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顾婉君,胆小鬼。
今天周一,顾婉君请了一天假。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搬家公司的效率都这么高,第二天一大早各种陌生的行李和纸箱就搬进了她家。
顾婉君站在一旁,有些复杂的目光随着搬家师傅们的动作游移。
望着那些属于陈璐的物品一件件被搬进自己的家,顾婉君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那些东西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陈璐的存在,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空间,也一点点填满她心底的空缺。
可这样真的对吗。
这样明明是不对的。
陈璐有女朋友,怎么搬到她家里来住呢。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顾婉君垂下眼眸,心里一阵懊恼。
小孩子不懂大人们复杂的世界,从昨晚得知最喜欢的璐璐姐姐要搬过来住,朵朵兴奋得今天早早就醒了,小家伙一脸雀跃地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小手不停地拍着,嘴里高兴地嘟囔着:
“太好啦!璐璐姐姐要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啦!朵朵太高兴啦!以后我们可以天天一起吃饭,还能一起看电影,听故事,周末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吃甜甜的冰激凌!好耶!妈妈,璐璐姐姐要和我们一起住啦,你开心嘛?”
一番话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顾婉君心里一阵酸涩,她轻轻揉了揉朵朵的头发,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妈妈开心。”
“我就知道妈妈会开心,朵朵也开心!”
“嗯,我们都开心。”
顾婉君嘴上这么说,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根本笑不出来。
那晚的荒唐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她万分愧疚,唾弃自己,却没办法改变任何,现如今陈璐又要搬进来,这意味着她们之间的关系将更加复杂
偏偏她又无法抗拒。
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她拒绝不了陈璐。
一想到能和陈璐朝夕相处,顾婉君在心里谴责唾弃自己的卑劣无耻,同时却又忍不住疯狂地期待与渴望这样的日子。
她不该这样的。
可谁能不渴望和心爱的人过朝夕相处的日子呢。
偏偏这样的日子是她从黎飒那儿偷来的。
黎飒才是陈璐的女朋友,和小姑娘朝夕相处琴瑟和鸣的应该是黎飒,而不是她这样一个可耻的第三者。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另一边,温和的阳光透过飘窗洒落在地板上。
公寓里,陈璐督促着搬家师傅将最后几件物品搬上车,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黎飒发来的视频通话。
陈璐按下接通键,屏幕上立刻出现了黎飒那张美得极有冲击力的脸,对方身后的背景是机场,显然是正准备登机。
视频里,黎飒调整了一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笑容爽朗:
“小陈璐,我今天的飞机,要走了,跟你说一声,有事的话再联系我——啧,嘛呢这是,叮了咣当的,拆家呢?”
比起机场,似乎是陈璐这边更吵一点,原本平直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陈璐语气淡淡:
“搬家。”
“搬家?你那房子到期了?”
陈璐没说话,只是笑。
见她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黎飒没把眼下的搬家当回事,忍不住打趣道:
“怎么着,笑成这样,你那位恪守道德底线的老师又主动联系你这个有女朋友的人了?”
如果黎飒没记错的话,三天前两人吃饭,顾婉君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联系过陈璐了。
原因不用想都知道,还不是因为她这个“正牌女友”这尊大佛还在这儿坐着。
“我要搬去顾婉君家。”
“奥,挺好,你搬——什么?你说你要搬哪儿去?!”
回过神来的黎飒惊得声音变了调儿,差点把手机摔了!
是她听错了吗?这才三天没见,这俩人要同居?坐火箭都没这么快吧!
黎飒缠着陈璐问了个遍,她倒想知道这顾婉君是怎么妙手回春起死回生能在短短三天之内就让陈璐回心转意,可问了半天,陈璐始终表情淡淡地摇头。
黎飒是个聪明人,电光石火之间,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她有些不可思议外加不愿相信地问了一句:
“乖乖,该不会是你主动吧?”
陈璐没有否认,只是微微挑眉,算是默认。
黎飒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语气肯定:“你们做了。”
“”
原本白皙的脸瞬间染上一层绯红,陈璐下意识反问:
“你怎么知道?”
视频里,听到这话的黎飒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完了,这是真做了!”
“”
本来微红的脸颊这下红了个透,被炸出真话的陈璐都有想挂电话的心思了,可黎飒愈发放肆的笑声却旁若无人地继续从听筒里传出来:
“哈哈哈,你俩可太有意思了,不是我说,你俩搁这玩上调情了?啊?哎,等会,你俩谁是1啊?该不会是她吧?啧,不对,应该是你,是你吧?你是1吧?啧啧,没错,你绝对是1,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看1准没错!”
黎飒笑得直咳嗽,眼泪都快笑出来了,陈璐无奈扶额,瞬间冷下来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
“你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
“别别别!我不问了还不成吗!”
黎飒连忙敛笑摆手,用手指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哎,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个顾老师为了你连她最看重的道德底线都不要了,爱到这种程度的还真是少见。”
“”
陈璐表情有一瞬的停滞,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黎飒见状,以为这人生气了,她俩赶紧补充道:
“哎,我先说好啊,我可不是帮你那心上人说话,只是她们那种人我可太了解了,骨子里清高的很,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能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够折磨她自己了,你俩还真是俩恋爱脑凑到一起,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是吗。”陈璐声音很轻,莫名带着几分飘忽的自嘲。
黎飒看出她的不对劲,脸色一变,追问道:
“怎么还是吗呢?那肯定就是了啊,你们现在睡也睡了,你这也要搬家了,那你这目的不就达到了吗,你那天吃饭的时候不是说就想知道她有多爱你吗,现在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行吗?”
陈璐沉默了。
“啧,怎么还愁眉苦脸的?”黎飒揣摩着这人的意思,语气试探:“难不成是睡一次不行,还得多睡几次?”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无语”两个大字恨不得写在脑门儿上,陈璐没忍住横了黎飒一眼。
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黎飒扬眉轻笑,抓住机会追问:
“差不多就行了,这话当初谁跟我说的来着?她这已经算挺勇敢的了,你还不满意啊?”
“勇敢?”陈璐轻笑一声,语气有些失落:“也就勇敢那一晚上。”
“勇敢那一晚上?”黎飒一愣:“什么意思?”
陈璐将顾婉君那晚之后的态度简单告诉了黎飒,包括顾婉君第二天发消息给她说那晚是个错误,还说要尽力补偿自己的事。
听完之后,黎飒气笑了,忍不住吐槽:
“服了,我还真是高看她了,挺好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黎飒顿了顿,语气直接:“在她眼里你俩这就相当于一夜情,她爱你爱到那个份上,还能顶着道德压力说服自己当你的一夜情对象,也是够不容易的了。”
“”
黎飒的话听得陈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她何尝不知道顾婉君的心,她从来都不想让顾婉君为难,可前提是顾婉君不能一遇到事就把自己推开。
她已经被抛下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琢磨不透陈璐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可知道这人心里一定不好受,黎飒耸耸肩膀,措辞安慰道:
“害,小陈璐,美女应该都有自觉性,你知道你自己多受欢迎吧,我那帮朋友可是三天两头的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呢,实在不行的话,也没必要在那一棵树上吊死。”
闻言,陈璐长叹一口气:“来不及了。”
黎飒一愣,疑惑:“什么来不及了?”
陈璐语气幽幽:“我已经在顾婉君那棵树上拴牢了。”
黎飒:“”——
几个小时后,陈璐的车跟着最后一趟搬家的车出现在云江世纪园楼下。
上楼之后,看着搬家师傅在1602门口进进出出,陈璐走到门口往里看,顾婉君正站在客厅里,告诉师傅们应该把哪些东西往哪儿放。
纤瘦的背影薄薄的一片,却给人格外安心的感觉。
陈璐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门上的门牌,这些年她住过很多地方,可那些地方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暂时落脚的地点,从住进去那天起她就明确地知道日后总有一天自己要搬走。
可这次不一样。
陈璐的视线重新落回顾婉君忙碌的背影上,虽然意见没统一、话始终没说明白、顾婉君像个小乌龟似的一直把她往外推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横在两人之间,可这些都阻挡不了陈璐此刻心里有种回了家的感觉。
以前有姥姥的地方就是陈璐的家,现在有顾婉君的地方,陈璐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家。
站在客厅里看着大人们来回忙碌的朵朵是第一个看见陈璐的,一看见璐璐姐姐,小家伙立马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脸兴奋地喊道:
“璐璐姐姐!”
