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诗黎缓缓阖上了眼,她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休息,以最好的状态面临一切的突发状况。
她出来得急,只告诉了宗叔要回一趟港岛。
至于周晋岱,她早已顾不上生气了。
她真的很想他在身边,不是希望周晋岱做什么,而是只要他在,她就会感到安心,至少她可以抱着他,听到他胸膛的心跳声。
梁诗黎抿了抿唇,希望她到港岛的时候,爹地已经醒了。
飞机在停机坪缓慢滑行直至彻底平稳,头等舱有专用通道,不用和其他人挤,梁诗黎的行李只有一个包,落地打了一辆车便往医院赶。
同时发消息告诉了贺芹。
梁诗黎到医院的时候,贺芹已经等在住院部楼下。
她拉着梁诗黎边走边说:“梁叔叔生病的事情媒体都不知道,所以你放心我既没有告诉家里也没有告诉夏侯烨。”
港岛首富重病的消息若是传出,对商界无疑是一道惊雷,对梁家的生意影响巨大,股价一定会下跌,还有人会趁机浑水摸鱼。港岛商界的水很深,不少人表面一起喝酒打高尔夫,背地里下刀子,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贺芹和夏侯烨虽然是未婚夫妻关系,但她还是选择了保密。
从专属通道进入,贺芹按了电梯楼层,“其他的,你也要多加注意。”
她话没说透,但梁诗黎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现在除了需要担心梁正业的病情,公司方面群龙无首,短时间内露不出端倪,时间一长,大家会人心惶惶。
再加上江颖秀和梁妙蘅对梁诗黎的敌意,现下的她会很艰难。
电梯缓缓上升,带来些许的眩晕感。
贺芹端量了几秒梁诗黎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你老公怎么没和你一块来?”
梁诗黎:“他去柏林了。”
能够让周晋岱着急赶去柏林的,必定不是什么小事。一定很棘手。
梁诗黎不太想在这时候打扰到他。
只要她告诉他,周晋岱一定会放下手中的事情从柏林赶来。
梁诗黎大脑空了一瞬,不确定自己的笃定从哪里来,但又确切地坚信着只要周晋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她抿了抿唇,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贺芹没再多说什么,虽然她知道如果周晋岱在的话,一切都会好办很多,不仅梁氏集团员工军心会稳定,其他那些目的不轨的人也会暂缓心思。
但她也知道梁诗黎外柔内刚,有时不愿倚靠别人。
只能希望梁叔叔一切安好。
“叮”一声响起,梁诗黎和贺芹走出电梯。
整个十六楼此时被保镖围得密不透风,拦住了她们,“不许进。”
梁诗黎拧了拧眉,这些保镖都很陌生,他们也不认识她。
她的心底涌起一丝不安,面容依旧沉静,“我是梁诗黎,梁正业的女儿。”
为首的人露出一点笑容,却还是没放她们进去。
“哦,梁小姐,请稍等一下。”
话毕,他朝身边的人耳语一番。
等了两分钟,梁妙蘅才走出来,“诗黎,贺小姐?”
梁诗黎拉着贺芹的手,在梁妙蘅面上扫了一圈,“我让贺芹来陪我的。姐姐,这些保镖我怎么都没见过?”
梁妙蘅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又套了件外套,虽是初冬,室内开着空调温度并不低,她却很冷的样子,脸也很苍白。
好似早就料到她会问,梁妙蘅很平静地说:“这是苏家的保镖,家里事发匆忙,华清派人保护我们的。”
“姐姐姐夫感情真好。”梁诗黎没有错过她说这句话时梁妙蘅一瞬间不自然的表情,她假装并没有看到。
梁妙蘅见她们往里走,表情有些焦急,出口阻拦:“妹妹,贺小姐不能进去。”
但她向来并不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这话的时候,梁诗黎和贺芹已经快到病房门口。
病房门忽然打开,江颖秀一脸不虞地扫过来,开口便是斥责:“诗黎,你也太过不懂事。什么事都往外说。贺小姐,抱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也希望你对今天的事情保密。”
这话说得并不好听,梁诗黎已经习惯了江颖秀让她难堪,但当着她的面这样对贺芹还是头一回,她瓷白的脸庞猝然发烫,有几分无措,“妈咪”
江颖秀穿着浅粉色毛衣,脖颈上佩戴了圆润的珍珠项链,耳垂上珍珠耳环微微晃着,虽然衣着华丽却难掩脸色憔悴,梁诗黎咽了咽唇,不想与她争吵,“那我送贺芹出去。”
贺芹还是客客气气的,“伯母,那我先离开了。”
江颖秀丝毫没有为难女儿朋友后的不自在,面容依旧冷肃,“希望贺小姐出了这个门,什么都不要说。”
她又提醒了一遍。
梁诗黎的背影僵了僵,露出一丝苦笑,她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妈咪都不在乎她的脸面,又怎么会在意是否让她的朋友难堪。
她恐怕巴不得她以后没有任何朋友,孤家寡人一个吧。
反倒是贺芹捏了捏她的手,露出宽慰笑,“没事的,诗黎宝贝。你放心,我会保密的,我知道阿姨只是一时情急,我不会介意。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梁诗黎没有为江颖秀的行为多做解释,在贺芹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轻声说:“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周晋岱。”
第97章 她们到底想要她做什么呢?……
本来不想告诉周晋岱的。
可是这里怎么都透露着古怪。梁家有自己的保镖团队, 为什么会用苏家的。
梁妙蘅和苏华清的关系并不好。
但他们关系再不好,如今岳父出了事,他人就在港岛, 无论如何也该来。他不在,他家的保镖却在。
梁诗黎暂时想不通原因, 却也只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她的预期。
目送着贺芹进电梯, 梁诗黎转身去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最疼爱她的爹地,就算是龙潭虎穴, 她也会闯的。
何况,她相信事情不会这么糟糕。
她们绝不是平白无故喊她回来的, 一定有什么原因。
江颖秀没再为难梁诗黎, 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梁诗黎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竟然连难过的情绪都不再有。
