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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嫌脏。”

第37章 拜师 回天机宗啦。

清休澜说完后, 沈灵没动,诸尘没动,反倒是一旁的席梵晃了晃, 还是一副没脸没皮, 漫不经心的样子, 道:“你们之间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 先走一步。”

“站住。”清休澜开口,道:“我让你走了吗。”

冰霜顺着雪丝往下滴落, 落在地上时冰封了地面, 也拦住了席梵离开的道路。他笑了笑, 道:“清长老, 讲讲理, 今天这事儿我可一点没参与, 最多落个‘袖手旁观’的名头。但……我不想趟这浑水,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清休澜保持着钳制诸尘的动作,视线落在席梵背在身后的手,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袖手旁观’?是么。”

咻——

一道雪丝破空而出,缠住了席梵的右手, 清休澜一拽,雪丝便吊起了他藏住的右手。席梵手上,拿着一个人形木偶,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摇了摇软软垂下的四肢。

“你还有话要说?”清休澜心情是真不好,时间过去太久, 他自己都把在百年前设下的杀阵给忘了,要不是有那镯子……

想到这,清休澜眼神微暗, 道:“别人或许不知道人形木偶有什么用,但你觉得你能瞒住我么?”

“……”席梵没有说话,良久,他嗤了一声,道:“你怀疑我用木偶进试炼之境搅混水?可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偶而已,我一直,一直在这儿,如假包换。”

世间有一邪术,可以将自己的神识、元神、灵魂分出,填入木偶,代自己行动。但这法子也很好识破,失去一部分灵魂和元神,是瞒不住别人的,把个脉就暴露了。

清休澜对此也只是怀疑,本想诈一诈席梵,看看这人会不会不打自招。但席梵的心理素质不错,看起来对“木偶替身”这法子颇为了解,丝毫没被清休澜唬住。

他甚至还伸出了手腕,示意清休澜不信就自己来查。

看着清休澜的雪丝移至自己手腕轻轻贴上,席梵也一动未动,生生压制住了命脉被人触碰的不适感。

几息后,雪丝撤了回来,清休澜一言不发。

“信了?”席梵收回手腕,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似乎想揉散那股覆在骨髓中的冷意,他往外走去,背对着清休澜,道:“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

“我不信你。”清休澜虽撤回了绕在席梵身边的雪丝,也确定席梵的灵魂最近没有被切割过的痕迹,但他依旧不信,开口道:“我的直觉从未出错过,你不值得信任。”

席梵离开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无所谓道:“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

他大笑起来,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道:“在你拿不出足以服众的证据证明我不可信之前,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清休澜。”

“我们还会再见的。”化作蝴蝶离开前,席梵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在下一道雪丝攻来前及时闭嘴抽身,往高处飞去了。

——

等应听声浑浑噩噩地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睁开眼时,首先听到了细微的翻书声,紧接着闻到了一阵玉兰花香,最后才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床梁发呆。

他的大脑就像被打乱重组了一遍一样。翻书声始终未断,存在感不强,也不扰人。

直到应听声的大脑将先前所有记忆加载出来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身旁翻书的人是谁。身体有些疲累,却并不难受,只是有些脱力。

应听声轻咳两声,缓缓坐了起来,轻声开口唤道:“……前辈?”

屏风之后先是传来一声淡淡的“嗯”,紧接着清休澜才慢慢走了出来,靠在屏风旁,似笑非笑地问他:“到现在还要叫‘前辈’?叫上瘾了不成。”

“?”应听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两息后,他晕倒前清休澜说得最后一句话才堪堪被他从脑海中翻出来。最开始那阵疑惑过去后,就是巨大的欢喜,他眼眸亮亮的,试探性地喊道:“……师尊?”

“嗯。”清休澜放轻了语气,应道:“我个人觉得拜师大典可有可无,你若喜欢,我叫他们张罗一下。”

说完,他朝床头一颔首,交代道:“喝完药来沈灵那儿找我,我还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说完,清休澜正想离开,突然又停住了步伐,朝应听声扔过一个灵宠袋,道:“团团被你保护得很好,只是被吓到了。你可以哄哄它,让它出来吃饭。”

应听声点点头,目送清休澜离开后才伸手拍了拍怀中的灵宠袋,轻唤道:“团团?”

灵宠袋动了动,钻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狐狸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又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确定周围很安全后,才跳了出来,它摇着尾巴朝应听声幽怨地叫了一声,在榻上坐了下来,舔起了毛。

清休澜在旁边给自己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应听声左右看看,确定自己现在是在清休澜自己的雪霁阁中。应听声自从来到天机宗后,还是第一次在雪霁阁中过夜。

以往清休澜都会带他去沈灵那儿睡,和生阁比这里要更有“烟火气”一些。屋内大多数物件都有使用过的痕迹,连什么东西在哪儿,刚住进来不久的许寄忱都能对答如流。

反观清休澜这儿,就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应听声第一次进来看到房内的景象时,摆放在里面的物件都是全新的,任谁来都可以轻易领包入住。

清休澜才带他在自己这住了两天就受不了了,那时的应听声毕竟还是个普通小孩,要吃饭,要洗澡,要有安稳的睡眠。于是,他在软榻上坐着看书赏景时,常常会发生以下对话。

“前辈,毛巾在哪儿啊?”

