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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剑境 都给我活。

证道后的灵气极为珍贵纯粹, 应听声借着这股灵气直接筑了基。

直到那股玄之又玄的“灵气”充斥经脉间,应听声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普通人与修仙者之间的差距。曾经那些他看不到的东西,如今却看的一清二楚。

空气的流动, 漂浮的尘灰, 甚至是植物生长的痕迹。

应听声神色平静, 在一片尸骸中缓缓抬起手,用手指像清休澜一样在空中一笔勾勒出一道法阵, 灵力涌动,下落的血滴顿止。

地上斑驳的血迹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退了回去, 回到了人的血管中。掉落的头反着滚回了脖颈上, 众人眼眶、嘴角、身上干涸的血液也重新流动起来, 流回了身体中。

一切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往回退, 直到石壁两侧的蜡烛重新亮起, 石门重新打开, 应听声才骤然睁眼,手势变幻,再次结阵。

他一连使出了两个大法阵,一个回溯时间,将所有人的生命拉回, 一个暂停空间,将石门上的杀阵暂时封印。

空间扭曲变动着,似乎对应听声让它将吃进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极为不满,刚刚颤动了一下,又被应听声再次施力压住。

一道道尚未离开试炼之境的灵魂在应听声的牵引之下重新回到了各自的身体当中。

这样的大法阵可不是闹着玩的, 应听声的嘴角开始渗出血迹,他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变,依旧稳稳地运转着法阵。

随着众人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体温回升,应听声的脸色反倒越来越苍白,仿佛是用自己的生命力换众人回魂一样。

许寄忱突然睁开眼,吐出一口堵在喉间的瘀血,断断续续地呛咳起来。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也都重新坐了起来,有的在数着自己的呼吸,有的在抚摸自己的脖颈。心跳平稳,死亡是那样触不可及,又擦肩而过。

大部分人的记忆都停留在杀阵被触发的那一秒,在座诸位都是天梯榜上有名的年轻弟子,自然清楚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死过一次。正因如此,他们在看向原本不屑一顾的应听声时,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回溯法阵停转,应听声晃了晃,又被许寄忱扶住。

到底还是孩子,死而复生一次后,许寄忱扶着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此时,空气却安静了下来,只剩应听声的喘息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面对着应听声,迟迟未语。

最终,还是云歆开口驱散了沉默:“是我小看你了。之前说你是兔子投胎,和靠狗屎运活下来的话,我收回。”

说完,她拔出了插进地里的剑,有意无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刚好挡住了许寄忱和应听声,朗声道:“诸位,你们也看到了。试炼之境如今已经不再安全,前有不怀好意的习千瑜,后有睁眼瞎的红尘殿主,有何恩怨且先放放,一同活着出去再谈恩仇。”

“况且……”她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抬手勾了一下那绑在分神上的丝线,眉心拧得更紧,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却摇了摇头,似乎咽下了什么推测,接着道:“诸位可有不同意见?”

这番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众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开始寻找出路。

突然,众人的通灵玉碟齐齐振动起来,打开一看,排行榜上原本位居第一的习千瑜如今已被挤了下去。

而现在位居第一的,是应听声。

大概是玉碟把杀阵杀死的人头都算给了应听声,这才让他反超了习千瑜。

面对这样的排名,众人似乎都接受良好。随即,不知是谁先开口,对应听声说了一声“谢谢”。应听声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微微偏过了头,轻声道:“不足挂齿。”

即便他这样说,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对他道了一声感谢。有人在储物戒中掏了掏,要给应听声送丹药的,送法器的,甚至当场说要给他输送灵力的,都被应听声婉拒。

站在此地的人大都年轻,并不觉得对比自己小的人道谢挂不住面子,他们只打心底感谢应听声救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活着走出试炼之境的机会。

许寄忱扶着应听声,也轻轻说了一声“谢谢”,道:“你救我一命,日后若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请别客气。”

这次应听声没再婉拒,只笑着点了点头,道:“那我可要当真了,回去后……我是说,活着回天机宗之后,我可有不少东西想请教你呢。”

许寄忱点了点头,道:“恭候。”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太“公事公办”,又小声补上一句:“欢迎你来。”

应听声已经缓过了那口气,能够自己站稳了。他抬手抚上石门,从门框旁扒拉了小半捧苔藓下来,却没急着递给许寄忱。一道灵力从应听声的指尖出现,是和清休澜师出同源,却明亮许多的璨金色。

应听声用灵力将苔藓过了一遍,确定这确实就是普普通通,人间随处可见的苔藓后,才递给了许寄忱,道:“没毒。”

许寄忱抬手摸上那略微潮湿的苔藓,瞬间,他手中的玉碟振动起来,显示“任务完成”。

应听声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被结界拦在石门外的毒气,道:“这里是上不去了,得找找别的路。”

许寄忱点头,道:“这样的地下墓室一般会有多条同样地面的路。”

“会在哪儿呢。”应听声轻声问自己,再次伸手摸上了那面写了字的石壁,石壁安安静静,毫无反应。

应听声左右看了看,又将目光落在头顶被那四头瑞兽围在中心的印记上,他凑近许寄忱,朝着印记抬了抬头,轻声问道:“你认不认识那印记?”

