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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亲密

水流彻底褪去,唯有地面残留的水渍显示着这里曾发生何事,“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接着是万长老的声音:“可有解决?”

几人在三层,万长老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佛子,秦逸,几位可还安好?”

四周安静着,唯有万长老的声音在回荡,由远及近:“各位?”

幸千如梦初醒,发觉自己正抓着某和尚的手,她急忙松开手,往旁边挪动,手不自觉摸摸耳朵,酥麻仍在。

这人,算了,他心情不好,摸一下就摸一下吧。

脚步声从下方传来,她瞧着自己尾巴,又着急忙慌从储物戒中找衣服,不等她找出,一带着熟悉味道的黑袍披在她身上,接着宽大帽檐遮住了她脑袋,耳朵被妥帖藏起。

眼前一片的光亮被遮掩,她小心抬眸,瞧见他动作分外自然,好似没什么不妥。

但是不是太亲近了……她面色微红,下意识躲过他的触碰,起先情急,拥抱可以说劫后余生,处理伤口也可说她本就是因为救他才受的伤。

可后面又摸耳朵,现下又这样,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扯过帽檐,又往旁边挪了挪,声音很低:“谢谢。”

莫无空了的指节微动,他似要抬手,那方的万长老已经上前:“怎的无人应声?”

他动作一顿,接着收回手,妥帖行礼:“回长老,大家都安好着,祟气也已解决。”

听了这话的万长老顿时笑开:“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她挥手将散落各地的书卷收拢:“我如一宗千年底蕴总算是保存了,这邪祟太过狠毒,竟想着以此要挟。”

这话一落,场上的人都倏地抬头,一直失神的秦逸突兀出声:“并非邪祟。”

万长老诧异:“不是邪祟是何物?若不是因为这邪祟,我们何故如此掣肘。”

“并非邪祟,”秦逸少见地执拗,“她不曾知晓此处是如一宗藏书阁,也不知晓此处于如一宗的重要性,她不过是来找人,便是为祟气侵蚀,她也从未伤过人。”

这番话说的突兀,万长老面色都变了变,秦逸看在眼里,他倏地停了话头,几番尝试还要在说话,却最终只一句:“她并非邪祟。”

万长老已全然不解,只将人看着:“秦逸,你从前是很听话的孩子。”

他就是,太过听话。

他看向散落一地的女子衣裙和物件,如若不去介意那些偏见,会不会事情便不会发生?

他并未应话,万长老面色愈加不解,她转而看向莫无几人:“多谢各位,客院已经备下,可前去修整,各位解救了藏书阁,如此贵客,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说着她招来了一弟子:“带几位去客院。”

莫无低头瞧她,示意先行修整,她本也要走的,可不知怎的迈不动脚,她看向秦逸,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虽然秦逸在无形中已经站在了她对立面,但此事无关恩怨。

她想了想,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走到秦逸跟前:“如果你有一天想做自己,可以来寻我,我可帮你将此事公布天下,也会给念念正名。”

“幸千。”是莫无在唤她。

“诶,来了。”她匆匆走回,想了想只挽着海棠站在莫无身后,莫无看着垂着脑袋的人神色一顿,万长老仍看着他们,他于是俯身行礼:“如此,便叨扰贵宗。”

说罢率先迈步,幸千和海棠紧随其后,而秦逸目光跟随着,直到几人转过转角而离开这一层时,莫无才倏地回头,二人视线交汇。

“怎么不走?”是察觉莫无停下的幸千疑惑出声,莫无收回视线:“嗯,这就走了。”他迈步下楼。

他们都知晓,此事还不曾结束。

——

祟气可侵蚀人体一事很快传遍修仙界,祟气问题愈加严峻,便是散修也讨论在嘴边,而如一宗魂体带着祟气一同消散一事也彻底传开,佛宗主持连着发来三只仙鸽询问详情。

莫无都没有回,他只分外闲适地住在如一宗,一会养伤,一会与万长老谈论祟气侵蚀人体一事,是的,祟气侵蚀人体已不止一例,各地皆有发生。

而且还有更奇怪的,他开始蓄发了,在如一宗求了灵药,头发长得很快,不过七日便到耳下,将将够束成小圆髻,别上竹簪,他还换下了僧袍,穿了身长衫,瞧着愈发不像和尚了。

加上他生的好,眉眼微扬,时常含笑,只觉得像哪家的贵公子。

幸千也愈发不敢与他独处,从前只觉得他是和尚,他们是伙伴,所以走得近一些好像也没什么,可如今他这副模样,便又觉得什么都有了。

尤其她脑子里还有很多她非礼他的画面,还有清醒后的拥抱,那些不知不觉中达成的亲昵,全然一股脑涌上来,让她分外无措。

她只好找各种理由,一是她受了伤,还是先修养比较好,二是她修为不大平稳,需要调理,这也是事实,许是即将进入成熟期,她停滞许久的修为终于有了波动。

经此一事她愈发觉得自己该提升下实力,不然临到头想用日行千里逃跑都不成。

她便一直窝在房里,一边养伤,一边苦读那本驺吾传承,直到易感期彻底过去,她的尾巴,耳朵,都能收放自如,她才打开房门。

海棠正坐在院子里翻看术法大全,察觉动静后她跟着抬眸,瞧见没有穿黑袍,也没穿斗篷的幸千。

头发绑着漂亮头花,发尾坠着玉珠,分外灵动。

她顿时起身:“伤好了?”

“嗯,”幸千眉眼一弯,走动间发尾玉珠,手腕玉珠相互触碰,一阵声响,她来到海棠跟前,拽着襦裙转了一圈,“怎么样?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是不是正常多了?”

海棠笑着:“是了,只幸千的尾巴和耳朵也是极可爱的,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当然是随时都能见。”她应着,手上跟着打了个响指,灵光一闪,头上一对尖尖耳朵冒出,动了动,又颤了颤,分外惹人。

莫无便是在此时推开了院门,视线不紧不慢看过来,接着凝滞在耳朵上。

幸千似有所感,下意识把耳朵收了回去,接着他视线又落了她身上,稍稍停顿,她又想退回房里,他却率先出声。

“姑娘瞧着不大一样了。”

“啊,是的,”她无意识去摸耳朵,没有摸到,于是只好摸摸自己脑袋,“我成熟期了,耳朵能收起来,以后应该也不会突然变原型了。”

她不知怎的面色开始发热,语气也愈发快:“那什么,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我修为上——”

“姑娘好像在躲贫僧。”声音突兀

落下,打断了她的话,空气有一瞬停滞。

海棠看看这又看看那,想了又想还是悄摸着退回房里,还用了才学的隔音术法,此处便只剩莫无和幸千。

她愈加无所适从,不断揪着自己衣襟,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这么直接,让她怎么回?