清休澜放下书,懒懒答道:“你四处找找,不在架子上就在柜子里。”

“噢!我找到了!那前辈这儿有澡豆吗。”

清休澜望天思考两秒,答道:“……今天凑合用清水洗吧,明儿我给你顺……带一个回来——或者你现在很需要吗,我可以问问沈灵。”

“……不用了前辈,清水挺好的。”

“前辈,这碗放在哪里呢?”

“不知道,我一般去沈灵那边蹭饭,碗都是他处理。”

“那这毛毯……”

“……随便放着吧。”

“那……”

“停,别再问了,我带你去沈灵那儿找许寄忱玩玩。”清休澜“啪”一声合上了书,面无表情道。

“……”

想起这段离自己算不上多遥远的记忆时,应听声无声地笑了笑,余光在周围一扫,倒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不一样。

清休澜原本和他的名字一样冷清的雪霁阁似乎“热闹”起来了一点。不多,也就从一颗黄豆变成红枣那么大的“一点”。

最明显的就是,屋内那曾经空着的香薰笼如今点了起来,散发出一阵阵极轻极淡的香味。

空荡荡的桌子也放上了茶具和甜点,甚至还多加了一个琉璃花瓶。花瓶中粉白色的花大概用了灵力保存,没有一点要凋谢的样子,开得旺盛。

床边地上也铺上了一层白色地毯,踩上去十分暖和。窗棂上垂了一串淡蓝色风铃,有风吹过时叽叽喳喳的,就像落下了一群不会被惊飞的鸟雀一样。

应听声的目光在这些新加的物件上停留了几息,随后动作利落地换了衣服,推开房门,任由阳光洒进室内,将地板照射出碎金色光芒。

他一路通畅无阻地走进沈灵的和生阁时,就看见清休澜几人正坐在屋外的庭院中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在一旁的桌子上,除了甜点茶水,还放着一块被妥善装在精致宝盒中的木头。

清休澜最先察觉到应听声的到来,半躺在椅子上朝他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自己身边后往桌上一颔首,道:“敬茶。”

大概是天机宗,或者是修仙界的拜师传统。应听声从桌子上的茶壶中新倒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随后在清休澜面前跪下,将手中的茶举至头顶,道:“师、尊,请用茶。”

“前辈”、“前辈”地喊久了,一时之间应听声没转过来,卡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

好在都是熟人,清休澜看起来不怎么介意,沈灵和许寄忱也都面色如常。

清休澜伸手,在茶盏旁顿了顿,很快地接过了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就算承了礼。

他放下手中茶盏,抬手扶起了应听声,问道:“若想要正式一些、昭告天下的拜师仪式,我择日算上一卦,挑个吉日,筹备一二再办,可好?”

应听声闻言却摇了摇头,抬眸看着清休澜,轻声道:“只要师尊肯认我这个徒弟,拜师仪式也好,昭告天下也罢,对我而言就都不重要。”

说完,他又小声补上一句:“我只想跟在师尊身边,学艺或是……复仇,都是一样的。”

清休澜眼眸微微涣散,轻轻摸了摸应听声的头顶,道:“本该再送你件拜师礼物,但时间有些紧,不想草率地送些有的没的,便……先欠着。”

说着,清休澜的视线移至桌上那盒子,道:“你睡了挺久,诸尘口中那块‘若木’几日前就送到了天机宗,为了这块不知真假、外表平平无奇的木头,沈灵可忙坏了。”

应听声跟着清休澜的目光朝桌上看去,那盒中的木头整体成黑色,边缘微微泛青,脉络却是蓝色的。乍一看不太真实,就像那上面的颜色都是用笔画上去的一样,在整块木头上并不和谐。

“这就是‘若木’?”应听声好奇问道:“是真的吗?”

沈灵摇了摇头,解释道:“真假难辨。有关若木的文书记载有限,这木头有何作用,有何禁忌,皆一无所知。”

清休澜顺着沈灵的话“嗯”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微微笑着对应听声说道:“试炼之境排名已经放出,祝贺你,不但活着走了出来,还给天机宗争得一件宝物。你什么时候得空了,我带你去挑个顶好的法宝回来。”

应听声这才想起这“若木”是红尘殿主自己拱手送上的,试炼之境排行第一的奖励,并不是这块木头。

他没有过多犹豫,道:“您带许……师兄?”说到这时他微微犹豫了下,看清休澜和沈灵没有制止的意思,许寄忱也自然地抬头看向他,才放心地说了下去。

“……去挑选吧。”

