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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爱我 清酒加冰 32633 字 4天前

“想起来了?”

“还是没想起来”

“啧,吃瓜都赶不上趟儿,我给你看照片儿!”

一个女生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给另一个女生看自己的手机。

NumberJ百货公司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

正当陈璐回忆是谁跟他提过这个名字时,傅一雯正好端着特供甜品走到邻桌。

NumberJ

J

难道是蒋

电光火石间,陈璐眸色震颤,她突然想起唐瑛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蒋英旭。

陈璐立马点开微博查看热搜,还没等她理清思绪,邻桌方向接着传来女生的议论声:

“就是这家,有印象没?之前有营销号扒过这个NumberJ,一家子都不是简单人物,蒋柏芸有个女儿叫蒋英晴,一出道就是女一号,圈内根本没人敢吐槽,她好像还个侄子在军队,好像是什么少校吧,反正也挺厉害的,听说蒋柏芸今年才五十出头,可惜了”

女孩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咣当”一声脆响,傅一雯手中的餐盘剧烈晃动,两块华夫饼掉在了桌上。

先前沉浸式讨论八卦的年轻女孩显然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第一时间抬头问了一句:

“小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傅一雯脸色煞白,却强撑着微笑:“抱歉,我给您重新上一份。”

说完,傅一雯转身匆匆离开,恨不得薄成一片的肩膀明显在发抖。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陈璐心里暗道不妙,她跟顾婉君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之后立刻起身去追傅一雯。

顾婉君也是个细心的,结合刚刚傅一雯上甜品时异样的表现以及陈璐此刻担忧的表情,她大概猜到是出事了。

可会是什么事呢。难道是唐瑛出事了吗。

顾婉君不免有些担心,陈璐离开后,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唐瑛发条消息问问,结果手机亮屏那一刻,未读消息通知框里的【唐瑛】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另一边,后厨仓库里。

陈璐找到傅一雯时,那人正一遍遍拨打着唐瑛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傅一雯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似乎是不相信,她一连打了好几遍,可得到的始终都是那道冰冷的机械女声重复着关机的提示。

傅一雯吸了吸鼻子,还想接着打,结果被看不下去的陈璐把手机抢了下来,冷静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残酷:

“你刚才也听到了,蒋家出事了,唐瑛大概不会来了。”

陈璐的话很刺耳,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刚才那两个女生口中议论的港城NumberJ百货公司是蒋家的产业。

NumberJ的女总裁蒋柏芸是唐瑛丈夫蒋英旭的亲姑姑。

对唐瑛事事关心的傅一雯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怎么说也是丈夫的姑姑去世,于情于理唐瑛都该出席的。

她该理解的,她该理解的,她该理解的。

傅一雯试图像往常一样给自己“洗脑”,可舌根处泛起的苦涩和隐隐作痛的心却让她无论如何都跨不过这道坎儿。

“她应该通知我的就算不来她也应该通知我的,为什么连一通电话甚至是一条信息都没有?为什么呀?”

傅一雯皱着眉头,声音颤抖得厉害。

这个问题陈璐回答不了,看见好友这样,她心里又酸又涩,只能尽力安慰:

“傅一雯,你先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

傅一雯突然提高音量,渐渐变红的眼睛里写满失望:

“她明明答应过我的她明明答应过我的!我倒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听她亲口跟我说!璐璐,你把手机给我!”

傅一雯伸手就要抢回手机,拉扯间,丸子头散落下来,几缕发丝黏在她湿润的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倔强。

陈璐紧紧攥着手机躲着傅一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两人拉扯之际,原本坐在前厅的顾婉君匆匆赶来,语气有些复杂:

“傅一雯,唐瑛十分钟前给我发消息”

“”

一句“唐瑛”吸引了傅一雯全部注意力,话音未落,她不再和陈璐抢自己的手机,而是直接冲到顾婉君面前,双手紧紧抓住眼前人的手臂,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说什么了?怎么说的?”

视线对上,顾婉君能清晰地感受到傅一雯指尖传来的颤抖,她看了一眼一旁一脸担忧的陈璐,语气尽量温和地轻声转述:

“唐瑛说她有事暂时来不了,但她让你等她,她说她一定会来的。”

“为什么是发给你为什么她没有给我发消息?”

“我不知道。”顾婉君摇头,语气尽量委婉:“可能是不方便,但是她让我一定要把话转达给你。”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顾婉君还是摇头,表情有些于心不忍。

“我我能看看那条消息吗?”

“嗯。”顾婉君把手机解锁递过去。

屏幕停留在和唐瑛的聊天页面,顾婉君没有说谎,她刚才转达的就是傅一雯现在能看到的全部内容。

唐瑛说自己有事来不了,却和往常一样没有解释是什么事。

唐瑛让自己等她,却没有说要等多久。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有事。永远都不跟她解释。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过往一幕一幕在傅一雯眼前闪过,刺得她心脏生疼。

压抑不代表遗忘,她从来没有忘记那些被唐瑛抛下的时刻。

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地砸在手机屏幕上,傅一雯拼命用袖子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最后只能苦笑着道歉:

“对不起啊顾老师,弄脏了你的手机”

傅一雯把手机还给顾婉君,踉跄着后退两步,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明明她脸上是在笑,可那笑容比眼泪还要苦涩:

“又是这样,又什么都不说唐瑛,你当我是什么你到底当我是什么啊!”

空气中弥漫着华夫饼的甜香,却掩盖不住咖啡苦涩的味道,阳光透过仓库的小窗照进来,将傅一雯微微颤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顾婉君和陈璐对视一眼,前者更多的是担心,后者更多的是愤怒以及替好友不值。

凭什么。唐瑛她究竟凭什么

原本应该热闹高兴的餐厅周年庆,可餐厅老板的一举一动里却透着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和痛苦。

傅一雯站在吧台后,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强撑着微笑招呼着前来的客人。

上周周末的情景似乎在这周重演,同样站在吧台后的、新来的服务员小李一边擦拭手里的玻璃杯,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老板,这次庆典还推迟吗?”

“”

擦得干净透亮的玻璃杯映出傅一雯憔悴的脸,话音一落,咖啡机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滚烫的咖啡溢出杯沿,溅在傅一雯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直到用纸巾默默擦干净柜台,烫红的手才伸到水龙头下用凉水冲洗降温,傅一雯没抬头,哑着嗓子回了一句:

“没必要了。”

生怕傅一雯因为唐瑛出什么问题,原计划打算只来送个花坐一会的陈璐和顾婉君两人就这样在餐厅里守到了下午。

临近黄昏时,眼看着一整天都快过去了。

唐瑛还没来,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餐厅里客人朝着越来越多的趋势发展,傅一雯却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她挤出一丝笑容说今天忙了一天,大家都辛苦了,所有人早点回去休息吧。

打发走工作人员后,傅一雯转头发现陈璐和顾婉君还没走。

望着最了解自己的好友,傅一雯笑不出来了,她叹了口气,实话实说:

“璐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和顾老师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们来帮忙,改天请你们吃饭。”

“傅一雯。”

陈璐不放心,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傅一雯却抓住了她的手腕,攥得很紧:

“就算我拜托你了,璐璐,我真的想一个人静静。”

傅一雯用了拜托,陈璐再也说不出来任何。

离开餐厅,上了车,陈璐迟迟没有发动引擎,车内狭小的空间里,顾婉君能清晰地听见小姑娘压抑的呼吸声。

她知道陈璐生气,可事关唐瑛,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如果黎飒在这,会怎么哄陈璐呢。

就算她知道,可黎飒哄陈璐的方法,她真的能套用吗。

顾婉君在心里叹了口气,几乎是同一时间,陈璐突然转头问了一句:

“你们这些年上是都不会有话直说吗?”

“”

问题有些突如其来,满脑子陈璐的顾婉君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姑娘问的是谁,某个名字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顾婉君下意识有些担忧地回了一句:

“你是说黎飒吗她也这样吗”

“”

话刚一落地,瞥见陈璐肉眼可见冷下来的脸色,顾婉君马上就后悔了,她后知后觉自己踩了雷区。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机会。

陈璐气得脸色阴沉如墨,没等顾婉君再解释,她利落地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车子飞了出去,车内安静得可怕,只有导航声偶尔打破沉默。

车窗外的光景闪过得极快,快得让人看不清,副驾驶座上,顾婉君偷偷用余光打量陈璐的侧脸、紧皱的眉,高挺的鼻梁,紧绷的下颌线、以及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小姑娘比刚才更生气了。

顾婉君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多想伸手抚平那些愤怒的线条,告诉陈璐自己有多在意,可黎飒的存在,让她只能将那些汹涌的、见不得光的情感压抑在心底。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另一边,傅一雯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眼睁睁看着窗外的黄昏渐渐被黑夜吞噬,她机械地收拾着东西,手指抚过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里的空洞。

太阳落山了。

她心里的太阳也落下了。

收拾好一切后,傅一雯出来锁门。

“傅一雯。”

身后一道熟悉的清冷女声叫停了傅一雯锁门的动作,忙着锁门的手陡然抖了一下,傅一雯使劲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去。

唐瑛穿着一身黑色紧身长裙,外面是一件黑色风衣,这样一套纯黑的搭配在她身上并不多见,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浑身上下唯一一抹亮色就是她手里捧着的那束红玫瑰,在刚刚亮起不久的街灯下显得格外刺眼。

第106章 “好,我会考虑的。”

八月中旬的夜,暑气未消,却莫名掺杂着几丝凉意。

夜色已深,街灯将风尘仆仆赶来的身影拉得老长,唐瑛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站在餐厅门口,手里那束红玫瑰的包装纸在迎着微微夜风窸窣作响。

她今天罕见地没化妆,也可能是化了之后又卸掉了,没涂口红的嘴唇依旧饱满漂亮,只是此刻显得有些苍白,三七分的大波浪长卷发隐约挡住了她的左脸。

SWEETHOME餐厅的霓虹招牌已经暗了下来,傅一雯背对着街道,正在给餐厅门上锁,听到唐瑛叫她的名字,傅一雯回头看了一眼。

却也只是一眼。

傅一雯面无表情地转回身,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钥匙,金属碰撞声在一言不发的两人之间显得格外清脆。

眼见傅一雯不理自己,知道是自己爽约有错在先,唐瑛捧着玫瑰花往傅一雯身边走了两步,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

“对不起,今天我临时有事,实在走不开。”

声音比预想中的多了一丝哑,唐瑛罕见地放软了语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玫瑰茎上的尖刺,望着傅一雯的侧脸,她语气斟酌着又补上了一句:

“我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结果还是这个点了,怎么样,今天周年庆还顺利吗?”