“朵朵,我们又见面了。”
两人的对话声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了客厅,顾婉君闻声回头。
看见陈璐时,那双从容漂亮的桃花眸明显闪烁了一下,顾婉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僵硬的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紧张:
“你来了。”
“嗯。”陈璐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停留在顾婉君脸上。
被这样直白的目光盯着显然有些不自在,顾婉君连忙移开视线,温声道:
“卧室和书房我都收拾出来了,这些东西该怎么放,你跟师傅说吧。”
短短一句话,语调节奏乱得陈璐都怕顾婉君咬到舌头。
有这么紧张吗。
陈璐压了压嘴角,语气冷淡地嗯了一声,之后任由朵朵牵着进屋。
路过客厅,陈璐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的粉色郁金香,拉着她手的朵朵立马兴奋地说道:“这是妈妈特意买来欢迎璐璐姐姐的!璐璐姐姐喜欢吗?”
“”
特意买给她的。
陈璐心下一动,回头看了一眼。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陈璐一转头,顾婉君立马错开视线,低头把手边那几个箱子搬来搬去,只是搬了半天位置都没什么变化。
顾婉君,胆小鬼。
陈璐抿了抿唇,转回头看着那张同某人五官极其相似的小脸,她蹲下身,轻轻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尖,眼里的缱绻快要溢出来了:
“喜欢,姐姐特别喜欢。”
朵朵开心鼓掌,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太好啦,以后每天放学我都能看见妈妈和璐璐姐姐啦!”
陈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开心吗?”
朵朵用力点头:“特别开心。”
“璐璐姐姐也特别开心。”
说完,陈璐侧身,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顾婉君,果然,那人正假装忙碌地搬着箱子,可眼神却时不时偷偷瞥向自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顾婉君手里的箱子差点没拿稳,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她头脑一热,心里话跌跌撞撞地脱口而出:“我我也特别开心”
“”
话一出口,顾婉君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一整张脸瞬间烧红到了耳朵根儿,她赶忙低下头错开陈璐意味深长的目光,继续搬根本不用搬的箱子。
天啊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第102章 同床异梦
陈璐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几个小时后,搬家师傅们完成了所有能做的工作,剩下没整理完的东西就要看其主人的意愿了。
先前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搬家师傅们走了,早起到现在困到不行的朵朵在房间里睡午觉,客厅里只剩下陈璐和顾婉君两人时,空气中冷不丁地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视线几次无意中碰上,顾婉君都下意识飞速转头,看得陈璐都怕这人扭了脖子。
不看她是吧,好,装瞎谁不会啊。
陈璐憋着气,收拾东西的动静儿大了不少,叮叮咣咣地一阵响动。
客厅里一共俩人,顾婉君不可能听不见,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人,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小姑娘好像突然生气了,只好默默地随着陈璐一起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顾婉君越是这样,陈璐越生气。
别扭。太别扭了。
明明是最了解她的人,说点什么很难吗。
怎么顾婉君现在净干些气死她不偿命的事。
陈璐一肚子闷火,索性将“装瞎”策略贯彻到底,顾婉君心里有愧,更是只敢偷瞄,不敢开口。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收拾东西的窸窸窣窣声,各怀心思的两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相安无事的只有客厅桌上独自美丽的粉色郁金香。
当天下午。
吃的用的穿的各种各样的快递送货上门,堆得客厅里快没有下脚的地方,堪比临时快递站。
首先送货上门的是一套书桌椅,陈璐平常要码字写书,书桌是必不可少的。
将书桌搬进书房时,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无意之举,陈璐将新买的桌子摆放在顾婉君书桌的正对面。
眼见两张桌子恨不得并成一张桌子了,站在一旁的顾婉君心里乱成一团,犹豫了好半天她才开口,语气有些紧张:
“要不桌子还是放那边吧,我给你留位置了。”
陈璐没抬头,态度却不为所动:“我喜欢这,视野好。”
顾婉君试图劝说:“那边靠窗”
“我就喜欢这。”
“两张桌子放在一起有点挤,要不我把我的桌子——”
砰!
两张桌子倏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硬生生打断了某些没说完的话。
瞥见陈璐骤然冷下去的脸色,顾婉君抿了抿嘴唇,没再提给书桌换位置的事。
书桌摆放好后,离开书房之前,顾婉君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边那个新搬进来的柜子。
这个柜子是陈璐指挥两个搬家师傅抬到这里来的,看起来应该很有分量,柜门处上了锁,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会是什么呢。
顾婉君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个上了锁的柜子上,未曾注意到一旁陈璐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她当然心虚。
总不能让某人知道这一柜子都是给她准备的礼物吧
收拾完大件,剩下的就是衣服什么的随身物品。
陈璐把门口行李箱的轮子擦干净,推到卧室,顾婉君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客厅地上堆积如山的快递,轻声问道:
“这些快递里哪个是衣柜呀,如果需要组装的话,我可以帮忙。”
陈璐放倒行李箱输密码,头也不抬,语气冷淡:“没有衣柜。”
顾婉君愣了一下:“是还没到吗?”
陈璐语气依旧平静:“我没买衣柜,跟你用一个就行。”
“”
顾婉君不说话了,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陈璐抬头看她一眼,先前没消化下去的情绪又顶了上来。
这人到底有什么可别扭的,都能睡一张床了,衣柜不能一起用吗。
陈璐冷着脸不说话,继续低头收拾东西,顾婉君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她默默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偌大的衣柜不知何时已经被收拾过了,每个隔间都空出了一半的位置,分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陈璐愣了一下,她盯着顾婉君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为什么不说呢。
有话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顾婉君,你怎么就这么能忍。
陈璐暗自咬紧牙关,心里一阵烦躁。
好啊,愿意忍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陈璐强迫自己不再去理会顾婉君,她摊开行李箱,开始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
顾婉君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用一件件衣服逐渐填满自己的衣柜,从未有过的真实感和幸福感让顾婉君眼眶不由得发热。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更别提是本不属于她的幸福。
生着闷气的陈璐没注意到顾婉君的情绪,她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语气冷淡地问:
“时间不早了,你和朵朵一会打算吃——”
话没说完,伸手拿衣挂时,她无意中瞥见了顾婉君偷偷抹眼角的动作。
先前伪装出来的冰冷面具瞬间出现一丝裂痕,陈璐心头一紧,停下了收拾衣服的动作,语气有些急:
“你怎么了?”
“没什么。”
顾婉君立马眨眨眼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或者现在去做。”
陈璐心中一阵酸涩,她很想问顾婉君为什么哭,可看见那人红着眼睛也要对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绕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原本想吃饭的心思彻底没了,陈璐随便说了一句想吃炸酱面。
顾婉君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卧室门关上时,始终故作坚强的某人眼里闪过一抹悲凉,收拾衣服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明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强颜欢笑。
有话直说很难吗。
顾婉君,拧巴的胆小鬼。
一阵忙活后,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完了,客厅终于恢复了原貌,补觉的朵朵也醒了,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吃炸酱面。
吃着吃着,朵朵突然问道:“璐璐姐姐晚上是要和妈妈一起睡吗?”
听到这话,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顾婉君心虚得不敢看女儿,一旁的陈璐却一脸坦然:
“是啊,家里房间不够。”
朵朵点点头,像个小大人似地叮嘱:“那璐璐姐姐多帮朵朵看着点妈妈。”
“看着妈妈?”陈璐有些不解。
“嗯,璐璐姐姐帮朵朵看着妈妈,别让她半夜总哭,眼睛会哭坏的。”
“”
朵朵的话听得两个大人都沉默了。
陈璐心里五味杂陈,她刚想回应点什么,吸着面条的小家伙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嗯朵朵差点忘啦,妈妈应该不会再哭了,因为现在璐璐姐姐来啦!”
“”
又是一阵沉默。
陈璐瞥了一眼顾婉君,发现那人脸都快埋进面碗里了。
时间悄然流逝,白昼渐渐转为黄昏,黄昏又悄然变成傍晚。
朵朵在自己房间里看书,陈璐和顾婉君在书房里忙工作,一个码字,一个备课,一家三口各忙各的,气氛安静而温馨。
顾婉君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一支红笔,专注地在教案上勾勾画画,笔尖轻轻点在纸上时,她微微皱起眉头,停下来思考,像是在斟酌某个词句的准确性。
坐在她正对面的陈璐此刻正低头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神情中透着一股子专注,那双月牙般的眼睛时不时地微微眯起,仿佛在构思某个悬疑情节的关键转折点,乌黑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偶尔有几缕发丝滑落到脸颊旁,她也只是随手拨开,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
这两人一忙起来,倒是都颇有工作狂的潜质。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婉君备课累了,轻轻放下笔,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正对面的陈璐时,原本略显疲惫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柔软而复杂。
陈璐流畅的侧脸线条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看得顾婉君心跳不自觉加快,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这样的场景,她曾经在无数个夜晚幻想过,如今却真实地发生在眼前。
陈璐在她身边。
陈璐真的在她身边。
伸手可以触碰到的、真实的陈璐,而不是每每只会在午夜梦回时短暂出现的陈璐。
顾婉君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上了年纪、眼窝变浅了,否则怎么总会有种想哭的冲动。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教案边缘,顾婉君就这么看着陈璐。
然而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双含了情的桃花眼眸色闪动,刚刚涌现出来的幸福感瞬间又被一股子酸涩的愧疚所取代。
差点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她忘了陈璐有女朋友。
她们之间不应该这样。
顾婉君低下头,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教案上,可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那个人身上。
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逝,窗外夜色渐浓,书房里的灯光显得更加温暖。
指针定格九点整,课刚好备完。
顾婉君轻轻合上教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她看了一眼还在专注码字的陈璐,犹豫了一会,轻声说道:
“九点了,我去哄朵朵睡觉了。”
陈璐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点了点头,之后继续专注码字。
来到朵朵的房间,小家伙已经洗漱完躺在被窝里乖乖等着妈妈来了,看见顾婉君进来时,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脚丫晃呀晃,小家伙奶声奶气地问:
“妈妈忙完了嘛?璐璐姐姐呢?”