许寄忱闻言也抬起了头,瞳孔微缩,接着用手指在应听声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

“天机宗初代宗徽”。

沈灵的和生阁简直要被文书淹没了。许寄忱无意间见过也不甚稀奇,但在这个五年才开一次试炼之境中,一个藏的严严实实,甚至还被布下了这般狠辣的杀阵的地下墓室,为什么会出现天机宗的宗徽。

还是初代宗徽。

应听声沉思之际,下意识摸上了右手,想要转动手腕上的手镯,这回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一看,那手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应听声喉中一梗,自己也说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是什么情绪。

脱掉了禁锢他的“镣铐”,他明明应该开心才是。可他居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开始百般嫌弃的手镯,就好像与谁失去了什么联系一样。

原本独属于他的,别人都没有的,象征着他是与众不同的那只淡色手镯,就这样无声无响地消失了。

是因为他死了一回,还是因为他证了道,总不可能是……清休澜主动将这镯子收了回去吧。应听声几乎是有些惶恐地想道。

这个略显荒谬的念头却像蜂蜜一样紧紧黏在应听声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急切地想要从试炼之境出去,找清休澜要一个并不重要的理由。

许寄忱似乎没注意到应听声的内心活动,只专注地看着头顶的宗徽,随后探出了一股细小的灵力,覆上了那灰白色的宗徽。

在接触到灵力的瞬间,那黯淡的宗徽就像渴水的植物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甘霖一样,贪婪地将许寄忱送上去的灵力吸食得一干二净,随后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轰隆”一声,宗徽四周的瑞兽动了动,从石壁上“探”了出来,张开了嘴,四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白光汇聚在空无一物的地面。

紧接着,那地面便从中分开了一道缝隙,一具红金色的金丝楠木棺材从地下慢慢旋转着升了上来,毫不胆怯地将自己展露在众人眼前,丝毫不惧别人打量的目光。

云歆听见声响回过头,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走进两步看见这具价值不菲的棺材时又意外地“哟”了一下,却谨慎地没有贸然伸手去摸。

她抬头看了看,在人群后方准确地找到了应、许二人,道:“借你们二人的好运一用。”

应听声走上前,看云歆一脸催促他来开棺的表情,顿了顿,问道:“万一我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把大家弄死了怎么办。”

云歆满不在意道:“不是你的话,我们所有人早就该死了,现在被你续上一口气,死了我也不怨你。”

“再说。”她狡黠地笑了笑,道:“我相信你的好运气会再次庇佑我们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应听声也只能轻叹一声,抬手摸上了面前这具极为奢华的棺材。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这具看着就很“凶”的棺材在被应听声碰上时安安静静,“咔”一声打开了自己的棺材盖。

棺材盖打开的瞬间云歆往后退了一步,手已经放在了剑鞘上,似乎时刻准备斩杀可能会出现的未知生物。

应听声却冷静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确定棺材内没有任何动静后,才伸手用灵力推开了那半掩着的棺材盖。

看见棺材内的东西时,应听声似乎有些意外——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把剑,以及一只首尾相连的双鱼玉佩。其中一只鱼的鱼尾被摔坏了,却没有修补。

许寄忱和云歆也跟着走上前来,云歆托着下巴辨认了一会,一无所获:“我没见过——也没在书中见过这把剑,可以肯定,这不是流传的名剑。至于这玉佩……双鱼这个样式挺常见的,这白玉看着也挺普通。”

最终,她摇了摇头,看向许寄忱。

“或许天机宗中有记载,只是我没看到。”许寄忱跟着摇了摇头,但没有把话说死。

应听声垂眸看着棺材内的长剑。这把长剑外表普通,剑柄是浓郁的黑色,剑身上雕着花纹,靠近下端的地方有处菱形镂空,镂空中有一条断裂的细小锁链。似乎原本在那坠着一颗小小的珠子,或是宝石,亦或铃铛。

棺内没有剑鞘,没有题字,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棺材主人是谁的东西。

反正也无路可走,出不去也是死,应听声便直接伸手,想去拿棺内的那柄长剑。

在触碰到长剑的瞬间,应听声感到一股沉寂许久的力量从长剑中冒出,直接将他的神识拉进了自己的“世界”中。

此剑有灵。

这是应听声的第一反应。普通的长剑可就是一柄再寻常不过的武器,但有灵的长剑不但能与主人心意相通,形随意动,更有可能孕育出此剑独有的“剑境”。

剑境可作为主人的第二个“识海”,非请不得入。

……所以这剑怎么把自己这个无关人员拉进来了。应听声惊疑不定地想道。

睡懵了?

