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以及怪那个到现在还没现身的1班政治课代表。
——
一个小时后。
各个办公室整理卷子都临近尾声。
傅一雯和唐瑛相互配合着一个查卷子一个缠卷子，最后整整装了四个纸箱。
其他班级都差不多查完卷子时，1班政治课代表余淑怡才姗姗来迟。
本来傅一雯查完自己班的卷子之后想去帮孙丽霞的，可这查出来四箱卷子还要搬到补课地方，她肯定不能让唐瑛一个人搬，现在余淑怡来了，她的孙老师应该能轻松一点了。
临走之前，傅一雯看了好几眼孙丽霞，一副恋恋不舍的纠结模样，一旁的唐瑛见状翻了个白眼，推门就走。
“哎，等我会啊！”
以为唐瑛要下楼，傅一雯也顾不上看别的了，她赶忙搬上一箱卷子跟上对方。
……
出了办公室，唐瑛没有下楼，而是*敲响了十几步距离之外的语文办公室的门。
语文卷是出了名的纸张多，在顾婉君和陈璐两人超高效率的默契配合下，最后装了整整六个大纸壳箱，唐瑛敲门的时候，她们就差用透明胶带封箱了。
唐瑛性格不好在全学年都是出了名的，语文办公室的老师们看到她站在门口敲门，顿时都不说话了。
就连办公室里最活跃的大喇叭李冰也默默把自己调成了静音模式。
对于这种场面，唐瑛早就习惯了，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怕连累到顾婉君坏了名声，正当她分神想着“这破办公室她还不稀罕进呢”的时候，顾婉君已经笑着站在她的面前了：“你们查完了？”
“嗯。”
“我们还差封箱，进来坐会吧，完事之后我们一起走。”
“……”
温柔热络的声音似乎能融化一切坚冰，对上顾婉君满含笑意的眼神，唐瑛主动错开视线，她刚想说不用，结果下一秒，身后传来‘咕咚’一声，跟在她身后追出来的傅一雯呼哧带喘地把手里的纸箱子扔在地上：
“哎我说，你怎么在这啊，要不是听见这有说话声儿，我差点捧着箱子直接下楼了！”
“……”
——
半个小时后。
唐瑛去学校对面的停车位上把车开进学校，顾婉君带着陈璐和傅一雯往楼下搬箱子。
语文加政治一共十箱卷子，再加上她们四个人，唐瑛的宝马车装不下，还得另外再打辆出租车。
……
宝马车后备箱前。
“唐老师车上副驾驶还能坐一个人，你们两个谁去？”
这话是顾婉君问的，事实上她潜意识里默认傅一雯会去。
可傅一雯哪里肯跟烦人精单独坐一辆车呢，一听要分开行动，她脑子转的比地球仪还快：
“老师，你跟唐老师坐吧，我跟璐璐打车。”
“留下的人一会还要往出租车上装箱子，我得留下来，傅一雯，你去坐唐老师的车吧，我和陈璐一会打车。”
“不不不，你看啊老师，璐璐这小身板哪能干重活呢，这样吧，让璐璐去坐唐老师的车，我留下跟你一起搬箱子。”
对于傅一雯来说，让她搬箱子也比和唐瑛单独坐一辆车来得要好，这种要命的时候，只能暂时对不起她家璐璐了。
然而让陈璐去坐唐瑛的车，这顾婉君怎么可能同意？
夹在两人中间的陈璐左右为难，始终没表态，她既想和顾婉君坐一辆车，又理解傅一雯不想和唐瑛坐一辆车的心情，以至于最后她只能默默插了一句：
“要不然咱们三个都坐出租车呢……？”
“哎！我觉得璐璐这个主意——”
“磨叽了这么半天，商量好了吗，谁来送死啊？”
“！”
三人对话被打断，驾驶座上的唐瑛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车了，此刻的她倚着车门，眼神冷得快掉冰碴了。
听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唐瑛明显是听见刚才三人的对话了。
冰冷的视线一次扫过三人的面庞，最后定格在傅一雯脸上：
“行了，别磨叽了，就你了，小胖妞，上车。”
“？！”
傅一雯怔了一下，火儿蹭一下一下就上来了！
这烦人精会不会说话啊！叫谁胖妞呢！？
——
唐瑛的车开走大约二十分钟后，顾婉君和陈璐也把卷子装好、坐上了出租车。
路上，想起之前在面馆里唐瑛说的话，顾婉君偏头看着陈璐，主动开口：
“让你留下来跟我一起搬卷子，辛苦了。”
“没事，也没多沉，而且……”
陈璐顿了顿，她对上顾婉君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语气坦诚道：“我想和老师坐一辆车。”
“……”
顾婉君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吃直球这一套。
上扬的嘴角想压都压不住，顾婉君挑了挑眉，轻咳两声继续道：
“可唐老师很喜欢你呢，她不是还说想让你给她当课代表吗。”
“那是唐老师说着玩的。”眼见着顾婉君眉眼弯弯的温柔模样，陈璐也不自觉的跟着翘起了唇角。
“如果是真的呢？她真的想让你给她当课代表呢？”
“我不会当的。”
“为什么？”
看着顾婉君眼里呼之欲出的期待，陈璐突然动了某种“坏”心思，她语气一本正经道：
“因为我身体不好啊。”
“就因为这个？”
“老师还想听别的？”
“……”
对上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睛，顾婉君愣了一下，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这小孩套路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话题都聊到这了，半途而废不是顾婉君的风格，她忽略有些发热的脸，顺势问下去：
“我想听，你说吧。”
“除了你，我不想给别人当课代表。”
“为什么？”顾婉君明知故问。
“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老师。”陈璐给出了一个谨慎且直白的答案。
“最喜欢？”顾婉君扬了扬眉，语气幽幽：“那也就是说除了我，你还喜欢别的老师？”
“……”
这一句话直接把陈璐问住了。
谁能想到顾婉君会问这种问题啊？！
……
眼见着陈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理智回笼了几分的顾婉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等会，她刚才是在吃醋吗？
老师也会因为学生喜欢别的老师而吃醋吗？
这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面馆也是……
这是正常的吗？
顾婉君面上一热，她硬是把心里莫名其妙升起来的情绪压了下去，再次开口时俨然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可人的语文老师：
“我刚才开玩笑的，咱们班老师都很好，你喜欢他们很正常。”
“……”
面对顾婉君180度大转变的态度，陈璐眨眨眼睛，有些拿不准原因，结果下一秒就又听见顾婉君说：
“你刚才说你最喜欢我是吧？”
“嗯。”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陈璐点头，这点毫无疑问。
“那就继续保持，别让别人超过我，要不然我会伤心的。”
顾婉君边说边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眸里的温柔笑意任谁看了都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此话一出，后面顾婉君说了什么陈璐已经听不见了，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天崩地裂，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流动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偌大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顾婉君两个人。
要是说之前陈璐还不确定自己对顾婉君是哪种感情，那这一刻陈璐确定以及肯定——
她喜欢上顾婉君了。
这种喜欢不单单是学生对老师的崇拜和敬佩，更是一种自私的，占有的，偏执的，强烈的，患得患失的，无法克制的复杂情感。
她喜欢顾婉君，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她希望顾婉君的目光永远都能看向她，只看得见她。
——
另一边，黑色宝马里。
相比较顾婉君和陈璐的亲密和热络，唐瑛和傅一雯这边的氛围直接降到了冰点。
上车之后，唐瑛冷脸开车，傅一雯低头摆弄手机，两人谁都没说话。
好不容易在学年**大群里翻到了1班政治课代表余淑怡的**，迫切想要知道孙丽霞现在怎么样了的傅一雯立马点击添加好友，可从发送好友申请到现在，余淑怡一直没通过。
这个余淑怡不看手机吗？还是说难道她们还没查完卷子？这都几点了？
一想到孙丽霞蹲在地上查卷子的辛苦模样，傅一雯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压根坐不住！
……
余光瞥见副驾驶上的小胖妞动来动去、就差扭成麻花儿了，唐瑛伸手调低了车载空调，冷声道：
“怎么着，屁股着火了，想下去在雪地上跑两圈？”
“……”
第26章 “新年快乐”
本来就烦，一听唐瑛阴阳怪气就更烦了。
眼见着车马上就要开到补课地方、哪怕现在下车也走不了几步路了，傅一雯气不过，鼓着腮帮子直接来了一句：
“停车！”
“你确定？”
“废话！我当然——”
傅一雯话还没说完，黑色宝马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好悬没把毫无防备的傅一雯扔到挡风玻璃上去！
“你干嘛啊！？”傅一雯捂着自己差点飞出去的小心脏，语气不满道。
“不是你说让我停车吗。”
唐瑛散漫的声音里凝着一股子冷，一双微吊眼梢的丹凤眸看都没看傅一雯一眼：
“要下赶紧下，这都是人，不让停太久。”
“？”
傅一雯听得眉头瞬间拢成一个小山包，鼻子差点气歪！
好家伙，在这等着她呢？
这烦人精连句挽留的话都不说是吧？
刚才是谁非得让她上车的？！
