯了,何况本来就是郁九寒先招惹上来的。为了结果的正确,过程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她也曾利用郁九寒,也曾因为自己的软弱伤害过对方,但还是被包容了,即使有着这样多的缺点。
郁九寒不把她当做罪人,也不以拯救者的姿态让她偿还恩情。
搂着她的腰枕在大腿上的时候,易书南第一次感受到了赞歌中所描绘的场景,安卧在青草溪水边,如同一只不必为坎坷担忧的羔羊。
好安静呢,今天。
易书南步入大楼,看到了电梯门口的向芷。
“你回来了?”
“哎呀,真巧,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向芷挑了挑眉,“好像把电梯卡落到上次喝酒的地方了,进不了门呢。”
“不要把那么隐私的东西乱丢。”
易书南已经适应她这副不靠谱的样子,顺手把拿不太了的几兜食物塞到向芷手里:“要跟物业说换新的卡了呢。”
“嗯,你买了炸蘑菇和炸里脊呀?”向芷提起兜闻了闻,“还有萝卜丸子,这个味道是中那家店买的吧?没想到你这样的大小姐还知道藏在小巷深处的炸货店,这家味道很好哦。”
出了电梯来到门口,易书南是带了钥匙的,但她还是按响了门。
她期待着从门铃传来的询问,期待着门锁为她打开时咔吧一声的轻响,期待着从打开的门后看到郁九寒。
但是等待了好久,她又一次按下了门铃,可还是没有声音。
“郁九寒不在家吗?”向芷问。
不应该的,郁九寒害怕自己单独出门,她不该一声不响的离开。
“也许在睡午觉吧。”
易书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拿钥匙打开了门,进入家门的时候她还抱有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是郁九寒午觉睡得太死。
但是显然,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门口并没有被强行破入的迹象,屋子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没有发生过打斗。
郁九寒是主动离开的。
再给她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已经不会回了。
“吼?”向芷露出了看好戏的态度,“你们吵架了?”
“没有。”易书南平静地说,“你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拿了就快点走吧。”
“哈哈,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嗯,其实我没有地方去啦。”
“给刘助理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去其它地方住。”
向芷双手一摊:“我很安静的,没必要赶我走吧?咱俩认识的时间可比跟她认识的久吧。”
易书南不想再回应,沉默地走进房间。
坐在床头,她捂住了脸。
啊,原来是这种感受吗?
认为自己已经被幸福接纳之后,对方却告诉你这都是假的,这一瞬间的错愕,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吗?
那时候我背叛了你,你也是如此伤心吗?
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抓住了额前垂下的碎发,只有那撕扯般的疼痛传到心底时,易书南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理智。
她啊,知道郁九寒不喜欢宗教相关的事情,那样自由的从没有被束缚过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听牧师嘴里讲出来的福音。
所以她鼓起了勇气,终于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向过去告别。
这些早就想说出的话语并不是完全因为郁九寒准备的,但这样的勇气只能是为她产生的。
在离家之前她就感受到郁九寒心情不好,还因此为她道歉,郁九寒提出要炸萝卜丸子,她以为这是愿意和好的信号。
但郁九寒还是离开了。
她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的人,还是要离开她了。
第95章 再见了,我人生的女主角
郁九寒有些恍惚地睁开了眼。
因为恐惧,她一直将眼紧紧地闭了起来。白凛果说只是开个玩笑什么的她怎么会信,权当是对方又一次玩弄猎物的手段。
但是白凛果翻身躺到了她身边,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郁九寒歪头去看,白凛果的胸腔一起一伏平稳地呼吸,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她们也曾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郁九寒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对她来说白凛果就像是苹果一样无滋无味的人,就算突然上前示好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怀疑,就算在还没有那么熟识的阶段共居一室也不觉得别扭。
就算躺在同一张床上,用看似越界的行为搂搂抱抱,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们俩之间的距离感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是因为这颗心脏在两人胸腔中各自跳动了二十五年,所以她也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吗?郁九寒把手放在胸前,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健康的心脏只有一颗,她们应该是共同争夺你死我活的关系。可是,可是也许是因为她太天真了,此事此刻,郁九寒真的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共同跳动着的心脏,这是比她们天生稀薄的血缘关系更亲近的证明。
她怎么会这样想呢,眼前的人明明有可能要了她的命,产生这样惺惺相惜而不是憎恶的感情,也算是某种斯德哥尔摩情结吗?