许寄忱闻言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不解,问他:“你要把挑选奖励的机会让给我?为什么。”

应听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转头看了看清休澜,眼中的意思是“可以吗”。

清休澜先是点了点头,答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也有些好奇。”

应听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了头,轻声解释道:“只是一份借花献佛的‘谢礼’,谢谢你,我的……朋友。”

清休澜一点就透,立刻明白过来应听声的意思。

孤孤单单在世间漂泊数年所结交到的第一个同龄人朋友,确实是很特别的。

清休澜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应道。

“好。”

第38章 夜晚 “碎碎平安。”

应听声就这么在天机宗住了下来, 他所有该学习的课程全部由清休澜亲自教导,不曾与其他弟子一起坐在学堂中学习。

清休澜还是会带应听声去沈灵那儿串门喝酒聊天,不过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雪霁阁中。

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夏日, 应听声也曾问过清休澜, 如果自己没能证道筑基, 清休澜是否还愿意收自己为徒。

清休澜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惊讶,问他怎么会这么想。

“证道与否并不重要, 毕竟我最开始只要求你‘活下来’。”

那时正值一个良夜,清休澜和沈灵又聚在了一起。据清休澜所言, 在夏日中挑选一个最凉爽的夜晚喝上一杯, 一直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约定。只是今年多出了两个, 不, 三个小脑袋, 多了两个新的杯子, 和一个浅浅的碟子。

提到这个话题,应听声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道清休澜的虚影,顺口提了一嘴。如果没有这道影子,应听声绝无可能靠自己在试炼之境中活下来。

沈灵坐在旁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了一眼清休澜, 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是说不管么。”

清休澜毫不心虚地看了回去,懒散道:“别冤枉我,我可没有。那几天我可一直都在天机宗中,没有离开,你是知道的。”

应听声似乎没有过多纠结这道神秘的影子是否真实, 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他只垂眸摩挲了一下手腕,眼中不难看出惋惜。

清休澜半偏着头, 视线落在应听声被烛火照亮的侧脸上,他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引得清休澜一声轻叹,妥协道:“我再给你一个就是了,别那么委屈。”

“刚开始给你戴上的时候还百般不愿,这么快就培养出感情来了?”清休澜指尖勾出一股灵力,微微蹙眉道:“‘无情’一道并不要求人一定要绝情绝欲,但过于充沛浓郁的情感一定会影响……”

说到这清休澜就住了口。

应听声才多大,像他这个年纪就证了道的人在少数,多是在机缘巧合下顿悟了一丝“天地”,但最后能够坚持修行最初“心境”的人不过寥寥。

毕竟半大小孩的未来的路还很长,保不齐之后发生的事会影响,甚至推翻当年无意证道的心境,从而转向更适合,自己也更加认可的道路。

想通这一节后,清休澜拧起的眉心又松了下去,想着总归有自己在。虽然没什么做“师尊”的经验,但带个宗师出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于是清休澜与转头看向自己的应听声对上视线,一个认真,一个懒散。最终清休澜还是扯回了最初的话题,他勾着指尖的灵力在空中绕了两圈,绕出了个圆的形状,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似乎震惊于自己还能有“颜色选择”,应听声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开口。他不说话,清休澜也不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

灵力在清休澜的指尖流转,昏黄的烛光温柔,不知怎的,应听声突然将眼前的一幕与见到清休澜“影子”那一幕重叠了起来。

那时,清休澜也是这样安静而温柔地看着自己。

不过那时,因为没有完成清休澜“活着”的任务——或者是被眼睑上的血遮挡了视线,他没敢将这道影子刻在眼中。

那道赐了他“生”的影子,在应听声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团朦朦胧胧的光晕,当真变为了一道“影子”。

但那还是清休澜。

而现在,真真实实,有心跳,有体温,有呼吸的清休澜就在离自己不到半米的距离,应听声突然萌生出一股勇气,抬眸看向清休澜。

因为身份和年龄的差距,应听声很少,也不太敢直视清休澜。他看向清休澜时,要么垂眸,要么低头,就算无意间与清休澜对上视线,他的目光中也不含任何一丝冒犯或侵略性,只有恭敬和尊重。

应听声一直将自己放在清休澜后面——很后面的位置。

而现在,应听声第一次以“朋友”这样一个平等的身份撞入清休澜的金眸。

清休澜似乎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开口,没有眨眼,没有移开视线,依旧保持着方才问话的姿势,似乎并不觉得被冒犯。

而短短两息后,反倒是应听声先转开了眼睛。他喘了两口气,几乎要被这夜晚中的太阳刺伤——即使阳光温柔,也依然不给人直视它的机会。

但应听声就像逐火的飞蛾一样,还是忍不住靠近自己身边唯一的光源,哪怕可能会葬身于太阳,也依然贪婪地想要拥抱阳光带来的温暖。

于是应听声偏头看着清休澜的衣角,轻声开口道:“金色吧。我喜欢金色。”