傅一雯越想越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
下车之后，傅一雯狠狠地关上车门，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车内的温暖舒适和车外的天寒地冻截然不同，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小雪，寒风抽在脸上，嗖嗖嗖地灌进衣领里，刚下车的傅一雯冷不丁被冻得打了个激灵。
傅一雯下车后，黑色宝马车毫不犹豫地重新启动，拐进新的街道。
瞥见后视镜里手忙脚乱地把棉服帽子往脑袋上扣的圆滚滚“小土豆”，驾驶座上，唐瑛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
出租车停在某大厦门口。
顾婉君和陈璐上楼的时候，唐瑛她们已经把宝马车上的几箱卷子搬上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璐明显感觉到先上楼的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难道是因为查卷子的事吗？
以为这俩人闹别扭可能是因为孙丽霞，趁着大家都在房间里收拾卷子的时候，陈璐找准时机悄悄溜到傅一雯身边，小声问：
“你和唐瑛怎么了？”
“别跟我提她，就没见过像她这么气人的人！”傅一雯嘟嘟囔囔，语气十分不满。
想到之前碰巧听到孙丽霞的那通电话，陈璐压低声音继续问：
“是因为查卷子的事吗？”
“查卷子？”
“嗯，1班政治课代表一开始不是没来吗，你是因为这个跟唐瑛闹矛盾的吗？”
“哎，等会，你怎么知道1班课代表没来啊？”
傅一雯抓住重点反问，陈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将自己听见的那通电话实话实说，告诉给傅一雯。
听完之后，对孙丽霞自带偏爱滤镜的傅一雯直接get错了重点：
“服了！这个余淑怡真是太不像话了，还得让孙老师亲自打电话催她，她有没有点课代表的自觉性和责任感啊！你说她——璐璐？你想什么呢？”
“我觉得这事有点奇怪。”
“奇怪？哪奇怪了？”
“让各科课代表来学校查卷子的事是各班班任通知的，余淑怡就是胆子再大也不会明着跟班任对着干吧？”
“嗯……说的也是，不是，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
陈璐沉默了，正当她思考着该怎么委婉的说接下来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跟前的唐瑛直接当了她的嘴替：
“她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你的宝贝孙老师一开始跟那个姓余的课代表说不用来的。”
“……”
唐瑛一语中的，陈璐暗道不好，她想扭转这种局面，却为时已晚，一看说话的人是唐瑛，傅一雯脸色当即就变了：
“你偷听我们说话？！”
“这屋里就4个人，你这大嗓门儿我站门外都能听见，谁稀罕偷听。”
“……”
“怎么着，说你的宝贝孙老师，你心疼了？”
“才不是，你说的也不对啊，怎么可能是孙老师不让余淑怡来？”
“怎么不可能，你这个随叫随到的大冤种在那儿，何必动用人家的正牌课代表。”
“……”
大冤种三个字一下子点炸了傅一雯的怒火，她扯着嗓子冲唐瑛喊，陈璐拉都拉不住：
“你胡说！你才大冤种！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孙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好啊，那你说为什么在你说不帮忙之后，你的宝贝孙老师就拿着手机出去了，又为什么那个姓余的课代表赶过来的时候很着急，一看就不是那种敢擅自不来的学生，这你怎么解释，你能解释的出来吗？”
“！？”
傅一雯越听情绪越激动，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眼见着局面快失控了，陈璐直接硬着头皮站到中间把这两人隔开，另一边，忙着整理卷子、对刚才发生了些什么毫不知情的顾婉君也闻声走过来。
没等顾婉君那句“怎么了”问出口，唐瑛环臂抱胸，似笑非笑，阴阳怪气的话犹如细细密密的银针，仍在不停地往傅一雯心上扎：
“算了，就没见过你这么der的人，谁稀罕管你，我只是好奇你的宝贝孙老师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能让你被卖了还帮人数钱，这样好手段的人才只当一个政治老师真是屈才了。”
“你！”
傅一雯快被气爆炸了，好在下一秒顾婉君强行拉着唐瑛的胳膊离开房间，这场纷争才得以终止。
……
房间内，战火熄灭，只剩下陈璐耐着性子的哄劝声。
直到把手搭在傅一雯肩膀上的时候，陈璐才发现这人浑身发抖，眼圈儿通红，似乎是被唐瑛气哭了：
“烦人精！烦人精！她凭什么这么说孙老师！凭什么！”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唐瑛也不是第一天这么说话了，咱们不都习惯了吗？”
“不行！那个烦人精说孙老师就是不行！”
“好好好，不行不行，不说了，咱们不听她说了。”
“亏得我今天反思自己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反思个屁！像她这样的烦人精，我就不应该关心她！”
“……傅一雯，其实唐——”
“不许帮她说话！”
“……”
陈璐紧急刹车，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虽然唐瑛那番话也是她一直想说的，可是……
哄人真的好难啊……
——
门外。
听着房间里傅一雯对自己的抱怨，唐瑛脸色阴沉，风雨欲来，可顾婉君却看得出，这人不单单是生气。
“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是想说我没教养不尊重前辈，还是想说我说话难听不配当老师，还是——”
“我理解你。”
“……”
画着银色眼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刻茫然，顾婉君一句话给唐瑛说愣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理解你，我觉得你说的没问题，因为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顾婉君表情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对上唐瑛怀疑加疑惑的眼神，她接着道：
“我拉你出来只是觉得如果留在里面的话，你应该打不过傅一雯，不然呢，你以为我想干什么？说教你吗？唐瑛，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选朋友的眼光吧。”
“……”
交叉环抱在胸前的双臂渐渐放松下来，视线交汇，几秒后，唐瑛依旧绷着脸，可语气照比之前却温柔了太多：
“算你会说话。”
“看你这架势，刚才估计是都已经想好怎么骂我了吧？”
“你要是说些有的没的废话，我当然要骂。”
“当你朋友也得挨骂，这待遇是不是太惨了点儿？”
“……”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浮现起或多或少的笑意。
这一笑抚平了先前的情绪，几秒后，唐瑛看着顾婉君，冷冰冰的语气里第一次多了几分商量意味：
“我刚才有点冲动了。”
“嗯。”顾婉君点头。
“就算我那么说，那个傻不拉几的小胖妞也听不进去。”
“显而易见。”
顾婉君耸了耸肩膀，之后又补上一句：
“我知道你是为她好，但是有时候太心急反而会适得其反。”
“谁为她好，别乱说话。”唐瑛蹙了蹙眉：“我只是看不惯那些道貌岸然没师德的败类而已。”
眼见某人嘴比钢板还硬，顾婉君笑着叹了口气：“行啊，当你朋友真难啊，实话都不让人说，我都有点心疼我自己了。”
“……？”
——
整理卷子告一段落。
有陈璐和顾婉君从中调和，傅一雯和唐瑛没再有吵架的导火索。
从大厦出来之后，傅一雯打车去自己父母烧烤店帮忙，唐瑛开车回家，顾婉君和陈璐顺路去了就近的超市。
为了感谢陈璐不是课代表还来帮自己查卷子，顾婉君想着今晚请陈璐吃饭，提议一出，陈璐也没拒绝，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买菜回去吃关东煮。
如果以后的日子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就好了。
超市里，看着低头认真挑菜的顾婉君，陈璐这样想，想着想着她唇边不自觉翘起一抹弧度。
比起上次委婉把人支开，这次陈璐想手把手地教顾婉君怎么挑菜。
“老师，萝卜要选这种细长的、表面光滑有分量的，这样的萝卜不空心，水分足，好吃。”
“啊？那我以前选的几乎都精准踩雷了……”顾婉君边说边默默放下了手里的大胖萝卜。
接下来的时间，陈璐教顾婉君挑选各种蔬菜的诀窍，小姑娘讲得很认真，看着那双干净灵动的眼眸，顾婉君面上听得认真，实际上走神了好几次。
虽然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个，可顾婉君总是能在陈璐身上get到一种既成熟又可爱的反差魅力。
怪不得自己会莫名奇妙的吃醋，这样的小孩谁不喜欢？
——
时间飞逝，高二上学期的整个寒假几乎都在补课中度过，转眼间来到年底。
年关将近，整个宁城都被一种喜庆的气氛所笼罩，市场上的商品变得异常丰富，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打扫屋子、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等等一系列新年活动，背井离乡的人们也都几经辗转陆续回到家乡，享受这一年当中能与家人团聚的难得时刻。
与此同时，宁城一中也下发了有关过年放假的通知——即日起，高二学年全体师生休息十五天。