还是梁妙蘅开口:“妹妹,快去看看爹地吧。”
梁正业住的是一个套房, 他的房间布置成了重症监护室, 隔着玻璃窗看到他身上插着的管子和身旁的众多仪器,梁诗黎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来。
明明上周还在和她视频, 还说等空了要来看她, 可现在却像没有知觉一般躺在病床上。
梁诗黎把搭在手上的大衣和包放到沙发, 换上隔离衣, 戴上帽子和鞋套, 缓缓拧开房门。
近距离看到梁正业,才发现他竟然都生出了几根白发, 瘦了很多, 脸上也有了沟壑,明明正值壮年,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梁诗黎整个眼眶都红了, 纤长的睫毛上沾着泪水,她睁大眼睛不让眼泪再次流下来,咽了咽嗓子,“爹地,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她握住梁正业的手,想到就是这双手曾经带着自己一起去游乐园,教自己读书,拍着自己的肩膀让她结婚后一定要幸福,声音哽咽,几乎不成句。
“爹地,你快醒来吧。”
没多久就有护士来抽血,梁诗黎不能再待下去,隔着玻璃窗看到血液从梁正业的身体中通过窄小的透明管子流出,她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弯着身子慢慢滑下来,单薄的毛衣几乎无法覆盖住她孱弱的身躯。
病床上躺着的身体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下手指,护士正在收拾东西,打开房门的时候也不免被这啜泣声感染,明明很轻却让人听尽了委屈,都说富贵人家无情,倒也不见得。
于是多说了一句:“梁先生目前身体状况平稳,只要醒了就没事了。”
梁诗黎抬起濡湿的水眸,认真道了声谢。
她站直身体,接过梁妙蘅手中的纸巾,擦干眼泪之后问:“爹地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我走之前还是好好的。”
梁妙蘅嗫喏半晌,“就是突然而然这样了。”
江颖秀哼了一声,眉尖挑起,话音里带着嘲讽,“你这是什么语气和我们说话?看你的意思是我和你姐姐没照顾好你爹地咯?你这么有本事那就别去京城啊,留在他身边贴身照顾!”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说得也并不好听。
江颖秀那张曾经美丽的脸,如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有很明显的疲惫和憔悴。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周曼音和她年岁相仿,却容颜依旧。
梁诗黎漠然地在江颖秀面上扫过,又收回视线。
梁妙蘅迟疑了一会,缓缓开口:“诗黎,你从京城赶回来肯定很累,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回家休息。”
梁诗黎并不累,只是她现在不能待在病房门口什么都不做,爹地的病可以交给医生和护士,她需要去一趟公司。
她点了点头,好似不经意地问:“是让门口的这些人送我吗?”
梁妙蘅的瞳孔闪了闪,抿了抿唇,嗓音温软:“不是的,我让梁家的司机来。”
梁诗黎“哦”了一声,这里竟然一个梁家的人都没有,不止是梁家的保镖不在,连爹地的秘书都没有一个在。
她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外套和包,关切地问:“姐姐你不用回家照顾Ethan吗?要不和我一起走?”
梁妙蘅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却还是摇头,“呃,Ethan有他爷爷照顾,我留在这里陪妈咪。诗黎,我送你下去。”
“好,妈咪再见。”
梁诗黎没有去细究梁妙蘅话里的破绽。
比如说梁妙蘅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就是Ethan,她不可能长时间连家都不回把Ethan交给别人照顾,更何况梁妙蘅其实很怕Ethan的爷爷苏裕和,她会放心把儿子交给他吗?
还有,梁家的司机又怎么会早有准备等在医院,仿佛早就知道她会离开,或者无论如何她都得离开。
病房门外依旧是铜墙铁壁一般,甚至人好像更多了。
梁诗黎和梁妙蘅下楼的时候,领队的人一个眼神,立刻便有两人跟了上来。
也许是江颖秀不在身边的缘故,梁妙蘅好像稍稍放开了一些,主动解释:“华清不放心我的安全”
梁诗黎笑了笑,苏华清恐怕才是梁妙蘅生活中最危险的人。梁诗黎没有问苏华清这时候在哪里,她相信梁妙蘅也不会告诉她。
车果然已经等在楼下,是一辆宾利。
梁诗黎在梁家的车库见过,她稍微放松了一些,站定和梁妙蘅道别:“谢谢姐姐送我下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Ethan需要你。”
提到Ethan,梁妙蘅的眼眶泛了红色,垂下眼睫,“知道了。”
梁家来的司机已经下车,很有分寸地站在车旁,等梁诗黎近了,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欢喜,“二小姐,您回来了。”
梁诗黎“嗯”了一声,望了他两秒,客气地问:“你是康贝?”
康贝为梁诗黎打开车门,表情比刚刚更生动几分,有点激动地搓了搓手,“二小姐,您记得我啊?”
梁诗黎收回视线,露出一个微笑,“你的姓氏很少见。”
可康贝并不是梁家的司机,而是梁家的泊车员。梁家的人都在医院,梁家有好几个司机,不可能没有空闲。康贝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梁诗黎没有问,仿佛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康贝连连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梁诗黎面色有些怠倦,眼睑上还带着一丝红痕,他的嗓子有些发
干,“是的,二小姐。我送您回家。”
梁诗黎摇了摇头,“我要去趟朋友家,地址在尖沙咀。”
康贝迟疑了一瞬,还是说:“好的,二小姐。”
夜色浓重,汽车启动之后,梁诗黎朝车窗外望了一眼,梁妙蘅还站在原处,在她的视线中缓缓变成黑点,直到融入夜色再也看不见。
她拿出手机发消息给苏茵。
【Ansley:我回港岛了,马上到你家。你帮我查个人,康贝。】
【苏茵:好的。】
梁诗黎其实有些困了,从早到现在她没有休息过,但她不敢睡觉,攥紧手指掐着掌心试图让自己更清醒。就算明知道很危险,康贝并不靠谱,她也必须上这辆车,梁妙蘅身后的两个保镖不就是为了保证她上车吗?