清休澜微微挑起了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似乎有些拿不准应听声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轻轻一抬手指,半低着头的应听声的下巴便被灵力托了起来,逼迫着他直视清休澜的视线。

应听声乖乖任由清休澜动作,对上清休澜的目光时慢慢眨了眨眼,眼神极尽无辜,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比如我也可以解释为,我喜欢的是金子,因为金子是金色,所以我也喜欢金色,对吧。

“休澜。”在应听声被清休澜的眼神逼得快破功时,沈灵放下了茶盏,开口打断了这场并不怎么严肃的“审讯”,道:“你要吓到人了。”

清休澜转头看了沈灵一眼,收回了视线,金眸再次平静下来。

他一边用灵力勾勒手镯的形状一边回道:“哪儿那么容易被吓到。除非心中有鬼,不敢言。”

说完,清休澜再次看向应听声,在他的眼前打了个响指。一声清脆的玉石撞击声传来,紧接着右手腕处微微一沉,应听声低头看去,发现一只绕了两转,颜色与清休澜的金眸如出一辙,比金子更为清透的鎏金色手镯出现在自己的手腕上,有些发凉。

“喜欢的是这个颜色么?”清休澜语气随意问道。

应听声心里一紧,面上却不显,笑着摸了摸手镯,答道:“当然!我很喜欢,谢谢师尊。”好像真的只是喜欢这个颜色而已。

清休澜看他两眼,没再深究。他伸手在应听声装着牛乳的豆绿釉瓷碗上一抚,那冷下来的香甜牛乳便重新变得温热,被清休澜递给了应听声。

应听声心里装着事,并不怎么专心,清休澜将碗递过来时他也没有多想,伸手去接,却无意摸到了清休澜搭在碗上的指节。

细腻而温软。

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什么时,应听声接碗的手一抖,明明都已经将碗拿在手中了,却好像被烫到一样突然松了手。

“啪啦”一声,那装着牛乳的碗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应听声:“……”

清休澜:“……”

目睹了一切的清休澜沉默两息,淡淡咽下口中的酒液后,问道:“太烫了?”

“……手滑了。”应听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干巴巴地解释道。

“听声。”

应听声简直要对清休澜喊自己的名字应激,理智上想逃避,身体却十分诚实,不自觉朝着清休澜的方向抬起了眸,口中“啊”了一声,看向清休澜的目光有些闪躲。

清休澜没说话,从躺椅上坐起身,朝着应听声伸出手。

这一幕不禁让应听声想起遥远的幼时,他因为好奇和贪玩打碎了一个似乎很重要的碗,父亲很生气,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而一向疼爱他的母亲这次也没有出声,等应听声躲在床脚哭完后,她才用热毛巾给应听声擦了脸,柔声对他解释这是用来祭祀祖先的碗,轻易不得有损,所以他父亲才会发那么大火。

爱和痛一样令人刻骨铭心。

时至今日,应听声依旧能够记起那顿打。虽然不知这个被他摔碎的碗有多贵,但既然能够被拿到两位长老面前使用,想必价值不菲。

于是,在清休澜伸手过来时,应听声难以抑制地往后退了退。

清休澜手一顿,依旧坚定而温柔地抚上了应听声的长发,对他道:“碎碎平安。去重新拿一个碗,一会把碎片清理掉就好——别拿手捡。”

狐狸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突然间闻到了一阵浓郁的奶香,勾得它从睡梦中抬起脑袋嗅了嗅,然后精准地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它伸了个懒腰,从桌上跳了下来,就要伸舌头去舔碎碗中残存的奶,被清休澜伸手提了起来,扔到了应听声怀中。

狐狸不满地叫了一声,又被应听声挠了挠下巴,舒服地眯起了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应听声低头看着平静与沈灵轻声说话的清休澜,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安定”。

原来竟是这样一种令人着迷的氛围。

带着一点点夏日的凉,轻柔微甜。

——

沈灵今年酿的酒醉人,清休澜难得去和周公会了一面,随后被一声巨大的声响惊扰。

等他迅速从睡梦中清醒,顷刻间找到声源处时,只看到一地废墟。腾出来给应听声住的南院院墙已然倒塌,碎石玉块滚落一地——好在没有火烟。

应听声站在乘黄本相旁边,手中拿着支银色火铳,一脸惊讶地站在废墟中,连头发都炸了起来。

他听见动静回过头,就看见清休澜披着件白色薄纱半倚在墙边,慵懒地看了看面目全非的院落,又看了看四肢俱全的应听声,道:“你终于还是被乘黄带坏了。”

应听声:“……”

乘黄:“?!”

