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追上来的情报看完之后,本就有了的想法可以说是彻底成型。
贾诩眼看着某人坐下之后一开口就是杀气难掩,忍不住为惹了这个祖宗的人默哀了一下, 你们是真的不长眼啊, 不知道他是真会杀人的吗?
虽然知道八成改变不了对方的主意,但贾诩还是劝了几句:“伯安当真要如此吗,如今流言本就甚嚣尘上,若行此事,恐有酷吏之名。”
不说名声不好, 下场八成也是不会好的。
当初对方对着先帝都没有这么付出过,现在为了曹操却愿意这么干,贾诩很是怀疑陆离到底有什么把柄捏在曹操手里。
也或许这份怀疑便是他们两个的不同之处, 对方比起谋己,似乎还有其他对方认为更重要的东西要图谋。
陆离:“文和兄竟也是重名之人吗,便是酷吏之名又如何, 离只知除恶务尽, 恶人不除,便是叫好人受难。”
陆离发表了一番与自己的目的关联性强又好像完全不同的演讲,这番话说的似乎都能去竞选感动东汉正义人物了,虽然他们东汉压根就没有这种竞选。
但贾诩听来听去, 只从陆离的话中听出了一个意思——惹了我的都得亖!
明明脸还是那张仙气飘飘的脸,此刻却莫名带上了几分妖冶的危险感。
那种清冷中带着妖艳的感觉, 是贾诩第一次从陆离身上见到。
虽然陆离的外貌一直都是公认的好看,以前贾诩也承认对方的好看,但那份好看对他而言并没有那种特别深的惊艳感, 直到此刻,好像突然就get到了那种郎艳独绝的世无其二。
以前贾诩从来没想过, 自己欣赏的其实是那种带着危险的美丽,或许是以前的危险大多都只是危险,跟美丽没啥关系。
不过欣赏归欣赏,贾诩可不是会因为欣赏轻易下场的人,对方来找自己显然就是要让他一并出手,毕竟对方是守卫皇宫的,他这个执金吾才是维护帝都安全的。
哪怕这事陆离说他全权负责,但真要是让对方受了什么损伤,你猜曹操怎么想?
贾诩见多了登高跌重、一命呜呼的人,但如陆离这般起起落落,而且便是落下时,高度也远远超过别人的,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个例。
他自己前面几次不得不加入的阵营都不是多么靠谱的存在,以至于经常在生死边缘转悠。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多么好运气的人,全靠能力活到现在,其实不太想要掺和这种幸运儿的事情。
好巧不巧的,陆离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自己就是运气也没多少,所以才来找贾诩这个责任挂钩,能力靠谱的存在。
刚刚在宫里见识了猪队友的模样,这种事情放在敌人身上是乐哈哈,放自己身上就是苦掉渣了。
陆离知道贾诩终究还是会点头的,他或许不会想要做更多的事情,但要是职责之内的事情都不愿意做,这可不是自保的道。
权力拥有的太多会很危险,但没有权力更加不安全。
贾诩是需要权力的,毕竟都被人称作“毒士”了,不会觉得这背后没有仇恨在吧。
他现在跟陆离在这里拉扯,就是为了跟对方将事情定好了。
要么咱们就抓点小虾米警告一下算了,别搞出什么大仇恨来。要么就真的按你说的除恶务尽,不怕闹大的将事情做绝对、做彻底。
这种杀人的事情是不能搞中庸的,贾诩不想搞出什么后患无穷的遗留问题来。
他不会有什么心怀愧疚,同样的,他也绝对不要提心吊胆。
按来说这种事情上他是不用担心陆离会心软的,毕竟刚出仕就敢挥屠刀的人,到底谁在认为他会心慈手软啊。
可架不住这些年他确实是平和了不少,刀长久不用也是会生锈的。
看懂了贾诩的意思,陆离收敛起了外露的情绪,心平气和的将原定计划言语上稍作修饰,本质上毫无更改的再次表达了一遍。
之前气急之下言语,不免会被误会是情绪上头之后的冲动行事,如今稳定了情绪依旧如此,那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贾诩见此也没有再说别的,杀几个人而已,这其中又不包括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他只是从不没事找事的去主动惹事,却不代表他怕事,该是事怕他的。
官渡那边在对峙,许都这边却染上了血色,陆离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是带着各种证据抄家破门。
他也不会给谁留什么面子,这年头有权有势有财的,就没有几个屁股干净的。
你是以权压人了,草菅人命了,还是兼并土地了,随便找一找,许昌的“高层们”找不出几个无辜的来。
而那些人不是想要拿着那个怀孕的宫人来说事吗,陆离索性给他们免了这份工作,直接自己拿出来说了。
那么大一个怀孕的宫人摆在那里,谁能看不见啊。
陆离倒也不是不能搞死无对证,但这事很难瞒下来不说,要是真的做了,不说他自己心里那关过不过得去,这就真的成酷吏了。
如今便是寻遍百家,也找不出支持你对着孕妇下手的学说来。
当然了,陆离将这是说出去却也不是自己直接说的,而是北宫卫士令那边“失职”导致情况被泄露,陆离为了描补这才“不得已之下”说了实情,顺带着将这位北宫卫士令撤下去,换上了属于自己的人。
刘协他们最后没能豁出去,陆离却是真的豁出去了,后世传唱度都因为这一遭来到了99.999%,虽然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名声,但是这个数值是认真的吗。
不是啊,系统你跟我说实话,你跟砍一刀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收它家的广告费了?