她只是想不明白,江颖秀和梁妙蘅如果是为了梁家的财产,大可以不告诉她爹地生病的消息,可是她们偏偏告诉她并且让她赶回港岛。
她们到底想要她做什么呢?
所以当看到汽车行驶路线并不对的时候,梁诗黎就与苏茵共享了位置,她轻叹了一口气,“康贝,你走错路了。”
康贝的眸子里蕴着几分暗色,语气依旧很恭敬,“二小姐,我想先回家里拿点东西,很近的。”
“哦。”梁诗黎没再说话。
康贝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梁诗黎,见她没别的反应,唇角微微勾起。
半夜的港岛依稀有一些车流,直到康贝停到一个小巷前。巷口仿佛是幽深的深渊吞噬着目光所及的一切,也包括黑暗。
康贝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忍不住回头看了梁诗黎一眼,见她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放下心来,“二小姐,你等我一下。”
梁诗黎瑟缩了一下,声线有点颤,“那你快去快回。”
康贝立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高大了不少,笃定地点头,“二小姐,你放心。”
就在他毫不设防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梁诗黎蓦然打开后车门,融入了黑暗中。
柏林的下午五点天已经黑了,周晋岱把手机递给蒋志禹,两人一道进了一辆埃尔法。
车上已经有不少人等着,见到他们之后,用德语打招呼。
等商谈完毕,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周晋岱揉了揉紧皱的眉尖,蒋志禹递上手机和一杯温水,平时稳重的他此时也带着些雀跃,“老板你一出手,就是绝杀。苏家还想和我们抢生意,做梦呢。”
周晋岱鸦羽般的睫毛微垂,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笑容温淡,“这一趟,你们辛苦了。”
他喝了一口温水,润了润喉咙,这才打开手机。
为了保证会议有序进行,刚刚所有人都开了静音或是关机。
屏幕刚亮起,周晋岱就发现贺芹给他了十几个电话,苏茵也给他打了两个。
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攥住一般,急速收缩。
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苏茵,是正在通话中。
纹丝不动的脸瞬间崩裂,黑眸里敛起了一阵寒意,“不停拨打苏茵的电话。”
修长的指骨有些颤,还是拨通了贺芹的电话,在“嘟嘟”的几秒声中他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掌心不由自主蒙上了薄薄的汗。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只想说谢天谢地。
“贺小姐”
贺芹没等他说完,便直截了当地说:“诗黎,她不见了。”
第98章 “我在。”
柏林的天气很冷。
周晋岱的大脑一阵轰鸣, 彻骨的寒意包裹住了他,冻得他几乎没办法思考,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多关心一下梁诗黎, 为什么开会的时候不带手机。
如果他能再早一点发现她失踪。
如果他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周晋岱只能咽下喉间的血丝, 继续听那头宛如雷霆一般的声音。这个时候他不能够失去理智,他必须要足够冷静, 梁诗黎一定还在等他。
“诗黎她爸爸急性胰腺炎住院,她约我一道去医院。整个楼层都被保镖把控住, 这些保镖并不认识诗黎。诗黎的姐姐和妈妈都在里面, 但是她妈不允许我探望,诗黎可能觉得不对劲,送我出来的时候要我告诉你这件事。”
在联系不到梁诗黎和周晋岱的时间里, 贺芹仔仔细细回忆了从她和梁诗黎见面起发生的所有事情, 此刻说起来话音非常快。
周晋岱没有表达没用的情绪,直接对贺芹说:“贺小姐, 劳烦你把这件事告诉夏侯先生, 让他帮忙。周家欠他一个人情。”
贺芹没想到周晋岱能给出这样一个承诺, 讷讷地说:“不用的, 我让他帮忙就好了, 之前没敢告诉他。”
周晋岱言辞恳切:“贺小姐,请一定要把我这句话带到。”
夏侯烨从一个没有背景籍籍无名的小子到此刻的港圈科技新贵并没有那么简单, 除了正经的公司生意外, 他还认识不少人。
蒋志禹也联系上了苏茵,她得到了梁诗黎失踪之前的定位,正和骆蕴和一块找梁诗黎。
周晋岱让他们做事小心, 自身安全为上,又把地址发给贺芹。
暂时还不确定他们那里有多少人,不能再把其他人折进去了。
明松集团在港岛的人全员出动,周晋岱吩咐蒋志禹订好回国机票,另派一批人马上前往港岛。
吩咐完所有的事情,周晋岱才深呼了一口气,起身往外走。
蒋志禹刚想跟上,蓦地一怔,又停下。
长身玉立的男人到哪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月光如潮水般涌向他,指尖捻起一根烟,半明半灭的烟雾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周晋岱的病还没好全是不能抽烟的,但蒋志禹不敢劝。
就在他以为那个身影会被皎洁的光辉淹没时,周晋岱将烟揿灭扔进垃圾桶,回过身的时候又恢复成了平日那个冷肃幽静的周董。
如果是旁人看了恐怕要说他冷情,自己的老婆失踪可能有危险却仍旧是这幅八风不动的模样,只有身边人才知道周晋岱是连对面枪.口都能冷静自若的人,现在却必须要用尼古丁。
*
港岛的房价很贵,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尖沙咀的有些房子虽然看起来破败,却并不便宜,像这样的小巷子有很多。当梁诗黎逃入巷子时,黑夜彻底笼罩了她,只有天上的零星光亮。
当时的梁诗黎除了原地不动之外只有两个选择,她选择了黑暗的巷子,因为她不确定除康贝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帮手。
如果有的话,他们肯定不敢大规模放肆找人,黑暗能拖延他们的速度。
梁诗黎环着手臂蜷缩在角落里,她并没有穿外套,只着了单薄的毛衣,夜风透过
毛衣的缝隙包裹住她孱弱的身躯,她打了个颤。
黑暗中,时间过得很慢。
唯有风吹过树叶的婆娑声,梁诗黎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僵直在那里能闻到地面上苔藓的味道,她的耳廓动了动,好像听到了隐隐绰绰的脚步声,眼睫颤了颤,连呼吸都屏住。
直到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男人的轮廓在月光下变得扭曲,声线有些森冷。
“二小姐,我找到你了。”
手电的光线照到梁诗黎的身上,她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康贝只有一个人。
“我们谈谈吧。”
一座废旧的村屋内,康贝递给临窗坐着的梁诗黎一杯矿泉水,见她不接,苦笑了一声:“二小姐,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康贝带着她兜了一大个圈子才到这个村屋,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他没有像一般的绑.匪那样捆.绑住她,却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直到刚刚康贝接了一个电话,和对方聊了一会才进房间查看梁诗黎的情况。
梁诗黎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巷子弯弯绕绕,就算是白日里也没那么清晰易找。
康贝晃了晃他的手机,如实回答:“在你手机里安装了定位。”
梁诗黎的手机只有在进病房的时候离开过身边。
能在她手机上动手脚的除了江颖秀就是梁妙蘅。
她不再纠结这点,反正为了隐匿踪迹,她的手机已经被康贝碾压在车轮之下。
她已经超过24个小时没有闭眼,很久没有吃东西喝水,却还是振作起精神问康贝,“你的目的是什么?”