“”

话音落地,回答唐瑛的只有街道上汽车驶过的声音。

门终于锁好了。

傅一雯将钥匙收入口袋,转过身来,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目光在唐瑛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之后转身就要走。

眼见着傅一雯依旧对自己视而不见,向来以坏脾气著称的唐瑛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一阵陌生的酸胀感从胸口蔓延开来,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傅一雯的手腕。

瞥见傅一雯手背上那片疑似烫伤发红的皮肤时,唐瑛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的手——”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傅一雯猛地抽回手,声音平静得可怕,她后退两步,与唐瑛拉开距离,那双平日里永远亮晶晶的大眼睛此刻在月光下像是两潭再也掀不起波澜的死水。

指尖上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的温度,突如其来的空落感让唐瑛呼吸一滞,她叹了口气,摘下墨镜,素净深邃的眉眼里透着一股子肉眼可见的疲惫:

“傅一雯,别这样对我。”

唐瑛一边说一边伸手上前,结果傅一雯连着后退两步,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我忙了一天,太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傅一雯冷漠的态度刺得唐瑛脸色一冷,却还是耐着性子道:

“小胖妞,我知道你生气,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回去,我们回去说。”

“我们没有地方可回。”

傅一雯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划破了两人之间仅剩的体面:

“你永远都忙,永远都有事,永远都不跟我解释,我想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

傅一雯的话听得唐瑛一阵眩晕,机场高速上没来得及吃的晚餐此刻在胃里翻搅,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着脾气:

“这次是特殊情况,我——”

“你哪次不是特殊情况。”傅一雯打断唐瑛的话,她不自觉提高声音,语气里多了一丝似是质问似是自嘲的意味:“你的事永远都重要,不是吗。”

“”

这几乎是傅一雯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唐瑛说话。

这句话像导火索般点燃了唐瑛压抑已久的情绪,为数不多的耐心消磨殆尽,强势惯了的唐瑛不喜欢这种场面,她挺直脊背,下颌线条绷紧,那种惯用的冷硬语气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你应该很清楚,我最讨厌去跟任何人解释我做或不做某件事的原因。”

“我不需要你向我解释了。”

傅一雯别过脸去,声音里多的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我只是说我要回去了,我忙了一天很累了,恳请唐瑛老师高抬贵手,放我回去。”

“傅一雯!”

唐瑛脸色渐冷,攥紧了手中的玫瑰花,尖锐的刺扎进掌心却浑然不觉:

“今天是你餐厅开业一周年的日子,我大老远飞回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你也知道今天是我餐厅一周年的日子。”傅一雯转回脸来直视她,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果然,还是这件事。

唐瑛感觉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她当然知道今天有多重要,但蒋家的事她根本无法推脱,她的家庭,她的身份,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像枷锁一样束缚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已经尽力在维持平衡了。

“我知道今天是你餐厅的周年庆,我也确实答应过你我会来参加。”

唐瑛皱着眉头,哪怕她已经极力在压着自己的火儿了,可一开口时语气还是算不上柔和:

“但你应该也看见新闻了,我能预测到蒋家今天会有人死吗?事情来了我推不掉,我现在站在这已经尽我所能了,对于缺席了你的周年庆,我很抱歉,如果你还是不解气的话,你想让我怎么做你就直说,别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我想让你怎么样”

傅一雯目光有些失焦,她苦笑着摇头,语气听起来格外心酸:

“我只*是想让你参加我的周年庆,仅此而已。”

“可蒋家死了人,从哪个方面来讲我都不能不出席。”

“所以你忙到连给我打一通电话,甚至是发一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

“情况紧急,我不方便联系你,但我给顾婉君发过消息了,她应该也转达给你了。”

“你让她转达的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你有事,让我一直傻傻地等着你”

傅一雯声音很轻很平静,藏在袖子下的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

“你不能不出席葬礼,却能缺席我的周年庆”

“这两件事完全不同,根本没法放在一起比较!”

“是啊,完全不同,我的事和你家里的事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就像我在你心里根本没有那些人重要一样。”

“”

昏黄的灯光将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拖得老长,傅一雯终于有机会说出了埋藏心底的话,这话听得唐瑛一股无名火从胸腔蹭蹭往上冒,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一句: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立场。”

“我能理解,但并不代表我每次都要委屈自己。”

“所以呢,你现在想怎么样!?”

理智之弦终于崩断,唐瑛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此刻情绪爆发了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还是说你不解气,非得让我去棺材板里把蒋柏芸抠出来换个日子重新死一次你才能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一边是蒋家,一边是你,为了平衡我这段关系我已经快被逼疯了,你别再添乱了行不行?!”

“我添乱?”

傅一雯冷笑一声,眼中的苦涩冻结成失望:

“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是谁?难道不是你既要又要,脚踏两条船的原因吗!”

“”

一句话让唐瑛如遭雷击,原本就不算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脚踏两条船”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捅进她的心脏。

所有人都可以这样指责她,唯独傅一雯不行。

这个为她付出五年青春的女孩,这个明知她结了婚还义无反顾爱她的傻瓜,这个让她这样一个对爱情根本不抱希望的冷血动物最后却动了真感情的小胖妞

她不允许她这么说她。

唐瑛气得指尖微微颤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眼前人,一步一步逼近:

“说我既要又要脚踏两条船是吧?好啊,那我们索性就说个明白,到底是谁让事情变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到底是谁先开始这段不该开始的感情的?我是第一天结婚吗?你第一天知道我结婚了吗!呵,你说的对,我唐瑛本来就是个既要又要的人,如果你觉得我们这样可以,好,没问题,如果你觉得不行,那我们现在就直接一拍两散,别在这浪费彼此的时间!”

最后一句话像利刃般划破夜空,横在两人之间的玫瑰花没有带来浪漫,此刻反而刺眼得像是两颗心互相伤害后留下来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一拍两散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可以见得唐瑛是真的气狠了。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纵使唐瑛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但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无法收回,只能硬撑着气势站在原地。

换做以前,吵到这个份儿上,傅一雯早就服软凑上来哄人了。

可是今天,现在,此时此刻。

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唐瑛,傅一雯的表情从刚听到“一拍两散”时的震惊逐渐变为一种可怕的平静,最后竟然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好,我会考虑的。”

“你,你说什么?”没涂口红的唇唰一下失去了所有血色,唐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我说我会考虑的。”

“”

话音一落,墨色瞳孔剧烈收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唐瑛的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那感觉像是有人用钝器一点点敲碎她的肋骨,再把手伸进胸腔,狠狠地攥住她的心脏在里面转圈。

夜风吹过来,高挑纤瘦的身影踉跄了一下,脚下的细高跟差点崴到,唐瑛咬紧牙关忍着疼痛,猛地拉住了转身要走的傅一雯:

“会考虑什么?考虑离开我吗?”

唐瑛死死攥住傅一雯的手腕,力道大得似乎恨不得将那纤细的手腕捏断,那双写满冷冽与强势的丹凤眸始终不肯服输,可她一开口,向来冷硬强势的声音竟然让人听出了一丝隐隐的哭腔:

“傅一雯,别忘了你签了卖身契,你承诺过,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

放在过去,这样强势别扭的唐瑛,这样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唐瑛,这样拉着自己的手腕、和自己说着示好的话的唐瑛,傅一雯绝对会心疼。

或许现在也会。

可胸腔里那颗彻底失望的心太痛了,痛到她已经感受不到了。

傅一雯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唐瑛。

月光下,唐瑛看清了傅一雯眼中的决绝,那种眼神让她想起五年前傅一雯第一次跟她表白的时候。

胖乎乎的可爱女孩,在看到她的结婚请柬时,急得险些哭出来,通红的眼睛明亮而坚定地看着她说,你不能结婚!因为我喜欢你!