她嘴唇嗫嚅着,如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却动弹了,大步走向她,来到她跟前,将这一片的光亮遮掩。

他又问:“姑娘为何躲贫僧?”

他拾起她双手,指腹拂过掌心:“这几日贫僧本想瞧瞧姑娘伤势,不曾想姑娘几日都未露面,此前不是说,易感期,最好与在下一同?”

指腹捏向了虎口,稍稍用力,分外有存在感。

她手有一瞬紧绷:“因为你就住隔壁,就是外出也不会去很远,我也就不跟着了,而且,而且我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这样频繁露面,对吧?”

指腹似是摩擦了瞬,激得她浑身一凛,她连忙抽回手,装作整理头发将发丝挽在耳后:“那什么,和尚你找我什么事?”

莫无只将人看着,耳朵消失,修为见长,还有身量……

他上前一步,抬手拂过她脑袋,然后比在自己肩头,声音带上笑意:“姑娘好似长高了些。”

“真的?”幸千下意识应,然后比着自己脑袋,比了一会自己高兴了:“真的诶,以前才到这。”

她手按在他锁骨下一点。

按完之后她自己反应过来,就要撤后,他却往前一步,逼得她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他要来扶,她又避开,直到一进一退,她靠在了门前。

发尾的玉珠打在肩头,她懵了懵,下意识抬眸,他却是笑着的,眼尾微扬,眼眸却似有深意。

他凑近:“姑娘还没回答贫僧,为何要躲着贫僧呢。”

她下意识吞咽,心跳缓缓加快,她立时抬手捂在胸口,嘴中喃喃:“不要再快了。”

这话说的小声,他似是没有听见,于是侧过头,再凑近:“姑娘说了什么?”

有风吹过,吹过檐下风铃,一阵叮铃声,而心跳更快,就要快过风铃。

她手不自觉握紧,衣襟被抓得皱巴,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出声:“和尚,你说我们,是不是太亲密了。”

她努力正色,斟酌着语言:“你想,我们是伙伴,可伙伴也该是有边界感的,但我们好像忽略了,总,总是……”

她小心抬手,指腹轻轻按在他锁骨下:“就像刚才,我就不应该这样。”

她又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只把手摊在身前:“还有一开始,你也不该来牵我的手。”

说完后她悄悄呼出一口气,只觉得面颊分外滚烫,是的说出这番话于她而言很不容易,但她觉得不对,就想把事情拉回正轨。

对,正轨。

可她不知道的是,某人从未想过所谓正轨,从敌对到伙伴,再从如今伙伴到更近一些,都在他掌控内。

诱捕,必然是先诱,再捕。

他倏地握紧她的手,把手拉到跟前。

第32章 第32章埋进她怀里

“贫僧倒是觉着没有,伙伴,不就本该如此?”

手被用力握着,他的指腹渗透进五指,揉捏着指节,瞧着柔和,却带着难以觉察的强势。

哪里就本就如此了?这哪里是伙伴?

她努力把自己手抽回,但是无果,她只好出声:“不是的,伙伴不是这样,这样分明是——”

她倏地停了话头。

指腹又摩擦过骨节:“是什么?”

她下意识抬头,他正看着她,眼眸微沉,似有情绪汹涌。

不对,这不对!

她要将人推开,他却又向前一步,膝盖抵在门上,堵去她的退路:“可于贫僧而言,这便是伙伴,伙伴便是要亲密,便是要这般,便是要如何都不能疏远。”

他话里带着执拗,而执拗之下藏着不知名的情绪,随着他的呼吸一同,压在她身前,将她彻底围堵。

而他的另一只手摩擦在她下颌,轻轻用力,抬起她脑袋:“幸千,你这般躲着我,我不高兴,这该如何是好?”

他的声音这样清润,面上还带着这样柔和的笑,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危险。

她呼吸一滞,试图找到自己声音,却始终无果。

风再次吹过,风叮铃一响,吹来的却是带着寒意的晚风,原来日头早在不曾觉察时便悄然下山,光亮再不见。

他的指腹仍摩擦在下颌,他仍在等她应声,直到敲门声骤起。

“佛子和幸千姑娘可在?”是秦逸的声音。

幸千回神,她再次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抽不回,而脚步声已经在靠近:“佛子?”

她于是挣扎得更厉害,而他也终于松开,她心里只剩下跑了,打开门就想往里钻,他一个抬手又将她拎了回来。

她:……

秦逸的声音已在跟前:“二位这是?”

幸千从某人手里夺回自己衣襟,努力抚平褶皱,她本想往旁边挪几步,又生怕被拎回来,于是只好站在原地,她试图让自己表情正常起来:“没,没什么,就是打闹。”

说完自己先闭了眼,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似是察觉她的窘迫,某人上前一步挡去秦逸视线,他声音如常:“秦公子来此是为何事?”

秦逸顿了顿,识趣着没有细究,只说明来意:“自是有事要商。”

他坐在一旁石凳上,如几人初见那日一般拿出盘糕点,又妥帖倒上热茶:“二位请坐。”

莫无回看幸千,幸千将将理好衣服,她不敢抬头,只兀自走过去坐下,拿过茶水一口闷,莫无嘴角微扬,走过去坐在二人中间,抬手将那盘糕点从幸千跟前挪开,换成自己的酥饼。

他看向秦逸:“公子请说。”

秦逸装作没看见自己的糕点被挪开,兀自正色:“自是为杀念念那人而来,此前一直不曾问,但佛子应是认识那人的。”

此事搁置许久,幸千还以为秦逸不会再提。

她仍不敢看身旁的人,跟前的馅饼却在提醒着,她于是将馅饼往外一推。

莫无眉眼微调,只将馅饼替换成糖葫芦,灵光闪过,他撤去保鲜术法,于是糖葫芦还如才做出来那般,玉米纸抱着糖衣,糖衣包着山楂,瞧着分外可口。

这人真是。

她鼓了鼓脸,决计不会心动,他于是又换成了一泥土包着的圆球,她看过来,他恰好敲开外面一层泥土脆壳,香味顿时溢出。

非常诱人的香味,才入鼻便觉着口齿生津。

“叫花鸽。”他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拆开荷叶,又用灵力几下将鸽子分解,还透着热气,“此乃百年仙鸽,如此烹了最为香甜。”

这话一出,秦逸忍不住出声:“百年仙鸽?你家师尊这几日来送信那只?”