在宇宙跟人谈业务的系统:啊,啊嚏——
陆离不由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不过是复制口令帮人砍了一刀,然后就被蹦出来的“恭喜你——”吸引住,然后迷失在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成功上,最后倒在了零点零零几的差距上。
当初自己是帮谁砍,又找了谁助力,如今陆离都想不起来了,但那种永远只差一点点的感觉,陆离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他当时其实不差那一百、五十的钱,就是被一开始的无限接近成功与后面的忙碌半天的沉没成本给吊住了,可就算如此,最后觉得烦了到底还是能够放弃的。
但是现在,他是真的差那0.001%。
看完了就差一点点的后世传唱度,陆离又看向了退回到80%的历史改变进度。
你有进度你是真的退啊,我刚杀了这么多人,就一点影响与改变都不加的吗,他们的性命如此无关紧要吗,怪不得死的如此容易。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陆离的不信服,历史改变进程从80%变成了81%。
陆离:行叭。
陆离杀人的时候叫上了贾诩,也通知了荀彧。
虽然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但是大家都是自己人,可不做那种打自己人一个措手不及的事情。
而且有的人被杀了,除了帮助杀人者减少敌人,也是真的能够爆金币的。
随着新一批粮草送过来,一并送来的还有粮草的出处——陆离杀完人之后抄家抄出来的。
对曹操这个“相识于微末”的存在而言,陆离这般行为让他感觉挺不意外的。
对方真要是一口气硬是忍了下来,他才要解不了对方的想法呢——咋的了呢,怎么还有委屈硬往下咽啊。
而曹操也不觉得对方是在给自己添麻烦,不说摆在面前的粮草以及荀彧那边保证的一切尽在控制之中。
便是真的稍有麻烦又如何,先帝能够护住的人,他为何护不了。
况且对方又不是做了什么奸恶的事情,不过是受害后的自保反击而已。
死去的一群人:真的吗,我不信。
更重要的是,曹操其实很清楚,那些人哪里是专门想要攻击陆离呢,他们真正想要攻击的其实是自己。
这一波看起来陆离是在为自己报仇雪恨,可又何尝不是在帮他清除敌人,所以贾诩才会认为陆离是在帮曹操做事,怀疑曹操是不是捏着陆离的把柄。
有些人说跟你他是真的跟你,而跟了你之后,有事情他也是真的愿意帮你去做啊。
曾经因为听说对方与先帝之间“愿为商君”,感受颇为复杂的曹操,如今一点也不复杂了,别问,问就是你怎么知道伯安愿意为我不顾名声的杀人呢。
曹操这边后方都死人了,却还笑得出来,袁绍听到这个消息却不嘻嘻了。
他的不开心与陆离关系不大,只是因为敌人那边出了乱子却没有乱起来而已。
不过他倒是忍不住看了刘备一眼,毕竟对方离开曹操的原因之一,好像也跟被牵连进许都针对曹操事件有关。
说是被牵连进去的,实际上怕是参与其中吧,大家都看破不说破而已。
袁绍:“这就是你……他们计划的针对曹操的计谋?”