后来,那双圆润的、真诚的、明亮的、坚定的、始终盛满爱意和关切的眼睛总是看着她,一看就是五年。

而现在,那双原本比天上星星还亮的、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黯淡的疲惫和看不到尽头的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被拉住的手腕攥得生疼,傅一雯感觉自己的手快断了,对上唐瑛那双强装镇定却藏不住慌乱的眼睛,傅一雯明明想挤出一抹还算体面的微笑,可最终还是眼泪先流了满脸:

“唐瑛,我们之间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按照你的想法来,永远都是我围着你转,永远都是我拼命努力地去靠近你、了解你,理解你,你哪怕有一次,至少一次愿意认真地了解一下我,你就应该知道,我从来都不喜欢玫瑰花。”

“”

唐瑛眉心微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红玫瑰,娇艳欲滴的花朵刺红了她的眼眶,一阵比先前强烈百倍千倍的剧痛席卷而来,这次不只是心脏,而是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痛,痛到她再也攥不住傅一雯的手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

唐瑛眨眨眼睛,张开嘴想喊住傅一雯,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路灯下,无数飞虫围着朦胧的光晕乱飞乱撞,看似自由之身,却终究挣不脱这方寸之地,像极了画地为牢为情所困的世人。

夜风吹乱额前的发丝,反复搅动着唐瑛那颗从未如此痛苦的心脏。

二十分钟前,与花店店员的匆匆对话不合时宜地在她耳边隐约响起,此刻显得格外嘲讽——

“一束小雏菊,一束满天星,帮我包起来,刷卡。”

“不好意思女士,您来得有些晚了,这两种花今天都卖完了。”

“卖完了?”

“是的,都卖完了,嗯冒昧问一下,女士,您准备送花的对象是?”

“爱人。”

“原来如此,看您好像很急,不过都这个时间点了,附近花店都关门了呢。”

“你们店里还有什么花。”

“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您推荐一下,您爱人过生日还是纪念日?”

“都不是,我错过了一场重要的约会,想买束花哄她开心。”

“这样啊,那我这边建议您可以送红玫瑰呢。”

“红玫瑰?”

“嗯,红玫瑰代表着炽热的爱情,是向心爱的人表达爱意和浪漫情感的最佳选择,一般来店里准备买花给另一半的客人都会选择这款,约会时送再适合不过了,店里正好还剩下一些,您看?”

“那就红玫瑰吧,有多少都包起来,快点,我赶时间。”

“好的,祝您和您爱人的感情像这束红玫瑰一样热烈长久。”

“谢谢。”

那是唐瑛为数不多的和别人说谢谢,为的就是那一句热烈长久的祝福。

可花开得再好,也总有落败的时候。

沾着水珠的玫瑰花最后被扔进垃圾桶,可被花刺刺伤的伤口却还留在唐瑛掌心里,隐隐作痛。

真是要到秋天了,明明穿了风衣,可唐瑛莫名觉得好冷

第107章 车祸

街边路灯将路过行人的疲惫照得无处遁形,粘稠的晚风无论如何都吹不散白日的那些不顺利的糟心事,摇晃着霓虹的夜生活反倒是还无限放大了那些莫名烦躁的情绪。

车子驶入小区,停稳后,陈璐立刻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顾婉君下车小跑着跟上,在电梯门关闭前挤了进去。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两个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以及一股子暗流涌动的火药味儿。

是,没错,某人快要气爆炸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陈璐大步流星地走向家门,顾婉君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进门之后,气了一路的陈璐一句话都没说,径直去了书房,房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顾婉君心头一颤,她站在客厅中央,柔软的针织衫下摆硬是被她拧出一道道褶皱。

陈璐还在生气。

她知道的。

可她该怎么办。

朵朵今天在自己爸妈家住,活跃气氛的破冰法宝不在,顾婉君站在原地,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沉默了好半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径直走向厨房。

生气归生气,晚饭总要吃的。

顾婉君机械地洗菜、切肉、煮汤,动作熟练却心不在焉。

人在有心事的时候是做不好事的,切肉时,顾婉君一个不留神,刀锋划过指尖,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她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幸运的是好在她收刀快,伤口还不算深。

顾婉君叹了口气,刚想去水龙头下冲一下伤口,结果转身时“啪”的一声,手边的盐罐又不小心被她打翻掉落,白色的颗粒撒了一地。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现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呢。

顾婉君咬了咬嘴唇,摇摇头,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收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刚才被盐粒崩到了眼睛,振翅欲飞的蝴蝶被打湿了翅膀,眨得飞快。

一个小时后,三菜一汤摆上了桌。

终于有站在书房门前的理由。

书房门口,顾婉君抬手又放下,反复三次后才终于轻轻敲了敲门。

“陈璐,吃饭了。”

敲门声落下,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了,仿佛里面的人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陈璐站在门口,那双平日里笑起来如月牙般弯弯的眼睛此刻冷若冰霜,她比顾婉君高出小半个头,微微低头看人的样子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顾婉君。”

陈璐冷着脸,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我现在很不高兴。”

陈璐生气时眼尾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像一把锋利的小钩子,勾得人心生疼,顾婉君垂下眼睛,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轻轻点头: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一句嗯就完了?

陈璐拧了拧眉,向前一步逼近眼前人,她身上那股压迫感让顾婉君不自觉地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

陈璐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哄我。”

“”

顾婉君猛地抬头,桃花眸里满是错愕。

“我让你哄我!”

陈璐有些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月牙眼微微眯起,透着一股子意味深长的危险。

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顾婉君嘴唇微颤,再次垂下眼睛:

“对不起”

“哪错了?”陈璐不依不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顾婉君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不该揣测你和黎飒的关系?”

“”

顾婉君声音轻如蚊呐,尾音上扬,像个不确定答案的学生。

话音一落,隐隐藏着一丝期待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陈璐脸色一冷,差点被气晕。

黎飒黎飒还是黎飒,这人是故意的吗。

陈璐咬着后槽牙上前,双手扳住顾婉君的肩膀,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再近一点就要贴上了。

顾婉君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闭上眼睛,鸦羽般的长睫剧烈地颤抖着,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打破这危险的平衡。

她害怕。

她害怕再次犯错。

在距离顾婉君嘴唇1公分的地方,陈璐停下了动作,看着眼前这个缩成一团的女人,她心里又气又疼,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等了半天,预料之中的强吻没有落下来,顾婉君咬了咬嘴唇,正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时,针织衫领口突然被人扯开,紧着着锁骨上传来一阵吃痛——

“嘶!”

顾婉君轻呼一声,身子没忍住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推开陈璐,牙齿陷入皮肤的痛感反倒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子奇怪的、近乎病态的安心。

没有哪一刻是时时刻刻,可至少这一刻,陈璐的注意力完全在她身上。

抬头看见顾婉君紧闭的双眼和颤抖的睫毛,心里的火气逐渐发酵成酸涩,陈璐俯身,在刚才咬过的地方轻轻舔/(这里啥都没有)舐/,然后一路向上,这一举动吓坏了顾婉君,刚才那点不该有的安心顷刻间荡然无存,她猛地睁开眼睛,声音带着颤儿:

“陈璐别这样”

“陈璐?之前那个张嘴闭嘴璐璐璐璐的顾婉君呢?怎么不叫了?”

“”

对上小姑娘那双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睛,顾婉君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低头想逃避,结果却被陈璐用拇指抬起下巴,小姑娘清冷的、带有命令意味的声音敲打着她的耳膜:

“顾婉君,看着我。”

“嗯”

“叫我璐璐。”

“璐璐别这样”

“哪样?”

“”

陈璐步步紧逼,顾婉君一步一个坎儿。

“别别咬我”

“我喜欢咬,不行吗。”

陈璐气不过,话音未落,她又低头照着顾婉君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这次貌似比刚才更用力,疼痛让顾婉君眼角渗出泪水,但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满脑子都是陈璐那句“我喜欢咬”。

喜欢咬是什么意思,小姑娘也这样亲密地咬黎飒吗。

想到这里,顾婉君眼圈儿一下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

能不能不要对别人这样。能不能只对她这样。

这种话顾婉君想过千遍万遍,几乎是刻在脑子里,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连着咬了两口,陈璐的火儿消下去了大半,她松开嘴,结果一抬眼就看到顾婉君眼圈通红我见犹怜的模样。

顾婉君这是哭了?

原本气狠了绷着脸色的人瞬间有点慌了,陈璐赶忙放软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无措:

“怎么了?我咬疼你了吗?”

顾婉君不说话,只是摇头,陈璐有些着急,刚想再问点什么,怀里人突然闭上眼睛,不知道往哪放的手终于回抱住了她的腰。

说是回抱,却也只是松松垮垮小心翼翼地象征性圈住。

顾婉君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璐璐,别生我的气,别不理我”

“”

陈璐愣住了。

这是自黎飒出现后,顾婉君第一次主动拥抱她,她能明显感觉到怀里人微微发抖,像只被人抛弃后委屈巴巴的小动物。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五味杂陈,陈璐跟着闭上眼睛,冰凉的液体流了满脸,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谁的。

顾婉君,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坦诚,试着依靠我呢。

这场单方面的争吵以某个小乌龟的一个主动贴贴结束。

愿意开口说话就是好的,哪怕是一句。

陈璐相信她总会等到顾婉君愿意袒露内心那天。

好事多磨。她们来日方长。

以一句“黎飒”为导火索的矛盾算是暂时化解了,比起自己和顾婉君之间的问题,陈璐更担心傅一雯。

唐瑛最后去餐厅了吗。

她们见面了吗。

傅一雯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会和以前一样忍着自己的情绪先去安抚唐瑛吗。

一直到吃完晚饭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的陈璐还处于思绪飘远的状态,根本没心思码字。

事实上,同样心事重重的又何止是陈璐。

教案摊开摆在眼前,可顾婉君却迟迟没有动笔。

作为唐瑛的好友,虽然明白唐瑛有诸多苦衷,可顾婉君也不免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傅一雯来说过于残忍了。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家庭,唐瑛不是圣人,世间安得两全法啊。

想到圣人,顾婉君摇头苦笑。

不止唐瑛是这样,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一边是陈璐,一边是陈璐的幸福以及她自己的道德底线

她们未来应该何去何从呢。

又或者说,她们有未来吗。

书房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担心着同一件事,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担心的人和事短短几个小时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

八月中旬的夏夜,九点钟的夜幕像被泼了一层稀释的墨汁,夜风裹挟着初秋的萧索,卷起街边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飘远。

出租车里,冷汗浸透了额前的碎发,坐在车后座的傅一雯时不时地抹着眼睛,坐立难安。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车后座上他刚拉的乘客,脸上似乎也冒了一层冷汗。

5分钟前,一个年轻女孩踉跄着冲到马路中央,张开双臂拦下了他的出租车,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他摇下车窗正要骂人,却在看清对方脸的瞬间愣住了。

这姑娘没事吧,怎么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医院!”