莫无不语,只将鸡放在幸千跟前:“姑娘,真的不想吃一口?”

已经流口水的幸千:……

可恶。

她原来是这么没骨头的人。

她扭过脸,接过鸽腿,矜持着塞进嘴里,入口那一瞬,只觉得就要升天,无论调味还是肉质都恰如其分,简直是她来这以后吃过最好吃的了!

她神色有一瞬舒缓,却克制着没有显现,只低头吃着。

看在眼里的秦逸一言难尽,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好吃吗,自是好吃的,百年仙鸽呢,半日便能千里传信,在灵食里也是独一份的了,怎会不好吃?”

莫无指尖点了点桌面,秦逸顿时噤声,场下一时只有幸千咀嚼的声音,她反应过来,似是不好意思要抬头,莫无却出声了:“嗯,贫僧确实认识那人。”

秦逸注意力也转了回去:“那日听佛子所说,似是已寻了他二十余年?”

“是,”莫无颔首,“自七岁起,贫僧就在

寻他。”

二人开始交谈起来,幸千于是放心地吃,吃过腿子又去拿翅膀,啃了一会拿过帕子擦过嘴角,接着就要继续,正要咬下一口,却陡然听见了这么一句。

“那人是我生父。”

什么?她怔了怔,倏地抬头,他神色如常看过来,接过她擦过嘴的手帕,递过来块干净的,她下意识接过,接着又听见。

“不知公子可曾听过,二十年前那场轰动修仙界的人形斗兽场。”

秦逸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皱:“自是听过的,听闻是一化神大能突然堕了魔,从各族抓了许多人放进秘境里,又指定了规则,每日必须伤一人,三日必须杀一人,最后杀十人者进入斗兽场,而斗兽场只有可活。

“那时我师尊也有去,说是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幸千听得没了胃口,她看着跟前的叫花鸽,如何也长不了嘴。

莫无察觉,于是他将叫花鸽换成了串葡萄,看向秦逸时眼里似有警告。

秦逸再次噤声,他看着那串葡萄欲言又止,斟酌了下还是没忍住:“这不会是我们后山那颗五百年葡萄藤结下的吧?”

莫无只将葡萄递在幸千跟前。

幸千:……

是这样,有一就有二,送到嘴边的干嘛不吃,对吧?

她再次很没出息地接过,放进嘴里,吃到嘴里那一瞬眼眸再次一亮,这,这绝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葡萄,入口即化,甚至带着灵力,灌入她丹田时一阵暖意。

她没忍住:“这么好吃?”

秦逸嘴角抽了抽:“怎会不好吃?我们后山那五百年的葡萄藤已生了灵智,他若不想结果谁也奈何不了他,五年前我师尊与他分说许久他都不愿,谁知道让这人得了去。”

莫无指尖再次点在桌面,秦逸第三次噤声。

幸千终于不好意思起来,她吃了一枚便不再吃了,只将葡萄挪到莫无跟前。

莫无挑眉,又将葡萄推回去:“近日不是要晋升?只差一步便能筑基巅峰了,这葡萄正能助你。”

幸千眨了眨眼,抬起脑袋,他却没有看她,只落下句重锤:“嗯,那场人形斗兽场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乃是净阁。

“我便是净阁里,唯一活下来的人,而谋划一切的,便是我生父,萧离。”

秦逸思绪倏地收回,他身形跟着挺直:“萧离?那可是失踪已久的剑仙,不到四十便化神,百年难遇的剑修天才。”

莫无没有应,面上的笑缓缓收回。

秦逸仍在继续:“可是怎会?世人皆说他跟迟仙子隐居去了,许是即将飞升也不一定,如何会是他?”

迟仙子?

幸千眼眸微动,从旁出声:“迟仙子是?”

“迟仙子啊,”秦逸顺势解答,“迟仙子乃是萧剑仙的爱侣,二人感情很好,是有名的神仙眷侣。”

幸千诺诺点头,蓦然想起莫无本名便姓迟。

秦逸还要再说,莫无却不想听了,他突兀打断:“你不用质疑,萧离就是净阁主使,他是我生父,我比任何人都知晓。”

这话一出,场下骤然一静,幸千没再吃葡萄,秦逸也没再出声,他们都知晓这里面有很长很长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因为莫无身形已悄然紧绷,他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握拳。

如果萧离便是那场骇人听闻的人形斗兽场主使,而莫无又是斗兽场唯一幸存者,所以,是莫无的亲生父亲,亲手将他推进了斗兽场里。

让仅七岁的他每日伤一次人,每三日杀一次人,最后还要踩着尸山,一步一步,去挣自己的命。

可是为何?为何要这样残忍?

答案已无从得知,因为萧离彻底失踪了。

寂静之中,莫无突兀笑出了声,他眉眼慈悲依旧,声音仍清润着:“秦公子,贫僧将这些告知你,便是想挣得你的信任,我要寻他,你也要与他寻仇,这便是我的诚意。”

秦逸神色倏地一凛,面上闪过一瞬戒备:“那我呢?我需得应承什么?”

莫无笑开,指腹摩擦过白玉菩提:“三个承诺,无论什么,只要我说,你就要做到。”

话音一落,秦逸蹭的起身:“这不行。”

莫无的灵力却悄然荡开,他神色不变,只轻巧抬眸:“如何不行?”

秦逸扭过头:“若你请求之事事关宗门,事关我师尊,我要如何应?”

莫无动作一顿,他抬手似要去抓幸千指尖,幸千下意识躲过,他眸色微沉,声音仍清润着:“秦公子真的觉得宗门会在乎你?这几日不曾来,想来是受罚了吧。”

秦逸听言神色一沉,脊背处的隐隐作痛无不在提醒他,他确是受了罚,被压在昏暗禁室里挨了一鞭又一鞭,是他闭关的师尊亲自下的令,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老亲自动的手。

而缘由,只是因为他觉着念念并非邪祟。

莫无又去捉幸千的手,幸千没能躲过,被莫无抓在手心,缓慢揉捏着,似那串白玉菩提。

他声音带上笑意:“公子可要想清楚,若哪一日你的选择与宗门相悖,你日日敬着的师尊可会向着你。

而与贫僧合作,贫僧要的不过是三个请求,其一在下都想好了,公子真的不考虑考虑?”

属于他的灵力再次荡开,似有似无环绕在四周,像某种警告,幸千的五指都被揉捏着,力道不到,但存在感极强,像在纠缠。

她面色微红,努力把自己手抽出。

而秦逸终于觉察了灵力,他倏地抬眸,紧紧抿着唇:“佛子这是何意?”