乘黄“唰”一声变回了狐狸,幽怨地在清休澜脚边蹭着,似乎并不承认“带坏应听声”这口黑锅。

“多少年前……二十多年?沈灵也带回来过只乘黄幼崽。”清休澜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将应听声从“废墟”中拎了出来,解释道:“可能闹腾,沈灵的和生阁一个月塌了三回——哪儿来的火铳,小孩子不要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是云青前辈留下的机巧发明,我改良了一下。”应听声将手中的火铳一揉,那闪着银光的火铳竟变作了一张普通的白纸。

清休澜一眼看出了玄机,饶有兴致地问他:“这机巧原本只是可以变作多种形态的工具吧——你将形态从扫帚簸箕改成了兵器,还添上了灵力?”

“很大胆。我一直觉得在霍霍自己那条小命这件事上,你乐此不疲。”

第39章 断剑 三年后

清休澜近乎纵容地同意了应听声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比如让鱼在空中飞, 让水变得纯净,让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消失。

在这样的纵容下,应听声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是不能做到的, 只有“想与不想”和“该怎么做”的区别。

清休澜从不拦着应听声去探索新的“道”, 在那场“夏夜浅谈”过后, 清休澜很少再与应听声提过关于他的“无情”一道。

他带着应听声打坐练剑,偶尔下山除祟, 一边逗着狐狸,一边从“星象二十八宿”讲到“擦拭血迹的绢布该如何选择”。

应听声的修为在稳步提升, 对机巧术的掌控也愈发熟练, 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将灵石替换成更容易得到的能源。

渐渐的, 清休澜不再跟着他下山, 放任他自己去探索世界。直到应听声能够游刃有余地躲开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直到应听声的双手不会再因为沾上鲜血而颤抖, 清休澜才放开了那根“绳子”,允许他独自下秘境。

长时间的形影不离,让乘黄变得与应听声亲密无间,配合默契——虽然吃得多,但狐狸有事是真上。

随着时间推移, 应听声喊“师尊”也喊得越来越熟练,甚至清休澜一个眼神,应听声就能知道现在是该认错还是求饶。

天机宗还是太小,应听声渴望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天空,因此, 他要去往更远的地方。

每次离开天机宗时,清休澜很少来送他,但每次应听声回来, 都能在相同的地方看见坐等着他的清休澜。

这样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少年身量长得迅速,幼苗拔条一样,没过多久就要换一身衣服。时间带走了少年的青涩生疏,带走了腼腆内敛,却也留下了一些沉淀在长河中的东西——例如温柔。

这三年来应听声与清休澜聚少离多,虽然常常通过水镜联系,但能够面对面坐下交流的机会依旧如中秋的月亮一样珍贵。

即便如此,应听声对清休澜孺慕般的敬仰和全心全意的信赖却丝毫未变,还会卡在过界的边缘与清休澜撒娇讨夸。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所谓的“复仇”和那段在试炼之境中看到的诡异画面淡忘时,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直接将他“安稳一生”的幻想敲碎成了千万片大小不一的碎片。

而那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他刚下山去附近的城镇中斩杀了一只杀害了数十人的邪祟。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意气风发,随手挽个剑花都能挽出一股“风流倜傥”的意味来,引得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女对只存在于书中的“江湖”更加憧憬向往。

应听声将长发束成马尾扎了起来,因年纪不够,尚未戴冠,所以只松松系上了条红色发带,随着身形飘动,显得他整个人更具灵气。

邪祟难缠,应听声在此留宿了两日,才将其根除。谢绝了主人家留下吃顿饭的邀请后,应听声随手收了剑,足下轻点,便顺着风掠出百米。

一块石头,一颗草,甚至是一片叶子,都能作为应听声的落脚点,曾经遥远不可及的“日行千里”,如今却成为他再平凡不过的日常。

由此可见,幻想中的东西,还是让它一直留在幻想中比较好,现实往往更加残酷。

从城镇离开时方才正午,但落在天机宗的通天玉阶上时,已近黄昏。

玉阶前站着个人,面色淡然,看起来和应听声差不多大,只是身周气场更加冷清。

“寄忱?今日怎么得空来迎我一迎。”应听声飘然落地,笑道。

那人正是许寄忱,三年过去,他也长得愈发出挑。二人站在一起时,一人如和风细雨的春日,一人如寒风萧瑟的秋景。

“与师尊论道三日,未能辩出高下,只得暂缓。”许寄忱一袭白衣,并未束发,任由长发散落。他的面容比应听声多几分柔和,眼神却是冷的。

“我师尊呢?在沈前辈那儿吗。”应听声抬手,将松散的发带咬在口中,含糊地问了一句,重新束了发。

许寄忱与应听声同修“无情”一道,几年下来,性子变得更加冷傲,还多了几分寡言,听应听声问,也只是摇了摇头,转身朝宗内走去。

好在应听声已经习惯了许寄忱有上问没下答的性格,没多计较,跟着往里走去。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年纪尚小的入门弟子,看见应听声时眼神放光,当即转了个方向,一路小跑到应听声面前,兴奋道:“应师兄,你回来啦!”