年轻女孩拉开车门跌进后座,语气急得快要快要哭出来了:

“云江市人民医院,越快越好!”

难怪这么着急,想必是家里人住院了吧。

司机这样想着,他透过后视镜打量这个奇怪的乘客,年轻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简单的白卫衣和牛仔裤,本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此刻却像株被暴雨摧折的向日葵,被冷汗浸湿的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睛里涌动着细碎的水光以及被泪水泡胀了的绝望。

“姑娘,这条街前面有点堵车,你看”

“师傅,麻烦您想办法尽快送我到医院,我付双倍的价钱,不,三倍!只要能到医院,多少钱都行!”

傅一雯拔高声音,尾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她快速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塞到前座,纸币边缘因为用力过猛变得有些皱皱巴巴。

司机看了一眼钞票,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傅一雯,长叹了口气,将计价器按下:“好,姑娘,你坐稳了哈。”

话音一落,出租车打转向汇入新的街道,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犹如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傅一雯被惯性狠狠按在座椅靠背上,她抹了抹满是水痕的脸,攥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仿佛攥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10分钟前,一通陌生号码打进来。

嘈杂的背景音里,一道语气急切的陌生女声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傅一雯耳边炸响:

“请问是傅一雯女士吗?这里是云江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唐瑛女士在车祸中受伤,现在正在送往我院”

接到这通电话时,傅一雯正在楼下便利店买酒,打算一醉方休,听到“唐瑛”和“车祸”几个字联系在一起时,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刚刚选好的罐装啤酒也从她指间滑落,掉在瓷砖地上,炸开金黄色的浪花,冰凉的液体溅在傅一雯裸露的脚踝上,宛如无数细细密密的针刺进皮肤,便利店员惊叫了一声,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傅一雯转身冲出了便利店,牛仔裤脚上深色的酒渍在夜风中迅速晕染开来。

唐瑛出车祸了

车祸

怎么会这样

刚刚那通电话犹如钝刀狠狠的插进了傅一雯的心脏,一堆不好的画面在脑海里盘旋,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便利店,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车,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唐瑛,她要唐瑛平安。

不知是出租车车速过于快了,还是悲痛过度,路程刚过半,坐在后座的傅一雯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等红绿灯时,司机大哥慌忙递来塑料袋,傅一雯摆了摆手,她用卫衣袖子狠狠擦了把脸,袖子上的水渍不知是汗还是泪,在空调冷风中很快变得冰凉。

20分钟后。

当出租车终于停在云江市人民医院急诊部门口时,傅一雯几乎是摔出车门的,膝盖踉跄着在台阶上磕了一下,可她却感觉不到疼。

一楼大厅。

滚动的电子指示牌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傅一雯耳边只剩下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唐瑛唐瑛”

傅一雯抓住路过护士的袖口,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来话:“大约,大约半个小时前送来了一个车祸患者,她叫唐瑛,她现在在哪?”

护士眼睛飞速转了一下,侧身指向走廊尽头:“她在3号急诊室,那边有位先生也”

傅一雯根本没心思听护士说完,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几秒后却在走廊拐角处猛地刹住了脚步。

急诊室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正在来回踱步,即使是在这种危急时刻,他的步伐依然带着某种特有的节奏感,这种习惯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养成的。

蒋英旭。

这个名字像片泡腾片卡在傅一雯的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上次见到蒋英旭真人还是在五年前唐瑛的婚礼上,五年不见,男人比婚礼上看起来更加沉稳,一身全黑西装,领带结打得一丝不苟,连袖扣都在走廊顶灯下闪着冷光,梳得整齐的背头有几缕散落在额前,锃亮的皮鞋来回走动,右手无意识地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他和唐瑛结婚时交换的婚戒。

第108章 “是,我喜欢她。”

急诊室门口。

惨白的灯光将傅一雯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痕照得发亮,她整个人都在抖。

军人的反侦察意识似乎被刻在了骨子里,蒋英旭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当他转身看到整个人像是从冷水里捞出来的傅一雯时,浓黑的眉毛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两口深井般的眼睛看似平静,底下却涌动着根本看不真切的情绪。

只是一个对视,傅一雯就觉得自己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看透了。

“傅小姐。”

蒋英旭主动开口,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说是没想到,可男人脸上没有一丝震惊,语气平和到仿佛是见到了一位老朋友。

可他们哪里能算朋友。

傅一雯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她想反问蒋英旭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晕车并没有让她完全失了智,她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反问对方。

蒋英旭是唐瑛的合法丈夫,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而她呢。

说好听点她和蒋英旭算是情敌,说难听点她根本就是他们这段婚姻的第三者。

她什么身份都没有。她什么都不是。

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傅一雯勉强保持清醒,与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比起来,她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可此刻唐瑛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傅一雯拖着为数不多的自尊挪步上前,挤出一丝声音问:

“她怎么样?”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之后看向急诊室的方向:

“初步判断是脑震荡、右臂以及右小腿骨折,现在正在做CT。”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出车祸?”

“肇事司机酒驾闯红灯,负全责,警察正在处理。”

蒋英旭如实相告,他语气相当平静,边说边抬手看了眼手表,表盘反射的冷光刺痛了傅一雯的眼睛。

从始至终,这个男人丝毫没有失态的表现。

和他的冷静沉稳比起来,傅一雯觉得自己像个只会小打小闹瞎担心的小丑。

知晓大概情况后,傅一雯不再说话,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眼睛盯急诊室门上的红灯盯到发痛也不曾移开目光,震颤着胸腔的心跳声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傅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傅一雯扭头看去,对上了蒋英旭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需要叫医生吗。”

一句公式化的问候,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完全符合傅一雯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她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重新将视线钉在急诊室的红灯上。

20分钟后,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位戴着方形眼镜的男医生走出来,傅一雯第一时间起身迎了上去,长时间蹲在地上让她腿有些发麻,走起路来有些许踉跄,她刚想开口问唐瑛的情况,可眼前的男医生就像没看见她似的,直接冲着站在另一边的蒋英旭开口:

“蒋哥。”男医生熟稔地拍了拍蒋英旭的肩膀,语气相当客气:

“嫂子醒了,右臂和右小腿骨折,还有几处擦伤,其他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接下来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一会你就可以进去看她了。”

“多谢。“蒋英旭微微颔首:“也谢谢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看起来交情不浅。

傅一雯愣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话,只能从两人的谈话中得知唐瑛的情况。

听到医生说唐瑛并无大碍时,有些发麻的腿后知后觉一阵酸痛,傅一雯吸了吸鼻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听到医生又说可以进去看望,傅一雯咬紧牙关,心里燃起一丝不该有的忐忑的希望

她想见唐瑛,哪怕是一面,她想亲眼见到对方平安。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似乎是看穿了傅一雯的想法,送走医生好友后,蒋英旭侧身,主动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

傅一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我可以进去吗?”

“嗯。”

低沉的声音依然平稳,傅一雯发现她愈发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了。

然而不管蒋英旭到底是敌是友,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傅一雯低声道了声谢,之后用颤抖的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傅一雯进病房时,病床上,唐瑛正望着天花板出神,大波浪长发像泼墨般洒在雪白的枕头上,右臂和右小腿都打着石膏,额角的纱布渗出点点殷红,干涩的唇瓣淡得几乎没什么血色。

转头看见傅一雯的瞬间,那双总是冻结着冷硬冰川的丹凤眸突然融化开来,化作一层朦胧的看不真切的水雾。

“傅一雯”

原本冷冽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此刻只是开口叫了个名字,仿佛就用尽了床上人的所有力气。

望着唐瑛这副模样,傅一雯感觉自己面中好像让人打了一拳,本就红红的眼睛和鼻子倏地又酸又烫,然而还没等她上前,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接着就是说话声——

“妈,您来了。”

“辛苦你了小蒋,唐瑛怎么样了。”

“在里面,医生已经给她检查并包扎过了,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嗯,你怎么没进去看她。”

“我”

“怎么,里面有别人?”

没等蒋英旭回答,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唐澜穿着一丝不苟的行政套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是一个对视,射过来的那道锐利强势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刮过傅一雯全身,让她脊背生寒,忍不住颤栗。

原本宽敞的病房一下多了三个人,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难以呼吸。

“是你啊。”唐澜上下打量着傅一雯。

“阿,阿姨好”

“怎么,餐厅不忙了吗。”

“”

唐澜语气中明显的讽刺让傅一雯如坠冰窟,几乎是同一时间,病床上传来唐瑛陡然拔高的声音:“妈!”

唐瑛反应有些激动,下一秒就伴随着一声牵扯到伤口时闷哼,看到这一幕,傅一雯刚想上前,原本站在唐澜身后的蒋英旭立马三步并两步地冲到病床边,语气关切:“你没事吧?”