端坐着的人并未说话,只看着他,让他陡然明白了什么,或许这不是商量,从他得知那个人是谁开始,得知他的过往开始,他便再没选择。

今日或许能离开,但日后便不好说了。

莫无即将元婴,天赋也远在他之上,而莫无也并非表面模样,他视线流转,落在他将将束成的发髻上。

或许从他决计束发开始,从将师门传信的仙鸽杀了开始,就决计做回自己了,若他不应,便是多了一个无所顾忌的仇敌。

全然亏本的买卖。

想明白后他神色顿时一言难尽:“和尚你不会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吧?你起先不说,就是等我来问,后面如此这般,也不过是要拉我入局,好应了你三个请求。”

这话一落,幸千面色也跟着一言难尽了,她的手还在莫无手里,但这种感觉很熟悉,她一开始常有,后面就不多了。

她出声安慰:“没事的秦公子,等你们熟了他就不会这样了。”

秦逸看着幸千被握紧的手,欲言又止,接触到莫无目光后还是识趣地没出声,或许,我的朋友,他一直这样,而你被蒙骗已久。

他已全然无奈,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

“算了,是我攻心不够,又有所求,”他叹了口气,“那佛子便说一说你的三个承诺。”

莫无笑着,放开手里一直暗暗挣扎着的柔软,重新将葡萄推在幸千跟前,他动作自然,开始给葡萄剥皮:“这第一个,便是你日后需得永远离幸千一丈远,除非情急,除此之外你绝不能对她存有心思,单独说话也不可超过一刻钟。”

这话一出,空气有一瞬停滞,便是檐下风铃都不响了。

秦逸险些气笑了:“就这?需得你花费这么多心思来要我的承诺?”

谁曾想跟前的人又加上了句:“需得立下心魔誓。”

“心魔誓?”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这种事有什么好立心魔誓的?我能对幸千姑娘有什么心思?”

幸千已经在想怎么把自己藏起来了,为什么啊,这对吗?为什么莫无的第一个请求是这玩意?这能对吗?

她受不了了,想起身就走,却又有手将她按下,是神色如常的莫无,他全然没觉得哪里不对:“自然,这是合作前提,是我与任何人合作的前提。”

他看向秦逸,眸色微暗:“而且公子此前还拐过幸千?难道不是?”

若不是他有用,他本该杀了他。

秦逸失语了,他本不想再说了,因为觉着这人是说不通的,但又实在不服气,想了

又想还是觉着不服气,他又喝了杯茶:“莫无,拐走幸千姑娘一事我已立过心魔誓了,我甚至还附加不会伤害幸千姑娘。”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以为此事已经翻篇。”

莫无不以为然:“这次不同,我说的是不会对幸千存有心思。”

秦逸气性就要上涌,而幸千已经听不下去了,直接将人甩开,兀自进门,她忍不住扶额,心下仍觉着荒谬。

这和尚,他,他怕不是给人下降头了。

她坐在一旁,无力瘫着四肢。

——

而外边的秦逸还是说服了自己应下,还立下了心魔誓,他分外无力:“剩下俩呢?不会还跟幸千姑娘相关吧?”

莫无已经满意:“并无,剩下的容后再提。”

他看向幸千房内,手上动作不断,划开手腕引出鲜血,再落下繁复术法,一道血线若隐若现,不断朝着某个方向延伸。

他道:“血缘之法,此前的二十年都不曾成功过,近日却成功了。”

秦逸重新打起精神,看向血缘延伸方向:“是南边。”

“嗯,南边,”莫无起身,“能让血缘之法成功,说明他已有足够能力杀了贫僧,如今让贫僧觉察,不过是想引贫僧前去,然后将贫僧击杀。”

他收回手,却没处理伤口:“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他请君入瓮,贫僧便反将一军,将他除去。”

这番话并不能让人放心,甚至其中计策可以说的上险中求胜。秦逸忍不住质疑:“他既设下陷阱,必然是要将你置于死地的,我们安能翻盘?”

莫无笑开,只轻巧俯身:“这便是贫僧与公子合作缘由,有公子相助,我们定能翻盘。”

这恭维,哪里还有他前面一本正经算计人的样子,秦逸已经将人看透了,他起身出门:“既如此,我便先去查一查南边有什么异常,佛子要求,在下已应,这浑水,在下也淌了,也希望佛子能短暂交付信任。”

他出了门,尾音被关在了院门外。

交付信任?莫无笑得愈加柔和,他信任的不过是心魔誓,除此之外,唯有幸千。

他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自己伤口,他倏地用力按在伤口上,并刻意地,闷哼出声。

果不其然,这声落下后,紧闭的房门倏地打开,他念想着的人匆匆跑来,瞧见他手腕血液时神色微变。

“好端端的,怎么又受伤了?”

他故作无常要收手,并咳了咳:“无事,不过是用血缘之法,消耗了些。”

血缘之法,幸千才读过,血亲之间有血缘连接,这是极难的术法,要以血液为引,以灵力为辅,才能将将找到血亲方向。

她虽没见过,但瞧着流了这么多血,他瞧着还有些虚弱,想来应是不易的。

她无奈,只好将人拉进屋,熟练上药:“你伤才好,你说你也真是的。”

他的受伤让她短暂忘记了那些别扭,只小心处理着伤口,门没关,有风透进来,吹过烛火,灯光有一瞬晃悠。

莫无看着就在跟前的人,心里似是塌陷了一角。

幸千幸千,你可曾知晓,若想真的将一人推拒该如何做?该是刀剑相向,相望无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在烛火下,面对着面。

他眸色一暗,轻轻出声:“幸千,你当真想将我推远?”

幸千神色一怔,她拿过细布包扎着伤口,一时没有应声,她是否真的想将人推远?无从得知,因为她本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才想着离远点,最好回到正轨,这样就不会苦恼了。

她犹豫着:“我只是觉着,这样不对。”

可他偏偏对她这样好,百年仙鸽直接做了叫花鸽,难以取得的五百年葡萄藤结的果也让他取了来,只因为他记挂着自己就要晋升。

他对她太好了,不曾说,但藏在行动里,又教她全都看了个遍。

这让她如何自处?