第34章 往事 世间再无谢尘缘。

周围是一片虚无, 没有一丝光亮。

“咻”一声,应听声抬手,用灵力照亮了身周方寸。

正当他犹豫该往哪边走时, 他释放出的那丝用以照明的灵力却被虚无吞噬了。随后, 周围渐渐亮了起来, 一个人出现在应听声面前。

应听声看着那人,有些不敢相认, 轻声唤道:“……前辈?”尾音微微上扬。

清休澜半阖着眼,盘腿坐在距离应听声几步的莲台上, 无知无觉。

应听声轻叹一声, 几乎都快习惯了, 往前走了两步, 朝清休澜伸出手。果不其然, 他的手从清休澜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就像搅动了平静的水面一样。

“理理我吧。”应听声半跪在清休澜眼前,抬眸看着莲台上的人,低声道。

面前的清休澜与应听声前不久才见过的那道“幻影”有些不同,更加……张扬一些。

他那头乌黑长发被高高扎起,一袭黑红色圆领长袍, 用一条穿着铜钱的红绳将袖子束了起来,整个人干脆利落,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而且,清休澜周身流动的气场也不像如今这般平静收敛,反而肆意围绕在他的周围, 将所有不速之客拦在三丈之外——剑境中出现了第三个人。

“你来得好慢。”突然,清休澜睁开了眼,透过应听声看向他身后来人, 抱着手从莲台上跳了下去,懒懒问道:“怎么,很忙吗?”

来者是一位看起来二十来岁的青年,外表文静,看起来有种“年年考第一”的好学生样。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朝清休澜走来,歉道:“对不住,我近来是有些忙,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清休澜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指尖散出一道凶悍的灵力,瞬息间削掉了青年左侧几缕垂下的长发,再往右偏一点,就能给他脑袋开个洞。

青年似乎认定清休澜绝不会伤害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步伐依旧稳定。他在清休澜面前停下,作揖道:“饶了我吧,谢小少爷。我确实有事在忙,绝没有背着你玩乐。”

应听声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小少爷?

清休澜哼了一声,冷道:“除了喜结连理,我不觉得你有任何事能够大到长时间失联。”

“……那倒不是。”青年笑了一下,没再卖关子:“但我觉得这事还是挺大的——我建立了一个宗门。”

青年在清休澜和应听声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你愿意……屈尊来当个长老么?”

“?”应听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自从证道后第一次有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他是不是不小心见证了什么了不得的往事。

清休澜闻言却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问他:“好啊,要我做什么。”

“哪敢劳谢少爷大驾。”青年脸上笑容未变,眼神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道:“不如……就当个吉祥物如何?”

说完,他猛然甩出一道法阵,结以符咒,甚至用上了三件法宝,将毫无防备的清休澜吊至半空。

清休澜皱了皱眉,却没有挣扎,问道:“吉祥物就吉祥物,你这是做什么,放我下来。”

青年却没有搭理清休澜,自顾自道:“你不该告诉我的——能够吸收浊气的体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温柔地抬起眸,看向清休澜,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真情,冰冷到不似真人:“只要有你来承担灵脉中的浊气,我的宗门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岱,你疯了?”清休澜终于意识到故友的不对劲,正想发力挣脱,却发现自己的灵力不知何时被抽得一干二净,不知所踪,他不可置信地看了李岱一眼,道:“我与你相识二十余年,你需要帮助,我还会不帮么?!你这是怎么了?”

李岱神色未变,抬手结阵,道:“谢少爷,谢尘缘。我不信这个的。”

他说:“相识二十余年又如何,灵脉初现,在将来,二十年不过弹指一瞬。百年过后,你是否还会像如今这般与我一心?我不敢赌。”

一道让应听声极为不适的法阵出现在清休澜身后,重重地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灵魂逼了出来。

清休澜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又被法阵禁锢住。

李岱手腕一转,那柄应听声在棺材里触摸过的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中,熠熠生辉。他轻轻抚过剑身,道:“这剑还是你为我寻来的,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没有这么无情无义。”

“但你也别想离开我。”李岱身形一闪,飞到了清休澜的灵魂前,将这柄长剑送入了他的胸口。李岱贴在清休澜的耳边,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尘缘。但是你说过会帮我的,所以……请你永远陪着我吧。”

——

画面一转,应听声还没来得及消化方才发生的事,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天机宗中。

——不过应该是很久之前的天机宗。

清休澜闭着眼坐在大殿中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光从外面透了进来,又在大门关上后缓缓离开。

李岱从外走进,随着他的步伐,周围的场景逐渐变化,所有家具消失不见,大殿中变得空无一物,甚至连烛光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清休澜身上缓缓出现的十余道透冰蓝色锁链。那些“哗哗”作响的冰冷锁链穿透了清休澜的四肢、双肩、胸口、腹部、脖颈,这些地方被穿上锁链,轻微的晃动都会带来剧痛,但清休澜却像感受不到一样,表情宁静。