“不用你管,别碰我。”

唐瑛语气冷硬,一双水蒙蒙的眼睛始终看着站在门口的傅一雯。

视线隔空交汇,看见唐瑛额角纱布渗出的血丝,傅一雯死死咬住下嘴唇,直到尝到一股子甜腥味儿,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铁钳拧住,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门口的唐澜,又看了看病床旁边的蒋英旭,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又多么不合时宜。

一个是唐瑛的母亲,一个是唐瑛的丈夫,她在这算什么。

她不该来的。

现在看到唐瑛平安了,她也没什么留恋的了。

傅一雯咽下舌根处的苦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唐唐老师,看见您没事我就放心了,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傅一雯!”

眼见唯一想见的人要走,唐瑛急切地想坐起来,却被母亲唐澜一个冷冽眼神直接制止。

“正好。”唐澜走进病房,接过话茬:“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唐瑛说,小蒋,你也先出去吧。”

两人对了个视线,蒋英旭微微颔首,跟着傅一雯出了病房。

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傅一雯视线模糊,却还是清楚地看到唐瑛向她伸出的手,以及忍不住颤抖的嘴唇。

很快*,病房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空气虽不像先前那般稀薄,此刻却仿佛凝固住了,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唐澜身上的檀香,冷得唐瑛指尖发颤。

看着傅一雯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缝中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知女莫若母,似乎是看出唐瑛的心思,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按在唐瑛打着石膏的右腿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

“不想她那餐厅明天就倒闭,你现在就给我好好躺着。”

唐澜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精准地斩断了唐瑛试图起身的念头,话音一落,床上人身子一僵,猛地抬头,眼里尽是愤怒:

“唐澜。”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唐瑛牙关里挤出来的,嘶哑却锋利。

可唐澜却不在意。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政套装,坐在床边,之后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只有开会时才会戴的眼镜,拿出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女儿的脸上。

“中气这么足,看来确实没什么大碍。”

唐澜语气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重新戴上眼镜时,镜片反射的冷光遮住了她眼中的危险:

“肇事司机已经被抓了,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

唐瑛表情僵了一瞬,别过脸,看向窗外。

夜色中,医院外高大建筑物上的霓虹灯牌闪烁着刺目的光。

像极了那辆冲向她的大卡车的前灯。

“他酒驾闯红灯全责,你想让我说什么。”

唐瑛声音冷硬干涩,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安全气囊爆开时的粉尘味道。

“我看了交通队送来的监控录像。”

唐澜有意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试图将女儿看穿:

“他是全责没错,可你明明有闪开的时间,那十几秒你在想什么。”

“”

贴着药棉贴的手默默揪紧了被单。

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唐瑛咬了咬后槽牙。

刺眼的车灯中,她只看到了傅一雯的脸,那个总是笑得像小太阳一样的小胖妞,如今眼睛里只剩下了绝望,语气平淡的跟她说:“好,我会考虑的。”

回忆太痛,痛得唐瑛眨了两下眼睛,抬起下巴:“你想问什么。”

“你心里清楚。”

唐澜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却都像淬了毒:

“你今天一天心不在焉,从港城回来后,你第一时间就去了那个小丫头的餐厅,回来就出车祸了,她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连好好开车的心思都没了。”

“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看见。”

“是吗。”

唐澜语气幽幽,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时,视线无意中扫过唐瑛没被长发遮挡住的红肿的左脸,一个尚未消退的掌印隐约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还疼吗。”

“”

话题转得突然,眼见母亲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脸上,唐瑛没说话,舌尖下意识抵住口腔内壁的伤口,血腥味儿在嘴里扩散。

今早那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头就被抽到了一边。

那是唐澜第一次动手打她。

“今早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你。”

或许真的是母女之间心有灵犀,唐澜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唐瑛的心思,语气听不真切:“源头还是那个傅一雯。”

“”

早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此话一出,母女之间的氛围似乎更加剑拔弩张。

今早出门前,唐瑛接到了蒋英旭的电话。

蒋柏芸过世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将她精心准备的周年庆计划炸得粉碎。

作为蒋家大家族的一员,于情于理唐瑛这个侄媳妇都要出席葬礼。

可唐瑛脑海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今天是傅一雯餐厅周年庆,她不能再失约。

于是在电话里,没等蒋英旭说完,唐瑛就冷言表明自己今天有事要办,她让蒋英旭先去港城,自己随后就到,之后就把电话挂了,抓起车钥匙冲出家门。

唐瑛想的是先去赴傅一雯的约,之后再做打算,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车刚一下城南高速,就被前后四辆黑色轿车堵在了路边,这一个小插曲导致原本顺畅的车流出现严重的堵车情况,跟在唐瑛车后面的车辆纷纷不满地响起喇叭,可唐瑛的车被别在路边,根本动弹不得,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中,她看清了领头那辆车的牌照——

是母亲唐澜的车。

母女俩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分钟,谁也没下车,手机响起时,唐瑛几乎要把方向盘捏碎。

“如果想让傅一雯餐厅周年庆顺利进行,就立刻下车上我的车。”

唐澜的话仿佛深冬时凛冽的寒风,是通知而不是商量,说完,没等唐瑛回话,电话挂断得干脆利落,仿佛刽子手的手起刀落。

除了妥协,唐瑛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5分钟后,唐瑛下车,打开母亲唐澜的车的后车门,坐上去那一刻,她破天荒挨了人生中第一记耳光。

清脆的声响在密闭的车厢内响起那一刻,母女俩眼里或多或少都闪过一丝怔愣,唐瑛甚至能闻到母亲手上那款昂贵护手霜的茉莉香气。

一时间,车内无言,只有司机将导航最终目的地设置为机场的机械声音。

手机被收走前一刻,唐瑛还在试图给傅一雯发消息,可唐澜就坐在她身边,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最后一条消息发给好友顾婉君,之后就彻底丧失了手机使用权,一直到傍晚飞机落地云江市,唐澜才将手机还给她。

之后她就去了花店

之后和傅一雯吵架,小胖妞说会考虑和她一拍两散

再之后她开车离开SWEETHOME,握着方向盘的手先前被玫瑰花上的花刺扎伤,疼了一路

再之后,不知怎么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眼的灯光在眼前亮起,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傅一雯

再之后她睁开眼睛就在医院了

“夫家重要成员的葬礼和那个小丫头的餐厅周年庆,这两者孰轻孰重你不可能不知道。”

唐澜幽幽的声音将唐瑛拉回现实:

“印象中,这是你为数不多做事不经大脑的时候,看来这个傅一雯真的不适合留在你身边。”

唐瑛死死盯着眼前人的眼睛:“你威胁我。”

“我是在救你,你以为蒋家那些人是吃素的吗。”

“你想要什么。”

闻言,唐澜微微俯身,轻轻抚平女儿病号服上的褶皱:

“很简单,断绝和傅一雯的一切联系,这件事到此为止。”

唐瑛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如果我说不呢。”

唐澜看了她一眼,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这是那个小丫头餐厅的卫生检查报告,真奇怪,这么干净的餐厅,居然被连续举报了三次。”

说着,唐澜又取出另一份文件:

“还有这个,她申请的贷款好像出了点问题,现在年轻人创业可真不容易啊。”

“”

哪怕是贴着药棉贴,擦伤的手还是因为攥紧床单的动作而隐隐作痛。

唐瑛太了解母亲唐澜的手段了。

雷厉风行,说到做到。

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她唐瑛也绝不是甘心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人。

“唐澜,我跟你说最后一遍,如果你敢动傅一雯,我不会放过你。”

唐澜扶了扶眼镜,不气反笑:“是吗。”

唐瑛跟着扯出一丝冷笑,故意压低声音:“唐处长,你真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吗。”

“”

话音一落,充满野心与强势的眸子瞬间眯起饶有兴趣的弧度,唐澜看着病床上无论哪个方面都与自己极为相像的女儿,语气依旧轻松:

“这个圈子里,有几个人是干净的,怎么,你打算把手里那点证据昭告天下吗,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如果我垮了,你也什么都没了。”

“是,没错,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确实爱你手里的权利。”

唐瑛挑眉冷笑,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釜底抽薪的决心:

“可如果你动傅一雯,我不介意和你鱼死网破,你应该知道,我说到做到。”

“”

唐澜愣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从未有过的重大政治新闻,久居高位波澜不惊的女人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复杂表情,沉默了好半天,她才问了一句:

“你真的喜欢她?”

“是,我喜欢她。”

“就算喜欢她的代价可能是失去现有的一切,你也愿意?”

“这话听起来很可笑,可没有她,我拥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没有强势冷漠,没有咄咄逼人,没有话里带刺,说这句话时,唐澜从唐瑛那双总是裹着冰壳子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柔软与脆弱。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从女儿口中听到这种答案。

听到这种钱权并不是唯一首选的答案。

唐澜不说话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一堵无形的墙。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唐澜将先前拿出来的文件塞回包里,拎上包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如唐瑛所想,唐澜停下了脚步,而对方接下来的一番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记住,这场车祸是意外,如果后续有记者故意问起来,你要说是因为参加蒋家葬礼太疲惫,所以才没有及时躲开那辆车。”

说完,唐澜没有回头,也没有再提傅一雯。

病房门关上的声音很轻,落在唐瑛心里却犹如巨石沉谭。

唐澜让步了。

怎么会。

是因为害怕她手里的证据吗。

唐瑛很想这样想,可回想起刚才在问到“你真的喜欢她”时唐澜突变的眼神,那个眼神跟以往每一个看向她眼神都不同,甚至让唐瑛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恍惚。

一丝她们貌似母女情深的恍惚。

左脸的掌印仍然没有消,右臂和右腿上的石膏沉重得像镣铐,唐瑛没时间思考唐澜的问题,她满脑子都是某个小胖妞的脸。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放弃傅一雯。

绝不。

窗外,夜色深沉,没有星光。

从医院出来时,蒋英旭也跟着追出来。

“傅小姐,有时间谈谈吗?”