放假通知下发当天，顾婉君就接到了姐姐顾婉容的电话，姐姐问她哪天回家，用不用开车来接，一家人都在等着她回家过年。
算算日子，顾婉君上次回家还是去年过年，哪怕是和父母有分歧，可在过年这种合家团聚的时刻，她应该回家陪着父母。
宁城是座只有客车通行公路线的小县城，回云江市的话要先倒两趟客车到附近有高铁的城市，之后再坐高铁回云江市。
然而在打开购票软件时，顾婉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陈璐那张清秀的脸。
她走了，陈璐一个人怎么办？
如果她说要带陈璐回自己家过年，小姑娘会同意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假期第一天，顾婉君纠结再三，终于敲响了对门301的门。
在来开门之前，陈璐貌似正在收拾东西，看着横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先前准备好的措辞在顾婉君嘴边绕了绕，最终还是换了个方向：
“看你收拾东西，是准备去哪儿吗？”
“嗯，傅一雯怕我一个人冷清，让我去她家过年。”
陈璐回答得大大方方，顾婉君愣了一下，刚刚没说出来的措辞彻底失去了说出来的机会，反应过来后，顾婉君微笑回应：
“这样啊，挺好的，好不容易放假了，你们可以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了。”
“嗯。”陈璐点头，看着顾婉君的眼睛反问：“老师来找我有事吗？”
“啊，我是想来告诉你一声，我明天可能就要回家过年了。”
还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家。
后半句话顾婉君说不出口。
毕竟陈璐已经决定去傅一雯家过年了。
“这样啊。”陈璐会心一笑，体贴道：“那老师路上注意安全，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顾婉君点头回应，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让陈璐等一下，之后小跑回家里。
十几秒后，顾婉君再次站在陈璐面前，手里还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装好的纸袋。
“给你。”
“给我？”
“嗯，新年礼物。”
“……谢谢老师。”
陈璐眼里泛起惊喜的涟漪，她如获至宝似地接过纸袋，眨着眼睛问道：
“我现在能拆开看吗？”
“别，先别拆。”
顾婉君及时制止，对上陈璐直白炙热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角：
“里面有一样礼物是我自己做的，做的不太好，而且这可是新年礼物，还是等大年三十晚上零点之后再拆吧。”
“你自己做的？”
get到关键词，乌黑明亮的瞳仁中仿佛炸开了一场绚烂的烟花，陈璐心跳加速，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纸袋。
“我第一次做，做的不太好，你要是不喜欢——”
“我很喜欢。”
“你还没看是什么呢。”顾婉君失笑道。
“只要是老师你送的，我都喜欢。”
“那要是我送你两道数学题呢？”
“我去拿纸记下来。”
“哎！”
顾婉君眼疾手快地拉住陈璐的胳膊，这才把人拽住，一脸宠溺加无奈：
“我开玩笑的，你这孩子，怎么还真就我说什么是什么啊。”
顾婉君嘴上抱怨，可眼里的笑意以及颧骨升天的嘴角根本压不了一点。
……
简单聊了几句之后，顾婉君也要回家收拾行李了，两人告别。
临走之前，陈璐把一个礼盒递给顾婉君。
“给我的？”
“嗯，新年礼物。”
顾婉君看了一眼礼盒，没接，“你这孩子，不是说了不让你给我买礼物了吗，怎么又乱花钱。”
“你能给我送，我就不能给你送吗？”
“我给你送是因为我是大人，是你的老师。”
“过了年我也18了，也是大人了，别总把我当小孩子看。”
陈璐有意强调自己的年龄，说完之后，她低头放轻语气，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只不过这是我用稿费买来的，比不了你亲手做的。”
“怎么会！”
听到这话，顾婉君一下急了，她赶忙伸手接过陈璐递过来的礼盒，一字一句认真道：
“心意都是一样的，收到你的礼物我很开心。”
“这么说，你愿意收下了？”
“……”
对上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顾婉君被噎了一下，她渐渐发现她给陈璐外冷内热单纯无害小兔子的定位定错了，这小孩分明就是白切黑切黑切黑无限切黑的腹黑小兔子！
……
——
目送着顾婉君回家，陈璐才关上301的门。
后背靠着门板，手里的纸袋沉甸甸的，陈璐迫不及待想打开袋子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有关顾婉君的事，她总是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乖巧和听话。
顾婉君说让她大年三十晚上过了零点再拆，那她就等到那时候再拆，谁让顾婉君那么说了呢。
原本就一尘不染的桌面硬是被陈璐用湿干纸巾各擦一遍，之后她才放心把顾婉君送的纸袋放下。
擦过桌子的纸巾被扔进垃圾桶，与此同时，倒扣在沙发上的振动两下，陈璐解锁一看，是傅一雯的消息。
——
另一边，302。
看着手里的礼盒，顾婉君笑着摇头，不禁再次感慨某只看似小白兔实则大老虎的腹黑程度。
虽然陈璐没说让她什么时候拆礼物，但十分有仪式感的顾婉君还是决定自己也要大年三十晚上过了零点再拆。
收拾行李时，生怕磕着碰着，顾婉君特意把礼盒围在自己最喜欢的几件厚衣服中间。
——
次日，早上不到五点，顾婉君就起来洗漱准备赶车了。
临去客运站之前，顾婉君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再跟陈璐当面告个别，可看了一眼时间，她还是把面对面告别换成了微信告别——
【我走了，有事微信联系，假期玩得开心。】
陈璐看到这条消息时是上午八点，这个时候的顾婉君正在转坐另一趟客车。
陈璐回了顾婉君一句【到地方之后给我发条消息，路上注意安全】，之后又跟了一个‘小兔子敬礼收到’的动态表情包。
十分钟后，顾婉君回复她一句【好的】，后面跟着一个“小兔子坐火箭起飞”的表情包。
——
两次客车外加一次高铁，一天舟车劳顿，顾婉君从云江市高铁站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由于事先打电话说过自己今天坐哪趟高铁回来，顾婉君推着行李箱刷身份证出站，刚下楼梯就看见姐姐顾婉容站在楼梯口仔细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姐！这儿！”
顾婉君一边冲着顾婉容摆了摆手，一边加快脚步，下楼之后，两姐妹第一件事就是拥抱彼此。
“你今天下班够早的啊。”顾婉君把下巴放在姐姐的肩膀上，脸上笑意藏不住。
“我妹妹难得回来一次，什么班都得往后靠靠。”
“哎呦，我这么大面子呢。”
“那当然了。”
话音一落，顾婉君明显感觉到圈在自己腰上的小臂收紧了一些，下一秒她听见自家亲姐的一声轻叹：
“怎么又瘦了，不是让你多吃点吗？”
“你还说我呢，你这也不胖啊，肩膀的骨头都硌人。”
“你这丫头，每次我一说你，你就把话题往我身上撇。”
顾婉容语气无奈，她松开自己这个嘴比谁都会说的妹妹，问道：
“饿不饿？饿的话咱们先去吃饭，我都选好餐厅了，发个消息就行。”
“走吧走吧，我都一天没吃饭了。”
顾婉君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之后习惯性地跨上姐姐的胳膊，与此同时，顾婉容也十分自然地接过顾婉君手里的行李箱。
两人刚要离开，像是想到了什么，刚走出两步的顾婉君突然哎了一声，她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差点忘了”。
“怎么了，怎么一惊一乍的？差点忘什么了？”顾婉容被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没什么，就是差点忘了落地报平安。”顾婉君边说边解锁手机，点开了和陈璐的聊天框。
“报平安？”顾婉容嗅到一丝微妙：“给谁报平安啊？”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我很喜欢的女学生。”
“你要亲手织围巾送人的那个？”
“对，就是她。”顾婉君低头打字，没有注意到一旁姐姐渐渐复杂起来的表情。
“你回家还要跟学生报平安啊？”
“嗯……我俩其实更像是朋友，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说让我到地方别忘了告诉她一声。”
“这样啊……”
眼见着妹妹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神情认真手指飞快地打字，先前因为“那个学生还好是个女生”而被压在心底的担心又慢慢浮了上来。
顾婉容当然希望妹妹顾婉君受学生们喜欢和爱戴，但这又亲手织围巾，又落地报平安的，虽然对方是个小女孩，可她还从来没见自己的妹妹这样对过谁……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她好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第27章 “我会看好陈璐这棵小白菜的”
去餐厅的路上。
收到陈璐的回复后，顾婉君扬了扬唇角，她刚把手机锁屏放下，下一秒耳边就传来顾婉容温柔的询问声：
“对了，你喜欢的那个女学生叫什么名字啊？”
“陈璐。”说完，顾婉君想了想，紧接着又补上了一句：
“碎如坠琼方截璐的璐，就是宝玉美玉、白璧无瑕的意思。”
“……你还专门去了解了学生的名字寓意？”
这种关注度是正常的吗？