窗外忽然下起了细雪,晶莹的盐粒一般簌簌坠落,在破旧窗沿上晕开透明的水痕。
康贝的眼睛充着血丝却如同喝了酒一般亢奋,他关上窗,回过身虔诚地注视着梁诗黎黑色光滑的发丝、如水一般的瞳孔,挺立的鼻尖和略有些干燥的淡粉色唇。
他不敢再往下看,咽了咽嗓子,“二小姐,如果我像周先生那样有钱又有地位,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今夜港岛下雪了,连老天都在说你们不合适。”
港岛属于亚热带气候,多雨却几乎不下雪。很多人都相信,如果港岛下雪,就说明情侣该分手了。
周晋岱
梁诗黎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在她的嗓子眼滚动又缓缓沉下去,浸入四肢百骸。
不知道贺芹联系到他了么,他会不会很担心她。
根本不需要思考,她知道周晋岱很担心她。
她也是。
即使港岛下雪,老天也不能决定他们的关系。
她还没告诉周晋岱,她很爱他。
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康贝从梁诗黎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他的喘息逐渐发重,有些瘦削的脸因嫉妒而变得狰狞,从喉咙中发出一阵嘶吼,将手中的矿泉水狠狠砸向地面。
他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想要疯狂地毁灭眼前的一切,包括他曾经最爱的人。他定定地注视着她过分美丽的脸庞,看着嫩粉色的唇轻启——
“苏华清死了。”
康贝一下子愣在原地,瞪圆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梁诗黎明丽水眸睨过去,嘴角露出一丝讽意,“我妈咪和姐姐答应了你什么?让你带我逃出港岛吗?你觉得在苏华清死了这个前提下,她们会放过中间经手的任何一个人吗?你和我会成为维港下的无名骸骨!”
康贝这下是真的慌了,他不知道梁夫人是怎么知道他喜欢二小姐的。梁夫人和大小姐联系他,要他带二小姐离开港岛。他喜欢梁诗黎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没有任何机会,只能这样看着她离开港岛,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再也见不到她。
但是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二小姐回来了。
可是二小姐现在却说他们有危险,这怎么可能?
他摇了摇头,眼神呆滞,讷讷地说:“不会的,她们说你在京城过得根本不幸福,你们只是悲哀的家族联姻,只有我才能带给你幸福。”
梁诗黎不知道怎么说。康贝凭什么认为能带给她幸福,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光是嘴上说说,从来都不是爱。
在遇见周晋岱之前,梁诗黎并不知道什么是爱,在她心里这只是一个宽泛的词,也许存在,但她从未见过。
可在现在的她心中,这是一个限定范围词。
限定在她和周晋岱之间。
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康贝,男女之间的体型差异很明显,即使她常年锻炼依旧打不过他。
她打断了康贝的呢喃,声线很冷静,“苏家的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我告诉了夫人。”
康贝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有一瞬间的懊恼,脸上神色变了变,最后像是认命一般。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二小姐,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知道梁诗黎并不是真的为他着想,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已经被梁夫人和大小姐骗了,他能相信的只有梁诗黎,至少现在他们是在一条绳上。
掩藏在毛衣下的手指攥入掌心,梁诗黎知道她的机会来了,面上波澜不惊,伸出另一只手,声线温淡,“把手机给我,我联系人来接我们。”
像是看出了康贝脸上的迟疑,梁诗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急促地说:“我们该走了,这个地方不安全,你放心我会尽力保护你的周全。”
“你只有相信我,我们才能活下去。康贝,你相信我吗?”
康贝深呼了一口气,脸色灰白像是放弃了挣扎,“二小姐,在生命和你之间,我选择了生存,我是不是根本不配爱你。”
“如果是周先生,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周晋岱他睿智冷静,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梁诗黎不知道为什么康贝这样耿耿于怀“如果”。
但她知道若今天在这里的不是康贝而是其他人,她也许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一切都得益于康贝是个恋爱脑。
走出刚刚困住她的村屋,梁诗黎的眉尖拢起又松开,淡粉色的唇勾起一点弧线,“这个问题,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康贝拉开车门,将手机交给梁诗黎。解锁后,手机主屏幕是梁诗黎浇花的背影。
梁诗黎有些无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
风携着细雪飘在梁诗黎白皙透明的脸颊上,一股凉意漫过鼻尖,她打了个喷嚏,快速坐上车后座,“啪”的一声关了车门,阻隔漫漫风雪和寒意。
“滴”的一声,手机传来一个新闻推送。
她的表情凝结在脸上,新闻的标题是“港岛首富千金婚后私奔,据传该男子为梁家泊车员”。
“怎么了?”