如果你们是为了刘协针对曹操,这办法当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你跑了是相当正确的行为。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做的事情之一,就是与蠢人共事,这方面袁绍可太有经验了。
刘备:……
刘备很想说我也不知道,当初我在的时候,我们不是这么搞针对计划的呀。
但现在事实就摆在那里,他也只能回个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第167章虚实之间
不提远在官渡的几人收到消息后感想如何, 陆离这次的行动还是非常迅速且及时的,要是再上一点,面临的可能就是一位横死狱中的孕妇, 以及兜头泼来的脏水了。
这种事情难处就难在决断上, 一个优柔寡断,就很容易落得一个必须得保护着对方的被动位置上,而这种事情一旦被动了,有什么保护不好的,就全都是你的责任。
但现在陆离半点不遮掩的将事情给抖落出去了, 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情,需要考虑的就不是他的问题了,而是不是有谁想要杀人灭口。
不过也正因为陆离的作为, 刘协曾经与董贵人说过的后果,切实发生了。
因为曾经做过豁出去的打算,面对针对自己的流言蜚语, 刘协倒是还算淡定, 毕竟董贵人当初怀的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再者说,更加难听的流言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早就练出来了。
可刘协还能淡定, 董贵人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却淡定不起来了。
虽然当初她有过想要利用流言与对付陆离的打算,并且也切实付出了行动, 但最后不是没有成功吗,而且当时她都退步了,不是应该就此打住吗, 怎么会这样!
刘协面对跑来着自己哭诉委屈的董贵人,安慰言语的背后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同样的谴责。
权力斗争中的事情, 哪里有什么说好了,更不存在退一步就全都退一步,事情口头一句打住了就是打住了的说法。
斗争是灵活多变的,不死不休的,而非如董贵人这般过家家般的想主义、说话算话。
而如果让陆离听到董贵人这番义愤填膺的言语,怕是要笑出来的。
如果当真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话,你当着我们的面口口声声自己与秋娘之间如何主仆情深,可你的主仆情深,难道便是肆无忌惮的利用女子的清白与躯体来陷害他人吗。
你为你名声因不曾有的罪责受损而哭泣时,可曾想过你对他人做了什么呢?
当陆离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难不想起被抓获时秋娘的沉默。
他不知道对方是自愿协助这份需要牺牲自己的计划,还是被迫之下的不得不,他只是觉得对方的这份沉默衬托得董贵人的哭泣十分刺耳,若说要报仇,你豁不出去自己,却豁得出去别人是吗。
这其中细究一二,与陆离而言,似乎也有几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觉。
可他不曾再有少年时的动容与歉疚,这些年的政治生涯,足够让陆离清楚什么事情应该责怪别人,什么事情又该宽容自己。
真要说的话,当初被他帮忙搞出来的讨董联盟,死得人岂不更多……
陆离不知道该说自己是成长了还是心冷了,被同化了还是适应了,他只是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目标不改的去与贾诩定策。
他只是在杀完该杀的人之后,面不改色的与贾诩喝着茶水,耳边不曾回响那些凄厉怨愤的声音。
生命是值得敬畏的,但敌人的生命比起敬畏更值得夺取。
坏人不死,便是叫好人受难,敌人不死,便是与自己为难。
对于这一点,尤其是后半句话,贾诩是相当赞同的。
考虑到当前最重要的、可能直接决定着他们二人未来的大事件,说起话来总不免要提及一二的。
贾诩:“官渡对峙日久,伯安以为如何?”