在清休澜身后,是一道百人高的巨大法阵,法阵中黑雾涌动,源源不断地进入清休澜的身体。

李岱走到清休澜面前,观察了会他身后的法阵,问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再压一压速度,应该会好受一点。”

清休澜黑红交杂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言语,连眼下那两颗红色小痣都黯淡了下来。

李岱似乎已经习惯了清休澜的沉默,毫不在意地在清休澜身边坐下,撑着头,道:“你说过会帮我的。”

这话他对清休澜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每一次,清休澜都会回应他。果不其然,听到他这样说后,清休澜缓缓睁开充满疲色的金眸,沙哑答道:“……是的。我说过会帮你的。”

“我承诺你。”

李岱就像个顽劣的幼童,一遍又一遍问清休澜,想从他口中得到那个永远都不会变的回答。

而今天,他在执行完每日一次枯燥不变的问话后,顿了顿,突然问了一个之前从未问过的问题:“我很自私,是不是?”

“……”清休澜又闭上了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此错过了李岱眸中闪过的一丝黑雾。

李岱见他不回答,俯下身看了看清休澜,有些失落地说道:“你大概不会想再见到我了,但是尘缘,你一定得帮我。”

还是沉默。

李岱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回答,自觉无趣,转身离开了。

就在他离开不久,清休澜——或者说谢尘缘又微微睁开了眼,垂着眸,极轻极轻地回答了他。

“会的。我会帮你的。”

应听声半跪在地上,怔怔地与千年前的清休澜对上了视线,他像是怕惊扰到谁一样,轻声问道:“为什么不离开呢,天机宗如何困得住你。哪怕……以死为解脱,也好过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啊。”

清休澜自然听不见,却用行动告诉了应听声他的回答——因为“承诺”。

——

周围的情景再次变换,唯一不变的只有清休澜身上的锁链。以及他身后的巨大法阵。

似乎又过了许多年,因为李岱那身衣裳变得破旧,缝补多次,他却依旧坚持要穿着这身衣裳来见清休澜。

这一次,李岱带来了一件应听声并不陌生的东西——微霜戒。

他握住清休澜的手,将其戴在他的右手食指,道:“看看,这回我和沈灵去得久,但是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呢。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微霜戒闪烁了下,随后又一道法阵被刻在了清休澜的身上。

李岱轻轻摸着微霜戒,喃喃道:“沈灵这个身份不明的长生种可有点麻烦呢。但只要微霜戒在,天机宗的长老再怎么更迭,也动不到你头上。”

说完,他笑了笑,温柔道:“你乖一些,我死之后也要遵守约定,好吗?”

说着,他的语气变得轻柔而危险起来:“不要试图和任何人说起关于大阵和你的身份,我不会允许你说出口的,知道吗,尘缘。”

清休澜沉默着,一如既往。

好在李岱从未期待过他的回答,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脉,道:“说起来,你的修为好像停滞很久了,没有心情修炼么?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乐子消遣消遣?”

清休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眸中流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有哪个修士会不愿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

在别人持续炼化灵力提升修为时,清休澜所有的精力却都被用来平衡调和体内的灵气与浊气,哪儿还匀得出时间修炼。

而他如今实际能够使用的灵力也只有一半而已,另一半被无法使用的浊气取代。

只要清休澜身上被设下的大阵不除,他就永远无法摆脱体内的浊气。

可这些,都是李岱不知道的。清休澜也没那个心情告诉他,没必要,就算告诉了他,他就会心软撤阵,还清休澜自由么?

不会的。

清休澜垂眸看向李岱,年复一年,他眸中的黑雾越来越浓,这是已经堕阴的征兆。但李岱却不像清休澜绞杀过的任何一个堕阴者——他并不嗜杀,也不渴血,甚至能井井有条地管理一个宗门。

但他的神志已经在浊气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癫狂。

他变得有些暴躁易怒,有时却又脆弱地像个婴儿,流着泪求清休澜给他一个保证。

清休澜有心想帮助曾经最要好的挚友,却被混杂着灵气与浊气,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的经脉逼得精力憔悴,再分不出任何多余气力。

清休澜可能是恨他的。

恨他囚禁自己。

恨他强行给自己设下如此阴毒的法阵。

恨他不相信自己。

明明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灵脉都尚未出现时,他就承诺过故友,答应一定会陪他成就一番天地的。

就算李岱不下咒,清休澜也会拼上性命帮他。

清休澜最后还是履行了他的诺言,只是那两个并肩行走在夕阳下的少年,那些或是欢乐或是遗憾的时光,却像大海中的一颗细小的泥沙,被洋流包裹着,不知飘向了何方。

李岱死去那天,谢尘缘也跟着他死了。也算全了两个少年曾经天真无邪,说要“并肩打天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玩笑般的随口一言。