顾婉容没敢问出后半句。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姐姐的情绪变化，顾婉君笑笑，语气调侃道：
“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语文老师啦？”
“啊，是啊……”
握紧方向盘的手松了松，顾婉容刚想松口气，结果下一秒就又听见顾婉君笑着说：
“不过陈璐的这个璐字我确实去查了查，因为怕弄错意思，陈璐，璐璐，很好听的名字呢。”
“……”
现在当高中班任不但得记住学生的名字，还得弄清楚学生名字的寓意吗？
顾婉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继续装作闲聊地问道：
“你有她的照片吗？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有，有一张之前她和另一个同学的合照。”
顾婉君边说边迫不及待地解锁手机，点开相册，找到之前保存下来的照片展示给姐姐看。
照片上有两个女孩，一个纤瘦，一个微胖，
纤瘦的女孩皮肤很白，乌黑浓密的长睫自带眼线效果，一双深邃明亮的月牙眼平视镜头，眼眸中透露出一种超脱她这个年纪的淡然和冷静，仿佛冬日雪莲般清冷漂亮；
另一个微胖的女孩鼻子上长了些小雀斑，圆乎乎的小肉手冲着镜头开心比耶，一对可爱干净的狗狗眼盛着温暖的笑意，犹如夏日阳光那般明亮热烈；
一眼看过去，两人都是活脱脱的小美人胚子。
从照片上两人天差地别的个人风格以及对自家妹妹的了解，顾婉容确定以及肯定，那个纤瘦清冷的女孩就是顾婉君口中的陈璐。
“两个女孩都好漂亮。”顾婉容真心夸赞。
“是吧。”顾婉君眉眼带笑，收回手机轮到自己看的时候，她下意识把照片里的陈璐放大了一些。
“她们两个是好朋友吗？”
“嗯，是，郑薇姐说她们两个认识好多年了。”
“这样啊，那这个陈璐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
话音一落，车内陷入一阵沉默，直到白色奔驰几秒后恰好停在红绿灯前，顾婉容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向副驾驶，她这才看到妹妹顾婉君眼底的悲伤和心疼。
“怎么了？”
“陈璐身边没有任何亲人。”
顾婉君叹了口气，她把从郑薇那听来的陈璐的身世经历告诉给顾婉容。
听完之后，顾婉容也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妹妹顾婉君为什么会喜欢甚至是疼惜这个叫陈璐的小女孩。
红灯变绿灯，暂时静止的车流重新流动起来，顾婉容握着方向盘，由衷感慨了一句：
“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这孩子还能长成到现在这么优秀，真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顾婉君点头。
“你刚才说她身体不太好？”
“嗯，总是容易偏头痛，免疫力也不是很好。”
“找个机会带她来我们医院，在她大学毕业之前，我可以免费给她安排每*年的体检。”
“心意是好的，但她应该不会接受的。”顾婉君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那孩子很要强。”
“这样啊，确实，听你刚才说的那些事，确实能感觉出来她是个独立有个性的孩子。”顾婉容叹了口气。
白色奔驰拐进新一条街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顾婉容接着开口：
“婉君，其实……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啊，咱姐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婉君有些疑惑地偏头看着驾驶座方向，她觉得她姐姐今天说话有点绕弯子。
“我不否认这个陈璐是个好孩子，可是在和她相处的时候，你还是应该多加注意一下。”
顾婉容顿了顿，语气有些不忍地接着道道：
“像陈璐这种从小就缺爱的孩子，很容易被对她好的人感动，也容易对别人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感情。”
顾婉容措辞委婉，她本来是想提醒顾婉君应该把握跟陈璐相处时的尺度，可这话落在顾婉君耳朵里却变了个意思。
想起之前秦浩阳看陈璐的眼神，顾婉君但眯了一下眸子，语气里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警惕：
“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注意一下陈璐会不会早恋？”
“……啊？”
“早恋”一词一出，顾婉容险些被呛到，她以为顾婉君这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想说“明白就好，不用说这么直白”，结果她马上又听见顾婉君斩钉截铁道：
“她不会的，班里那些小男生都配不上她。”
“……”
不是，合着刚才她说了半天都白说了？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而且‘都配不上她’是什么意思？在你心里谁能配得上她？
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顾婉容抿了抿嘴唇，思绪彻底凌乱。
而另一边，顾婉君在大脑里疯狂筛选有可能会喜欢陈璐的人，思绪翻飞之际还不忘语气稍冷地明确表态：
“放心吧姐，作为班主任，我会看好陈璐这棵小白菜的，绝对不会让别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
话音一落，顾婉容表情有点复杂。
你别嘴上说要看着别人，结果最后倒是自己把主意打到人家小女孩身上了……
这话顾婉容不敢明说，眼见着有关陈璐的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
大年三十的晚上，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对联，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美食，畅谈着过去一年的收获，展望新的一年的希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老式小区里。
客厅里，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全国人民都会看的春晚，陈璐站在窗前，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她仰头望着窗外，万家灯火下，各种色彩烟花交织在一起，如同繁星般绽放在广阔无垠的夜幕下。
过年了。
攥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傅一雯的聊天页面，对方问她真的不去和他们一起过年吗。
这样的问题，从陈璐姥姥过世后，傅一雯和江蓁蓁每年都会问。
而陈璐每年都会拒绝。
【我就不去了，我想回老房子里陪着姥姥过年，你们玩得开心，新年快乐。】
陈璐每年都会这样回复。
今年也是如此。
放假第一天，在顾婉君敲门的时候，陈璐收拾东西就是打算回老房子这边过年，然而在顾婉君问她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时，陈璐却说了谎。
或是不想让顾婉君担心自己，或是不希望让自己喜欢的人可怜自己，陈璐从一开始就没想告诉顾婉君自己一个人过年。
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
回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陈璐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姥姥在的时候，大年三十下午，姥姥会早早把面发上、饺子馅儿和好，到晚上八点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
东北人过年吃饺子会在饺子里放用开水煮过的硬币，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寓意这个人新的一年会非常有福气。
虽然只是个听起来有点迷信的新年仪式，可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外孙女能多一点福气，姥姥每次煮饺子都会把有硬币的饺子单煮单装盘，以至于每年三十晚上，陈璐都会吃出一堆钱来。
姥姥不在之后，陈璐的大年三十再也没有亲手包的饺子，没有一个接着一个的硬币，没有祖孙俩在电视机前欢声笑语，有的只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万家灯火、走个流程的春晚、以及一袋一个人吃不完的速冻饺子。
而此时此刻，比起前两年，今年大年三十，陈璐心里多了一份期待。
顾婉君送的纸袋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客厅桌上，陈璐一边听着电视机里的春晚，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表，心里期盼着零点快点到来。
——
另一边，云江市。
墙上的液晶电视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一家四口围在客厅的饭桌上包饺子。
顾婉君的姐夫，也就是顾婉容的丈夫周海斌在外地调查重案，过年回不来，家里只有老两口外加顾婉君姐妹俩。
包饺子环节。
顾婉君擀饺子皮儿比不过她爸，包饺子比不过她妈，好不容易和她姐速度差不多，但人家她姐包的饺子不开口，她的饺子搁下没一会就漏缝儿，下锅准保成片儿汤。