陆离:“离素信文和兄本事,兄此刻能与我对坐谈论此事,自当是曹司空胜、袁本初败。”
而如果结果真的颠倒过来,陆离想了想,觉得这事对自己未必全然是坏事。
你想想看,袁绍打败了曹操,这历史改变程度说不定直接满百呢,自己再做点什么,把后世传唱度给点满了,哇哦,胜利似乎近在眼前的样子。
因为最坏的结果对自己而言可能都没有那么坏,陆离此刻的从容看起来好似是从灵魂里面散发出来的,充满着说服力与感染力。
而由于对于“内情”知晓的实在不够,哪怕聪明如贾诩,也只觉得陆离这般是因为真的信任曹操,半点没往对方其实想过曹操失败了也没有那么坏的方面去想。
之前贾诩还有那么点不明白,陆离怎么偏偏就对曹操这么死心塌地,但经历过自己被惊艳到的情况后,他猜测陆离的“审美”可能就是偏向曹操这一款的吧。
想想这俩人当年在地方上做官的时候,那个行事风格还挺一致的,也怪不得能够混到一起去。
在贾诩这里坐了坐,也算是完成“成了大单子”之后的聚餐任务了,陆离溜溜达达的回到了自己家中。
等到并不怎么丰盛的餐食被端过来,陆离已经发呆了有一阵子了。
吃完饭消了消食,陆离坐在摆剑的架子前面静默不语,其中就包括着那把来自先帝的赠予。
当初那把剑被他留在了郑玄那里,后来曹操打完陶谦,他又从郑玄那里带走了这把剑。
得益于出色的锻造工艺,几年的弃置不曾令宝剑生锈。
架子下面放着的,还有曹操从阎象那里得到并且交还给陆离的那块先帝赠送的玉佩。
面前的先帝元素实在是有些超标了,超标到陆离这个在大众眼中也算是半个先帝元素的存在坐在这里,都有种微妙的被排斥的不自在感。
官渡这一场不管是曹操胜,还是袁绍胜,老刘家大概率是胜不了的。
陆离倒也不至于歉疚难当,只是有着些许可惜,洛阳的汉宫没有了,洛阳的迎春花便是再次开放,也迎不来汉室的帝王了。
陆离坐在那里emo了一会儿,照常回到床榻上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也是敌人死去、自己活着的一天。
因为活着,所以他还能坐在这里emo,真死了,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呢。
就如同先帝,死了之后,所有的可能都不会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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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胜败暂且未知,粮草却是越发愁人了。
当有一天陆离在荀彧那里闻到往日清晰浮现的香味淡到一个似有似无的地步时,简直不能更清楚事情有多愁人了——把荀文若忙得都没空熏香了。
秋日收了一波作物后,几乎是没怎么辗转的立刻就将能运的往官渡那边运了过去。
陆离的系统既不能给他带来土豆地瓜,也不能搞来玉米,更不可能助力曹军横渡太平洋,前往美洲去。
现在想要弄到更多的粮草,无非就是要做好养活了一个兵,可能也饿死一个甚至更多的人的准备。
一个很残酷却也很现实的公式,一个必须要做出的取舍。
陆离会庆幸自己不是那个需要做出取舍的人,却又忍不住会为自己这份庆幸而感到不自在。
曾经跟在先帝身边当侍中时,陆离最是在意名声,恨不得将所有的脏污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由撇得干干净净。
如今跟着曹操混了,除了一开始微末的因为名声受制于人外,他现在真的是有点越来越不在乎了。
刘协看着来“劝谏”自己顾念功臣,为前线粮草尽一份力的陆离,只觉得再也没有这般荒谬的事情了。
尽管曹操出兵打的是为国讨逆的名头,但到底是为了谁这可不好说,就这,陆离还要让他效仿皇考做点“买卖”。
到时候好处是曹操得到的,不好的名声是他得的是吧。陆伯安,人这心怎么能够偏成这样。
刘协压着心里的愤愤:“当年因关内侯之事,卿与皇考争执,如今怎么却……”
陆离认真道:“当年先帝买卖关内侯,为的是满足一己私欲,受宦官谄媚,有享乐之心,如今却是为国之大事,两者之间,如何能够混为一谈。”
这话便是刘协这个亲儿子,也说不出陆离在污蔑刘宏的话来。
可有些事情真实归真实,却也不是谁都可以说的。
刘协:“陆卿安可如此言及皇考!”
这话别人说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说呢,你怎么能说呢!
陆离不觉得自己不能说,当初刘宏活着的时候,他也照说不误。
陆离好像没有听明白刘协话中的情分绑架:“臣有此言,盖因臣了解先帝如何,陛下气急,不也是如此。”
流言蜚语还能无视,事实真相却令人破防。
陆离也不跟刘协往别的方面扯,摆正了话题问道:“臣之建议,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刘协看着下面岁月日长、风华更盛的臣子,明明嘴上还问着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实际行动上却已经将买卖名单的“建议”都递上来了。
刘协打眼一看,就看到了不少“自己人”。
而那些熟悉的姓名后面,跟着的是至少两条以上的罪责。
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要是不能和平交易,就直接对他们进行某种强制执行?