她包好伤口,背过身去:“好了和尚,你先走吧,我该休息了。”

烛火又晃悠了瞬,似是要灭,如一宗不喜用灵灯,喜用烛火,但这东西太不稳定了些,她就要抬手用灵力把烛火稳住,后方却传来关门声。

风被挡在门外,烛火不再晃了,她长舒一口气,以为人已经离开,兀自起身准备休息,不曾想才起身,烛火便倏地一灭,四周陷入黑暗中。

她心里一惊,就要引出灵力,却有另一只手缓缓将她阻止,这手的手腕还捆着细布,她呼吸一滞,就要出声,他却将她按在一旁的小榻上。

黑暗中的一切都让她心惊,她莫名恐慌,手胡乱摸着:“莫无你,你怎么没走?”

却有力道将她手稳住,他将她双手纳入掌心,妥帖握着,接着腿上似是躺下了什么,温热的,带着有毛发。

她呼吸一滞,似要将他推开,他却埋进她怀里,手仍握着她双手,他的声音不太清晰:“一会,一会就好。”

黑暗中她瞧不见,却能听见他声音里的执拗,还有隐隐的,脆弱。

他说:“幸千,你可知晓沉浸在灰暗中,无时无刻都可能有人奋起将你击杀是何滋味?昨日还和缓的伙伴,隔日便面目可憎是何滋味?分明力竭,分明重伤,也依然要为了活着保持清醒,又是何滋味?”

他稍稍停顿,随后又说:“这般滋味,二十年后,也仍在我心里。”

幸千神色一怔,莫名的眼眸一酸,她想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因为世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她再能共情,也无法体验他的十分之一。

莫无动了动头,黑暗中他眼眸微睁,露出双分外沉寂的眼眸。

他的过往是这样不堪,他从不曾提及,可若能从中截取些可怜之处,得她怜惜,得她片刻温存,那好似提一提,也无妨了。

“幸千。”他喃喃。

第33章 第33章无法与你保持距离

时间在流逝中沉寂,月光透过树,再透过窗沿,落在屋内是绰绰约约的阴影,风吹动,阴影便跟着晃动,短暂宁静。

怀里的人没再出声,幸千却想起在听雨阁时,莫无受了重伤陷入梦魇,当时医修说的是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曾经某个时刻。

所以就是在人形斗兽场的日子,对吗?

她恍然记起他的状态,虽然受重伤,也认不得人,但攻击性非常强,把所有靠近的都当成要杀他的,谁来就杀谁。

所以他七岁就在过这样提心吊胆,随时都可能没命的日子,对吗?

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虽然他没有说。

她看向窗外,月正当空,说明天色已晚,俩人处于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她不大自在:“莫无?”

他没应声,她于是借着微弱月光将人仔细端详,发髻有些松散,散落的发丝遮了一半眉眼,她轻轻拂开发丝,瞧见他眼眸紧闭,呼吸也绵长。

睡着了?总不能这样等他醒过来。

思及此她顿时无所适从,手分外无措,不敢放他身上,也不敢发出动静,能停在空中。

不行,还是得把人挪开,且不说这样合不合适,就是这样过一晚上,她也会腿麻的。

她打定主意,小心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然后开始将人挪动,先稳在肩头,怕动作太大她还用上灵力作为缓冲,还有脑袋,脑袋也得好好用灵力扶住,对就这样,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往旁边挪。

挪了会又想起了什么,抬手将床上枕头用灵力牵引过来替代自己的腿,还差一点,她继续挪,挪着挪着——

突然出现的力道环绕在她腰间,接着将她猛地一拉,拉回原地,而原本要被替代的枕头倏地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再一会。”他的声音带着些喑哑。

因为被抱着,她更不自在:“莫无,是不是该休息了。

“潜台词便是,你是不是该走了。

他没有应,于是又是长长的寂静,地上的阴影缓缓晃动着,晃动着,许久,直到她腿微麻,他才倏地起身,地上阴影被他遮了个遍。

她跟着抬眸,月光印在他下颌,眉眼却隐入灰暗里。

“叨扰姑娘了,”他这样说着,还抬手似要落在她头顶,她下意识躲开,他于是又收回手,“姑娘如何才能不躲着贫僧?”

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点。

她仓促垂头,手捡起地上的枕头抱在怀里:“那,那得看你什么时候可以与我保持距离。”

说完之后她自己先觉着不对了,她急忙加上句:“当然不是要跟你生疏的意思,就像刚才,刚才那样就不算保持距离。”

说完后她又觉得不对,她又解释:“也不是说刚才那样不行,就是你心情不好,我们互相安慰是可以,刚才那样,我给你一个抱抱也没有问题,我说的是那种平常……”

感觉越来越说不清了,她愈加懊恼,一把拍在枕头上:“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应该懂的。”

“我不懂。”他却这样应,还突兀靠近,手撑在她两侧将她环绕,“幸千,我不懂。”

他的气息就在跟前,她更不敢抬眸了,只看着跟前一小块距离,心跳开始失序,她捂在心口,试图让心绪平静下来,却又听见——

“幸千,千千,”他的声音似是在压抑,“不会保持距离,贫僧无法与你保持距离。”

他突然贴在她额头,金光一闪,无数藕丝牵引而出,将她环绕,也将他囊括。

“姑娘可曾知晓贫僧是如何得来的藕丝?”

他自说自答,“在一处秘境,那里不曾有别的,只无边际的河,河上是大片荷花,而藕丝便在这正中央,连接藕丝的二人便死在藕丝缔结的坐莲中。藕断丝连,若我不愿,那么藕丝便是天道也斩不断,所以姑娘。”

他倏地撤开,凝视着她:“你可懂贫僧何意?”

幸千呼吸一滞,一时竟找不到自己声音,他似要凑近,她再次避开,他于是停下,缓缓闭眼,空气好似停滞了瞬,他最终还是起了身,声音好似也如此:“姑娘好好休息。”

说罢他迈步离开,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她眼前再次变回月光落下的阴影,好似方才那一幕并未发生,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错觉。

她陡然吐出一口气,接着呼吸急促起来,耳边只剩自己心跳,分外地快,几乎要从胸腔跳出。

“你可懂贫僧何意?”

她脑海中又浮现方才画面,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所以……是何意?