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目光,傅一雯知道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二人谈话的地方定在一家私密性极强的高档餐厅,毕竟像蒋英旭这种人不会允许自己有什么不好的绯闻。

包间里。

蒋英旭解开袖扣,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皮质菜单随意翻开,每个动作都带着军人特有的精准,却又透着政商家庭的从容不迫。

“傅小姐想吃点什么?”

“不必了。”

傅一雯将水杯放回桌面,玻璃与大理石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直视着对方深邃的眼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翻菜单的动作顿了一下,蒋英旭点点头,服务员离开后,他细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傅一雯,直言道:

“你身上的衣服,香水,首饰都是唐瑛喜欢的风格。”

“”

这话听得傅一雯眉头一皱,从蒋英旭的语气来看,她好像就是一个任唐瑛摆弄的洋娃娃。

先前那束刺眼的红玫瑰不合时宜的闪过脑海,傅一雯脸色有些冷: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蒋英旭向后靠在椅背上,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吊灯的光晕里,他左手中指有节奏地轻叩桌面,像在无声地倒计时:

“这是你我第一次正式见面。”

男人顿了顿,声音低沉平稳:“老实说,我不明白,明明唐瑛都结婚了,你为什么还一心守着她。”

这个问题有够犀利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蒋英旭开始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铂金指环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晃得傅一雯一阵眩晕,可她丝毫不怵对方,反倒是直视着对方转戒指的动作,一字一句道:

“我也不明白,明明都知道她不爱你,你为什么还同意跟她结婚。”

“”

空气骤然凝固,敲打桌面的指节停在空中,蒋英旭瞳孔微微收缩,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我不清楚唐瑛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段婚姻之所以开始是因为她主动选择了我,当然,我也不能无耻地说我没有从中获取到好处,像我和唐瑛这种家庭,婚姻大事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我欣赏她的个性,她是我所有备选结婚对象中我最喜欢的,这是我同意结婚的原因。”

蒋英旭边说指节边继续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你刚才说唐瑛不爱我,当然,我当然知道她不爱我,可哪怕她对我没感情不喜欢我,哪怕她和我结婚是因为利益,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看重结果,当面临做选择的时候,她的首选永远都会是我,这样就足够了。”

“就像现在,我看得出来你很想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婚一样。”

“因为她不会放弃我。”

说到这,蒋英旭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在傅一雯看来格外冷:

“现在该到我问了,傅小姐,你真的觉得唐瑛喜欢你吗?”

男人顿了顿,微微歪头,露出一个近似怜悯的表情:

“我和唐瑛是合法夫妻,而傅小姐你在这段关系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蒋英旭笑着抛出致命问题,话音一落,包厢里的空调似乎突然停止了运转,空气开始变得焦灼。

他想过这些话说出口之后,面前的年轻女孩会哭,会闹,会生气,甚至有可能还去跟唐瑛告状。

可让男人没想到的是,话说出去好半天,坐在他对面的女孩看起来却出奇地平静。

望着蒋英旭胜券在握的表情,傅一雯突然意识到对方是真的跟擅长打心理战。

而奇怪的是,这个认知反而让她平静下来。

“在你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老实说,我心里没底。”

傅一雯慢慢坐直身体,直视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声音出乎意料地稳定:

“可现在我可以肯定的回答你,唐瑛喜欢我,甚至喜欢到了让蒋先生你有危机感、让你不得不釜底抽薪铤而走险地试图pua我说她根本不喜欢我的程度,否则我也不会安安生生地过了五年,直到今天才被邀请到这来谈话,不是吗?”

“”

指节在桌面敲出突兀的一声响,傅一雯清楚地看见对面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衬衫领口处的那道伤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蒋英旭完全没想到这个叫作傅一雯的年轻女孩会看穿自己的想法。

如果说唐瑛的心和喜欢才是在座两人谈话是最大的筹码,那蒋英旭从一开始就两手空空。

蒋英旭脸色一沉,正当她思索着该如何扳回一局时,下一秒,傅一雯突然笑着摇头,再次开口:

“不过你刚刚有一点说错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笑容让蒋英旭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冷静从容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裂缝:“哦?哪儿说错了?”

傅一雯转头望向窗外,城市灯火将夜色融化在她眼眸之中,浓稠到化解不开:“我曾经确实很想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话音顿了顿,傅一雯转回头,眼里瞬间没了光亮:“可现在我不想了。”

“你说的对,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你,她是你的妻子,你们是夫妻,我受够了,当见不得光的第三者,是时候该结束了。”

“”

话音一落,蒋英旭瞳孔一震,显然这个谈话结果是他没想到的。

明明知道唐瑛喜欢她,可她现在要放弃?

沉默片刻,男人试探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爱她爱得太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只是因为这个?”低沉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真实的困惑。

只是因为这个。多轻巧的一句话。

傅一雯挤出一丝苦笑,她知道她和蒋英旭这种人说不清楚,索性也不必再说。

“我会尽快和唐老师说清楚,祝你们婚姻幸福。”

说完,傅一雯起身就要走。

“傅小姐,你是她的紧急联系人。”

身后再次响起蒋英旭的声音,男人语气意味不明,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帮唐瑛挽留自己。

手掌搭在黄铜门把上,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傅一雯想起唐瑛那双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手,以及那颗她从未真正贴近过的心。

“我知道。”

傅一雯没回头,声音却多了几分无法控制的苦涩和自嘲:

“因为过去五年里,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我都随叫随到。”

傅一雯给出了一个正合蒋英旭心意的答案,她清楚男人这句话是在试探她最后的态度,更是想借着她心灰意冷的契机,完全戳破日后可能会让她们复合的任何契机,哪怕是一丝一毫会威胁到他们婚姻安全的细节,男人都一个不留。

随便吧,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她都不在意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第109章 “只是我不会再爱你了。”

长夜难熬,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第二天。

稀薄的阳光如破碎的琥珀,缓缓渗透医院走廊的磨砂玻璃,洒落一地。

病房门前。

保温桶的提手在掌心勒出深红的印子,傅一雯停下脚步,听见病房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和唐瑛特有的、带着不耐烦的回应。

准备敲门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站在门口的傅一雯犹豫着要不要换个时间再来,没一会门却突然开了。

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晨风扑面而来,蒋英旭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肩章在晨光下闪着冷光,男人今天穿的是军装,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笔挺有气势。

看见傅一雯,蒋英旭并不惊讶,毕竟昨晚两人刚谈过话。

“傅小姐。”

男人微微颔首,话音一落,病床上的人影猛地一颤,紧接着便是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唐瑛撑起身子,扎在手背上的输液管摇摇晃晃,她眼睑红肿,唇色苍白,着急地往门口方向张望:

“傅一雯,是你吗。”

“嗯,是我。”

傅一雯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她对蒋英旭点头致意,之后走进病房。

唐瑛半靠在床头,打着石膏的右腿悬吊着,见到傅一雯,她立刻挣扎着坐直身体,输液管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得更为厉害,那双总是冰冷强势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傅一雯的脸,仿佛害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傅一雯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塑料与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给你炖了猪蹄汤,有时间记得喝。”

“我和蒋英旭没什么。”

唐瑛突然没头没尾的地解释了一句,声音哑到傅一雯听了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好痛,她眨了两下眼睛,挤出一丝笑:

“不用解释,你们本来就是合法夫妻。”

“”

这句话刺得唐瑛忍不住皱眉,她看见傅一雯眼下青黑的阴影,看见那强撑着的嘴角弧度正在慢慢崩塌,某种尖锐的预感扎进心脏,唐瑛喉头一哽,伸手去拉眼前人的手。

看着摇摇晃晃的输液管,傅一雯没有躲开唐瑛的手,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反手握住她,她只是站着,任由唐瑛牵着自己,声音很轻: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别抻着。”

“昨天是我气狠了说错了话,对不起。”唐瑛看着傅一雯的侧脸,声音开始发抖:“不会有下次了,你原谅我。”

“唐瑛。”

傅一雯长叹一口气,气息里仿佛带着五年光阴的重量,她转头直视着唐瑛的眼睛,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我们就这样吧。”

“”

什么叫就这样吧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目,唐瑛感觉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她脑袋里敲丧钟,她眸色一冷,声音陡然尖锐起来:

“谁跟你说什么了?是蒋英旭还是唐澜?你告诉我,我来处理。”

“跟他们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傅一雯摇头,她试图微笑,可面部肌肉好似不听使唤,最后却只扯出一个破碎的表情:

“唐瑛,我累了,我们真的走不下去了。”

“”

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唐瑛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丝,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此刻完全没了气势,甚至还透着一丝哀求:

“不,不,我不同意。”

唐瑛摇头,语速越来越快:“傅一雯,小胖妞,这次是我做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下次再也——”

“没有下次了。”

傅一雯轻轻掰开眼前人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后退两步:

“五年了,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没真正解决过,我真的累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和你说清楚,我们到此为止吧。”

“”

落了空的指尖颤抖得厉害,看清了傅一雯眼里的决绝和坚定,唐瑛感觉浑身上下哪哪都痛,她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看着她这副模样,傅一雯攥了攥掌心,苦笑一声:

“唐瑛,这么多年都是我听你说,分开之前,你也听我说说吧。”

“”

窗外,太阳完全升起来了,阳光照在傅一雯的侧脸上,她开始讲述,声音很轻,可每个字都恨不得钉进唐瑛的骨髓。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不,确切来说是闻到你的时候,是在印刷室取卷子的时候”

傅一雯眼神飘远,似乎真的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唐瑛的时候。

“那时候你身上好浓一股香水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香炉里倒出来的,我回班的时候还和璐璐吐槽说被你熏得鼻炎犯了,那堂正好又是你的课,你阴阳怪气地说我总去文综办公室找孙丽霞,听得我很生气,却又没法反驳,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你换了不那么浓的香水,你看不惯我一直给孙丽霞当冤大头,把我告到了班任那儿,我更讨厌你了,觉得你根本就是个烦人精,为此我还和璐璐吵了一架,现在想想,我当时确实是有点不知好歹”

傅一雯笑着摇头,声音有些涩:

“平安夜那天,我去办公室送巧克力,正好被你截胡,你嘲笑我做的巧克力丑,却还是抓走了大半盒,我当时鼻子都快气歪了,同天上政治课的时候,你让我上黑板上默写板书,之后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字丑,那一刻我觉得你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可第二天,你突然又扔给了我10本字帖,让我好练字,当时我就在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嘲笑人用做到这个份儿上吗?唐瑛,你真的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

“”

病床上,听着傅一雯语气复杂的讲述,唐瑛攥紧了被角,曾经那些刻意为之的刁难,那些藏在阴阳怪气下的关切,此刻全都变成回旋镖扎进她的心脏。

“第一次对你有除了讨厌之外的情绪,是在第一次假期补课的时候,回学校查卷子那天正好赶上你生理期,这事我还是从璐璐那儿听说的,那天中午我们四个去学校附近的面馆吃了饭,我借口说要买水去了商店,本来想给你买暖宝宝贴,结果买错了,买成了暖足贴,回来听到你调侃我,我恼羞成怒,伸手就想把暖足贴抢回来,结果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会“耍赖”,原来像你这样看着冷冰冰的人竟然也会逗人玩儿吗,真是稀奇。”

“”

唐瑛咬紧嘴唇,胸口微微起伏。

她记得那个面馆,记得傅一雯买错的暖足贴,记得某个小胖妞红着脸来抢暖足贴时发梢的洗发水香味,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细节,此刻全都鲜活如昨。

“吃完饭之后,走的时候,因为老板是聋哑人,所以你多给了她一些钱,当时学校一直有传言说你是个有钱人,那点儿钱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估计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施舍罢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可在出门时,我看到了你的眼神,你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怜悯轻蔑的意味,也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那个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到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你这个人怎么和别人口中的那个‘唐瑛’差那么多,好奇怪。”

“进学校查卷子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想到我会为了你放弃去帮孙丽霞,直到现在我都记着我当时脑子里似乎就只有一个念头——烦人精身体不舒服,她不能没有我。”

“我是什么时候真的对你这个人有了改观呢,是那年你来我家烧烤店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你带了三个陌生人来,最后一个人喝空了一堆啤酒瓶,我们一起教训了一个猥琐男,临走的时候你还抢走了我的充电宝,用别人的东西还吐槽别人东西上的贴纸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

窗外的阳光随着傅一雯的讲述渐渐移动了角度,照在唐瑛冰冷颤抖的手背上,这些碎片般的记忆不止傅一雯没忘,她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开学之后,你看了我们班的大榜,知道我英语考了36分的时候很生气,我当时觉得你这个人莫名其妙,我考36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六级考多少分?炫耀吗?可如果只是炫耀的话,你又为什么非要给我辅导英语题,看我不顺眼吗?我太笨了,怎么也想不明白。”

“而我想不明白的不止这个,还有很多别的事,就比如说当时我觉得自己明明那么讨厌你,可在很多时候我却又忍不住打心底里觉得你好漂亮,漂亮到我不敢看你,这种想法是正常的吗?我当时根本想不明白,或许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

“清明节学校组织去要塞的时候,因为在保温盒的问题上我没一碗水端平,你生气了,回来之后不理我,我嘴上死要面子地和璐璐她们你说不理我正好,我眼不见心不烦,实际上我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好几晚上都睡不好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心情,只是直到现在我还依稀记得第二天顾婉君说你请事假而我以为你一气之下辞职时耳边嗡嗡作响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天塌了似的,在那之后我第二次有这种感觉就是疫情期间你阳了的时候,我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我是害怕失去你。”

“再后来就是抄袭事件”

傅一雯深吸一口气,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可说到这,她眼睛里仿佛有光,笑容破碎又明亮:

“那次之后,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一直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可是从我发现我喜欢上你开始,我决心要在高考的时候考一个好成绩,那样的话我之后跟你表白的时候会更有勇气和资格,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高考结束后,等着我的会是你的结婚请柬”

“你说你不会爱上任何人,可为什么还要结婚呢,我太笨了,真的太笨了,根本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如果你真的要和别人结婚的话,我也想看你穿上婚纱时候的样子”

“婚礼当天,我看到了你的丈夫,一个高大英俊家世显赫的男人,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可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心却好痛”

病床上,枯叶蝶落在眼睑,浓密的眼睫颤动得厉害。

唐瑛记得那天。

记得那天看似笑得比谁都灿烂、最后却在一片起哄中匆匆离场的傅一雯。

记得在说那句“我愿意”时没看新郎反而鬼使神差看向台下的傅一雯的自己。

她都记得。

“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你了,可出成绩之后,我还是鬼使神差的将所有的志愿都填报了云江市的大学。”

“后来,疫情那段时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傅一雯深吸一口气,终于红着眼睛看向病床上的人,可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大概是老天爷看我可怜,给了我一个那样的机会,让我每天都能见到你,给你做饭,照顾你,听你抱怨网课,在你的监督下减肥,每天都要在镜子前试各种衣服哪怕那个时候你已经结婚了,可是我能一直陪着你,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和恩赐了。”

“”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唐瑛感觉心脏剧烈抽痛。

那段日子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幸福。

在她过往该死的人生中,只有傅一雯的笑容是真实的温暖。

傅一雯对她太好了,好到她竟然习以为常。

昨晚吵架时傅一雯说她既要又要、脚踏两只船。

是啊,她既享受着婚姻带给她的一切物质上的好处,又卑劣而贪婪地汲取着傅一雯的爱和温暖。

说的怎么不对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两个人都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傅一雯慢慢退到门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唐瑛,这五年来,我用尽一切去爱你,你知道我在意你,知道我不舍得你难做,知道我会为了你无条件妥协,所以你从来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每次我都是被抛下被放弃的那个,甚至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解释过,一次都没有。”

“每次你手机响了的时候,我比你还要紧张,因为我很清楚,我又要一个人了,二选一的时候你永远不会选我,因为你精通人心,深谙人性,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我是个好哄的傻子,你知道只要你招招手我就会奔向你,可明明相爱是两个人的事”

“高中的时候我不知道六级668一次过是什么水平*,后来我知道了,唐瑛,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各个方面都是,不管我怎么追,留给我的永远都只是你的背影,无论我做什么,在你眼里我永远是好哄好骗的小孩儿,我永远都没有资格站到你身边”

泪水泡酸了傅一雯的声音,她喉头涩得厉害,几乎说出不话:

“五年了,走到今天,我我真的好累好累”

“你说得对,这段感情是我先开始的,事到如今我不后悔,但也没法继续了”

“唐瑛,我们好聚好散吧。”

泪珠子扑簌扑簌直往地上砸,说完,傅一雯转身转动门把手,她刚要走,身后唐瑛的喊声似乎撕破了喉咙:

“不许走!”

“”

纤瘦的背影在晨光中微微发抖,傅一雯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她看见唐瑛狼狈地趴在床边,还扎着针的左手顾不上滚针的风险、拼命扒开手机壳,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卖身契”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你看”唐瑛眼眶通红,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恳求:“你签过字的,你答应过我的,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唐瑛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人留住,她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祈祷傅一雯能和以前一样看破她硬撑的坚强。

爱唐瑛已经成为本能,傅一雯怎么会看不破。

可往往越清醒的人越决绝。

傅一雯看了一眼那张纸,脸上的泪痕早就没了温度,只剩下冰凉:

“字是我签的,我认,我现在拥有的东西里,你有看得上的随时可以拿走,只是我不会再爱你了。”

“”

我不会再爱你了这几个字有多大的杀伤力。

唐瑛感觉世界在这一刻崩塌,她红着眼睛抓起枕头砸向墙壁,声嘶力竭:

“我早就说过像你这种小屁孩根本就不定性,做什么就顶天三分钟热度,既然做不到,当初就别信誓旦旦地说那些假大空的承诺!”

枕头软绵绵地掉在地上,唐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祷着傅一雯能像从前那样红着脸反驳她,和她吵,甚至骂她都行,可傅一雯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晕,模糊了她的轮廓。

“好好养身体。”

傅一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了,别忘了把紧急联系人改了,下次给我打电话我不会再接了。”

“”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整个世界崩塌的巨响。

望着那张掉在地上的可笑的“卖身契”,上面还印着傅一雯龙飞凤舞的签名,落在病房里的阳光突然变得很冷,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神经,唐瑛扯着嘴角冷笑,笑着笑着却哭了,向来结着冰的眼眶红到像是被碎冰碴子划出血痕,大颗大颗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滚,不断颤抖的肩膀宣泄着这场无声的崩溃。

傅一雯不会再爱她了。

那她又争又抢的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不允许。她绝对不允许。

第110章 “我该怎么办,该去死吗。”

对于唐瑛出车祸的事,唐澜和蒋家意见一致,双方同时对外封锁消息,以至于周一顾婉君去学校时没见到唐瑛,一问起来,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说唐瑛请了事假,但具体是什么事无人知晓。

唐瑛不是一个轻易请假的人,如今请了事假。

难道是周年庆的事还没解决吗。

第二节课下课,回到办公室的顾婉君有些担心,手指在通讯录上【唐瑛】的名字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唐瑛沙哑的声音:“喂?”