应听声“嗯”了一声,半蹲下身,从乾坤戒中拿出一盒糕点来,分给了几个小孩。他不常留在天机宗,但依旧与小辈们聊得来,每次回宗时也都会带点吃食玩意儿,很受欢迎。

反倒是常年留守天机宗的许寄忱与这些小孩没什么共同话题。虽然十天有六七天能碰上面,小孩们却也只敢远远地给许寄忱行个礼,走上前说话问好是万万不能的。

应听声也曾打趣问他是不是哪个小孩无意之间得罪了他,得到许寄忱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解释自己只是单纯和他们无话可说,并非有什么恩怨。

那之后,许寄忱减少了出门的频率,就算出去也只挑夜深人静的时候,美名其曰“避免无必要的麻烦”。

沈灵对此亦有些头疼,一度怀疑是自己的教导出现了问题。毕竟隔壁应听声修的也是无情道,却不像许寄忱这么“遗世独立”,好像几年就走完了别人一辈子的路一样。

虽然许寄忱没提清休澜在哪儿,但天机宗就这么大,清休澜能去的地方也就几处。

应听声先是回雪霁阁看了一眼,没找到人,又往天机宗后山去了。后山有一颗年岁久远的常青树,枝繁叶茂,在浓郁的灵气滋养下根枝粗壮,躺下个人绰绰有余,是个躲懒的好去处。

果不其然,应听声刚走到后山,就触碰到了一层薄弱的结界,没有杀伤力,只有警示作用,大概是清休澜不想被打扰而设下的。

这层结界拦不住任何人,但傻子也能看出结界内的人不想被惊扰,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当然,应听声不包括在内。清休澜从不拒绝应听声的来访,无论何时。

“师尊?”周围刮起一阵微风,吹动了常青树的树叶,也吹动了应听声的长发,他站在树下抬头向上看去,得到了一声慵懒的“嗯”。

树叶扰动,一片片向外分开,露出了躺在主枝干上的人。清休澜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见到应听声似乎有些诧异,问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抵是在树上躺得有些久,随着清休澜的动作,他头顶的发饰有些松动了,摇摇欲坠。应听声抬手,用灵力小心取下了发饰,没有勾到任何一缕发丝,答道:“两日,不算快。师尊下次睡前把发饰取下吧,不嫌硌得慌么。”

清休澜打了个响指,瞬息间将自己收拾了一遍,起身轻巧从树上落下,坐到了一旁放着的竹椅上,随口答道:“原本没想睡,天气太好,不小心就眯着了。”

“师尊若嫌无聊,怎么不与沈前辈一同论论道?就凭师尊怎说都有理的绝妙论点,必定大胜而归。”应听声动作自然地端起了竹桌上的茶壶,轻轻闻了闻,道:“酸梅汤?”

清休澜先是“嗯”了一声,才悠闲答道:“跟沈灵那老古董有什么好论的,论来论去都是那些酸文,中途损他两句都无视的,忒没意思。”

应听声召出两个翠色茶盏,将微凉的酸梅汤倒了出来。

清休澜不爱喝茶,大多数时候只会拿个茶盏在手中装装样子,因为在外人面前,清长老需要这么做。但在天机宗中,特别是清休澜常去的那几个地方,是寻不到一滴茶的。

清休澜接过应听声手中的茶盏,尝了一口,随意问他:“邪祟如何?”

应听声不爱喝酸的,只象征性浅啜了一口,便不再动,撑在竹桌上,没有回答,微微偏头,轻声道:“我想你了,师尊。”

此话一出,应听声自己都愣住了。他发誓,这句话就像是被谁设定好一样,并不受自己控制,脱口而出。

应听声皱了皱眉,正想解释些什么,就听见清休澜笑了一声,道:“你下山除祟,不过与我分别两日,哪儿有如此思念——前几年你可是几个月都不回来的,这久是愈发粘人了。”

不对。

怎么这么耳熟。

应听声眉心蹙得更紧,迫切地将要解释什么,他垂下眸,迅速在自己的记忆中翻找起来。

但可能是他表情不对,让清休澜误会了什么,以为他是在委屈,看了应听声两眼后无奈地倒了杯茶给他,道:“行了,别这么腻歪。如何,可有受伤?”

应听声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后听见清休澜说了声“那就好”。

一阵风吹起了应听声的红色发带,发带飘飘扬扬,缠上了他的手腕,绕了两圈。

那一抹红猛地刺伤了应听声的眼睛,他骤然想起了自己觉得违和的地方——

方才这段对话,早在三年前,他就听过一遍了。

在试炼之境。

应听声瞳孔一缩,突然起身,差点将面前的竹桌带翻,被清休澜伸手扶稳,皱眉问他:“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茶盏中的酸梅汤溅出了几滴,落在桌上,犹如深色血迹。

应听声顾不得解释什么,抬手召出了自己的佩剑“不见黎”。

这把剑是清休澜送给应听声的礼物,用料精贵,无往不利,与应听声十分契合,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养出剑灵。