于是乎，顾婉君不得不一边包新的，一边还得顾着自己包过的饺子哪个“不安分”，在包到今晚第12个饺子时，顾婉君收到来自亲妈的无情吐槽：
“在外面这么些年，厨艺还是没见长啊。”
“哼，谁说没见长进的。”顾婉君替自己辩解：“我都会炒好几道菜了，饺子不常做，不熟练而已。”
顾婉君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四不像”的元宝饺子放在盖帘上，语气有点小得意道：
“我现在还会挑菜呢，准保新鲜。”
闻言，正好包完一盖帘饺子的顾母没忍住笑，她用胳膊怼了怼旁边擀饺子皮儿的顾父，开玩笑道：
“听见没，老头子，你闺女现在不一挑一个老萝卜干了。”
“听见了，听见了。”
顾父把一摞擀好的饺子皮儿递给老伴，顺着说下去：
“哎呀，这么多年终于学会挑菜了，不买最老的了，怎么着啊，开窍了？”
“我学生教会我挑新鲜蔬菜的窍门了。”
“你学生教你？”顾父顾母不约而同抬头看向顾婉君，几乎是异口同声。
眼见要提到陈璐，始终有种不好预感的顾婉容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管她谁教的呢，学会了才是真本事，改明儿跟我去趟早市，我看看你能不能出师。”
“你还说呢，婉君现在五谷不分做菜一塌糊涂，都是你小时候给你惯的。”
“？”
眼见自家老妈突然把矛头对准自己，顾婉容一脸无辜，大喊冤枉：
“怎么就是我惯的了？你们也没教我怎么包饺子啊？”
“就是，别什么事都赖我姐，我姐的厨艺都是自学成才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婉君顿了顿，憋不住笑，接着道：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刚自学做饭的时候做出来的“黑暗料理”呢。”
“？”
四目相对，姐妹俩开始挤眉弄眼，眼神交流。
顾婉容：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跟妈一起说我？咱俩不应该是统一战线的吗？
顾婉君：谁让你打断我说话，我刚才明明想夸一下陈璐的。
顾婉容：……你要跟爸妈介绍陈璐？
顾婉君：嗯，怎么了？
顾婉容：你……算了
顾婉君：？怎么就算了啊？皱眉头什么意思啊？陈璐不乖不可爱不讨人喜欢吗？有什么不能介绍的？
顾婉容：……
……
——
顾婉君家年年守岁到零点煮饺子，今年也不例外。
电视上，春晚零点倒计时前一刻，顾母把饺子端到厨房，准备开煮。
“新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在这新的一年里，我们衷心地祝福我们伟大祖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祝愿每一个朋友阖家幸福，心想事成！现场和电视机前的朋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听到电视机里主持人说到“倒计时”，似乎想到了什么，满手面粉的顾婉君下意识找自己的手机。
“让我们一起倒计时！10——9——8——7——6——5——4——3——2——1——过年好！”
主持人说完，零点钟声准时敲响。
陈璐将早就编辑好的新年祝福发送出去，之后近乎虔诚地拿起放在桌上的纸袋。
拆开纸袋，一条白色手织围巾，一个全新未拆封的kindle阅读器。
顾婉君送的真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
陈璐把那条白色手织围巾拿在手里反复抚摸，之后拍了两张礼物的图片发过去。
……
这边，顾婉君花了五分钟才在沙发缝儿里找到自己的手机。
各种各样的祝福信息铺满整个屏幕，顾婉君直接滑过，她在一众消息里找到了那个纯蓝色的头像，点了进去。
陈璐卡点给她发了新年祝福。
隔了两分钟，又发了两张礼物的照片。
陈璐：【礼物我很喜欢，尤其是围巾，摸着很舒服，谢谢老师。】
看见那句“尤其是围巾”，顾婉君嘴角根本压不住，纤长的手指飞快打字：【围着合适吗？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想了两秒，顾婉君又补上一句：【要能看见你脸的照片。】
消息发出去，聊天框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天没等来回复，顾婉君挑了挑眉，她刚想发消息问“是不方便吗”，一张陈璐的自拍照就发了过来。
照片里，陈璐貌似站在阳台上，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比她身后夜空中的星星还要璀璨明亮，白皙的小脸埋在围巾里，几乎快跟围巾的白色融为一体了。
顾婉君莞尔一笑，将照片保存在新建的相册里之后，打字回复：
【你戴着很漂亮，很适合你。】
【你的礼物我还没舍得拆呢，打算一会吃吃完饺子回房间拆。】
【你吃饺子了吗？】
消息刚发出去，没等陈璐回复，顾婉君余光就瞥见不远处厨房门口站了个人。
“我天，姐，你干嘛啊，吓我一跳。”
闻言，顾婉容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她把厨房拉门拉紧，之后才转回头来轻声问：
“跟陈璐聊天呢？”
“嗯，诶，你怎么知道？”
“……”
那么一双大眼睛，笑的都快看不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厨房里传来父母催促端饺子的声音，顾婉君回了一声“来啦”，之后锁屏手机，不容分说地推着顾婉容的后背进了厨房。
第28章 “老师喜欢就好”
吃完饺子收拾完，顾婉君回房间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虽然再有几个小时就得早起走亲戚拜年，可在上床睡觉之前，顾婉君还是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陈璐送给她的那个礼盒。
会是什么礼物呢？
虽然不管陈璐送什么顾婉君都喜欢，可是在拆来礼物的前一刻，顾婉君还是能听见自己因期待和兴奋而咚咚乱跳的心跳声。
洗干净手后，顾婉君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盒，盒子里最上面放着一张贺卡，上面字体娟秀地写着——
【祝顾婉君老师，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事事顺意。】
短短一句新年祝福，顾婉君甚至能想到小姑娘伏案桌前书写时的认真表情。
桃花眸底笑意和温柔愈发泛滥，顾婉君拿开贺卡，紧接着一支银光闪闪的钢笔映入眼帘。
在看清盒子里的钢笔之后，顾婉君愣了两秒，她拿起钢笔仔细看了好几遍，眼底顿时浮现起一抹不可置信的震惊。
常用钢笔的顾婉君一眼就认出这支钢笔是派克卓尔纯银至臻流年。
这款钢笔通体都是由纯银材质打造，镌刻着花纹的闪耀笔身搭配黄铜色的笔握，整支笔看起来十分精美。
官网上卖两千多块钱一支。
顾婉君想买很久了，可一直都舍不得。
结果陈璐竟然给她买了。
这孩子怎么乱花钱？！
惊喜之余，顾婉君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她十分心疼陈璐用写书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给她买了这支昂贵的钢笔，有这两千块钱，小姑娘都能买多少实用的东西了？
顾婉君越想越心疼，她直接拿起手机发消息“问罪”陈璐——
【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乱花钱！】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陈璐秒回：【老师喜欢吗？】
【……】
又是熟悉的话术。
时刻谨记电话那头的小姑娘是只腹黑小兔子的事实，顾婉君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正斟酌着该怎么回复时，陈璐的消息却接二连三地在聊天框上跳跃：
【我不知道老师你喜欢什么，只是看你办公室的抽屉里有好多支钢笔，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所以就买钢笔了。】
【礼物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为了讨别人开心的。】
【老师送我的两样礼物我都特别喜欢，不管是心意无价的围巾，还是价格很贵的kindle阅读器，这些都是我非常想要的东西，能收到它们我很开心。】
【我也想送老师喜欢的礼物，所以只要老师你喜欢这支钢笔，那我就不算乱花钱，反倒是如果老师不喜欢、不肯收下这支钢笔的话，那我这笔钱就算白花了，不仅官网退不了，而且我还要再重新给老师挑选一个新的新年礼物。】
【……】
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让陈璐说了，到底是码字人的手，有好几次顾婉君想插入回复，却都赶不上陈璐打字的速度。
看到最后一条时，眼见聊天框上还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打字不赶趟的顾婉君赶紧发了条语音消息解释：
“不用重新选礼物，没有不喜欢，我特别喜欢这个牌子的钢笔来着，只是太贵了，我自己一直没舍得买，谁知道你竟然帮我买了，这次我就收下了，下次不许再买这么贵重的礼物了，有钱多给你自己买点吃的穿的用的多好，听话。”
语音消息发出去，过去两三分钟，顾婉君才收到陈璐的回复：【喜欢就好。】
顾婉君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三分钟里，陈璐把她刚才那条语音听了好几遍，就是为了听结尾那句“听话”。