刘协对陆离如今已经不抱幻想了,他清楚对方或许会在最差的情况下愿意出手保住自己的性命,却绝对不会在政治立场上与自己站在一起。
对方跟贾诩的抄家灭门行动过去了还没多久,许昌的血腥味都没有散尽呢,刘协清楚这份威胁是真的会落在实处的。
在为了虚名拒绝,要面临损失人手的现状,与干脆同意,让手下人破财免灾之间,刘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都能想象到人们会怎么说了,紧急情况下这类的作为其实并不少见,可因为他父亲在这方面过于一骑绝尘,现在他再这么干,怕是少不了一个“虎父无犬子”的说法的。
第168章冥冥之中
当第二次收到一批隐藏着陆离力气与手段的粮草后, 待在前线的曹操都忍不住开始为留守许昌的陆离担心了,不会等自己回去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伯安了吧。
知道你一心为我, 但咱们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刀尖上跳舞。
名声这东西吧, 大家都追逐它那自然是有道在里面的。
曹操其实知道许昌有不少人在对袁绍示好,他也清楚陆离不会是其中的一员,但对方如今这般,着实让人动容。
毕竟以陆离与袁本初之间的交情,便是有个万一, 袁绍大概率也不会伤害陆离,至少不会要了他的命。
曹操并未对取胜丧失信心,只是战事都是如此的, 未临胜、先虑败,总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与袁绍之间虽比之陆离相识更早,如今却早已是不能相容之势, 而陆离……
哪怕曹操是个有着文人浪漫的感性人, 有的时候都觉得袁绍对陆离执着到有些暧昧了。
在某些时刻,他都分辨不清楚这份执着到底是源自于骄傲、求不得、放不下,还是某种别样的心思。
但他又很清楚陆离是个骄傲在骨子里的人,既然做了选择, 他就不会去打自己的脸,便是袁绍可以相容, 陆离怕也是接受不了的。
而不说陆离,如今跟自己同在官渡的众人,留在许昌的众人, 此战关系着太多太多。
想想陶谦死后的徐州文武,再想想袁术去后来见自己的阎象……
“父亲?”
被曹操带到官渡来的曹昂见到曹操在营帐外站着, 上前小声唤了一句。
作为曹操目前唯一一个年过弱冠的儿子,他似乎该被好好保护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又或者说放在后方以策万全。
但道不是那么讲的,不说乱世无军功难以令人信服,你自己的儿子都不带出来,又凭什么让别人献出儿子来给你拼命呢。
况且曹操对自己与曹昂的能力还是很有数的,若他都输了,他不认为如今的曹昂有反败为胜的本事。
曹操闻声望去:“子脩。”
军中本不该以私情相论,但如今只他们父子两个相处,倒也没有必要非一板一眼的。
曹昂:“今日粮草运来,父亲却似有愁绪,可是粮草有何问题?”
曹操:“粮草本身自无问题,只是来处令人动容。”
当曹昂听完了粮草背后陆离做的事情后,不由有些沉默。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看法。
不同于他父亲一出仕各种腥风血雨、官场黑暗都见识了个遍,曹昂逐渐长成,越来越接近弱冠之时,正是陆侍中如日中天、欲变天下之时。
从陆离身上,大家第一次意识到,侍中一职只要搭配上天子足够的偏爱,便是比之丞相也是不差分毫的。
当时虽然不敢说天下为之一清,但对于很多人而言像是黑暗中投射出了一缕光明,不可谓不鼓舞人心。
当时父亲在洛阳为官,自己于家中读书的曹昂也是被鼓舞众人中的一员。
他知晓自己的父亲曾经因为办实事遭遇到了怎样的排挤,对于自己的出仕前景是带着几分面对地狱模式的准备的。
谁知道陆离突然出现了,带着种要改变这番腐朽的轰轰烈烈。
然而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也最不可靠的,可能就是人们以为的、想象的发展趋势。
五年前,十年前,先帝在时,谁曾想未来会是如今这般。
而他的父亲,也是如今这番境况的参与者、推动者,甚至是缔造者。
曹昂静默的站在曹操身后,曹操也是不发一言。
焦灼的战事,难测的未来,无数人的性命,实在是让人活泼不起来。
但他又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不确定,他得做那个最确定自己能赢的人,如此才能带着所有人一起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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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营。