她不敢再想。

她沉下灵识,回到自己识海里,心绪不能平静,灵识也忽暗忽明,她来到那偌大的金色坐莲跟前,坐莲由着丝线落成,察觉她来时还牵引着丝线换上她的手。

她却像被烫到一般倏地挪开,灵识倏地消散,飘落在识海里,而金色坐莲似有所感,挥动着丝线,似要将每一粒散落的灵识接住。

——

隔日天突然阴沉下来,还无缘由的下起了雨,乌云密布,好不容易积攒起的热意就这样驱散。

如一宗来去匆忙的弟子也烦恼着这突如其来的雨,纷纷用上灵力隔绝,用惯灵力的修士惯常是不撑伞的,却有一人撑伞而来。

他生得儒雅,头戴玉冠,却穿了一身浅碧色襦裙,裙摆落在雨里,被打湿的纱裙微微透明。

因为他的出现,周遭原本忙碌着弟子好似被安上了暂停键,不仅驻足,面上也浮现震惊,他却没有理会,只撑着伞轻巧迈过石子路,腰间别的和田玉沾了雨水,愈加水润。

他走到客院前,推开院门,走到檐下,收了伞,雨水顺着伞的纹路滑落,汇聚成一小滩,他将伞靠在一旁,抬手敲门:“幸千姑娘?”

话音一落,另一边的门倏地打开,是莫无,他摩擦着白玉菩提,视线一错不错看过来,隔壁的窗也被支起,是听见动静的海棠伸出了小脑袋,在瞧见那身浅碧色襦裙后惊得捂嘴。

而房里还在沉睡的幸千听见声响后陡然清醒,她拍了拍一片混沌脑袋:“来了来了。”

昨晚睡得晚,她没来得及拆头发,还做了噩梦,翻来滚去下头发雪上加霜,几乎混做一团,她一边拆着头发,将头发理顺,一边胡乱去踩绣鞋:“这便来了。”

她乱七八糟地打开了门,接着瞧见了分外精致的秦逸,一身明显打扮过的襦裙,头发丝都透着精致,甚至还描了眉。

她:……

她捋了捋头发:“公子这是?”

见人衣冠不整,秦逸侧过半身,给足礼数:“此前姑娘说若想将秘密告知天下,可来寻你,不知还作不作数?”

幸千愣了愣,后知后觉想起是什么事,她下意识点头:“当然是算数的。”

得了这声后他倏地退后一步,双手交叠,弯腰行礼:“姑娘能不计前嫌帮在下此事,在下分外感激,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定在所不辞。”

这般郑重模样,倒是吓到了幸千,她连忙要将人扶起,他却避开她的手,只看了看一旁的莫无:“幸千姑娘,一刻钟时间就要到了,在下可是立了心魔誓的。”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他对一旁的海棠点点头,随后拿过角落的油纸伞重新撑起,路过莫无时又留下句:“对了佛子,南边的事有眉目了,想来明日便该出发。”

他再次从雨中离开,幸千看着他背影,依稀瞧见他腰间的和田玉乃是鱼形,时不时落在雨中,好似仍嬉戏在水中。

她长呼一口气,跟海棠打过招呼后回了房,雨下的大,昨夜窗没关,窗边的小榻全然被打湿,她于是去关窗,眼眸流转间瞧见莫无,正一错不错看着她。

她关窗的手一颤,窗就要直直落下,砸在她手上,千钧一发,另一只手将窗稳住,还拿过她的手细细查看:“可有伤着?”

她心里跟着一颤,立时收回手,并夺过窗,倏地关上,关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可窗却怎么也打不开了,窗外的人没走,只站定在窗前。

她抿了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说话,他却率先出了声:“姑娘,如秦公子所言明日我们便要离开了,你可修整一番。”

他似是动了动,好似是手落在了窗沿,她顿时紧张,就要把窗关死,可他又离开了,还留下句:“姑娘晋升在即,多吃些葡萄。”

接着他的脚步逐渐拉远。

就这么……走了?

幸千摸了摸自己脑袋,小心贴近,在听见一声关门声后才小心打开窗,是昨夜没吃几枚的葡萄,现下正被放在琉璃碗里,每一粒都剥了皮。

她顿时皱起脸,将自己好不容易理好的头发一股脑揉乱。

她看向某人房间,窗和门都紧闭着。

这算什么事?

她拿过琉璃碗,重新关好窗,盘坐在桌案前,只觉得心里更乱了,脑中一会是莫无对她好的细节,一会又是昨夜他压着她,说的那句“你可知贫僧是何意?”

何意何意,她哪里知道什么何意,理不清剪不断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搞不懂吧?

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莫无了,昨晚还梦见有个鬼一直缠着她,怎么都打不走,临到头了发现鬼魂是莫无的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重重叹了口气,又胡乱撸了一把头发,薅下好几根发丝。

算了不想了,先干活吧,她拿出听雨阁阁主给的那枚玉牌,斟酌着措辞,用灵力写下——

“世上竟有如此奇闻?平日里仪表堂堂的仙门第一私下竟……”

第34章 第34章贫僧可帮姑娘穿

“平日里仪表堂堂的仙门第一私下竟喜好女装?”螺衣分外震惊,将玉牌支给身旁的人看,“你说这幸千莫不是在诓我?仙门第一说的是如一宗那个大师兄吧?这瞧着像胡诌的。”

旁的人不敢抬头来看,只说:“阁主信任的人,

想来是不会错的。”

“你先下去吧。”螺衣摆着手让人离开,她已来了兴致,拿着玉牌逐字读着,“该说不说,此事虽猎奇,仙门第一着女子衣裙别是一番貌美,甚至两年前他还在人间……”

时间缓缓流逝,一壶满的茶水逐渐见底,而螺衣也看到了结尾。

“喜好女装并非什么难言之事,偏见,别人的眼光,那些指指点点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如看着眼下,想想身边的人,那些远没有这些重要。

“还有,秦念念并非邪祟,她是带着祟气一同消散,值得被铭记的英魂。”

不在意偏见吗?螺衣捏紧玉牌,起身顺势拿起空了的茶壶:“来人。”

一红衣女子飞身而来,落在她跟前,她将玉牌递出:“此前让你们去谈的事可谈好了?这次可真是大消息,定是有许多人会关注,佣金可得收得多些。”

那红衣女子应:“是。”

螺衣又将茶壶递出:“对了,最近修仙界可有什么大动静?”

红衣女子接过茶壶:“回阁主,近来最大的事想来便是祟气侵蚀人体了,除此之外……”

她眉头微皱:“南边好似横空出现了一秘境,有传言说里面有彻底消除祟气的方法,不知真假。”

螺衣指尖微动:“竟还有这等事……”

——

“真的假的,这秘境里难不成真有彻底解决祟气的法子不成?”幸千喝了口茶解渴,抹了把额头的汗。

春天将将进入尾声,南方便迫不及热了起来,不仅热,还格外闷,教人不仅热出了汗,身上还分外黏腻,偏偏她们现下正在人间一处茶馆里,人来人往的,也不能随便用灵力,实在是难受。

“我以为这不过是一噱头。”秦逸有模有样拿着把折扇,虽也热着,但风度不可无,“不过此一事还是传开了,因着这秘境唯有金丹及金丹期以下修士可进,各大宗门都派了弟子前来,都是年轻一辈。”

话音才落,不远处便走来一衣襟华贵男子,竖着发,生得分外俊朗,尤其眼眸,分外标准的桃花眼,他笑着:“嘿,这不是秦逸吗?怎么不穿女子衣裙?”