陈璐对自己节俭是真的，可对她在意的人，她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钱，只要对方开心她就开心。
而顾婉君就是那个人。
……
考虑到明天初一、顾婉君可能要早起拜年走亲戚，聊了一会之后，陈璐先说了晚安。
放下手机后，顾婉君仔细端详着盒子里的钢笔。
喜欢归喜欢，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了，她得想个不容易被陈璐发现的办法还回去。
实在不行，回去以后她就天天请陈璐去自己家里吃饭，多吃一顿是一顿。
正当顾婉君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决定之后就这么办时，下一秒，卧室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婉君，睡了吗？”
是姐姐顾婉容。
……
一进房间，顾婉容第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个已经打开了的银色盒子：“你在拆礼物？”
“嗯。”
“陈璐送的？”
顾婉君愣了一下，笑着点头：“嗯。”
“等会，派克卓尔的钢笔？”认出钢笔牌子的顾婉容瞪大眼睛，显然，她也是个识货的人。
学生送老师两千多块钱的钢笔，这于公于私听起来都不正常吧？
顾婉容刚想开口，结果下一秒余光又瞥见了放在一旁的贺卡。
不同于顾婉容先前脑补的类似于情书之类的“小作文”，贺卡上的祝词很简单，恭敬礼貌，字体俊逸，看起来完全就只是一份来自学生对老师最纯粹的、最简单的祝福，丝毫没有看出哪里不妥。
顾婉容愣住了，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她想的那种“小作文”？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可是这支钢笔两千块诶，真的会有学生毫无目的地单纯送老师两千块钱的钢笔当新年礼物吗？
顾婉容想不明白，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一旁的顾婉君不知道姐姐心里的弯弯绕，眼见着姐姐一直盯着陈璐写给自己的贺卡看，她心里莫名有种“不想被任何人盯着有关陈璐的东西、哪怕是自己的亲姐姐”的情绪。
顾婉君默默将钢笔和贺卡装进盒子里快速收好，笑着岔开话题：
“怎么了姐，这么晚还不睡，是找我有事吗？”
顾婉君一句话把顾婉容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顾婉容回过神，把始终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红色首饰盒递到顾婉君面前：
“喏，给你的新年礼物。”
“今年也有啊。”顾婉君弯了弯眉眼，丝毫不意外。
“当然有，哪年少了你的了？”
“是是是，我就知道姐对我最好了。”
虽然知道每年姐姐都会给自己准备礼物，可每次当真正收到礼物那一刻，顾婉君脸上还是会写满掩盖不住的惊喜和幸福。
跟自家亲姐就不用客气了，顾婉君大大方方接过首饰盒，在耳边轻轻晃了晃，想起去年过年时收到的玻璃种白冰翡翠手镯，顾婉君笑着猜测：
“今年是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哇，好大一条金项链？！”
打开首饰盒后，顾婉君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叹，顾婉容被妹妹这副模样逗笑了，顺手伸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
“啧，干嘛呀，不就是一条项链嘛，以后真要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卖了还能换俩钱。”
“妈呀，拎着这么有分量，你可真是我亲姐，真舍得花钱啊，我姐夫知道吗？”
“我给我自己亲妹妹买东西，关他什么事，你还不知道你姐夫那人，兜比脸都干净。”
“……”
一个陈璐，一个亲姐顾婉容。
这一晚上，顾婉君光顾着替别人心疼钱包去了。
——
姐妹俩好久没见了，反正就算是现在睡也睡不上几个小时就得起来，两人又都是能熬夜的，索性她们就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床上聊天。
谈到未来，顾婉容说自己今年三十六了，已经算是大龄产妇了，等忙完这阵子，她打算和丈夫好好备孕。
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大事，顾婉君一骨碌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着姐姐，笑着问：
“你和姐夫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
“男孩女孩都好，但我想要一个女儿。”
顾婉容侧身躺着，单手撑着头，语气温柔：
“女儿的小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朵朵。”
“朵朵？”
顾婉君重复了一遍姐姐的话，桃花眸里漾起温柔的涟漪：
“好啊，等你有了女儿，那我就是小姨了，姐，你们可快着点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抱抱我的小外甥女了。”
“嗯哼，年轻潇洒不靠谱的小姨？”
“啧，怎么说话呢，你才不靠谱呢。”
顾婉君边说边伸手轻轻弹了姐姐一个脑瓜崩儿，温柔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较真儿：
“姐，我可跟你说啊，你现在说我两句就说我两句吧，可等你有了孩子之后，千万别偷偷说我的坏话，省得孩子以后生下来该讨厌我了。”
“怎么会呢，我们是一奶同胞，你这个小姨就相当于她的第二个妈妈，她肯定喜欢你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呢？”
“真的吗？她会喜欢我吗？”
“会的，说不定到时候啊，她喜欢你这个小姨会胜过喜欢我这个妈妈呢。”
“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以后就不结婚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白捡一个宝贝闺女，真好啊。”
顾婉君一脸憧憬，结果下一秒却喜提来自自家亲姐的一个脑瓜崩儿：
“快打住吧，你这丫头又胡说了，不结婚怎么行？”
“怎么不行？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结婚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吗？”顾婉容佯装不满。
“你看你这人，别上纲上线嘛，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行了，别光说我了，你呢，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顾婉君摸了摸额角，单手撑着下巴：
“目前的打算就是好好教书，之后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事实上，顾婉君并不是一个没计划的人，可从决定去宁城一中教书那一刻起，她知道设再多远大的目标都比不上脚踏实地的好好教书育人来得重要。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
时间在姐妹俩的谈天说地中匆匆过去。
顾婉君一边憧憬着自己能尽快抱上小外甥女，一边暗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教书。
然而此刻的顾婉君怎么也没想到，世事难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有些美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到头来一场空罢了。
第29章 “说话”
相比较别人拜年走亲戚的忙碌，陈璐的初一初二过得跟平常日子没什么差别。
放假这几天，陈璐特意在网上找了一些免费数学课听。
她数学落下得太多了，任凭她再怎么聪明，可都高二了，再不拼命学就真来不及了。
如果想跟顾婉君当校友的话，自己数学最少也得考120分才行。
有了目标，只要肯努力肯拼命，结果交给时间。
而除了学习，陈璐要兼顾的还有自己的经济问题。
学数学学累了的时候，陈璐就会去构思小说，年后她还有三个短篇悬疑投稿要交。
这些用来投稿赚钱的短篇小说里或多或少有陈璐本人不太喜欢的内容，因为要过稿，要符合编辑口味，只有这样才能赚钱。
而之前被顾婉君提过意见的那本《囚笼》，那是陈璐真正意义上完全发自内心创造出来的作品，也是她人生第一本长篇小说，只是目前还没写完。
不管《囚笼》今后能不能投稿成功卖上价钱，陈璐都打算按照自己的设定和想法写到完结。
看着存折里靠写文攒的、马上破六位数的存款，陈璐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可想要配得上顾婉君，这些还远远不够。
在十分确定自己对顾婉君的心意的情况下，陈璐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表白的好时机。
师生关系、同为女性、且在高考前这种务必心无旁骛学习的关键时刻……
所有buff叠在一起，陈璐很清楚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好好学习，为自己搏出一个好的未来，只有这样，她才有资格站到顾婉君那样优秀的人面前谈喜欢。
——
初三下午。
连着听了四节数学课，陈璐有点吃不消了，起身来到冰箱前拿冰可乐时，桌上的手机振动两声。