女儿乖巧懂事的模样让顾婉君心里软成一片,她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小脑袋:
“璐璐姐姐还在忙工作,妈妈先忙完了,来哄我们宝贝睡觉啦,宝贝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呢?”
顾婉君一边柔声问一边拿起床头的童话故事书,结果下一秒却被朵朵按住了手,被窝里的小家伙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妈妈,朵朵今天不想听童话故事。”
“嗯?不想听童话故事?那宝贝想听什么故事呢?”
被这么一问,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我想听妈妈和璐璐姐姐的故事!”
“”
顾婉君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语气依旧温柔:
“妈妈和璐璐姐姐的故事之前妈妈不是跟你讲过嘛?”
朵朵摇摇头,小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晃来晃去:
“不是,妈妈没讲完,有很多故事朵朵都不知道,比如为什么璐璐姐姐去国外读书这些年,你们从来没联系过?”
“”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顾婉君停顿片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因为璐璐姐姐上学很忙啊。”
“是吗?”朵朵歪着头想了想,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那妈妈为什么总是半夜看着璐璐姐姐的照片哭呢?”
“”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涩,顾婉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不免有些发颤:
“这个妈妈上次不是跟朵朵解释过了嘛,因为璐璐姐姐写的小说太感人了。”
朵朵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买账,她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婉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妈妈。”
“嗯?”
“妈妈惹璐璐姐姐生气了嘛?”
“”
“妈妈有好好跟璐璐姐姐说对不起嘛?”
“”
“你们现在和好了嘛?”
“”
“璐璐姐姐会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嘛?”
“”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顾婉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问题都答不出来,最后只能低下头,故作镇定地避开了女儿那双清澈而充满期待的眼睛:
“宝贝,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朵朵显然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到顾婉君有些疲惫的神情,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顾婉君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道:“晚安,宝贝。”
“晚安,妈妈。”
朵朵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顾婉君坐在床边,听着女儿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因为小家伙刚才说的那些话久久无法平静。
她和陈璐的未来
她和陈璐还哪有什么未来。
顾婉君摇头苦笑,朵朵睡熟后,她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客厅里,明亮的灯光映在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顾婉君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心事重重地推开主卧的门,刚踏进去,耳边就传来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顾婉君脚下一顿,恨不得飘到天边儿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
陈璐在洗澡。
顾婉君心头一震,下意识转身想逃出卧室,可就在这时,浴室里却突然传来一道被水汽浸得柔软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随意:
“你进来了吗?正好,帮我拿一下睡衣,应该是在床上,我忘记拿了。”
“”
顾婉君呼吸一滞,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干涩的喉咙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怎么办。怎么办。
大概是见半天没动静,卫生间里的淋浴声停了,陈璐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试探和催促:
“顾婉君?”
“嗯”
顾婉君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原本白皙的耳根已经烧得通红,仿佛洗澡的人不是陈璐,而是她自己。
她刚才就应该转身就走的。
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
“帮我拿一下睡衣,在床上。”
浴室间里,陈璐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顾婉君没法装听不见了。
脸涨得通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径直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床上那件水蓝色的丝绸睡衣上。
睡衣质地柔软光滑,灯光一照,像是流动的水,泛着淡淡的光泽,一靠近,专属于陈璐身上那股子清冷淡雅的味道直往顾婉君鼻子里钻。
原本心律不齐的心跳得更快了,仿佛有一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顾婉君捧着睡衣,反复调整自己的呼吸,走到卫生间门口后,悬在半空中的手迟疑良久,最终落在门板上。
笃笃笃——
敲门声与胸腔里咚咚作响的心跳声融为一体,震得顾婉君耳膜生疼,就在她快要窒息时,陈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
进去?
顾婉君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陈璐正在洗澡,她怎么进去?
捧着睡衣的指尖不自觉攥紧,仿佛猜到了她的犹豫,陈璐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你家卫生间设计得干湿分离,你不进来难道要我出去?”
“”
话音一落,淋浴的声音再次响起,淅沥沥地浇在顾婉君心上,她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热气和水汽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视线,顾婉君的脸被熏得发烫,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进门之后,她始终面对着门板,像个罚站的小学生,生怕一转身就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衣服挂那儿就行。”
陈璐的声音从浴室间里飘出来,带着水声的遮掩,显得格外朦胧。
顾婉君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声音小得让蚊子来听都费劲,她有些小心地朝衣挂方向挪动着脚步,尽量不去看身后的浴室间。
可就在这时,浴室间里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顾婉君心猛地一提,下意识转身看去。
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划出道道水痕,磨砂玻璃隐约勾勒出陈璐修长朦胧的身影,看得顾婉君瞳孔地震,大脑瞬间宕机,视线像是被钉在了磨砂玻璃上,一时竟然忘了移开!
“没事,是沐浴露瓶掉了。”
“”
陈璐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浴室间里传来,顾婉君这才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她猛地移开视线,颜色本就不正常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连带着声音也磕磕巴巴的:
“衣衣服挂好了,我出去了!”
说完,顾婉君几乎是落荒而逃。
砰一声的关门声显然在宣告着某人刚刚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浴室里,水声依旧淅淅沥沥,刚刚扔到地上的、可怜的沐浴露瓶被捡起来,陈璐撩了撩打湿的长发,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眼神里多了几分幽怨和复杂。
睡都睡过了,怎么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怕什么呢。
你到底是不敢面对我还是不敢面对你自己。
胆小鬼——
半个小时后,阵营变换。
顾婉君几乎是逃进了卫生间。
眼看着快半夜十二点了,呼呼呼吹了将近20分钟的吹风机才犹豫着停下。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之前,顾婉君先探头观察了一下卧室里的动静。
卧室里只剩下床头台灯昏黄的光线,极尽柔和地驱散着四周的黑暗,探寻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床上,陈璐躺在床上,背对着卫生间方向,似乎已经睡着了。
顾婉君松了口气,没一会,卫生间的灯熄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动作尽量轻地上了床。
关掉台灯,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昏暗,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给房间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顾婉君刚躺下,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翻身,紧接着一阵温热的呼吸十分自然地缠上她的后脖颈,像是羽毛轻扫,带着一丝酥麻的触感,纤瘦却有力的手臂直接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
顾婉君肩膀猛地抖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僵住,手脚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狂跳!
原来陈璐还没睡着吗。
不行。这样不对。
顾婉君咬了咬唇,下意识地想挣脱,可下一秒耳后却传来小姑娘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心疼的疲惫:
“别动,借我抱一下,我有睡眠障碍,不抱东西睡不着。”
“”
“睡眠障碍”几个字仿佛根根细针,直直地扎在顾婉君的心上,泛起一阵酸涩的疼,手指紧紧攥住被角,她不再动弹,就这么任由小姑娘抱着,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她心中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愧疚与遗憾。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像是某种隐秘的默契。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人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耽误你公开课吧。”
顾婉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陈璐指的是什么,脸上顿时涌上一阵热意,耳根红得发烫,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我我穿了高领。”
温热绵长的呼吸在她耳后停顿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轻笑,似乎还带着几分调侃:
“嗯,看见了,挺适合你的。”
“”
顾婉君脸更烫了。
确切来说,她现在浑身都很烫。
她不敢去想陈璐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陈璐的呼吸,陈璐的体温,陈璐的柔软一切都像源源不断的星星之火将她困住,随时可以燎原。
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默。
顾婉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心里翻涌着无数想问却不敢问的话,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开口:
“你睡了吗?”