应听声十分喜爱这把佩剑,从不离身。

而现在,他却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灵力汇聚在剑刃之上,剑刃发出阵阵嗡鸣声,开始剧烈颤动。

“做什么。”清休澜似乎察觉到了应听声的意图,皱着眉,眸中不解,却也没有上手阻止——他从不干涉应听声自己的选择。

应听声不答,再次加力,所使出的灵力已经足以再杀一头邪祟,而他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几息后,不见黎终于坚持不住,“咔嚓”一声,剑刃被灵力折断了。

应听声这才松了手,任由断裂的剑刃从手中落下,粗喘两声,抬头看向清休澜,眸中平静依旧,温柔不减。

“没什么,师尊。”

“我只是……突然不想用剑了。”

第40章 结束 要结束了。

清休澜看着地上的剑刃碎片, “啧”了一声,抬眸问应听声:“不见黎惹你了?”

“……”应听声沉默两息,艰难道:“没有。只是, 看它不顺眼。”

“……”清休澜的表情活像看见沈灵面无表情地跳舞, 诡异地默了一下, 问:“你的意思是,你用了不见黎三年后, 突然就看它不顺眼了?”

“……嗯。”应听声闭眼扶额,就像一个负心汉一样从嗓子中扣出一句:“……就是最近, 今天, 刚才, 突然就不顺眼了。”

清休澜:“……”

对此, 清休澜又能如何呢, 少年的心就像天气, 说变就变。

无话可说的清休澜只得又无奈地坐了下来。不见黎花了他不少心思,材料难找,打造更难,但这些都还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应听声与不见黎磨合了三年, 怎么突然说弃就弃了?

虽然不太理解,但清休澜尊重应听声的一切决定,揉了揉眉心,道:“弃便弃了吧。打算换什么武器?”

应听声摇了摇头,断剑断得太过突然, 这不在他的计划当中。在意识到试炼之境的“幻象”可能成真那一瞬,应听声几乎没思考,毫不犹豫地选择阻绝悲剧的源头——虽然不知是否有用。

“那你想好告诉我。”清休澜停顿了几息, 才答道。

应听声闻声抬头,这才发现清休澜的金眸在微微发光,不由得心中一紧。

一般来说,只有在微霜戒动和使用言灵时,清休澜的金眸才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亮。但其实还有一种情况——清休澜作为天机宗长老,平常观个天象、算个卦简直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简单,窥探所谓“天机”时,他的眼眸也会发亮。

是算到了什么?还是他对我使用了言灵术?应听声在心中问自己。清休澜使用言灵术时被问者是不会有感觉的,应听声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师尊?”应听声看清休澜久久未言,若无其事地轻唤了一声,观察着清休澜的反应。

“嗯。”清休澜一如既往地应了他,面色如常,但他眼中流转的情绪应听声却解读不出。

似乎有欣喜,也有担心。有歉意,有不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他眼中的情绪和情感太多太杂,应听声被弄得晕头转向,虽然不知道来源,但应听声还是感到了一阵心慌,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惧。

应听声从未有过这种体验,无论是三年前在试炼之境中身陷险境奄奄一息,还是后来独自一人斩杀数之不尽的邪祟,应听声十分坦然——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亡,而他尚有余力阻止。

但现在,他却从心底蔓延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就像一只蚂蚁倾尽全力也无法阻止海啸来临那样的无力感。

应听声在天机宗待了快四年,在清休澜的耳濡目染下,对“未来”有了一些玄之又玄的预感。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的话,就会发生一些无可挽回,而他也不愿看到的事。

“师尊!”于是他急促地喊了一声,似乎想向清休澜讨一个答案,或是一个肯定——哪怕是虚假的。

但是没有,清休澜抬起眸,沉静地看着他,依旧平稳地应了一声,面色不变。

应听声就像幼时答不上来老师问的问题,急得面红耳赤的学生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他该……说些什么?

“你今天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最终,清休澜开口道。他挥了挥手,应听声便在清休澜面前半蹲下来,让他伸手摘去了落在发间的绿叶。

“……没什么。师尊近来有什么计划吗?”应听声声音闷闷的。

清休澜随手一捻,指尖的绿叶就被灵力分解成了细小的粉末,随风而去。听见应听声问,清休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没有。怎么,你有想去的地方,想让我陪你去吗?”

应听声摇了摇头,低头答道:“……我应该会留在天机宗一段时间。”

“想家了?”清休澜轻笑一声,没注意他提到这个字时应听声明显愣了一下。

“对。”短短一秒,应听声就反应了过来,迅速开口答道。

没错,天机宗是我的家。应听声心想。我会一直留在天机宗,也会一直留在师尊身边,这点不会改变。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恐惧方才清休澜的眼神——每当有人要离开自己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但是清休澜不会离开天机宗,他也不会。

应听声在心中解释着,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师尊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大概只是因为我离家的时间太久了吧,觉得我会随时离开天机宗,去往远方吗?