是傅一雯的消息。
对方问她出不出去玩。
考虑到老式小区出去要坐很长时间的车、自己小说还没写完，陈璐打字回复不去了。
大概是考虑陈璐很忙，傅一雯磨叽了几句之后也没再死缠烂打。
陈璐不出来，江蓁蓁一家初二的时候回姥姥家、现在还没回来，傅一雯自己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伴随着一声长叹，傅一雯脱下半个小时前穿好的新衣服，换之后了一身平时穿的旧衣服，准备出门去家里烧烤店帮帮忙。
为了多赚点钱，傅一雯家的烧烤店只休息了除夕一天晚上，初一就又挂牌开工了。
冬天昼短夜长，傅一雯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到烧烤店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各种各样的烧烤香气扑鼻，哪怕只是在门口路过没有进去，却还是能闻到这股令人垂涎欲滴的烧烤味儿。
今天是大年初三，店内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在桌前，一边推杯换盏吃烧烤，一边畅谈着生活琐事，店里的位置差不多都坐满了。
来了之后，傅妈问女儿怎么没出去玩，傅一雯一边回答说璐璐她们都有事，一边熟练地穿上工服围裙，戴上帽子，以防衣服和头发熏上烧烤味儿。
傅一雯平常能做的无非就是算算账、端端菜，收拾收拾桌子、扫扫地等一系列杂活，今天也是如此。
有一桌客人结账离开了，为了后来的客人能有地方坐，傅一雯立马拿着垃圾桶和抹布过去收拾。
下一秒，烧烤店门开了，一阵凉风猝不及防地涌了进来。
“欢迎光临整点烧烤店，请问——”
擦桌子的倏地停下动作，抬头看清来人之后，傅一雯后半句话硬是卡在了喉咙里！
枫叶红大波浪长卷发垂落在白色皮草上，平日里的长裙变成了现在看到的超短a字裙搭配黑丝长靴，四目相对，一口灰白色的烟雾缓缓吐出，唐瑛眯了一下眼睛，冷声道：
“四个人，有位置吗？”
“……”
傅一雯咂巴咂巴嘴，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糟糕的运气，新的一年刚开年就让她碰上这个烦人精，老天爷是跟她有仇吗！？
——
唐瑛一行来了四个人，且都是女人。
她们正好坐在傅一雯刚收拾出来的位置上。
从进店开始，唐瑛的烟就没停过。
这还是傅一雯第一次看见唐瑛抽烟。
讨厌烟味儿的傅一雯皱了皱鼻炎快要发作的鼻子，眼见自家老妈去后厨帮忙，她只能被迫拿着菜单朝唐瑛那桌走去。
“你好，请问几位想点些什么？”
“有什么推荐吗？”
这话是唐瑛问的，她翘着二郎腿，一手夹着半截女士香烟，一手抱在胸前，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站在桌旁的傅一雯。
这话要是换作别人问，傅一雯准保乐呵呵地回答，可现在从唐瑛的嘴里问出来，她只会觉得这烦人精还真会使唤人，还得让人推荐，自己没长眼睛吗？
……
到底是钱难挣屎难吃，即使傅一雯再不愿意，此刻她还是不得不低头看着菜单，语气尽量客气道：
“菜单上都有标注，首推咱家的烤猪肉串和烤鹌鹑，这两样都是回头客最多的。”
“你最喜欢吃哪些？”
“我？”
傅一雯扬了扬眉毛，闻声看去，结果正好看见唐瑛红唇微张，烟雾回笼。
吞吐而出的朦胧烟雾下，那双微吊眼梢的丹凤眸一直盯着自己看。
就是这么一眼，不知怎么的，傅一雯大脑闪过一瞬的空白，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吞了吞口水！
靠！什么情况！她的心怎么突然跳这么快！？
傅一雯不解。
……
眼见这人一问一个不吱声，唐瑛有点没耐心了，她微皱眉头，扬起下巴冲着傅一雯吹了口烟，冷声道：
“说话。”
“……”
正在沉浸式思考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脏病的傅一雯毫无防备，直接被这口突如其来的烟呛了个正着，她下意识捂住发痒的鼻子，转头冲出烧烤店，站在门口狂打喷嚏！
这下换唐瑛愣住了。
回想起初次见面听见傅一雯吐槽她身上的香水味儿难闻，唐瑛磨了磨后槽牙，微垂眼眸，直接把手里没抽完的半截香烟捻灭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忘了这个小胖妞有鼻炎了。
听见声音，原本在后厨帮忙的傅一雯妈妈赶了过来，她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准备给唐瑛这桌点单。
与此同时，在门外打完喷嚏的傅一雯也回来了，一双圆圆的小狗眼被呛得红红的，眼泪还在眼圈儿里打转。
眼见着有几桌熟客起来准备结账，傅一雯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她让妈妈去结账，她来接着点单就行。
唐瑛没再问傅一雯有什么推荐，她让傅一雯把所有品类都上一遍，之后再来4提冰镇啤酒。
4提啤酒，24瓶。
傅一雯吐了吐舌头，在心里暗暗感慨——
合着这烦人精私下里烟酒都来啊。
唐瑛点完之后，傅一雯又问了一下其他三人有没有别的要点的，结果她们都摆手拒绝，说就上唐瑛点的这些就行。
傅一雯又看了一眼唐瑛，这人也没说让让朋友什么的。
难道这烦人精跟朋友相处的时候也是这种冷冰冰的独裁态度？
傅一雯瘪瘪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唐瑛和其他三个人看起来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
等待上烧烤的时候，其他三人补妆的补妆，唠嗑的唠嗑。
眼见着傅一雯去了后厨，唐瑛又重新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视线随意地打量着烧烤店的环境。
烧烤店地方不大，却收拾得格外干净，据说这家店生意火爆，每次来都得排队，唐瑛也是听人推荐来的，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小胖妞家开的。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唐瑛勾了勾唇角。
……
冰镇啤酒上来后，唐瑛自顾自地启开一瓶对瓶吹。
傅一雯端着烧烤上菜的时候，唐瑛手边已经摆了三个空瓶了。
……
明艳漂亮且喝酒豪爽的女人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烧烤吃到后半程，店内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唐瑛这桌。
隔壁桌一个中年男人喝上头了，直接借着酒劲拿着手机找唐瑛要微信。
“妹儿啊，加哥个微信，哥改明儿请你喝酒。”
“我们认识吗。”唐瑛语气冷飕飕，看都没看说话人一眼。
“加了微信不就认识了吗？”中年男人嘿嘿一笑，不肯放弃：“哎我说妹儿，你长这么漂亮，这么晚了不回家，你家里人不担心你吗？有男朋友没啊？”
“有，何止男朋友啊，老公都让我克死俩了。”
“……”
唐瑛一边说一边一个眼神剜过去，中年男人脸色顿时变了，可碍于面子，男人硬撑着笑容，不当回事道：
“妹儿真会开玩笑，那啥，咱先加个微信，到时候有时间——”
“没时间，能别在我耳边逼逼叨叨了吗，烦死了。”唐瑛皱着眉头放下筷子，语气明显不耐烦了。
眼见四周都在看热闹，男人觉得有点挂不住脸了，刚刚还殷勤的语气顿时变得凶狠刻薄起来：
“不是，就加个微信而已，又不是要跟你怎么样，你多少有点给脸不要脸了吧？”
“谁不要脸谁知道。”
“你！你说谁不要脸？”
“谁不要脸我说谁啊。”唐瑛语气幽幽，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
男人气急败坏，酒精上头的*脸涨得通红，他刚撸起袖子准备干点什么，下一秒突然冲出来个人给他撞了个踉跄，一盆水煮花生直接都扣他怀里了！
胸前毛衫彻底湿透了，这一举动显然是火上浇油，男人顿时暴跳如雷，他刚要发作，结果下一秒却听见一声：
“哎呦，李叔？不好意思啊，真不好意思，我这着急上菜，没看见你在这站着，没事吧！哎？叔你自己来的啊？阿姨呢？妹妹没跟着一起来啊？”
“……”
一句“李叔”让男人认出撞他的人是店主老同学的女儿，再一听到后面那一系列拖家带口的问题，刚窜上来的火硬是变成了心虚，男人瞟了一下四周，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
“奥，是雯雯啊，你看你这孩子，也不看着点，这都撞叔身上了。”
“是是是，不好意思李叔，我这实在太不小心了。”
傅一雯一边堆着笑脸赔礼道歉、一边拿店里擦桌子油渍的抹布帮男人一顿擦，没一会，黑色毛衫就变得又难看又难闻起来。
周围人包括男人在内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奈何心虚，男人只能一直数落傅一雯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大声说自己身上这件羊毛衫可不是便宜货。
眼见傅一雯让男人吃了瘪，原本握在啤酒瓶上准备给男人来一个爆头的手渐渐松开了。
唐瑛勾了勾唇角，看向傅一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
第30章 “虽然有点丑，但我收下了”
这盆水煮花生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傅一雯的父母闻声赶来，看见自家闺女捅出的“篓子”，夫妻俩对着男人又是赔不是又是免单。
直到目送着中年男人离开，毫不知情的傅妈才开始数落傅一雯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哪怕是被说了，傅一雯也不解释，只见她两只小胖手一摊，肩膀一耸，一问就是说确实没看见嘛。
这种事跟父母怎么说的清，他们只会告诉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要么就是让你别多管闲事罢了。