从此世间再无谢尘缘,只剩清休澜。

第35章 杀阵 “……竟是很久之前的清休澜布下……

应听声被裹在时间的河流中, 无法改变任何事,只能默默旁观。

他坐在一旁看着清休澜,大概又过了很久, 因为李岱很久没来过了。

这座不知名的大殿中很黑, 也很安静, 可能是被设下了阻音阵。清休澜就在黑暗中阖眸静坐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白天。

直到应听声都有些坐立不安, 想四处看看,能否靠自己打开这扇闭合许久的大门时, 有人来了。

来人却不是李岱, 而是另一个让应听声松了一大口气的人——沈灵。

他见到清休澜时似乎并不意外, 在光透进大殿时, 清休澜身上的锁链, 以及背后的大阵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沈灵眼中, 这里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大殿,住着一个不愿出门的人。

沈灵走上前来,无波无澜道:“李岱和我提过你,但我觉得一个人再怎么不愿和别人交流,也不会快十年都不出一次门。”

清休澜双耳一阵刺痛, 安静太久,他几乎都快忘记人声竟是如此刺耳……却又这么令人高兴。

他微微睁开眼,光从大殿门口透进,照在他的面部,点亮了他那双黯淡的金眸。清休澜张了张嘴, 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没发出声音。他蹙着眉咳了两声,沙哑问道:“……什么时候了。”

沈灵报出一个年份, 应听声在脑海中思索良久,终于记起这个并不出名,而且已经十分久远的年号——距今已过九百余年。

“这么久了啊……”清休澜似乎很累,才说两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沈灵抬手触上清休澜的手腕,几息后将自己的灵力分成如龙须般细的灵流,缓缓送入清休澜体内,皱眉道:“你这……”

刚说两个字,沈灵看着面色苍白的清休澜,闭上了嘴,只专心替他转了几次周天。

强劲有力的灵力温柔地流动在清休澜干涸萎缩的经脉中,循序渐进地唤醒了他的身体。等到清休澜能够自行运转灵力后,沈灵才撤了手。

“这里阴气太重,光线不好。”看着清休澜几乎和雪融为一色的嘴唇终于透出些许血色,沈灵叹了口气,劝道:“搬出去吧,再住这的话,你离死不远了。”

那一天,清休澜沉默了许久,直到太阳都快从大地上离开,沈灵才听见他轻声开口问道:“李宗主呢。”

“闭关了。”沈灵可能是站累了,在清休澜身边坐了下来,答道:“他闭关前,嘱咐我多来看看你。”

“……”

见清休澜又陷入沉默,沈灵接着补充了一句:“李宗主闭关,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清休澜哑然抬眸,有些惊讶,却又很快压下了眼中的情绪,似乎觉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晚,直到沈灵离开,清休澜都没有答应或是拒绝他“搬出去”的建议。

但第二天一早沈灵再次来到这座偏僻到几乎被埋在土里的宫殿时,却见宫殿的大门已经被打开,清休澜闭着眼睛躺在门口。

这人应该很久没有处理过自己了,一头长发瀑布似的散在地上,衣裳也被地上的尘土弄脏。即便如此,眉眼依旧精致,只是眸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周身的气场也变得沉静下来,乖顺地紧贴着清休澜,没有丝毫攻击性。

清休澜听见他来,眼睛都没睁,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天机宗首位长老。”沈灵用的“首位”一词,别有深意。既可指“为首的”,也可指“最初的”。

清休澜笑了笑,缓缓睁开了眼,又问他:“那你可知道我叫什么?”

沈灵沉默两息,道:“……谢尘缘。宗主时常将这个名字放在嘴边,宗内无人不知。”

“无人不知。”清休澜喃喃道:“……可从未得见,是不是?”

他撑着坐了起来,抬眸看向沈灵,明明处于低位,却依旧有股自内而外的上位者气场。清休澜缓慢地开口道:“我不是谢尘缘。”

“……至少从现在起,不是了。”

——

那天以后,清休澜搬到了沈灵旁边那处,现在被称作“雪霁阁”的宫殿中,即便有自己的住处,他却每天都赖在沈灵殿中。

虽然清休澜无法将自己身上关于大阵的事告诉别人,但也没有刻意将它隐藏,于是,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就这样自然地暴露在了阳光下。

李岱依旧在闭关,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而清休澜自从离开那座灰暗的宫殿后,精神好了许多,甚至有功夫下山看看,顺手杀几个堕阴者。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众人对堕阴者和浊气依旧是无计可施。药谷倒是研制出一种可以对抗浊气侵蚀得药物,但造价过于昂贵,连能够毫无负担使用的宗门都在少数,更别说普通人。

天机宗有清休澜用身体作保,从未发生过“修士堕阴”的情况,灵气格外纯粹。因此,天机宗弟子的综合实力比其他宗门高上一截,仅次于善战的凌月剑宗,在所有修仙宗门中,位列第二。