“有事?”陈璐的声音第一时间从耳后传来。
顾婉君攥紧被角,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有睡眠障碍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
话音一落,没人说话,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顾婉君能感觉到陈璐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后是长久的沉默,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仿佛被无形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
沉默有时往往就是答案。
过了好一会,陈璐终于开口,语气很轻:“时间不早了,睡吧。”
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了一下,顾婉君鼻尖发酸,再也忍不住,她转过身来,面对面看着陈璐。
借着顺着窗帘缝隙偷偷溜进来的朦胧月光,顾婉君隐约能看清陈璐的轮廓,素净的脸,微皱的眉头,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双亮得发烫的、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温柔的眼睛。
为什么皱眉。
能不能不要皱眉。
顾婉君心头发颤,攥着被角的指尖被掐得生疼才算忍住了想为小姑娘抚平眉头的冲动,想问的话再也问不出口,她眨眨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我还是转过去吧”
说完,刚要有所动作,可陈璐的手臂却紧紧圈住她的腰,不让她转身,原本还算温和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有话就说。”
“”
身子被圈住,挣扎了半天还是动弹不得,顾婉君攥了攥湿热的掌心,好半天才开口,声音闷闷的:
“你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
听见这人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健康问题,黑暗中,原本冷冽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医生说心情占很大一部分原因,解铃还须系铃人。”
“”
攥着被角的掌心不知不觉已经湿透了,留给陈璐的只有一阵沉默。
像是猜到了什么,陈璐不动声色地把脑袋往前挪了挪,距离近到两人鼻尖儿都快贴到一起了:“怎么不问了?”
伴随着一声吸气声,顾婉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还是藏不住那丝哽咽:“这些年来,你一直都睡不好吗?”
“有时候吃了医生开的药能睡上几个小时。”
“那你睡不着的时候,黎小姐会陪着你吗?”
其实不怪顾婉君会问出来这种问题,黎飒是陈璐的女朋友,陈璐晚上需要抱着东西才能睡着,任谁听了都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陈璐根本做不到不生气。
刚刚缓和一点的态度瞬间降到冰点,陈璐没好气道:“谁陪着我跟你有关系吗,我抱着玩偶睡不行吗。”
虽然气得不行,可陈璐还是有意跟顾婉君解释,然而此刻的顾婉君沉浸在巨大的自责愧疚中,语气里只剩下了绝望:
“所以我不应该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的。”
“”
这人的关注点还能再跑偏一点吗亏得还是个语文老师。
陈璐快被气死了,索性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
“”
干脆利落的一句“是”,宛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顾婉君的心脏。
这样的话陈璐不是第一次说,可顾婉君却是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应该当真。
像她这样的人,压根就不应该再出现在陈璐的生活里的。
她是一个伤害,一个错误,一个不该有的插曲。
如果陈璐没认识她,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
她应该消失的。
这个念头一出,顾婉君痛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瞬间坠入谷底,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可几乎只是过了一秒钟,甚至可能一秒都不到,陈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但是你现在欠我一大笔账要弥补,在我同意之前,你别想着不认账玩消失,听到没?”
“”
她早就画地为牢了,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只是这样真的不会影响到陈璐和黎飒吗。
思绪乱成一团,顾婉君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纤瘦的手臂依旧紧紧圈着怀里人的腰,在顾婉君犹豫着想转身时,陈璐突然往她怀里钻了钻,脑袋在那瘦得硌人的颈窝里蹭了半天,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别乱动了,我要睡觉了。”
想要翻身的念头彻底没戏了,顾婉君咬着嘴唇,无处安放的手悬在空中半天,最终还是松松地垂放在了自己背后,尽量不碰到陈璐。
闭上眼睛,听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声,心里翻涌着的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压抑在漫漫长夜之中。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道彼此交缠的呼吸声,分明两人之间肌肤相贴,近在咫尺,可两颗心之间却仿佛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悬崖,无法靠近。
谁睡着了。谁又能睡着。
朦胧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地上,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第103章 同居生活。
顾婉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每每半夜被噩梦惊醒的她,昨晚竟然罕见地睡了个好觉。
然而,天光大亮,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两件事——
昨晚和她相拥而眠的陈璐不在。
不管是送朵朵上学还是自己上班,她都要迟到了
为数不多的睡意消散得一干二净,顾婉君动作利落地掀开被子下床,推开卧室门那一刻,一股子现磨豆浆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厨房里,陈璐和朵朵坐在餐桌旁,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餐。
早餐是谁准备的显而易见,总不可能是只有6岁的朵朵。
可陈璐是什么时候起来准备早餐的,自己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呢。
还是说她昨晚压根就没睡
顾婉君站在客厅里,看着厨房里的一大一小,心情复杂。
另一边,瞥见客厅里突然多了个还穿着睡衣的大活人,陈璐放下手里的牛奶杯,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语气淡淡:
“你再不洗漱就没时间吃早餐了。”
话音一落,顺着陈璐的目光,朵朵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客厅的顾婉君,小家伙甜甜地说:“妈妈早上好!”
“早上好”顾婉君挤出一抹笑容。
“璐璐姐姐给我们准备了早餐诶!”
“是嘛,辛苦璐璐姐姐了。”
由*于刚睡醒,顾婉君开口说话时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哑,四目相对,陈璐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反倒语气十分自然:
“你一会是喝粥,还是牛奶,还是豆浆?”
豆浆?
顾婉君突然回忆起昨天那堆快递里确实是有豆浆机来着,她压下心绪,语气温柔:“喝粥吧。”
“煮鸡蛋还是煎鸡蛋?”
“煎鸡蛋。”
“嗯。”
陈璐点点头,拿碗准备盛出一碗粥晾凉,起身时一抬头发现某人还站在原地,陈璐歪了歪头,语气有些无奈:
“别傻站着了,一会真来不及了。”
“好我去洗漱”
回过神来的顾婉君拢了拢头发,转身回到卧室。
上一秒激荡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下一秒一拉开主卧卫生间的门,洗漱台上接满水的牙杯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好牙膏的牙刷又猝不及防地映入顾婉君的眼帘,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做的。
镜子前,手指轻轻抚过那支挤好牙膏的牙刷,顾婉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然而,镜中那双盈着水光的桃花眸却出卖了她。
那是一种被心爱之人在意珍视的感动。
或许是受心情影响,今天的洗漱比平常更费时间。
顾婉君紧赶慢换好衣服出来时,时间比平常应该出门的点儿还晚了十分钟。
看样子是没时间吃早餐了。
顾婉君既为难又惋惜,她一边想着怎么跟陈璐解释,一边想着一会送朵朵的时候应该开那条路才能更顺路。
没等她想好措辞开口,一个之前她从未见过的、小型的保温饭盒突然塞进了她怀里,顾婉君愣了一下,一抬头就对上某人略显幽怨的眼神:
“磨磨蹭蹭的,本来现成的早餐,现在只能拿着去学校吃了,真麻烦看我干嘛,拿着啊。”
“奥谢谢”
顾婉君接过饭盒,眼里的笑意和感动根本藏不住,她眼见着陈璐说完之后,转头蹲下给朵朵整理外套衣领,小姑娘先前冷淡的语气此刻极尽温柔:
“还是我们朵朵最听话,对不对呀?”
被最喜欢的璐璐姐姐夸了,朵朵歪了歪小脑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高兴归高兴,小家伙还没忘了帮妈妈解释:
“璐璐姐姐,妈妈也很听话的,你没来之前,妈妈从来都没有起晚过。”
“是嘛,那怎么我一来她就迟到,是不是她存心表现不好故意气我呀?”
“不是不是!”
朵朵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她仰头看了一眼此刻只顾着傻笑根本无心替自己解释的妈妈,急坏了,巴掌大的小脸儿涨得通红,说起话来都像开了二倍速:
“因为妈妈喜欢璐璐姐姐,很信任璐璐姐姐,有璐璐姐姐在,妈妈也是被照顾的那个啦!”
“”
小家伙再次用一句话让两个大人无话可说。
陈璐有的时候真的怀疑顾婉君是怎么教育女儿的,怎么就能教出这样一个嘴甜贴心、聪明有眼力见儿的小机灵鬼呢。
顾婉君要有小家伙一半的直接,她也不用这么心累
出门之前,眼见着陈璐也穿上外套,蹲下换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捧着保温饭盒的顾婉君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也要出门吗?”