他分外自如地走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人,皆是腰间佩剑,不过衣着朴素不少。

秦逸面上的笑僵了僵,他没有应声,只对着几人介绍:“暮亓宗大师兄,林不吝。”

幸千恍然点头,原来他就是另一个大师兄。

“你怎的不带你宗门的师弟师妹?倒是跟别的……”他稍稍停顿,在瞧见幸千和海棠时眼眸一亮,“美人?”

他来了兴致,眉眼微挑,桃花眼分外多情:“二位美人怎么称呼?可有道侣?”

这话一落,一串白玉菩提倏地落在桌上,极重的一声,林不吝神色一怔,接着看向玉珠主人,瞧见是莫无后,他又来了兴致:“嘿,原是佛子,佛子什么时候蓄发了,远远瞧着还真是认不出。”

莫无神色一顿,也笑着应:“本也可代发修行,出行在外,蓄发不易惹人注意。”

“原是如此,”得了解答的人又看向了幸千和海棠,“二位美人瞧着真是面生,是哪个门派的?”

幸千:……

她不敢看莫无,只挽着海棠:“无门无派,散修罢了。”

海棠跟着点头,她正分外无所适从。也不知道幸千和莫无发生了什么,她本要坐另一边去的,谁曾想硬生生被幸千拉过来,坐在二人中间。

这二人气氛还分外奇怪,尤其是莫无,虽是笑着,但就是觉着危险,她脑袋都不敢动一下,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

偏偏林不吝是个没眼力见的,他只俯身凑近:“二位美人唤什么名字?跟着秦逸想必也是要进秘境的,届时我们可结伴同行。”

幸千还要再答,莫无却倏地起身,白玉菩提被他重新拿起,捏玉珠的指腹微微发白,他看向幸千:“此前不是说,要去看新衣服?”

说想买衣服是她和海棠随意说的,谁知道他就这样记下了,她面色不大自在,张口就要拒绝,却不等她出声,他便倏地将她提起。

“抱歉,先失陪。”说着他径直带着人往外走,全然没给幸千回头的机会。

见人走远,海棠如蒙大赦,呼出长长一口气,对面的秦逸递过来一杯茶,她立马接过喝下:“总,总算是结束了……”

秦逸失笑:“也是辛苦了。”

海棠忙不吝点头,拿着手帕抹汗,却不是热的,单纯被诡异氛围逼的。

一旁的林不吝彻底迷茫了,他分外不解:“你们在说什么密语呢,我怎的一句都听不懂。”

秦逸跟着起身,他收起折扇:“不用听懂,左右你离那女子远些就是,若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林不吝皱眉,看向海棠时又一下笑开,“那个要远些,这个总是能说几句话的吧?”

他凑近海棠:“美人你唤什么?告诉我,在下在秘境定会保护你。”

海棠又紧张起来:“啊,我吗,我……”

眼看着人又要冒汗,秦逸分外无奈,他将林不吝推开,将海棠护在身后:“林不吝,我说你这性子能不能改一改?总有一天你会栽跟头的。”

林不吝全然不理,是一个劲支头去看秦逸身后的人:“美人你到底唤什么,就告诉我,只一个名讳而已!”

秦逸扶额,他将身后的人扶起:“我们先回客栈了,你自便。”

说着护着人离开,留下林不吝一个人跳脚:“怎么回事啊秦逸,问个名字也不行?实在不行你换上漂亮衣裙与我瞧瞧也行啊!”

他的话无人应了,因为秦逸已经带着海棠走远,看了全程弟子嘴角抽了抽:“大师兄,你这样,我们跟着你在外边,会没有脸面的。”

林不吝顿时不依:“怎么没有脸面了?怎么就没有脸面了?”

弟子们不语,只站得离人远了些,林不吝气不过,一股脑坐下,谁曾想刚坐下,跟前的桌子便倏地散架,乒里乓啷地响,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那几名弟子又离的远了些。

林不吝:……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和尚,力气这么大做什么?”

原来桌子散架是因为莫无曾在桌上放下了串白玉菩提。

——

而另一边的幸千真的被莫无带去了成衣店,店里挂着琳琅满目的衣裙,掌柜一件又一件推荐,旁边还有精致配饰。

可她都没心思,因为身旁的人存在感极强,他没说话,只这样站着就能让她浑身紧绷。

“姑娘瞧瞧这件呢?”掌柜还在不遗余力地推荐着,“这件颜色好,极衬姑娘呢。”

幸千看向衣裙,确实好看,水红色襦裙坠着精致刺绣,裙摆是轻巧纱裙,看着就觉着灵动,她往旁边挪了挪,手抚在襦裙上。

掌柜见人喜欢,面上笑着:“这件布料特殊,穿着还凉快呢,不如试试?”

对啊,可以试衣服啊,试衣服就不用在某人身边了!

幸千顿时点头:“行,试试。”

说着她接过衣服就往里间走,边走边暗暗关注某人,人没跟来。

她心里一喜,关上里间的门,之前秦逸说过,明天一大早要进秘境,现在已经是下午,晚上可以说要跟海棠一起,这样只需要再捱一会就不用跟莫无一起了。

她暗暗点头,索性试衣服可以拖时间,她只要多试几件,下午就过去了,对。

她脱下衣裙,换上新的,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复杂了,穿起来不是很方便,她撸起袖子去够衣带,没够着,于是她极力伸手,身后的门似是被打开,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动作一顿:“是掌柜的吗?”

进来的人没应声,只将她够不着的衣带从身后递来。

能这样进来的应该是掌柜。

她稍稍放下心,接过衣带:“多谢掌柜。”

她开始系衣服,身后的人却没离开,只将她被衣裙掖着的头发捋出,她不大好意思:“不用了掌柜,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就要接过自己头发,动作间似是碰到了什么,沁凉的,圆润的,似是……玉珠?

掌柜有戴手串吗?好像没有,一直戴着手串的好像只有——

她神色一凛,指尖引着灵力就要施展日行千里,却有戴着串白玉菩提的手伸到跟前,握住她的手,接着淡金色灵光将她的灵力尽数湮灭。

“姑娘还是莫要用术法,要是为人发现可如何是好?”