康贝忐忑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
梁诗黎恍惚地收回心神,道了声“没事”,打电话给苏茵。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思考周晋岱是否已经看到这条新闻,他会相信吗?她还不曾告诉过他,她爱他。
电话很快被接起,梁诗黎刚说了一句话,那边便传来一个低沉暗哑的男声:“老婆。”
隔着手机并不能完全还原周晋岱的声音,但梁诗黎还是瞬间就胭红了眼眶,声线软糯带了几分委屈。
“我在。”
第99章 还有那未能说出口的我爱你……
天气从不因人的喜好而改变, 它来自于宇宙的规律。
永恒地以自己的方式运行着。
簌簌落下的雪像是轻盈的蝴蝶飘落,在车窗上短暂停留便被雨刮器扫去。
周晋岱悬在空中的心脏在听到梁诗黎声音的那一刻,终于可以短暂歇息。转瞬又如同地上的雪碎了也化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 康贝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梁诗黎,莫名不太想见到这样的她, 她好像远航的人终于回了家。
于是开口问道:“我们去哪里?”
周晋岱也听到了手机中传来的男声, 他的眉骨半折,黑眸敛起, 带出一片寒意的压迫感。
梁诗黎擦了擦眼眶溢出的泪珠,没有再浪费时间, 把当下的情况告诉周晋岱。
康贝刚驶出村屋, 便停了下来。
梁诗黎话说到一半,抬起眼睫,他们被一眼望去看不到尾的车群包围着, 她瞪大了眼睛, 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第一辆车的车牌号,手机差点滑落。
一个冷峻而挺拔身姿落入她的视线, 她的鼻尖一酸, 身体远比思想动得更快, 放下手机打开车门一气呵成。
她和周晋岱同时顿住, 然后平日里矜贵的、慢条斯理的公子不顾形象地奔赴而来, 携着一股寒意拥住了她。
寒意冷得浸到骨子里,让人直哆嗦, 可是很快就被温暖的胸膛和手臂包裹住, 带着阵阵灼热的暖意,手臂上的肌肉很坚硬还有刚刚用力的痕迹,梁诗黎吸了吸鼻尖, 回拥得更紧,她的心脏仿佛在胸腔里融化了。
周晋岱拢了拢手指,近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他想她,想到整个人快要疯了,存在的仿佛只是他的皮囊,而只有梁诗黎在的空间里,他才是完整的他。
这场时隔将近三十小时的拥抱是旁若无人的,久到仿佛要与这天地共争永久。
时间好似静止一般,雪淋湿肩头也无人在意。
梁诗黎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她的耳尖猝然发烫,缓缓仰起头,眼眸里仿若含了一池春水,周晋岱正凝视着她,眉骨被雪色镀亮,宛若艺术家精雕细琢的玉雕,他拂去她肩头的雪,脱下身上的西装套在她身上,目光柔和而深邃。
她咽了咽唇,娇声说:“我饿了。”
周晋岱温和的语气里压不住的笑意,捏了捏她的脸颊,“车里准备了食物。”
粗粝的指腹接触肌肤的一瞬间,梁诗黎感到她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蜿蜒至全身四肢百骸,肌肤燃起阵阵热意。
雪还在下,她轻咳了声,压下鼓胀发烫的情绪,尾音落得很轻,“我爹地他”
获救的喜悦褪去之后,她最担忧的便是梁正业的身体。在被关着的数十个小时中,她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要联系江颖秀和梁妙蘅,告诉她们自己愿意放弃一切,只要见到爹地。
她不明白夫妻之间,母女之间,姐妹之间,竟能够分崩离析成这样,她们将她交给一个不轨的成年男人,要她身败名裂,甚至要她的性命。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后来索性不想。
她一直睁着眼睛,看沉邃的黑夜,看渐亮的天色。
一想到梁正业身上插着许多管子,那么多仪器围绕的画面,她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
梁诗黎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明明有家庭医生也有佣人在,梁正业的公司事务很繁忙却还是彻夜陪在她的床边。
她半夜渴得醒来,发现梁正业只盖了条毯子半躺在沙发上。
周晋岱牵上她的手,十指相扣,从掌心中传递给她一股力量,声线沉稳,“父亲他醒了,全国最好的医生已经抵达医院看过他的情况。国外治疗胰腺的权威也在赶来。你不要担心。”
梁诗黎“嗯”了一声,这才真正放下心,把视线放到四周,苏茵、骆蕴和、贺芹、夏侯烨都在,连蒋淑琳和蒋瑾瑜都来了。
蒋淑琳对上她的视线,哼了一声:“我多担心你,你却只顾着和你老公抱在一起,这么大的人了,羞不羞啊。”
梁诗黎知道蒋淑琳嘴硬心软,没和她争,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啊,谢谢你们。”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她和蒋淑琳虽有过争执,有过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刻,但蒋淑琳并不是一个坏人,她的情绪很纯粹,一旦把谁视做朋友便是真诚以待。
蒋淑琳不自在地撇了撇嘴,“我还不是怕我们一起投资的项目黄了,酒店建成了难道要我一个人去剪彩吗?”