出门见黎飒吗。
顾婉君知道自己没资格过问陈璐的生活,可当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黎飒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时,总是盛着笑意的桃花眸里瞬间蒙上一层顾婉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和难过。
知道这人大概又在犯别扭,陈璐不自觉拧了拧眉,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刚刚吃饭的时候我跟朵朵说好了,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我开车送她,你直接去学校吧。”
说完,没管某人听到这话到底是什么反应,陈璐直接领着朵朵出门。
背着兔子书包的小家伙噔噔噔跑去按电梯,跟在她后面的陈璐轻声叮嘱说慢点跑,徒留顾婉君一个人还站在门口发愣。
望着不远处一大一小的背影,顾婉君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陈璐已经和她们母女一起生活了很久,未来也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明明知道是假的,明明知道不可能,可顾婉君还是忍不住为这一刻的幸福动容。
“你那个门还要锁多久啊,电梯到了,走不走啊?”
“妈妈快来呀!”
电梯方向传来一大一小的催促声,顾婉君眨眨眼睛,快速锁上房门,柔声应道:“这就来。”——
楼下,三人分开上两辆车。
上车之前,朵朵没忘了跟顾婉君说妈妈再见,顾婉君笑着回了句宝贝再见,之后转头看向陈璐,眉眼温柔:“再见,开车注意安全。”
“嗯。”
陈璐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之后拉开车门上车,侧身系安全带时,后视镜里映出了某人悄悄翘起弧度的唇角。
去幼儿园的路上。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车内,映照出朵朵雀跃的小脸,她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晃荡着小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正在开车的陈璐。
“璐璐姐姐送朵朵上学,朵朵特别开心!”朵朵声音清脆,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和兴奋。
陈璐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角,语气温柔:“是吗?有多开心呢?”
朵朵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说:“比朵朵吃了旺仔奶糖还开心!”
陈璐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低柔:“嘴真甜。”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朵朵突然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神秘:
“璐璐姐姐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不光是朵朵开心,妈妈也特别开心。”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陈璐回头看向坐在斜后方的小家伙,眼里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
“哦?朵朵怎么知道妈妈也开心呢?”
朵朵眨了眨眼睛,小脸上满是得意:“璐璐姐姐搬来前一天晚上,妈妈高兴得睡不着觉,半夜起来收拾衣柜呢!”
陈璐眉梢微挑,笑意更深:“是吗,还有这回事啊,那朵朵是怎么知道的呀?”
朵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轻了几分:“因为我也高兴得睡不着觉嘛,就偷偷跑出来看妈妈在干嘛。”
陈璐轻笑出声,回身伸手揉了揉朵朵的小脑袋,小家伙头发软软的,和她妈妈一样,带着淡淡的香气。
车内安静了片刻,朵朵突然又抬起头,小脸上带着几分认真:“璐璐姐姐,你别生妈妈的气。”
陈璐一愣,可语气依旧温柔:“朵朵为什么这么说呢?”
朵朵抿了抿小嘴,眼神有些担忧:“如果妈妈惹你生气了,朵朵替妈妈跟你说对不起,你不要不理她好不好?看着妈妈难受,朵朵也难受。”
小家伙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听得陈璐心里一阵酸软,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戳中了她的心口。
她自诩不是一个招小孩喜欢的人,可从第一次见面,朵朵就很喜欢她,甚至可以说很依赖她,她不止一次想过,过去五年里,顾婉君究竟在女儿面前提过多少次她的名字。
在女儿面前反复提自己,一声不吭地跟家里公开出柜,明明那么勇敢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在自己面前变成了胆小鬼——
另一边,云江市第三中学。
多亏了陈璐帮忙送朵朵,紧赶慢赶的顾婉君才能卡点进了学校。
她第一节有课,下课回办公室后,早上陈璐塞给她的保温饭盒里的早餐还热着。
两个煎鸡蛋,两个包子,一小碗粥,顾婉君吃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同事第一次看见顾婉君带饭,主动搭话问道:“家里人给准备的?”
“嗯。”顾婉君笑着点头。
“你老公吗?”
“”
一句话直接把天儿聊死了。
眼见顾婉君没回应,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同事尬笑两声,识趣地没有再追问。
早餐吃完了,上课铃正好打响。
顾婉君这节没有课,收拾好饭盒后,她准备批一下收上来的作业,而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唐姐,来找婉君老师啊。”
“嗯,她在吗。”
“应该在的,我刚才出来接热水的时候她正吃早饭呢。”
“嗯。”
是唐瑛。
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顾婉君合上刚刚打开的红笔笔盖,果不其然下一秒,办公室门开了,目光碰上,唐瑛叫她出去。
某间空教室里。
虽然把人叫出来的是唐瑛,可先开口的却是顾婉君。
“傅一雯餐厅的周年庆怎么样了?”
“推迟到下周了。”
“你们吵架了?”
“没有。”唐瑛顿了顿,表情复杂,半天才冷笑一声:“不知道怎么的,我倒是希望她能骂我两句。”
“骂你?”顾婉君笑得无奈:“她哪舍得骂你,再说了,谁敢骂你啊,你一个不高兴就不理人。”
这话听得唐瑛当即翻了个白眼,伸手推了推顾婉君的肩膀:
“去你的,谁不理人了,说得好像我多不讲理一样,行了,你的问题到此结束,该到我问了,周六那天你那百年一遇的高领是怎么回事?”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话题绕到自己身上,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人的眼睛,顾婉君沉默半天,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吭吭哧哧地将这几天的经过全盘托出。
听到陈璐和顾婉君“一夜情”时,唐瑛瞳孔地震,听到陈璐已经搬进顾婉君家时,唐瑛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无论哪一件,都不像是陈璐能做出来的事,更别提顾婉君。
两人都不是那种会越过雷区的人。
况且,陈璐有女朋友,这点顾婉君怎么可能不介意。
唐瑛皱了皱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没忍住数落道:
“合着说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什么名分道德,光明正大,结果到自己就破戒了,顾婉君,这可不像你。”
事实上,比起数落,唐瑛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担忧。
因为是朋友,所以她清楚地知道走到这一步,顾婉君要背负着多大心理压力。
可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婉君什么难处都没提,只是笑容有些苦涩,她语气平静地将所有问题揽在自己身上:
“那晚她喝醉了,都是我的错,唐瑛,是我拒绝不了她。”
“所以你就放弃了你的底线跟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上床?”
“”
此话一出,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顾婉君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勉强撑着一丝笑的表情顿时变得痛苦起来。
眼见着貌似是戳中了好友的伤口,唐瑛舔了舔嘴唇,语气稍有缓和:
“这事你跟陈璐谈过了吗?”
“没有,我只说我会尽全力弥补她。”
“弥补?”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唐瑛冷笑,完全不能理解:
“顾婉君,陈璐不是小孩,你们上床是你情我愿的事,你凭什么要弥补她?”
“我知道,可是那晚她喝醉了,把我认成了黎飒,我没能阻止她,反而让这个错误发生了,那么干净的一个人,不应该有污点的”
“等会,你是说,你觉得那晚的事对于陈璐来说是一个错误,一个污点?”
唐瑛完全受不了顾婉君这副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的样子,她冷着脸刚想骂醒对方,可眼前人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没法反驳:
“难道不是吗,你也说了,她有女朋友。”
“可这种事发生是两个人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跟她聊聊?”
“聊聊?怎么聊?”
总是盛着笑意的漂亮眼睛里闪过一丝苦涩的绝望,顾婉君苦笑着摇头:
“唐瑛,我不能破坏她的幸福,只能尽力弥补,只要她需要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你就同意她搬进你家?你就这么甘心被她牵着鼻子走?连问都不问一句她和黎飒的事?”
“”
顾婉君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敢问我怕问了,就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维持不了,她愿意搬过来,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我还能看到她,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敢奢求。”
“奢求?呵,是谁之前说世人都是凡夫俗子,都有世俗的欲望,没人不渴望能正大光明有名有份地站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这话是谁说的?鬼说的吗?”
回旋镖虽迟但到,顾婉君苦笑着点头:“我渴望,但唐瑛,我没有资格。”
“去他妈的什么资格,这东西还不都是人说了算的,你爱陈璐爱得要死要活的,就不想跟那个黎飒争一争吗?”
“为什么要争呢,陈璐有自己的幸福,我和陈璐也没有闹到不能见面的地步,甚至关系还算得上是融洽,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
唐瑛脸色冷得恨不得能冻死人,她一忍再忍才忍住继续爆粗口的冲动:
“现在这种情况,说句不好听的,摆明了就是让你知三当三,顾婉君,陈璐比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她这样做真的不是为了报复你吗?”
“是不是报复对我来说不重要,只要陈璐开心就好,说实话,我倒希望是报复,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点”
“顾婉君!你,你简直就是不正常!”
再三压抑的火气终是压不住了,唐瑛再也忍不了了,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妈的,平常挺理智一个人,怎么一碰上陈璐的问题就疯了,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以前那个谴责我没底线的顾婉君哪去了?你要么就跟陈璐把这事摊开说清楚,为自己讨个公道,要不就直接把人抢过来,替自己争个名分,道德和爱情你总得占一样吧?现在整这出算怎么回事啊?怎么着啊,老师不当打算改行当圣人了是吧?那乐山大佛怎么没请你去坐啊!”