“”

一声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喂”让顾婉君第一时间听出了异样,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生龙活虎的人竟然住了院。

电话里,唐瑛报了医院名字和病房号,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疲惫,挂断电话后,顾婉君立刻向年级主任请了假,拿起包就往外跑。

半个小时后,云江市人民医院。

推开病房门时,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斜射进来,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唐瑛半靠在床头,右腿和右臂都打着石膏,她面前摊放着几张纸,貌似是股票基金之类的文件。

才两天不见,顾婉君感觉眼前人整整瘦了一大圈儿,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锁骨突出到光是眼睛看着就觉得硌得慌,那张总是妆容精致的脸此刻苍白如纸,眼下还挂着浓重的青色,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着冷冽强势精明算计的丹凤眸,此刻黯淡无光,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

“唐瑛?”顾婉君语气有些急切,快步走近病床:“你这是怎么了?”

唐瑛闻声缓缓抬头,目光略显迟钝地聚焦在眼前人脸上,她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笑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来了啊。”

“发生什么事了?”

顾婉君放下包,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她边说边想伸手想碰碰唐瑛的手,却在看到对方手腕上青紫的针眼时停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碰哪儿。

“怎么弄成这样了?到底怎么了?”

顾婉君这话本意是想问唐瑛是怎么进的医院,结果眼前人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顾婉君从未见过的脆弱和痛苦,唐瑛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傅一雯不要我了。”

“”

不要她了

什么意思?

顾婉君心下一沉,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凝重:“什,什么?”

唐瑛一字一顿地重复,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傅一雯不要我了,她说她不会再爱我了。”

“”

唐瑛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在耳边炸响,炸得顾婉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

听到好友的话,唐瑛突然笑了,那笑声干涩得像是枯叶摩擦,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掉:

“是啊,怎么可能,明明那么喜欢我,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说着说着唐瑛眼圈就红了,顾婉君极少面对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

“到底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周六晚上,我下飞机之后去找她。”

唐瑛习惯性地扯着嘴角,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她站在门口,看我的眼神那么平静,她说她受够了,她说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她,她说我既要又要,脚踏两只船”

‘脚踏两只船’听得顾婉君心咯噔一下,她轻轻抚着唐瑛的后背,小心翼翼地看着好友的眼睛:“然后呢?”

“然后我们吵架了,我一气之下说还不如一拍两散。”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话音未落,唐瑛突然抓住顾婉君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发抖: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哄好她,我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

“她,她答应了?”

“嗯,她说她会考虑”

掌下单薄的肩膀在颤抖得厉害,似乎随时都要散架,唐瑛垂下有些失焦的眼睛,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后来我开车离开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注意到那辆卡车开过来

“”

顾婉君没忍住皱了皱眉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唐瑛打着石膏的胳膊和腿。

“很讽刺是不是?”

唐瑛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眼睛红得让人心疼:

“我这辈子最讨厌失控,结果差点因为失控送命。”

“”

饶是会说如顾婉君,可她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认识的唐瑛总是游刃有余,无论是在课堂上一针见血,还是在面对不公平时敢说敢做,甚至在面对家族联姻的问题上都能从容应对,仿佛天塌了她也能接住,这世上就没有她唐瑛做不成的事情。

而现在,这个一直以来意气风发的女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壳。

她爱傅一雯,爱到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

“昨天她来医院,跟我说了很多过去的事,她说她好累,她说她不想继续下去了,她说她不会再爱我了,哪怕我拿出她曾经签的卖身契给她看,哪怕我骂她激她,她都不在意了”

“她不在意我了”

“顾婉君,你说如果傅一雯真的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该去死吗”

一个“死”字听得顾婉君心脏一痛,她伸手抱住唐瑛抖得厉害的肩膀,病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消毒水气味在沉默中愈发刺鼻,刺得两个人鼻子都只发酸。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怎么唐瑛也走到了这种局面。

这难道是她们的报应吗。

两个为情所困的人谁都没再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蒋英旭穿着笔挺的藏青色西装走进来,领带夹上的军徽闪着冷光,他左手拎着果篮,右手抱着一束唐瑛最讨厌的红玫瑰。

男人似乎是认识顾婉君,进门之后他主动朝顾婉君点头微笑,顾婉君稍有怔愣,之后迅速调整情绪点头回应,瞥了一眼病床上瞬间冷脸挺直腰背的唐瑛,她识趣地拿起包包,先行告辞。

病房门关上那一刻,唐瑛眼底漫上一股子透着狠厉的寒意。

蒋英旭将玫瑰和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关切:“今天感觉怎么样?”

“你的目的达到了。”

唐瑛的话刺得蒋英旭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转过身来时男人脸上挂着困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唐瑛终于抬眼看他,结着冰锥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眼前男人的脸上:

“蒋英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之前送到唐澜办公桌上那些照片是谁拍的吗,好一个伪君子啊。”

“”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蒋英旭表情里没有一丝惊讶异,他喉结滚动,声音依旧平稳:“唐瑛,我们之间有协议,我有权利保证我们婚姻的安全。”

“你还知道我们之间是协议!”

唐瑛突然拔高音调,她猛地扯下手背的针头,血珠子溅在雪白床单上,很快就晕染开来,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看得蒋英旭变了脸色,他快步上前想按住她流血的手,却被唐瑛反手抓住手腕,紧接着手背一阵刺痛,涂着蔻丹的指甲陷进男人粗糙的皮肉,仿佛毒蛇亮出嗜血的尖牙: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在打什么算盘,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不管傅一雯跟我说了什么,她是我的人,只要我还喜欢她,我和她之间就不算完。”

“”

手背上微末的疼痛对于经常受伤的军人来说没什么,可对上唐瑛那双此刻可以称得上是阴冷的眼睛时,蒋英旭还是没忍住皱了下眉头。

“我话撂在这,你要是再敢从中作梗,我不介意把你之前找人拍的那些照片发给媒体。”

“你疯了?”蒋英旭脸色变了又变,走廊里隐约传来护士的脚步声,他不得不沉着脸色压低声音:“媒体如果知道了,我们——”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下地狱。”

唐瑛接过话茬,视线相刺那一刻,插进皮肉的指甲十分嫌弃地拔出来,她松开他,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那双深井般的眼睛:

“我说到做到。”

“”

似乎是起风了,窗外高悬的太阳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飘来的云层遮住,病房里陷入昏暗,蒋英旭站在阴影里,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临走时他看了唐瑛一眼,声音低沉地挤出了一句:

“好好休息,下次我再来看你。”

“”——

眼看着初秋了,天气说变就变,白天还是艳阳高照,临近傍晚时,厚重的云层就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临近放学前,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顾婉君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母亲说她已经把朵朵接走了。

“我跟你爸两个老家伙在家没意思,正好朵朵来陪陪我们。”

电话里,母亲嘴上说是老两口寂寞,可实际上就是因为他们从外孙女朵朵口中听说陈璐搬过来住,想借此机会给年轻人留一些单独相处的空间。

顾婉君明白母亲的意图。

可眼下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挂断电话后,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顾婉君胸口憋着一团酸涩,她刚想叹气,刚刚安静没一会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来电显示上写的是陈璐的名字。

顾婉君表情僵了一瞬,她下意识抚平衣角处根本就不存在的褶皱,指尖在接听键上方悬停了几秒,之后才郑重落下。

“喂?”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陈璐特有的清冷声线:

“我刚才去幼儿园,幼儿园老师说朵朵被她姥姥接走了。”

“嗯,我妈刚给我打过电话。”

顾婉君不自觉揪着衬衫衣角,语气有些愧疚:“辛苦你白跑一趟,不好意思。”

一句“不好意思”一说出口,听筒里骤然安静下来,顾婉君咬了咬嘴唇,她几乎能想象到陈璐此刻微蹙的眉头。

小姑娘最讨厌自己这样生疏的客套。

果不其然,正如顾婉君所想,听筒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冷了几分:“你下班了吗。”

“刚下课,在收拾东西。”

“我在你们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甜品店里。”陈璐报了一个甜品店的名字,语速很快:“过来找我,一会一起回去。”

说完,压根就没给顾婉君拒绝的机会,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握在手里的手机有些发烫,顾婉君转头盯着窗外,看着第一滴雨水毫无征兆地打在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透明的水痕。

二十分钟后,顾婉君撑着伞匆匆赶到陈璐说的甜品店。

说下就下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发梢也沾着细小的水珠,她在门口收了伞,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下一秒,浓郁的奶油香气混合着咖啡的苦涩扑面而来。

进门之后,顾婉君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在蛋糕展示柜前的陈璐,小姑娘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直筒裤,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头,此刻正微垂着头看着展示柜里的蛋糕。

顾婉君抿了抿唇,刚要上前,却注意到陈璐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男人,此刻正热络地和陈璐说着什么。

顾婉君脚步一顿,某个陌生到她都快想不起来了的名字瞬间划过脑海。

姜鹏飞。

他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