里间空间不大,察觉身后的人是莫无后她愈加觉得小,好似连呼吸都困难了些,她声音艰涩:“莫无,我衣服还没穿好,你能不能,先出去。”

他却像没听见一般,只将她翻转,手接过她衣带,旁若无人地系着:“无事,贫僧可帮姑娘穿。”

她觉着分外繁复的衣服他却穿的分外自如,几下便将衣裙妥帖穿好,穿好后他从上至下将人瞧着,声声音似是如常:“嗯,好看。”

幸千下意识吞咽,她不敢抬头,只觉得身上他若有若无触碰过的地方一一烫了起来,她声音微弱:“那,那就这身。”

说罢她就要往外走:“海棠他们应该等急了,我们买完就回——”

她没说完的话被突兀打断,而她被倏地拉回,拉在他跟前,他缓缓凑近,指腹拂过她额前碎发,白玉菩提拂过她眉骨。

他声音仍是如常:“姑娘还要要躲贫僧躲到何时,嗯?”

第35章 第35章赔罪

他尾音拉地极长,入耳如一记重锤落入湖中,激起浪,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她不知如何答,只能聆听自己并不平静的心跳声。

她愈加紧张,以为他又要说些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他却撤开了,不仅拉开二人间的距离,还转过身去。

“姑娘对贫僧避如蛇蝎,是不是对贫僧厌烦极了。”

这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她神色一慌,当即出声:“没有,从没有这个意思。”

他仍没回头,声音却又低了些:“是贫僧让姑娘害怕了吗?”

害怕?其实有一点,她本就彷徨着,他却一步也不让,每一次她试图交流他都会更进一步,她当然会害怕,既然害怕,就会退却,她也不想这样。

她揪着自己的衣袖,嗫嚅着嘴唇,却不知如何说,她没有瞧见此刻莫无神色,眉眼沉着,眼眸似有情绪汹涌,她会如此本是他意料之中,打破原有界限本就不易。

出于心计和考量,他本该进退有度,既进了三步便要退一步,才不会将人逼得太近,可临到头了他才发觉自己做不到。

他忍不了她避着躲着,忍不了她遭别人觊觎,她每一次的推拒都会让他失控。

但如今模样,是他更不愿看见的,也,更不能接受。

他倏地捏紧白玉菩提,接着又松开,几次反复后他才松了力道只摩擦着玉珠,他走到里间门前,声音仍低落着:“姑娘是我唯一交付信任的人,我格外珍惜。”

什么?

幸千缓缓抬眸,却见他已经推门而出:“自小便不曾有人教我该如何与伙伴相处,我面对的唯有警惕和杀戮,不若便是背叛。”

诶?

她眨了眨眼,又见他关上门,门虚掩着,他的声音变得不那么清晰:“所以幸千,你能教教我吗?教教我如何才能让你不害怕,如何才能让你不再推开我。”

他的话里带着的祈求让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一时愣住,愣了许久后就才自言自语:“所以是可以回到正轨的意思吗……”

不曾想门外还有应声:“姑娘。”

他稍稍停顿,声音有一瞬发紧:“其实于在下而言,一直都是正轨。”

话音一落,脚步声逐渐走远,她心口一紧,下意识去开门,却见他正与掌柜在交涉,接着付了银子。

她连忙走上去:“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做成了生意,掌柜几乎笑成了朵花:“姑娘不必推诿。”

她将好几件瞧着就不便宜的衣服打包着,边打包边看向幸千:“公子对姑娘这样大方,可见是真真喜欢你,姑娘不若给个机会,说不定就是良人呢。”

什么跟什么!

她面色顿时一红,急忙解释:“我们不是,掌柜的你误会了,他其实,他其实!”

掌柜只管将打包好的衣服递出:“好好好,不是不是,不过我很看好他,姑娘真的可以考虑下。”

莫无接过衣服:“多谢掌柜。”

掌柜应:“不谢不谢,欢迎下次再来!”

没能插上话的幸千:?

莫无率先走出门店,她无法只好也跟着走出,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去翻自己的储物戒:“多少钱,我给你。”

他却只将衣服递过来:“就当给姑娘赔罪,可否?”

她动作一顿,倏地抬眸,只见他好似又恢复了那副模样,眉眼慈悲,嘴角扬着,眼眸沁着笑意,那些阴霾,隐隐的压迫,好似都不见。

她下意识接过,他也立时放开,没有碰到她的手:“姑娘接了贫僧礼物,便不能再躲着贫僧了。”

有风吹过,吹落了二人头上的樱花,缓缓落在二人发髻,莫无瞧见,似要抬手将她头上花瓣拿下,却在即将触碰时倏地停下,他面上浮现歉意:“抱歉姑娘,贫僧习惯了。”

说罢兀自收手,兀自转身,声音好似如常,又好似带着别的情绪:“先回客栈罢,瞧着姑娘灵力并不平稳,想来今晚便会晋升,秘境危险,姑娘抓紧晋升也可自保。”

他兀自迈步,走出樱花树下,背影好似也掺了别的情绪。

看着他走远的幸千抿了抿唇,下意识捏紧手里的衣服,前面察觉她没跟上的人又回了头:“姑娘?”

“啊来了。”她跟上他步伐。

不知怎的,他分明跟从前一样了,她却高兴不起来,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在他流露抱歉时,这一块也跟着涌出情绪,途径心脏,带出隐隐酸涩。

——

她还是没能晋升,筑基中期距离筑基巅峰看着只是一个小段,实际却差了很远,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明明灵力已经分外充沛,修为也起起伏伏在动荡。

好像就差一步,她却迟迟够不到。

她又引着灵力游走一个周天,还是没能突破,她顿时无力,歪倒在一旁,声音也飘忽着:“到底差了哪里哇……”

而对面床上端坐着的海棠倏地抬眸,环绕在她周身的灵力缓缓沉入体内,接着她气息逐渐攀升,直到稳稳停在筑基,幸千看在眼里,她顿时羡慕:“好快,这就筑基了。”

海棠笑得腼腆:“没有没有,树修炼千年才衍生树灵,所以树灵一脉一开始就有金丹修为的,我这样半吊子的树灵,还不知道能在修炼这条路上走多远呢。”

幸千给人打气:“那肯定是很远的!你学的又快又好,不会比任何人差!”

才说完她又萎靡下来:“要是我也能顺利晋升就更好了。”

她引着灵力,灵力如风一般,分外灵巧环绕在她指尖:“海棠,你说怎么才能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