“小九,你是为什么主动签订的器官捐赠的协议呢?”
如同安详的睡着了一般的白凛果开口,换下了她那副过度尊敬的口吻。
“……”郁九寒还是有些害怕。
就算对方没有太大的动作,让她本能地感到了有些安心,但白凛果毕竟是觊觎着她心脏的人,郁九寒不可能不害怕。
但她也明白,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激怒对方的好。
随便扯点什么理由都能糊弄过去,比如想要那张证书虚荣一下,后续却忘记取消了。
这不算离谱的理由,器官捐献一切遵循自愿,可以随时取消。就算本人没有取消,只要家属不愿意,也可以拒绝。为了一张证书签订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随时可以反悔。
但郁九寒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都记不清还有过这回事了。”
“应该是因为寂寞吧,实在是太寂寞了。”
那一年她十八岁,法律上算是个成年人,但心智上还是个离不开家长的小孩。
小姨突然病倒了,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的好。巨额医药、她的生活费、学费,到底要怎么承担,郁九寒都完全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月的水电费应该去哪里交,所谓的物业到底在哪里,她好像从没找到过。
一切都是那么混乱,就算昨天她还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幸福的小孩,今天却需要为未来的一切发愁。
到头来她都不知道医药费应该怎么交。
医院没有给她发过账单,过了好久郁九寒才知道自己家里似乎很有钱,但她从未亲眼见到自己有钱的祖母。
郁九寒能不怨恨吗,既然有钱,为何不能扶持一下自己的女儿和孙女。如果能出面帮助一下,小姨就不至于如此辛苦,积劳成疾,她也不会害怕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那时候,我在医院里遇到一个小孩。”
“比我小三、四岁的样子,我跟她那么大的时候,在学校里备受瞩目呢。有很多人讨厌我,也有很多人喜欢我。讨厌我的人无视,我眼睛也忍不住往我身上瞥,走到哪我都是焦点一样的存在。”
“但是那个小孩嘛,只能跟几个人共住一间病房,那间屋子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一个糖尿病严重到需要截肢,一个偏瘫了只能躺在床上吐泡泡。”
“据说她是心脏病,家里把房子卖了又背上巨款,凑齐了手术费,可是等不到捐赠的心脏。”
是同情吗,可能也不太算。郁九寒不是同情心太强烈的人,何况医院里可悲的事情太多,不止她一件。
郁九寒跟那个得了心脏病的孩子并不熟悉,对方的事迹只是在住院久了相互串门的病人嘴里听到的。
那时候她被面对未来的焦虑和当下的困境击垮了,站在高台上的时候,郁九寒不止一次想过要一了百了。
她也知道,就算自己签了这什么协议也不一定能配上型,对于那得了心脏病的孩子并无任何帮助,何况她根本不一定有那个勇气跳下去。
她是为了某种隐秘的私情签下这份协议。
郁九寒想,如果她的身体能在某一天帮上某个人,那作为对等的交换,能不能有某个人突然出现,能够帮助她昏迷不醒的小姨。
哪怕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期望她也想去相信,在这走投无路的时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当今社会还有那么多人去投神问佛。
“后来那孩子怎么样了?”白凛果问
“不知道。”郁九寒回到,“她转院了,从此再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得了心脏病那孩子的后续无人知晓,签订后的器官捐赠协议被遗忘在记忆角落,她昏迷不醒的小姨最终也没能保住性命。
郁九寒开始憎恶起那不切实际飘渺的希望,念上几句悼词就能将亲人的性命交付于一个残酷的神,她觉得这种行为怯懦又恶心。
“原来这协议的签订也是为了别人吗?”