梁诗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蒋淑琳还是这样全身上下嘴最硬,明明是在关心人却不好意思让人看出来。
港岛的有翡已经建成,颇具地方特色,苏茵和骆蕴和做得很好,蒋淑琳和蒋瑾瑜也偶尔看顾,开业的时间因梁诗黎之前在京城的缘故还在商议。
梁诗黎眼眶还泛着红意,瞳孔却灿若晨曦,带着湿意的眼睫眨了眨,拖长语调,“你是投资方嘛,我们得把你捧到天上,让你当主角。”
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连周晋岱的眼里都染上了几分温意。
一声不合时宜的话音响起。
“周先生,我有话想和你说。”
康贝被夏侯烨的人牢牢地控制住,他也知道自己是彻底失败了,等待他的不会是太好的结局,此刻脸上有一种灰败与憔悴,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一对依偎的身影,梁诗黎套着对她来说略大的黑色西装,玲珑而娇媚,她看向身侧男人的目光温柔而信赖,这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一时的嫉恨划过心头,康贝没忍住出声。
周晋岱缓缓将视线转到康贝身上,勾起的笑容渐渐冷下去,眼眸邃暗像是在看极其不入流的东西一般毫不在意。
就在康贝感到被蔑视的屈辱时,男人薄唇微启:“好的,康先生。”
周晋岱安抚般捏了捏梁诗黎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外头冷,你去车里吃点热的暖暖胃。”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衬衫和马甲,步伐稳重,常年锻炼的身体线条流畅,手臂肌肉随着走动而绷起,慢条斯理地走到康贝面前,缓缓站定,字句清晰地说:“康先生。”
梁诗黎抿了一口还温热的热可可,担忧地望向窗外,矜贵挺拔的男人只露出一个侧脸轮廓,像是在仔细听对面的人说话,雪光折射到他冷白的腕骨上,腕上的表盘泛着一丝光。
她不知道康贝会和周晋岱说些什么,康贝手机上一闪而过的媒体消息还是在她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见不到周晋岱的时间里,她无数次想和周晋岱说她爱他。
她总是后悔在京城的时候没有将最想说的话说出口,但此时此境,她却再也不能说出这句话。
她的指尖不断攥紧,眼前一片模糊,整个视线里只剩下漫天的雪和那一道模糊的身影。
直到车门被拉开,眼前落下一片阴影,遮住她濡湿的睫羽,她没有抬头,而那道身影携着风雪落座,冰凉的肌肤触到她的脖颈,引得她不由瑟缩,不轻不重的力道迫着她仰起头。
她近乎贪婪地望着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庞,鼻尖翕动,熟悉的冷香包裹住她,温热的触感覆上她的眼睫,轻柔而旖旎地舔舐她的泪珠,温柔得仿佛她是易碎的洋娃娃。
她是需要精心养护的洋娃娃,是他如珠如宝呵护着的妻子,当周晋岱打开车门那一瞬看到梁诗黎满脸泪痕时,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滞跳动,而这之后是更剧烈和狂热的跳跃,心脏好似要跳出喉咙一般。
吻她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是他汹涌澎湃的内心向外的显化,他再也不想在任何情况下与她分开,他的胸膛里有一股不可抵挡的浪潮,想从此与她成为共生的藤蔓,想要与她彻底融化在一起。
他吻过她的眼睫,亲了亲她的鼻尖,在她有些干燥的唇上辗转逗留,为她的唇镀上一层湿润的粉色外衣,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手掌下移在她的蝴蝶骨逗留摩挲,舌尖近乎粗.暴地滑入她的口腔,搅动翻涌。
如同他已经失控、停止活动的大脑一般,仅凭本能。
他是血肉之躯,而梁诗黎是他永恒的热源,车在平稳地行进,他与她在热切地拥吻,整座城市,雪白的天空是他们的背景,雪花漫漫落在车窗,冰冷地触碰着玻璃,停留又融化,风吹着雪走。
而他与她是这风也是这雪,滚烫的血液流淌全身,从心脏再到四肢,彼此停留又融化,彻底地融化在对方柔软的舌尖。
梁诗黎濡湿的眼睑泛着红意,潋滟的双眸迷离地轻眨着,柔软的唇已经变得通红湿润,她感到一股躁动蔓延,也感受到了周晋岱身体的本能,她的额头沁出薄汗,整个人浸着一股湿漉漉的气息,克制不住地喘息,逃也似的黏连出一片晶莹。
随着逐渐扩张的本能触到她的腿根,她打了个哆嗦,收回了几分理智,伏在周晋岱的肩头,喃喃地说:“不可以。”
“周晋岱,现在不可以。”
她多想和周晋岱倒在这罕见的港岛风雪里,茫茫天地间,只有她和周晋岱,他们忘却所有,只属于彼此,也将永恒属于彼此。
可是他们还有事情没有厘清,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周晋岱深呼了一口气,带着湿意和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微哑的声线缓慢而温柔地环绕,“老婆,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周晋岱。”
还有那未能说出口的我爱你,永恒地爱你。如这天气是宇宙的规律。爱你,就是我的规律。
“第五肋骨处左锁骨中线,是……
梁正业已经苏醒, 身体还虚弱着。没人敢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却没那么好糊弄,喊来秘书和律师。
车上的时候,周晋岱已经把整件事情的因果告诉梁诗黎。
和梁诗黎猜的八九不离十。
苏华清死了。
在他醉酒后又一次家暴时, 梁妙蘅错手杀了他。
真正听到苏华清死讯的时候, 梁诗黎静默了片刻, 想起了苏华清和梁妙蘅那场盛大婚礼。梁妙蘅依偎在他身边, 一脸幸福的样子如在眼前。
梁妙蘅婚后,梁诗黎和她见得次数并不多。直到有一次梁妙蘅孕期的时候回了梁家,身上还带着伤痕。那天整个梁家都噤若寒蝉,梁正业勃然大怒要梁妙蘅立刻离婚。
梁妙蘅拒绝了。
苏裕和亲自来梁家请梁妙蘅回去。不知道聊了什么,梁正业最后无奈妥协。
这件事情后梁正业与江颖秀的关系愈发冷淡,有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很不满江颖秀私自决定梁妙蘅的婚事,让梁家沾到了苏家, 便再也甩不掉。后来为梁诗黎订婚的时候慎之又慎。
在苏宅发生的事情, 根本瞒不过苏裕和这个老狐狸。他残忍又贪婪,他并没有在意苏华清的死亡,反正他有太多的儿子。
知道梁正业昏迷不醒后,苏华清利用这个把柄要挟了梁妙蘅和江颖秀, 要她们解决掉梁诗黎,再将梁家所有产业拱手让给他。
听到梁妙蘅和江颖秀这么轻易选择牺牲掉自己的时候,梁诗黎的内心反而没有太多的波动, 她的表情好像在听另一个陌生人的事情。
周晋岱拢着她的手, 黑眸沉沉如墨,亲了亲她的唇角,淡淡的呼吸落在她的面上,“老婆,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他内心里一直不想那么快要孩子, 他不想要孩子分走梁诗黎的注意力,希望二人世界的时间再长久一些。此刻却怕梁诗黎太过孤单,想要她快乐起来。
梁诗黎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噎住,怎么话题跳转得这样快,她揉了揉眉心,“我还没准备好。”
她多少能猜到周晋岱的心思,回握他的手,尾音很轻,“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有事呢?人就是有感情的生物,不可能面对亲人的背叛无动于衷,但她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哭泣着要妈妈抱的小女孩了。
现在的她有丰富的法律知识和属于自己的公司,有爹地,有朋友,她还有周晋岱。
“她们现在在哪里?”