唐瑛骂骂咧咧,恨铁不成钢,顾婉君也不反驳,一直垂着眸子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唐瑛看不惯她这副受气样儿,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说话别装哑巴,顾婉君才慢慢抬眼,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透了的眼睛瞬间映入唐瑛眼帘。
唐瑛愣住了,顾婉君却笑了。
只不过那笑比哭看起来更让人心酸。
“唐瑛,我不是圣人,我很自私的,可我爱陈璐,只要陈璐幸福,让我做什么都行。”
“”
唐瑛无话可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还能说什么呢。
世人皆是凡夫俗子,谁都逃不开一个情字。
城市另一边。
客厅里,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鼻炎老毛病犯了,短短几分钟里,忙着拖地做卫生的陈璐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了揉有些痒的鼻子,进卧室翻翻找找好半天翻出了一个口罩戴上,之后把家里窗户都打开通风。
鼻炎事小,可千万别是感冒。
这才同床一个晚上,她可不想分床睡。
想到昨晚的同床共枕,想到某个胆小鬼紧张得手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任由自己抱着,陈璐不自觉弯了弯眼睛,笑着摇头,手上拖地的动作更卖力了。
第104章 “你不在我睡不着。”
中午十一点。
阳光钻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洒在校园的小径上,最后一节没有课的顾婉君和几个同行的同事缓步走向食堂。
“哎,上周公开课听说很成功,上面可满意了。”
“能不满意吗,这次派出去讲课的全都是骨干,要实力有实力,要关系有关系,爹有钱妈有权的,领导不满意才怪了。”
“啧,注意点啊,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你捅咕我干什么,咱们学校攀关系的多了,我又没点名道姓说是谁。”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一会点碗绿豆汤浇浇你这火气,秋老虎还没开始呢,你这先燃上了。”
其中一个同事强行结束了话题,说完,她不动声色地转头观察了一眼一旁同行的顾婉君,生怕对方听出什么来。
然而事实上,这位同事属实是多虑了,有些人看似在认真倾听身边人说话,实则飘忽的思绪早就飞到了家里某个小姑娘身上。
虽然昨天到今早发生了很多事,可顾婉君还是感觉陈璐搬到她家住这件事不现实。
这样真的对吗。
这样真的可以吗。
难道真如唐瑛所说,陈璐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报复她吗。
黎飒知道吗。
这样会不会影响到陈璐和黎飒之间的关系呢。
她要不要找黎飒谈谈呢。
顾婉君低头苦思,心里忍不住连连叹气,下一秒,迎面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老师好。”
“”
顾婉君闻声抬头,看见拎着饭盒的傅一雯站在不远处,显然这人是来给唐瑛送饭的。
视线交汇,傅一雯看起来有些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顾婉君心领神会,对上同事们探寻八卦的目光,她笑着让大家先去食堂,自己一会就来。
旁人走后,傅一雯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声音很轻:“顾老师,璐璐还好吗?”
“”
这话问得顾婉君心微微一颤,她脸上笑容依旧温柔,可眼底却不受控地闪过一抹复杂。
是了,作为好友,傅一雯不可能不知道陈璐搬家了。
可顾婉君不知道傅一雯到底知道多少,包不包括那晚。
“挺好的。”短暂沉默过后,顾婉君轻轻点了点头,给出答案。
除了这个答案,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知道璐璐有没有跟你说,她睡眠不太好”
傅一雯小心措辞,看起来有些紧张,以为这人是担心陈璐,顾婉君善解人意地点头,语气温和:
“我知道,她和我说了,我会注意的,放心。”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傅一雯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不止是这点”
顾婉君没听清,“什么?”
“”
目光对上,傅一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顾老师,璐璐睡眠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拜托你多注意一下她的状态,麻烦了。”
说完,傅一雯转身就要走,结果下一秒却被想到了什么的顾婉君叫住了:“傅一雯。”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你”
顾婉君欲言又止,表情有些为难。
叫住人又不说话,难道这人是发现什么了吗?
傅一雯看着顾婉君,疑惑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紧张,心里忍不住打鼓。
四目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顾婉君终于开口:“没什么,不麻烦。”
说完,她转身离开。
目送着顾婉君的背影,傅一雯明显松了口气,她十分庆幸刚刚顾婉君没有借着那个话茬追问她陈璐的事。
那些陈璐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往外说的事,她刚才差点就说漏嘴了。
然而庆幸之余,傅一雯又忍不住叹气。
那些事顾婉君是最应该知道的,毕竟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像她那样心思细腻又聪明的人,按理来说不应该看不出破绽的,为什么刚才没有追问自己呢?
傅一雯想不明白。
但有一点她说的对,聪明细腻如顾婉君。
常规状态下的顾婉君当然能看出来她刚才的不自然,可是满脑子都是陈璐的顾婉君心事重重,活脱脱就是个睁眼瞎。
事实上转身离开那一刻,顾婉君也没忍住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她刚刚叫住傅一雯是想问对方有没有黎飒的联系方式,如果有的话,她能不能要一个,以便日后用得上。
然而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顾婉君还是放弃了。
算了,如果陈璐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顾婉君摇头叹气,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她应该庆幸刚才自己没冲动地要什么黎飒的联系方式,否则陈璐一气之下再出国五年也不是没可能。
心不在焉地结束了午饭。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刚出班级,顾婉君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着陈璐发来的两条消息:
陈璐:【今早和朵朵说好了,晚上放学我去接她】
陈璐:【回来的路上我顺便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顾婉君盯着屏幕,两条消息搅乱了她的心绪,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好半天才回复了两个字:【都行。】
消息发过去,陈璐半天没回复,思索片刻,走到办公室门口的顾婉君抿了抿唇,又默默补上一句:【谢谢你帮我接朵朵,我晚上有晚课,晚饭你和朵朵先吃吧,不用等我。】
消息发出去后,回到办公室的顾婉君批了整整一节课的作业,一直到上课铃再次打响,也没等来陈璐的回复。
因为说让她们不用等她吗,小姑娘生气了吗。
顾婉君盯着石沉大海的聊天框盯得眼睛发酸,她想解释,可短短几个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反复复十几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算了,就这样吧。
她不该解释。
她没有解释的身份和资格——
结束晚课后,学生们课下问题加上路上堵车,顾婉君到家已经七点多了。
推开门的瞬间,朵朵清脆的笑声从客厅里传来,顾婉君放下包包,走进客厅,沙发上,陈璐正陪着朵朵搭积木,朵朵小手着急忙慌地摆弄着积木,陈璐在一旁拿着图纸耐心指导,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妈妈回来啦!”
看到顾婉君回来,朵朵立马放下手里的积木飞扑过去,顾婉君下意识蹲下来,张开双臂抱住女儿。
“妈妈辛苦啦!”
“谢谢宝贝。”
顾婉君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瓜,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陈璐,四目相对,陈璐脸上笑意瞬间变淡,起身去了厨房。
顾婉君怀里抱着女儿,目光却追随着陈璐的背影进了厨房,下一秒,朵朵突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天真地说道:
“妈妈,璐璐姐姐去热菜了,我们在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呢!”
顾婉君愣了一下,语气依旧温柔:“是嘛,已经很晚了,你们不饿吗,怎么不先吃呀?”
“璐璐姐姐说一个人吃饭很孤单,我们不想让妈妈孤单。”
一句话听得顾婉君心猛地一颤,眼眶有些发热,她蹭了蹭女儿粉嘟嘟的小脸,声音有些哑:
“好,妈妈知道了,谢谢你们。”
顾婉君站起身,来到客厅,环顾四周时,她发现家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除了某些摆件的位置貌似变了,阳台上还晾着洗过的沙发坐垫和窗帘,地板上摆着一盆君子兰,生机勃勃,绿意盎然,是陈璐上次后备箱里的那盆。
顾婉君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惊讶、感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这时,朵朵突然拉着她的手来到电视柜旁边,一脸兴奋道:
“妈妈,你看!璐璐姐姐买的!”
顺着朵朵小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鱼缸,里面分明装着两条小金鱼。
和高二那年顾婉君搬家时陈璐送的小金鱼一模一样。
鱼缸里,两条小金鱼在水中摆着尾巴,悠然游动,看起来没有任何烦恼,却让顾婉君看酸了眼眶。
一切都没变。
一切却又都变了。
没一会,饭菜端上桌,是家常的四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朵朵坐在餐桌旁,晃着小脚丫,兴致勃勃地分享着今天在幼儿园的趣事。
“今天老师夸我画画画得好呢!”