宗主闭关,所有事物本该交给清休澜做主,但天机宗建立快千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中皆无清休澜的身影,一难以服众,二他对“掌权”一事没什么欲望。最重要的是,清休澜对天机宗的感情很复杂,说不清究竟谁更折磨谁一点。

于是,清休澜虽然名义上是“代宗主”,但天机宗实际做主的是沈灵。

又是百年过去,天机宗的长老也都老的老,死的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一不变的就是沈灵和清休澜。

应听声跟着清休澜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而这些在他看来格外漫长的时光,对清休澜而言,不过只占小小的沧海一粟。

直到有一年,清休澜走进了试炼之境。

应听声看着他伸手一抬,便在荒僻的树林中挖出了一条地道。随后,应听声不久前才触摸过的那扇石门缓缓打开,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跟着清休澜走了下去。

“你知道这金红色的金丝楠木多难得么。”应听声听见清休澜突然开口,还以为他在自己,随后才发现清休澜是在自言自语。

“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毕竟你念叨了很久。”清休澜抚摸着已经落了灰的棺材,伸手推开,道:“现在看来,已经用不上了。”

那把将应听声拉入剑境,还捅穿过清休澜胸口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被他随手丢进了棺材中。清休澜看着空荡荡的棺材,想了想,又伸手在身上找了找,找出了那缺了一尾的玉佩,也扔了进去。

“就当我送过你了。别怪我死了也不肯见你。”清休澜枕在棺材上,像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叙旧:“但我想你应该早就死了吧。我不信李岱会这么做。”

“但那又如何呢。已经百年过去了。”清休澜用手指描摹着金丝楠木上淡金色的花纹,道:“现在看来,灵脉也算不上什么‘天道赐福’……还是说赐福的时候独独漏了我?”

他叹了口气,缓缓起身,伸手结阵,紧接着,一个应听声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法阵出现在清休澜手中,覆在石门上,又消失不见——正是差点杀死所有人的那道杀阵。

……竟然是很久之前的清休澜布下的。

他可能也没想到几百年后有个小孩会进入试炼之境,还直接闯进这没有藏匿杀阵的墓室。

就在应听声愣神之际,清休澜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一样抬头看向应听声所在的地方,目光却没有聚焦。

紧接着,周围传来一阵愈演愈烈的波动,就像响起的闹钟。

离开剑境前,应听声似有所感,往前跑了两步,抬手轻轻拥抱了清休澜那道百年前的幻影。

随后,剑境缓缓崩塌,应听声怀中的人也化作光点消散,没有实体,没有温度。

应听声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的场景再次变为那间冰冷的墓室,许寄忱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应听声看着手中的剑,一时无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将这段往事埋在心中。

拿起长剑后,棺材底部出现了一个被挡住的圆形,似乎可以按动。应听声看了许寄忱一眼,示意他放心,随后没怎么犹豫就按下了巴掌大的圆形图案。

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这间差点要了他命的墓室是出自清休澜之手后,他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就像李岱笃定清休澜不会不守承诺一样,应听声也莫名觉得清休澜不会伤害自己。

云歆刚转过头就看到应听声弯腰去按那不知名的按钮这一幕,差点又骂出一句“蠢货”来。好在一阵颤动后露出的一条通往地面的石梯让她住了嘴,一言不发地带头朝石梯上走去。

按下按钮的那瞬间,应听声感到自己手中的玉碟振了振,紧接着,一道不是真人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

“任务完成。”

从墓室出来后,云歆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山泉眼边,毒气尚未蔓延至此。见此情形,死里逃生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那口气又被吸了回去。

“果然没死。”习千瑜浮在半空中,众人出现在地面那一刻就立即锁定到了他们的位置,但他却没急着动手,而是继续运转着手中的法阵。

“喂!你要做什么?!”云歆一眼看出习千瑜手中的阵法来者不善,一转手中的长剑,脚尖一点便朝着习千瑜飞去。

习千瑜左手继续运转着法阵,右手手腕一转,轻轻松松化下了这道怒气冲冲的剑气,笑道:“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凶,温柔一点。”

“我呸!”云歆在空中一转身,借力将手中的长剑上挑,被习千瑜仰头躲了过去,骂道:“收起你那副自以为温良的嘴脸,我平生最恨惺惺作态的伪君子!”