傅一雯最看不惯这种骚扰女性的行为，她根本没法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泼一盆水煮花生都算是轻的了，只可惜事发突然，她没时间多想，有点浪费粮食了。
——
时至后半夜，店里的客人陆续结账离开。
北京时间十二点半，唐瑛那桌也准备结账了。
烧烤还剩一些，但24瓶啤酒都喝出来了。
唐瑛叫傅一雯过来结账，并让她拿几个方便袋打包，打包完的烧烤，唐瑛随手就递给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
……
一顿计算机操作声后，傅一雯语气官方道：
“一共是506，收你500，微信支付宝还是现金？”
唐瑛打开豹纹钱夹，随便抽出来一张银行卡：“能刷卡吗？”
“……”
以为这个烦人精在炫富，傅一雯十分无语，皮笑肉不笑道：
“不好意思，我们是小店，刷不了卡。”
“你们店里有充电宝吗？”
唐瑛冷着脸，一边问一边撸起袖子，看架势是要准备往下摘手表。
没见过猪肉总会见过猪跑，傅一雯认出唐瑛手腕上是一块劳力士，少说得几万块。
“哎，你干嘛啊？”
“我没带现金，手机没电了，你们店里要是没有充电宝，我就先把手表抵押在这，一会去附近的24小时自动提款机取钱给你。”
“不是，你要把劳力士抵押在这？”
傅一雯瞪大眼睛，她有点怀疑唐瑛是不是喝高了，结果这人下一秒说的话更让她震惊——
“怎么，你喜欢？”
“……”
唐瑛眉头微挑，语气轻松，听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这块表随手送人。
这人到底是在炫富还是真的对金钱松弛？她怎么有点看不明白呢？
傅一雯眨眨眼睛，有点懵圈，她刚想开口时，又听见唐瑛冷飕飕的声音：
“你要是不放心，这还有车钥匙——”
“停，你等会，我去给你拿充电宝！”
“……”
……
傅一雯拿充电宝回来的时候，先前的四人桌只剩唐瑛一个人了。
以为那三个人可能是先出去上车等着了，傅一雯也没多想，她把充电宝递给唐瑛，还拿了两根充电线：
“给你，这还有两根充电线，你看看哪根能用，你是苹果手机吧？”
瞥见递过来的充电宝上贴着褪了色的胖企鹅贴纸，唐瑛冷哼一声，一边重新戴手表、一边无情吐槽：
“好丑的贴纸。”
“？”
这话听得傅一雯眉头拧在一起，她刚想开口说“嫌丑别用啊”，结果下一秒唐瑛就面无表情地把她手里的充电宝拿走了。
……
五分钟后，苹果手机开机，唐瑛面容解锁，之后扫了傅一雯递过来的支付宝码。
输入支付金额时，唐瑛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临走之前，她还没忘了往人心上扎刀子：
“你这充电宝上的贴纸是真的丑，有空换了吧。”
“？”
拿着充电宝的傅一雯一脸愤愤不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烦人精，用别人的东西连声谢谢都没有，还嫌什么贴纸丑？这贴纸哪丑了？多可爱啊！这烦人精什么审美啊！？
……
烧烤店门一开一关，就这么一会功夫，迅速涌进店里的冷空气吹得傅一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抱膀搓了搓胳膊。
唐瑛前脚出门离开，后脚收银台方向就传来支付宝到账的声音——
“支付宝到账，两千元。”
嗯，到账了，没赖账。
嗯？不是！两千元？？！！
傅一雯怀疑自己听错了！
站在收银台前的傅妈也被这声“两千元”吓了一跳，这一晚上也没有一桌客人消费上两千块钱的啊，这钱是哪来的？
没等傅妈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傅一雯已经火箭般地冲到柜台前来确认了！
看到2000这个货真价实的数字时，傅一雯才确认自己没听错，她眼睛瞪圆了两圈，充电宝都没来得及放下就直接扭头冲出了烧烤店！
……
——
门外。
走到路边的唐瑛呵着冷气，微张的红唇精准地接住了从烟盒里弹出的女士香烟，她掏出兜里的打火机刚要点烟，结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炸门”声！
唐瑛皱了皱眉头，闻声转头。
是围着围裙的傅一雯追了出来。
含在嘴里的女士香烟被手指夹着拿了出来，唐瑛刚要冷着脸开口，傅一雯却急吼吼地先她一步：
“你给钱给多了！一共五百，结果你扫了两千！喝多了吧你！”
“刚才闹事那桌的钱算我的。”唐瑛语气冷淡。
闻言，傅一雯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不是，那也用不了那老些啊，他那桌才二百多块钱。”
“剩下的就当买你那盆水煮花生了。”
“……”
傅一雯有点无语了。
话说到现在，她大概知道唐瑛是什么意思，可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
再说了，啥花生能值上一千块钱啊？！
傅一雯是个认死理儿的人，打死也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她非要把多的钱还给唐瑛。
起初唐瑛不听，傅一雯急得直接上手拽她手腕。
肉乎乎的小胖手温暖柔软，劲儿也出奇的大，唐瑛纤瘦的手腕被某人攥得快不过血了，再加上这人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这不行那不行，最后唐瑛只能阴沉着脸让步说多出来的钱记账，下次还来。
“说好了，下次还来？”
傅一雯穷追猛打，唐瑛只能不耐烦地点头：
“嗯。”
“你可得说话算话！”
“嗯。”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我怎么知道？”
“嘿，你不知道谁知道！？”
“你能知道你未来一周都想吃什么？”唐瑛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印在脑门儿上了。
话音一落，傅一雯果然被噎得没话说了，憋了半天她才吭吭哧哧地憋出来一句：
“反正开学也要见面的，如果你不来，我就把钱带到学校还给你。”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先把手放开再说话，我手腕被你捏折了。”
“……”
一句话说得傅一雯小脸通红，后知后觉的她立马松开自己握在唐瑛手腕上的手，连连后退两步！
傅一雯：不是，什么情况？她怎么还上手了？不仅如此，她刚才那些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是在死乞白赖地求着烦人精来她家烧烤店一样？？！
唐瑛：反应这么大？我又不是鬼，又不是刚才冲上来抓我手腕的时候了。
……
眼见气氛有点尴尬，开始感觉到冷的傅一雯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开始没话找话地撵人：
“行，你下次记着来就行，那什么，你那些朋友们还等着你呢吧，快走吧。”
闻言，唐瑛眉头微挑，环臂抱胸：“我朋友在哪儿呢？”
“？”
傅一雯眨眨眼睛，以为自己见鬼了：
“不是，就刚才跟你一起吃烧烤的那三个人啊！”
“谁跟你说她们是我朋友？”
“？？？”
唐瑛的话听得傅一雯一惊又一惊，那双圆圆的小狗眼亮晶晶的，不可置信地盯着唐瑛看：
“你们不是朋友吗？那你们怎么一起来吃烧烤啊？”
“在歌厅碰上的，正好我想吃烧烤，一个人太冷清，所以问她们要不要一起，我请客。”
“……”
听到这话，傅一雯表情石化，难怪她刚才觉得唐瑛跟那三人不熟，合着确实就是陌生人啊！
不是，这烦人精大过年的不和家人在一起，跟这儿开盲盒请陌生人吃烧烤？？？这人没毛病吧！？
傅一雯想不明白，可眼见唐瑛表情冷冷的，完全没有说下去的打算，她也没再问下去。
反正唐瑛如何如何跟她也没关系，她又不关心这个烦人精。
傅一雯这样想。
可是下一秒，看着站在昏黄路灯下脸颊微红的唐瑛，傅一雯咬了咬冰冷的嘴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那你这喝了酒，一会怎么走啊？是有人来接你还是你自己打车啊？”
闻言，唐瑛愣了一下，她低头拢了拢身上的皮草，表情看不真切：“打车。”
“打车的话你手机没电，你还没带现金，这样吧，这充电宝给你拿着吧。”
“给我？”唐瑛下意识抬头，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以为这人是还在嫌弃充电宝上的贴纸难看，傅一雯有点急了，她直接把充电宝和数据线往唐瑛手里一塞，嘟囔道：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啊，这都啥时候了还嫌这难看嫌那难看的，这大半夜的，你手机没电，还顶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在外面瞎逛，多危险啊，赶紧拿着！”
“……”
傅一雯语气很急，听起来就好像在数落唐瑛一样。
换做平常，换作别人，唐瑛绝对会一个白眼外加阴阳怪气地回怼回去。
可现在，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因为听到傅一雯夸自己脸漂亮而高兴，还是眼前这个小胖妞眼里写满了真真切切的关心和担忧，唐瑛竟然罕见地没有冷脸发脾气，而是觉得有意思，挑眉勾唇笑道：
“好，那就当是新年礼物了，虽然有点丑，但我收下了。”
“？？？”
对于唐瑛给出来的回答，傅一雯满脑门子问号，没等她反应过来，手里的充电宝已经被唐瑛抽走了！
“哎不是，怎么就新年礼物了？我只是打算是借给你！”傅一雯大声解释。
“你刚才不是说给我吗？”
“我——”
“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不是你——”
“行了，我头有点晕，你闲着也是闲着，帮我拦辆出租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