朵朵眼睛亮晶晶的,一脸骄傲,陈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柔和:
“朵朵真棒,下次可以画给姐姐看看吗?”
朵朵用力点头:“好呀!我还要画璐璐姐姐和妈妈!上次妈妈生日画得那个太着急了,下次我要把妈妈和璐璐姐姐画得更漂亮!”
“好啊,那我可就等着看我们朵朵大画家的作品喽。”
“”
顾婉君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望着陈璐对待朵朵时温柔的神情,她整颗心仿佛烤熟的熔岩蛋糕,不声不响地塌了一块,流出最甜软的夹心。
饭后,朵朵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陈璐在厨房收拾碗筷,擦完桌子的顾婉君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了厨房。
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陈璐忙碌的背影,顾婉君心里有些复杂,她刚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余光突然注意到冰箱上贴着她从未见过的小兔子冰箱贴。
“冰箱里有熬的银耳雪梨羹。”陈璐突然开口,声音淡淡的,仿佛随口一提。
顾婉君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陈璐依旧背对着她,手里忙着洗碗,语气平静:“第一次熬,熬来练手的,这东西不能隔夜,没人喝的话我明天就倒了——”
“我喝!”
嘴终于有一次跟上了趟,心里话下意识脱口而出,顾婉君语气有些着急,听得陈璐动作微微一顿,却也只是一顿,她继续洗碗,没有回头。
顾婉君走到冰箱前,打开门,两小罐银耳雪梨羹安静地躺在保鲜层。
她取出一罐,打开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银耳软糯,雪梨清甜,汤汁温润,顺着喉咙滑下那一刻,顾婉君感觉嗓子一阵舒适,连日来讲课的疲惫似乎都被这碗羹汤抚平了。
“特别好喝。”顾婉君声音很轻,语气里却带着最真诚的赞叹。
话音一落,依旧背对着她的陈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并不在意。
顾婉君小口喝着羹汤,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是花了时间和心思的,她顺势却也颇为认真地说了一句:
“陈璐,谢谢你。”
“”
洗碗的手抖了一下,刚挤出来的洗涤剂还未抹匀就被没有眼力劲儿的水流冲了个干净,陈璐放下手里没洗完的碗,转头看了一眼顾婉君,表情有些冷:
“沙发垫和窗帘是我洗的。”
“啊?”
顾婉君愣了一下,有点拿不准小姑娘的心思,犹豫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我看见了谢——”
“地板是我拖的。”
陈璐打断顾婉君没说完的谢谢,语气更冷了:
“家里多出来的东西是我买的,晚餐是我做的,朵朵是我接的,照你的意思,你应该每件事都跟我说声谢谢了?”
“”
对上陈璐冷淡中透着一丝幽怨的目光,电光石火间,顾婉君好像明白了下午陈璐为什么没回她的消息。
因为那句谢谢。
陈璐不愿意她跟她说这些。
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书房里亮起灯,光线柔和地洒在书桌上。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工作状态。
顾婉君在教案上勾勾画画,忙着备课,坐在她正对面的陈璐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发出不间断的“哒哒”声。
指针指向九点整。
顾婉君合上教案站起身,声音温柔:“我去哄朵朵睡觉了。”
同昨晚一样,聚精会神忙工作的陈璐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之后目光再次回到电脑屏幕上。
几秒后,顾婉君离开了书房。
门轻轻关上的一瞬间,原本飞快打字的手指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原本安静的鼠标登时按下了保存键。
陈璐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目光落在书房的门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顾婉君已经去了朵朵的房间后,她才轻轻打开门,快步走进了主卧。
同样的伎俩不能使第二次,今晚陈璐自己把睡衣拿到卫生间挂好,她掐算着时间,估计朵朵快睡着了,才打开淋浴的开关。
淅淅沥沥的水声充斥在耳畔,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温暖的水流冲刷过肌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放松感,陈璐闭上眼睛仰着头,任由水流顺着她的长发滑落。
不出半小时,洗完头发的她正准备按沐浴露,卫生间外突然传来一声开门声。
顾婉君进来了。
挤在手心的沐浴露闪着细闪,白花浓郁的香气在狭小潮湿的浴室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丝甜腻的诱惑,仿佛能将人的理智一点点侵蚀。
看着手心里的泡沫,陈璐微垂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正当她想着某个胆小鬼,今晚为了拖时间会不会把头发吹焦时,卫生间外又传来了一声开门声。
又开了一次门?
顾婉君出去了吗?
陈璐关掉淋浴开关,停下动作,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然而任她怎么听,门外都再没传来其他声音。
这人真走了?
陈璐拧了拧眉,迅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穿上睡衣,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就从卫生间冲了出来。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台她进来时打开的灯,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床上。
看清某个东西那一刻,陈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顾婉君的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兔子玩偶。
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凭空出现一个玩偶,怎么着,好不容易不说谢谢了,又打上让她抱着玩偶睡的算盘了?
陈璐眯了眯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可怜的小兔子玩偶,心里霎时间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很好。特别好。
顾婉君,你真是好样的。
另一边,书房里。
顾婉君再次坐在桌前,手中的笔转来转去,明明教案摊开摆在她面前,可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陈璐她洗完澡了吗?
陈璐看见兔子玩偶了吗?
陈璐会生气吗?
陈璐——
乱成一团麻的思绪被接下来一声开门声硬是打断,顾婉君下意识立马拿起笔,低头假装看教案。
前后不到三秒钟,一股子湿漉漉的香气扑面而来,握着红笔的指尖按得发白,顾婉君心跳不自觉加快,她挤出一丝笑,硬着头皮抬头,结果没等开口,一眼先看见了小姑娘那头洗完还没吹的长发。
陈*璐站在书桌前,垂落肩头的湿软长发滴着水珠,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滑落,浸湿了水蓝色的睡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素净而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睡衣下的身材单薄而纤细,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走。
只是一眼,顾婉君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心疼,先前绕到嘴边的措辞直接换了个方向:“怎么不吹头发?”
陈璐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怎么不去睡觉?”
顾婉君愣了一下,立马低下头,声音有些发虚:
“我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你先睡吧。”
说完,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床上那个兔子玩偶是我从朵朵那要来的,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抱着它睡”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糟糕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陈璐眼神更冷了,她盯着顾婉君,沉下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迫感:
“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睡觉。”
“”
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颤抖,顾婉君知道陈璐生气了。
可是她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这样保持距离才是对的。
顾婉君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开口,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我确实还有工作”
这次陈璐没再说话,她直接拉开椅子,坐在了顾婉君对面,这个动作看得顾婉君心头一跳:
“你这是”
“不是有工作吗,我等你。”
“”
顾婉君表情僵了一下,有点慌了:“不用了,你先去睡吧,我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你忙你的,多久我都等。”陈璐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顾婉君,“你不在我睡不着。”
“”
你不在我睡不着。
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把本就颤颤巍巍的心砸了个稀巴烂,顾婉君低下头,不敢看陈璐的眼睛,握在手中的笔变得无比沉重,每写一个字都格外艰难。
过了三分钟,不,可能还不到一分钟。
余光瞥见陈璐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拭着不停滴水的发梢,顾婉君心里一阵酸涩。
她投降了。
顾婉君合上教案站起身,绕过书桌站在陈璐面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走吧。”
刚刚擦过头发的卫生纸彻底被打湿,纸团随手扔进垃圾桶,陈璐抬眼看了眼前人一眼,没动弹:
“不是说有工作吗。”
“”
显然,某人记仇,这事没那么容易算完。
顾婉君自知心虚,头垂得更低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不吹头发会头疼的,你本来就有偏头痛的毛病”
“我有没有偏头痛,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璐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逼问的意味。
她就是太心软了,要是再没点脾气,以后还不得天天抱着玩偶睡觉。
顾婉君拿不准陈璐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她知道小姑娘生气了,犹豫了半天,她咬了咬嘴唇,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拉住陈璐的袖子,闷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回去睡觉吧,好吗?”