习千瑜从始至终都在躲避云歆的攻击,没有主动出手,闻言轻叹一声,右手挥出一道灵力,力度大到地面的粗壮的树枝都被折断。他的语气依旧温柔,道:“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放在明面上来说。也许为了维持你所说的那副‘温良嘴脸’,我下手会轻点呢。”

云歆到底年纪小点,习千瑜这击却是实打实没有参杂一丝水分,直冲她的心脏而来。她引以为傲的轻功再次救了她一命,极限躲开了习千瑜的攻击,从空中落下。

许寄忱抬手结阵,缓了缓云歆下落的速度,好悬没让她直接砸在地上。

习千瑜眸中那丝冷意终于冒了出来,他手中的法阵越转越快,随着法阵运转,试炼之境开始震荡,似乎随时都会坍塌。

直到现在,傻子都能看出他的目的了——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

为此,习千瑜甚至可以摧毁已经存在了千余年的试炼之境。

第36章 分神 “我嫌脏。”

“乖一点。不要与我作对。”习千瑜的声音从空中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中, 在此刻宛如阎王催命。

试炼之境的“天空”在逐渐崩塌,不断有碎石从空中落在,而地面上的毒气也找到了攻击目标, 飞速朝着众人席卷而来。

被这诡异至极的毒气偷袭过一次, 如今众人都不敢再小看它, 迅速抬手,合力结阵, 一道灵力繁杂的结界缓缓出现,将所有人都保护在内。

毒气贴着结界壁往上蔓延, 将整个结界包成了一颗“红球”, 只要结界出现一丝缝隙, 就能顺着缝隙侵入所有人的大脑, 将人溺于沉睡中。

而到现在, 试炼之境外的诸尘依旧默不作声, 没有发出任何警示,也没有任何想要将所有人从中拉出的动作。

原本众人并不慌张,毕竟一缕微不足道的分神罢了,泯灭在试炼之境内也不要紧。

但习千瑜的动作丝毫未停,甚至诡异地扬起了笑容, 像是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一般,抬起手在空中勾了勾那些连接着分神的,看不见的丝线,颇为愉悦。

应听声最先察觉不对,立刻查看起绑在自己分神上的丝线, 随后表情凝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试炼之境内筑了基的缘故,应听声如今这具身躯中的元神是完完整整的,原本那一丝从外面分出的那缕分神, 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再看抬眸看许寄忱和云歆,二人面色也很难看。应听声和许寄忱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处境。

周围人也都探查了一番自己身体中的分身,随后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怎么大半元神都在这具身体里,明明应该在外面才对啊……”

“诸殿主呢?!他不是说只要有危险就会将我们拉出去吗!”

“完了完了,要是死在这可就全完了。”

原本仗着“牺牲一缕分神而已,不足挂齿”为自己底气,丝毫不惧的弟子,还有零星几个受够了提心吊胆的试炼之境,想要借死亡离开,却被应听声救了回来,对他还有些不满的弟子,甚至是差点用剑捅死自己从而逃离的弟子,都纷纷慌了神。

“应道友!云道友!二位快想想办法啊。”之前贪生怕死,舔着个脸喊云歆“姐姐”,还不小心触动了杀阵那位灰衣弟子面色焦急地走到二人面前,连声说道:“我不要死在这里!二位行行好,救救我吧!”

应听声顿了顿,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云歆抢过了话头,她克制地翻了个白眼,抬起剑用剑锋指着天上的习千瑜,道:“救救救,救你大爷!比我多修习了几十年的宗门弟子莫说去与那伪君子一战,就连用那芝麻大小的脑子想出的解决方法都是求助小了几十岁不止的后辈,你还要脸不要?!”

“还有你!”云歆抬起另一只没有拿剑的手,指向另一个在角落嘀嘀咕咕的黄衣人,冷哼一声,怒道:“别以为方才在墓室中我没听见,那句‘多管闲事,要不是自戕会有特殊标记,我早就能离开这破试炼之境了’,这句话是你说的吧?怎样,现在你那懦夫不如的大脑有没有反应过来早在墓室,这该死的丝线就在从外传输元神进到这儿来了?还嫌不嫌人多管闲事啊,怎么没当时就杀了你这白眼儿狼?!”

“你早知道我们的分神在从外流入试炼之境,却从未告知于我们!你是何居心啊!”黄衣人怒不可遏地撤了手,结界顿时晃荡了一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又被其他人迅速补上了。

但结阵的众人眼底也浮上一丝疑惑,虽还在撑着结界,但“一致对外”的心却动了一下,原本稳固的结界也在方才的晃荡下变得摇摇欲坠。结界外的毒气就像闻到了美味的大餐一样,急不可耐地将自己汇聚在一起,开始朝刚才那丝裂缝处猛烈撞击,哪怕为首的毒气被结界上的灵力逼散也毫不在意,迅速从旁边补上新的毒气。

这模样,倒是比这些来自不同宗门的弟子团结了不止多少倍。

云歆被这样质问也丝毫不慌,立刻抬手稳住了结界,道:“我从未告知你们?!新的分神进入这具躯壳,就连我这个‘小娃娃’都有所察觉,你们这些妄得不可一世的修仙前辈却从未察觉?”

她说完,突然高声笑了起来,对在天上看好戏的习千瑜道:“你也看到了,狗贼,修仙界真是如今可真是完蛋了!与其和这些蠢货一起,窝囊地死在毒气中,不如让我死在你的剑下!技不如人,死了传出去也不丢脸!”