周晋岱:“夏侯烨的人控制着她们,这件事情还是要遵循父亲的意见。我还未告诉他。”
梁诗黎“嗯”了一声,抿了抿唇,“爹地恐怕已经知道了。”
他们到病房的时候,秘书和律师刚好出来,原本忧心忡忡的表情在见到梁诗黎和周晋岱的时候绽出微笑,语气恭敬:“梁小姐,周先生。”
梁诗黎微微颔首,礼貌地打过招呼便换了隔离衣去见梁正业。
周晋岱没有进去,在外面等候,同时处理事务。港岛的媒体大多和梁家关系很好,只有一家“不听话”的媒体报道了梁诗黎的事情,语义扭曲暧昧,果不其然是苏家旗下。
梁正业的脸色依然苍白,眼睛却炯炯有神,看到梁诗黎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微笑,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诗黎来了呀。”
梁诗黎原本一直绷着的情绪此时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般,再也忍不住淌下泪,“爹地,你吓死我了。”
她撒娇般叮嘱:“你以后可不能再吃油腻重口辛辣的食物了,还有酒啊也得戒了。”
梁正业苦涩地说:“那我人生的乐趣都没有了,你又不给我生个乖外孙玩玩,还不让我吃也不让我喝。”
梁诗黎板起脸,“我马上把梁家的厨师全都辞退,你酒窖里珍藏的酒全都卖掉。”
梁正业“啊”了一声,“倒也不必这样吧,我们不能让人家失去生计没有工作啊。”
在梁诗黎严肃的眼神下,他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知道了,我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梁诗黎不想让梁正业太过劳累,略聊了几句准备让他好好休息。
梁正业望着她微红的眼眶和有些疲惫的脸,缓缓启唇:“让晋岱把她们交给警.方吧。”
梁诗黎的手指紧了紧,吐字变得艰涩,“但她们会”
她们会面临牢狱之灾,梁家也会被众人非议。
梁正业的神色正了正,语气也变得严肃,“诗黎,你之前学法律,加入法援署不就是为了你心中正义的天平。你忘了之前泊岛建设的事情吗?”
他的身体还未好,话说多了不免有些喘,却还是继续说下去,“我那时确实错了,曾经想过让你不要掺和这种事情。难道现在因为涉及的是你的家人,你就要选择隐瞒甚至帮助她们逃离法律的制裁吗?”
梁正业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说这么重的话,可是如果以后也许他不在了再护不住梁诗黎,她必须要成长起来,成为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掌权者。
梁诗黎的脸颊因为急促而发红,她并不是想帮助自己的家人逃避法律制裁,她只是还没想好,太难做决定了。
梁正业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替她做了决定。
他缓了缓语气,“我会为他们请最好的律师。”
梁诗黎没有办法反驳梁正业,他是对的,梁正业用自己的方式再次保护了她,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
梁诗黎走后,梁正业见了周晋岱。
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去见了江颖秀和梁妙蘅。
她们仿佛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一般。
梁妙蘅见到她的一刻便想要冲过来,却被层层围住,她无措地蜷了蜷手指,“妹妹,我不想伤害你的。”
梁诗黎抿了抿唇,“我知道。”
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梁妙蘅落泪,她抹了抹眼眶,“苏裕和想让我们杀了你,我们没有,我和妈咪只是想让你和康贝离开这里,离开港岛再也不要回来。”
江颖秀听到这句话冷哼了一声,此刻的她十分憔悴和灰败,连面对平日里最疼爱的大女儿也是一脸讽意,“你和她说这些就以为她会放过你吗?”
“她是来和我们炫耀的,她终于可以得到整个梁家了,你还傻乎乎把自己的脸凑上去。”
梁诗黎不知道江颖秀为何到了此刻还这样看她,像是对待自己的仇人一般,可是她们血脉相连又怎么会是仇人。
她不想再去解释,只对梁妙蘅说:“你放心,我会看顾好Ethan。”
这是梁诗黎和周晋岱商量过的,Ethan没了父亲,爷爷残忍无情,他还小不应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虽然和苏家要走Ethan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她会竭尽全力。
梁妙蘅不可置信地望向梁诗黎,嘴唇颤抖,“谢谢你。”
又说了句对不起。
梁诗黎点点头,她已经不再需要她们的感谢或是抱歉,说完该说的她便转身离开。
拉开房门的时候,江颖秀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以为梁正业真的爱你吗?只不过因为你和我姐姐长得像罢了,她叫江诗伶。你连名字都不完全属于自己,真可怜。”
梁妙蘅嘟囔了句,“妈咪,你为什么要和妹妹说这些?”