我不会的。

我肯定不会。我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我能去哪儿呢。

应听声说服了自己,星光重新出现在他的眼中。

“那正好。”清休澜看应听声周围滞涩的气息突然通顺起来,料想他应该已经想通了困扰自己的问题,语气轻松下来,道:“明儿你要是有空,就去沈灵那儿帮帮忙,他那儿正缺人。”

应听声先是点了点头,答应自己会去,而后才问道:“沈前辈在忙什么?”

“灵脉。”清休澜没有隐瞒。应听声早就不是当初对修仙界一无所知的少年了,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自己独挑大梁——虽然在连灵力都不会用的那段时间里,他做得也足够好。

“三年过去,灵脉的枯竭没有停止,甚至没有缓和。”即使是这样关乎修仙界每个人的大事,在清休澜眼中似乎也都变得不值一提,说得漫不经心:“争夺资源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前不久凌月剑宗是不是还发生了一场内乱?”

“是。”应听声几月前正好在凌月剑宗附近游历,对此事略有耳闻:“凌月剑宗宗主就是个虚职,实际做主的人是柯麒,即便如此,在明面上,凌月剑宗的掌权人还是宇文宗主。”

“但在前不久,凌月剑宗突然锁了山,拒绝一切来访者,三日后,放出了凌月剑宗宗主易位一事。”

应听声语气平稳,道:“对外的说法是,‘宇文宗主自觉无力继续带领凌月剑宗,决定将宗主一位传给最有天赋的弟子’。我本以为是柯麒终于不愿再屈居长老一职,逼迫宇文宗主传的位。”

“但凌月剑宗开山后,坐在宗主一位上的却并非柯麒,而是一个女孩。”

“女孩?”清休澜将自己印象中凌月剑宗的女弟子排查了一遍,也没找出个合适人选,问道:“谁?”

“师尊认识。”应听声顿了一下,说道:“她唤做云歆。”

“云歆?”清休澜确实有些意外,道:“云歆有天赋不假,再过个几十年,说不定真能熬死那两个老古董,自己上位,但她如今年纪太小,如何服众?”

“柯麒居然也没反对?”

“柯麒死了。”应听声语不惊人死不休:“云歆不知如何与妖族女王搭上了线,真真切切地给凌月剑宗带来了一大笔好处。妖族还派来了一位修为高强的使者,力挺云歆上位,软硬兼施下,三日肃清了凌月剑宗。”

“看来不止中原的灵脉在枯竭。”清休澜若有所思道:“云歆大可以装个大尾巴狼,仗着三大宗门之首的名号谎称自家的灵脉无恙,与妖族女王达成合作,自己上位后再翻脸。反正在中原妖族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凌月剑宗,且这灵气现在用一分少一分——云歆笃定妖族不敢这时候和凌月剑宗,或者说中原,开战。”

“那这凌月剑宗内部可真够乱的。”清休澜给她鼓了鼓掌,抬眸看向应听声,问道:“你觉得,云歆此人如何。”

“胆大心细,颇有野心。”应听声的回答不含私心,公平公正。

清休澜点头,道:我从不觉得有野心是什么坏事,相反,她有这样的勇气,倒真能让我多看她一眼。”

说完清休澜又抬起茶盏喝了一口里面的酸梅汤,接道:“听沈灵说,凌月剑宗上方那颗以大量灵石点亮,千年不灭,却只有观赏性的‘星星’,落下了?”

清休澜口中的“星星”是一颗用无数天材地宝打造而成的装饰物,高三人,用数千万根丝线吊起,以灵石做光源,方才让它长长久久地悬挂在凌月剑宗顶。

这样的花费无疑是巨大的,放在以前灵气充裕的时候,用来点亮这颗星星所花费的灵石不足挂齿,但放在今天,就过于奢侈了。

应听声“嗯”了一声,答道:“云歆坐上宗主之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熄灭了这颗星星,原本用灵力照明的灯盏都换成了普通的蜡烛。”

“等着宣战呢。”清休澜随口道:“她倒是有远见,为了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争夺灵脉’,提前给凌月剑宗提前预留了一战之力。”

“不会宣战的。”应听声这三年走过很多地方,拜访过不同宗门,对世间的认知更上一层楼,“如师尊所言,不止中原的灵脉在枯竭,难保外族不会趁这个机会进犯。倘若此时各大宗门开战,只会让众人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外敌当前,我族必定,也必须团结一心——我猜,再过不久,各宗门就要开门见山,一同探讨关于灵脉的事了吧。”

“是啊。”清休澜摇晃着手中的茶盏,说道:“马上就要结束了。”

“什么?”风吹过树叶,带起一阵“哗哗”响声,模糊了清休澜的话音,应听声只听见了“结束”二字,低头看向清休澜,问道:“师尊,什么要结束了?”

清休澜眯着眼睛,任由碎金阳光洒在他的眼角,开口道。

“关于‘灵脉’的所有,不,准确说,关于‘灵气’的一切,都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