白凛果侧过身来看着她:“我还真是寂寞。”
郁九寒抿了抿唇,不敢与她对视。她没明白白凛果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白凛果伸手帮郁九寒把脸颊前的碎发顺到耳后,“我明明没做什么讨厌的事吧,你却那么容易怀疑我,简直让我心都快要碎了。”
“我真的好难过。”
“甚至因此恶劣的想过,既然你觉得我是个坏人,那我就真的做个坏人好了。”
“我想吻你。”
“想亲吻你,想拥抱你。想把你按在身体里,想照顾你,想做你的母亲。”白凛果抓住了郁九寒的手腕,“想要跪下侍奉你,爱戴你。哺育了我二十五年的人,我想要叫你母亲。”
她感受到郁九寒再一次紧张起来,她看到了郁九寒眼中的恐慌。
白凛果松开了郁九寒。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你不喜欢,你的眼神从来没有放到过我身上。”
“我做不了坏人,哪怕是最卑劣的玩笑也没办法开到最后,我不想看你这么伤心难过,你对我有恩。”
说到最后,白凛果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她揉着眼睛试图掩饰着什么,却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哭出来。
“我甚至想过装成彻底的坏人、彻底的反派,留下线索让主角上演相互救赎的戏码,营造出加温感情的吊桥效应,成全你们因背叛有过裂痕的爱情。”
“你也想过吧,小九。”白凛果捂住了眼睛,“在这么绝望危险的时刻,被无所不等的易书南从天而降拯救。多么能把剧情推上高潮的惊险场景,仿佛下一秒就能迎来名为幸福的尾声。观众也想看这样俗套的戏码吧,为主角情比金坚的爱情鼓掌,再给反派卑劣的行径喝上倒彩。”
“但是凭什么呢,我凭什么那么无私伟大。”
“我特地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旅程无人打扰。”
“可惜你没给我这个面子。”
“果然还是觉得好难过,小九,我只是想和你弥补一下之前没能玩的尽兴的遗憾。”
可现在谁还有心情继续玩呢?
白凛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不只是悲伤,还夹杂着恐惧。她蜷缩起身子,把脑袋埋在臂膀之间:“我很害怕呀,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不想死。”
郁九寒被欺骗过很多次,每次她都觉得对方说话真诚的不像假的,所以她才总会被骗。
她看不出那些并非真心的谎言,所以这次,她也看不出白凛果的哭泣是否发自内心,这是否又是一次缓兵之计。说到底她并不相信,一个害怕死亡的人会放着眼前现成的高配型的心脏不用。
但这一次她还是想去相信,她觉得白凛果的眼泪不是假的,尽管已经因此被欺骗了许多遍,她还是觉得这样悲切的哭声不是假的。
郁九寒伸出手抱住了白凛果。
白凛果愣了一愣,随即哭得更大声,她完全不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将堵在心中许多年的痛苦发泄出来。
好孤单。
嗯。
那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真的好孤单。
嗯,我知道。
紧紧的拥抱如同恋人般亲昵,但没有带来任何暧昧的幻想。郁九寒拥抱着白凛果,事到如今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抱着她就像拥抱着自己灵魂的另一半。
从白凛果因为郁九寒的态度发火把她拽进船舱的那刻起,游艇就开始了返航。
浪漫的海上旅行只是一场梦,是白凛果强迫郁九寒参加的结果,现在梦该醒了,她们依然没有看到鲸鱼。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航行,在第二天日出的清晨,游艇靠到了海港。
两人一起从船上下来,却要前往不同的方向。
“我会去国外。”白凛果说,“国内有名的医院都去过一个遍了,等不到配星,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也许国外还有新的技术或药物,能让我的病情更稳定些。”
海鸟落在港口休息,不一会又振翅向海的方向飞去。
真是寂寞的旅程,也应当到了结束的时候。
再见了,我人生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