江颖秀的声线依旧是冰凉的,“让她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啊。”
怪不得周晋岱有一天忽然要给她取个小名。
梁诗黎没有回头。
梁正业给江颖秀和梁妙蘅请了最好的律师,梁诗黎没再去探望过她们。苏裕和逃到了国外,梁诗黎将Ethan接到了身边,小小的Ethan像是瞬间长大了一般,话变得很少也很畏缩。
梁正业在病床上躺了两周,身体恢复了一些,便向梁诗黎提议以后由他教养Ethan。
“以后你们回京城,我身边也没人陪,Ethan是个好孩子,他来陪我很好。你和晋岱以后会有孩子,Ethan内心敏感,这样对大家都好。”
梁诗黎问Ethan的意见,他抱了抱梁诗黎,抱得很紧,声音闷闷的却很坚定,“姨姨,我想要陪外公。”
她也明白这是最好的,没再坚持。
一周后,有翡正式开业。
港岛所有的亲朋好友和生意伙伴全都来了。连在环球旅行的周琢晔和周曼音也在开业前一天到了港岛,他们旅行的时候碰到傅闻珩,傅闻珩也一道来凑热闹。
酒店门口摆满了鲜花和百米红毯,来宾在签名墙上签名。在所有人热热闹闹的欢庆声中,梁诗黎和周晋岱牵着手来到中央,一起剪下红色彩带,无数花瓣从空中洒落,媒体的摄影机在这个画面定格。
当天下午,各家媒体的通稿便准时发了出来。
【继京港盛世婚礼后,梁周夫妇酒店开业!】
苏茵把手机递给梁诗黎,骄傲又兴奋,“大家都在夸酒店,希望有翡在全国各地多开几家呢。”
她捂嘴笑了笑,“当然最多的是磕cp的。”
梁诗黎接过手机,疑惑地问:“金梨是什么?”
【金梨恒久远!大家看到了没有,走过来的时候都是牵着手的啊啊啊,好好磕。】
【其实我觉得这倒正常啦,但是你看到周董那个眼神了没有,真是小心翼翼啊,怕摔了碎了似的,我看得脸红心跳!】
【梨梨不会是有了吧?啊啊啊啊。】
【他们的孩子得有多好看多幸福啊,又有钱又有颜,我现在排队还来得及吗?】
【怎么没人关心有翡酒店!一听名字就好高档好文艺啊,不知道多少钱呢?】
【反正住不起,关心不了。】
【普通房间好像勉强能住得起,套房不敢想。】
【我上网搜了一下,全网无价,好像要联系工作人员!】
苏茵:“是粉丝给你们起的cp名。”
梁诗黎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都有粉丝了,笑出声,“挺可爱的。”
酒阑宾散,汽车在熟悉的街道上飞驰,月光如绸缎般流泻。
梁诗黎略开了一点窗,散去酒意。周晋岱帮她挡了不少酒,她还是免不了喝了一些,此刻的脸上晕着酡红,朝向车窗,呢喃了句:“夜色真美啊。”
周晋岱凝着梁诗黎,她柔美的背影被礼服勾勒出完美曲线,他的薄唇溢出一点笑,附和:“是啊,很美。”
修长的指骨覆上她的腰线,缓缓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声线沉邃而哑,“老婆,你更美。”
“我知道!”梁诗黎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指,滑进他的掌心。
酒店开业的事情虽有苏茵和骆蕴和帮忙,她还是要联系各个港媒背后的老板,亲自邀请宾客。除了颢业集团事务,梁正业又把梁氏嘉宜天华集团的事务分出一部分给梁诗黎,并要她每周参与董事会。
至于周晋岱也没有闲着,欧洲那边的事务要收尾,港岛这边他和梁正业一道把苏家的一些业务收入囊中,全吞太过贪心也不够留余地,有一部分给了其余几个家族。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做了。
不光是周晋岱想,她也很想他。
掌心相触的地方热得过分,即使开着车窗还是出了一点薄汗。
滚烫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脖颈,熟悉的热度在她的身后不断发胀变烫,灼烧着她,梁诗黎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肩上传来一阵轻笑,很轻却让她的心脏阵阵发痒。
直到汽车拐入深水湾,在别墅前停下,身后的热度慢慢移开,周晋岱下了车。她的呼吸刚刚平缓一瞬,车门便开了,心脏提到半空,周晋岱抱起了她,如此沉稳的,温柔的。
梁诗黎微微仰起头,在那双深邃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深沉的,热烈的,专注的。抱着她的手臂坚实有力,放下她的时候无比温柔。
白色的床被微陷,梁诗黎靡丽的瞳孔望向他,化了妆的她成熟了一些,更加魅惑诱人,只看一眼就弥足深陷。
他控制不住地吻向她,而她攀上他的脖颈,回应他的吻。
他一点点的吮着她的唇珠,温柔而缠绵,带出一点晶莹又缓缓往下,她的脖颈白皙而修长,像是天鹅的颈一般不堪重负地往后压,她不可抑制地出声,那抹红色亮得不像话。
梁诗黎的瞳孔很漂亮,泛起了一点雾色,雾色缓缓弥漫她有些恍惚,她是紧紧攀附的藤蔓,他是坚如磐石的古树,藤蔓缠绕着树干,后背的肌肉滚起了汗珠,她露出无意识的笑,很轻盈像是羽毛一样,勾得那热度膨胀,她的手指蜷缩着,意识开始飘散。
瞳孔的雾色凝结成了泪珠,她和他的喘息同时加重,一声轻叹,濡湿的睫羽颤动,抽抽噎噎地说:“周晋岱啊”
细细碎碎的呢喃无法形成完整的话语,周晋岱寻向她的脸颊,心疼地吻去眼睑的泪珠,一点点吞咽下腹,吻到她的眼尾又吻向她的唇,在唇上辗转啮咬,将她的呜咽碾碎,疾风骤雨般将她整个人完整地吞下,沉邃的黑眸透出一股餍足
梁诗黎伏倒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又强健的心跳声,缓缓将手放了上去,他发出一声轻笑,胸腔也随之震动,“老婆,你爱我吗?”
手掌下的心跳声变得急促,猛烈地像是要窜出胸腔,梁诗黎安静地聆听,他们的心跳声逐渐趋于一致,如同原本就是一个整体一般。
她扬起笑弧,“老公,我爱你。”
遒劲的手掌绷着青筋握住她的手缓缓移动,“第五肋骨处左锁骨中线,是心脏跳动最强烈的地方。”
“它在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