习千瑜闻言颇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笑道:“我还当这修仙界全是只会逃跑,跑还跑不快的缩头乌龟,没曾想竟还有真女侠。”

他垂眸看向云歆,道:“如今看来,你这女娃娃的骨头,可要比那些蠕虫的要硬啊,我欣赏你。”

习千瑜运转法阵的手一停,似乎愿意尊重云歆,认认真真与她对打一场:“虽然你还是要死,但在你死之后,我会把你的完整的尸骨带出去。这就算,我给‘无畏之人’的一点奖励吧。”

云歆右手转了个剑花,嘴唇微动,趁着这短暂几秒给应听声传音道:“跑。”

“不要管任何人,只顾你自己,有任何能够保命的法宝阵法统统用上,跑得越远越好!”

“一定要坚持到清长老来救你,他一定会来的,相信我!”

“试炼之境的人都得死,但一定得有个人要活下来,将习千瑜这层伪君子的面容狠狠扒下来,告诉所有人,这人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云歆语速急,三言两语就交代完了这一长串话,随后闪身避过习千瑜一击,即使知道毫无胜算,也依旧再次提起了剑,朝习千瑜斩去。

应听声睫毛颤了颤,他如何不知云歆说的就是如今的最优解。

可尚未证道前的应听声就不愿看到这些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去死,如今证了道,却更加狠不下心了——他这“无情”一道,可一点儿也不无情啊。

但在这生死关头的几秒,哪儿还容得下应听声慢慢思考自己“道”究竟在何方,死亡当前,所作出的任何反应都是内心最真实,最无可掩盖的。

应听声趁着云歆牵制住习千瑜的动作,再次抬手结阵,抱着必死的念头,打算一起拼个命,看看是否能给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再次博个一线生机——

瞬间,习千瑜脸色一变,却不是因为云歆,或是应听声。

众人只觉牵着自己分神的丝线终于动了动,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不少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在离开试炼之境前,应听声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却猛然闻见一股玉兰花香,硬生生逼着自己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轻轻唤了一声“前辈”。

接着,他就落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当中,听见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

“做得很好,我的小徒弟。”

——

半柱香前。

正在红尘殿中吞云吐雾的诸尘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倚在榻上。水镜连通试炼之境各地,他当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也知道自己那线正在将众人的分神传入试炼之境中。他清晰知道,如果自己不管,那么试炼之境的所有人——包括红尘殿进去的五名弟子,都会死。

可那又如何?诸尘大笑两声——他才不在乎呢!这么大的乐子,他怎么会主动出手阻止?

于是诸尘就当作自己没看见,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水镜中的“小老鼠”,似乎想看看在这场必死无疑的局中,是否有人能够破局。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真有。

诸尘衣袖一转,躲过了一道气势汹汹朝着他脖颈处袭来的雪丝,看着被炸成飞灰的椅子,意外地和来人打了个招呼,笑道:“哟,清长老大驾光临,恕我有失远迎——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小的红尘殿啊,莫不是,想我了?”

“诸殿主,少说两句吧。”沈灵跟在清休澜身后叹道:“这回,你做得实在过分,他真的有些气恼了。难不成你真打算去阴阳司走一遭么?”

清休澜快步上前,冷着脸,抬手抢过了诸尘手中松松拉着的丝线,一瞥水镜,猛地将丝线往后一扯,将所有还活着的人从试炼之境中拉了出来。

水镜中,习千瑜察觉不对,立刻闪身离开,脱离了水镜的监视范围。

站在诸尘身旁的席梵微微动了一下,抬眸看向清休澜,面色平静,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清休澜伸手接住从试炼之境中落下的应听声,低声安抚了他一句,随后顺手扶了一把许寄忱,让沈灵接下他。

至于其他人,则吐血的吐血,昏迷的昏迷,红尘殿中躺了一大片人。

看着怀里的人陷入昏迷后,清休澜给他罩了层结界,随后二话不说直接挥出一道灵力,直冲诸尘命脉。

“徒弟?”诸尘作为红尘殿主,再怎么混也不是个草包,但清休澜这次出手是真真没留情,冲着将他从去阴阳司去的。要不是诸尘躲得快,这回子大概已经在阴阳司判官面前报道了。

诸尘收起了烟斗和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一边躲一边对清休澜道:“休澜,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是你徒弟,我肯定……”

“唰”一声,清休澜甩出了四五道雪丝,将诸尘钉在了身后那堵红墙上,锁死了他的喉咙,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就能被锋利的雪丝砍断脖子。

诸尘依旧笑着,垂下紫眸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雪丝,“哈哈”笑了两声,勉强道:“他对你这么重要?”

说话间,雪丝已经轻轻陷入了诸尘的脖颈中,划出了一道道用灵力止血也难以愈合的痕迹。

看着清休澜蹙起眉,手上动作依旧未松,诸尘这才觉得自己这次是有点玩过了。

“我只是讨厌别人碰我的人。”最终,清休澜沉默两息,抬起眸,冷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