拉拉袖子就行了?下次还再犯是吧?顾婉君,你也太不会哄人了。
陈璐冷着脸甩掉了顾婉君本就不敢用力的手,她皱了皱眉,刚想说点什么,结果那只被甩掉的手默默地又伸了过来,不过这次不是拉袖子,而是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我错了,我下次不这样了,你别生我的气。”
“”
本来想着狠下心非得逼着这人说出点儿什么来,可一句“我错了”一出来,陈璐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招架不住。
两只手就这么松松地牵着,陈璐能感觉到顾婉君整个人似乎都在抖。
干嘛一副小媳妇儿受了气的模样,好像她欺负她了似的。
陈璐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不情愿”地站起身,她第一时间回握住了顾婉君的手,只是语气依旧不算好:
“我累了,回去帮我吹头发。”
眼见陈璐愿意跟自己回去,顾婉君眨了眨眼睛,低垂着的脑袋轻轻点了点,小声回了一句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书房,直到回卧室吹头发之前,陈璐的手始终紧紧握着顾婉君的手。
两只手一只比一只凉,一时半会根本捂不热,可两人谁都没松开
第105章 太阳落山了。
同居生活梦寐以求不假,却也让心里有愧的顾婉君备受煎熬。
自从陈璐搬进来之后,顾婉君母女俩的生活多了几分宝贵的生活气儿,陈璐白天依旧帮顾婉君接送朵朵、回家后花心思变着法儿地做各式各样可口的饭菜和小甜点、空闲时间洗衣服洗碗打扫卫生包揽了一系列家务活,晚上和顾婉君一起在书房办公时,有时候还帮忙批一批顾婉君带回来的作业卷和小条,九点时和顾婉君轮流讲故事哄朵朵睡觉、之后两人回到卧室洗澡、互相帮忙吹头发,最后相拥而眠。
就像是一对平凡恩爱的夫妻那样。
可她们偏偏不是。
顾婉君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弥补陈璐,反倒是像娶了个年轻貌美能干聪明还爱她的妻子回家。
虽然自那晚过后,两人没再有过过什么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唯一有些过分的就是晚上相拥而眠,可顾婉君依然感觉自己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更别提什么退路。
她在犯错。她们在犯错。
顾婉君明明知道,却拒绝不了,更无法制止,只要陈璐那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她恨不得连命都能交出去。
陈璐想做什么,陈璐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顾婉君想不通。
有几个晚上,洗完澡出来,顾婉君听到陈璐在给黎飒打电话,小姑娘丝毫没有避开她的意思。
电话里,两人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完全没有吵架闹矛盾的迹象,这更让顾婉君感到担忧。
黎飒知道陈璐和她同居了吗。
黎飒不介意吗。
怎么会不介意呢。
顾婉君忍不住皱了皱眉。
难道真如唐瑛所说的,陈璐在报复自己吗。
可陈璐对她未免也太好了,哪有这种报复呢。
把她当作情人吗。
顾婉君当即摇头否定。
陈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陈璐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很多单独相处的契机下,顾婉君无数次都想开口问陈璐,可话到嘴边,她偏偏问不出口。
有些话一旦说破,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顾婉君不得不承认自己懦弱又自私,嘴上说着一堆大道理,谴责唾弃自己,可她心里又贪心地希望陈璐在她身边的日子能多一些。
现在不是很好吗。
陈璐有女朋友,有自己的幸福,她也能待在陈璐身边,虽然没什么名分,也不够光彩,可只要能见到陈璐,她就满足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顾婉君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可她忘了人都是肉体凡胎,她不是圣人,哪能没有欲望——
周六。
从月初拖到月中,SWEETHOME餐厅一延再延的周年庆终于正式举办。
餐厅门口摆放着预定好的绣球花束,晶莹的露珠顺着粉蓝交错的花瓣滑落,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推开餐厅门的瞬间,头顶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后厨传来的忙碌声交织在一起。
“周年庆特供甜点枫糖核桃华夫饼,您——”
傅一雯从后厨探出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璐璐!”
原本笑得官方礼貌的人立马亮出整齐的大白牙,三步并作两步从后厨跑过来。
然而当视线落在陈璐身后某个熟悉的身影上时,傅一雯咧着的嘴角明显僵了一瞬,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陈璐,用眼神传递着无声却抓狂的质问——
什么情况?嫌我餐厅的周年庆不够热闹是吧?怎么把顾婉君也带来了?
陈璐微挑了一下眉,平静地回了傅一雯一个眼神:人多热闹。
傅一雯:???
两人的眼神动作顾婉君尽收眼底,却也只是温婉一笑,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针织衫,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女性特有的韵味,她将怀中精心包扎的祝贺花束递过去,语气温和且真诚:
“傅一雯,祝你餐厅生意兴隆红火,周年庆顺利快乐。”
“”
一听这话,还在挤眉弄眼看好友的傅一雯立马回过神来接过花束,尬笑着道谢:
“借顾老师吉言哈那什么,你们去包间?”
“不用了,今天周年庆,包间留给客人,我们坐前厅。”
“成,那你们先找地方坐,我给你们拿甜点。”
两人在前厅找了个靠近照片墙的地方坐下,顺着陈璐的目光看去,顾婉君也开始细细地打量起墙上每一张照片来,没一会,咖啡以及周年庆特有的甜点端了上桌。
金黄酥脆的华夫饼上淋着琥珀色的枫糖浆,点缀着烤得恰到好处的核桃碎,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趁着餐厅这会儿人少,傅一雯拉开陈璐身旁的椅子坐下,语气像个求夸奖的孩子:
“周年庆的新品,快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虽然不喜甜食,可陈璐还是切下一小块来仔细品尝,之后如实给出评价:
“不是很甜,很好吃。”
“啧,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
傅一雯得意地扬起下巴,下意识撞了撞身边人的肩膀,结果却发现陈璐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她顺着好友不动声色的视线望去,只见顾婉君正用银匙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纤长的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摩挲,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啧,真够腻的,天天在家朝夕相处,还没看够吗,出来也得盯着,难道还怕顾婉君跑了不成?
傅一雯撇撇嘴,笑着摇摇头,她在桌下踢了踢陈璐的鞋,被踢的人侧头看了一眼,对上某人八卦调侃的目光,陈璐放下叉子,语气平静地问出某个重要的问题:
“唐老师什么时候来?”
提到唐瑛,傅一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炸开了一场烟花:
“快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说已经在路上了。”
说这话时,傅一雯下意识整理了下衣领,又摸了摸盘在脑后的丸子头,这些小动作全被陈璐看在眼里。
还好意思调侃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光是听到某个名字直接就坐不住了,这唐瑛人还没来呢。
陈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没坐一会,后厨服务员突然跑过来跟傅一雯说菜品貌似有点问题,作为老板,傅一雯不得不暂时离开,临走前,她让陈璐和顾婉君有什么需要直接叫服务员就行。
傅一雯刚走,顾婉君就放下咖啡杯,语气试探着开口:“花已经送到了,要不我先回去?”
听到这话,陈璐抬眼看她,眼神陡然冷了下来:“朵朵去姥姥家了,你回去有什么事吗?”
“我”
顾婉君一时语塞,纤长的手指无意识绞在了一起。
她今天穿了条高腰牛仔裤,衬得腰肢格外纤细,此刻由于紧张而微微绷直的背部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倒是没什么事,但怕一会出事。
作为陈璐的女朋友,傅一雯餐厅周年庆黎飒应该也会出席吧,一会要是碰上了,她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我我回去备课,下周一有六节课,我”
面对陈璐时,能说会道大方得体的顾老师总是容易犯磕巴。
陈璐看着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目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似乎是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陈璐搅了搅面前的咖啡,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黎飒今天不来。”
“?”
黎飒不来?
顾婉君猛地抬头,桃花眼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亮光,转而却又变成了担忧:
“为什么?”
“她工作忙。”
陈璐故意停顿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顾婉君的眼睛看:
“她托我把礼物带给傅一雯,算是一份心意。”
“啊这样啊”
顾婉君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见她垂着眼睛半天不说话、一副谁给她气受了的模样,陈璐觉得胸口发闷,压在心底的火蹭蹭往上顶,她别过脸去,语气生硬:
“你要是非要走,我也不拦着。”
“那我——”
“你怎么样?”
顾婉君话还没说完,刚刚别过脸的头瞬间转回来,那双漂亮专注的月牙眼此刻危险地眯起,冷冷地盯着她看。
陈璐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针织衫,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乌黑柔软的长发垂落肩头,微微前倾的身体在桌面上投下一片阴影,恨不得将某人整个笼罩其中。
顾婉君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呼吸一滞,没说出口的话硬是咽了下去,她乖乖拿起一块华夫饼小口吃起来,没再提要走的事。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餐厅渐渐热闹起来。
人声鼎沸中,陈璐听到有人议论城南高速一大早就堵车,似乎是出了什么事,陈璐没留心后面的对话,只是想着回去的时候不要走城南高速。
随着进店的客人越来越多,没一会,陈璐她们邻桌的位置也坐了两个年轻女孩。
桌子与桌子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两人的对话格外清晰地飘进了陈璐的耳朵——
“哎,你看微博了吗?港城NumberJ百货公司的女总裁今天凌晨病逝了!”
“NumberJ?哪个NumberJ?没听说过。”
“啧,就是家族企业很有名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蒋柏芸!她家一家子军政商文娱混了个遍的那个!”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