在几位谋士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刘备又一次见识了一把袁本初的好谋无决,再搭配上许昌那边的消息,刘备只能说有些人不被选择当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双方对峙过程中的交战是必不可少的,毕竟总不能一方十几万人拉出来,就为了跟对方各自占领一个地方,大眼瞪小眼。
决胜的时机可能就出现在某一次试探之中,端看人能不能抓得住,便是没有,为了士气与保持战力,战斗也是必不可少的。
曹操这边在为了粮草想办法,被拉长了运输线路且兵卒更多的袁绍一方,也不是一点都不为粮草发愁。
虽然他这边不像是曹操那般前后经历了两场战争,但这些年哪怕是解决了公孙瓒这个大敌,也从未完全停止过军事活动。
黄巾贼、黑山贼,哪个都需要处。
几州的地盘,有个什么灾什么难的,都需要救济。
更不用说那漫长的边境线了,防备外族是刻在大汉DNA里的重要组成部分。
尤其是边地,哪怕外族朝着大汉臣服的时候,骚扰与侵略也从不会彻底停止。
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的情况下,不看领头人个人素质问题的话,显然曹操这边的要更难念一些。
当许攸带着截获的信件前来袁绍处献策之时,正巧袁绍这边刚收到邺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其中就包括许攸家人犯法被捕的消息。
因为双方信息接收不对等,许攸觉得自己前来献策却遭到怠慢甚至轻视一般的拒绝,袁绍则不喜于对方将功补过都做的如此傲慢不逊。
许攸是最早追随袁绍的那一批谋士中的一员,但如今袁绍已经拥有许许多多的谋士了,有些存在一旦多了,便不值钱了。
曾经会对自己为数不多的谋士多有迁就的袁绍,如今却会因为言语不和心意,便赠送牢狱休闲游。
田丰得到了这份休闲,沮授被弃置,如今许攸只是献计不被采纳并且被说了几句,这都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然而许攸不这般想,尤其是随着家***人入狱的消息传到他这里,今日的不被待见似乎又添上了一层别样的阴影。
今日自己的境遇若换做是陆伯安,袁绍当真还会如此对待吗?
实话实说,袁绍现在还真的没有分出心思去想陆离,奈何之前种种给人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就算他真的没有想,大家也都会自觉脑补着他就是在想。
袁绍不知道许攸认为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陆离,许攸也不知道袁绍这个时候真的没有想陆离。
他觉得袁本初这人难处。
对你一心一意的,你弃若敝履,对你不屑一顾的,你倒是一心一意。
喜欢陆伯安能有什么好下场,又能是什么好人,许攸发自内心的愤愤不平。
想到之前沮授劝谏袁绍时,竟然拿着《项羽论》来说事,让袁绍要戒骄戒躁,最后果不其然的收获了袁绍的勃然大怒,许攸在一旁听着,都不知道对方是昏了头,还是有意的在火上浇油。
你想要劝袁本初,却拿陆伯安的话来说事,多天才的想法啊。
可不管沮授是哪一种情况,袁绍激烈的反应却是做不得假的。
剧烈的情绪是需要足够强烈的情感来做支撑的,或许是爱、或许是恨,但绝对不会是如对待自己这般,三言两语便随意打发了出来。
想到远在许昌却被袁绍放在心上的陆离,想到近在咫尺一个个后来者居上的同僚,再想想可能在邺城跟田丰做狱友的家人,许攸扒拉着自己的事业运,左看右看只看出了一个结果——前途无亮。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在袁绍这里的路走到头了,其他人那里是否存在可以让自己畅通无阻的光明坦途呢?
许攸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了曹营所在的方向,那里是距离最近的一个选择,也是切实摆在自己面前成功率最大的选择。
可是想想隶属于对方阵营的某人,许攸有几分望而却步之感。
待在袁本初这里,对方还只是嘴上念叨念叨,去到曹操那里,这场仗一旦赢了,以后那可能就是天天见真人了,活着的那种。
许攸从来久不喜欢陆离,一开始是因为对刘宏的恨屋及乌,如今是因为袁绍区别对待衍生出来的愤恨,真要选择了曹操,说不定还得面临一次类似的情况。
这样看,对许攸的政治生涯而言,陆离简直充分恰当的对应了一句歌词——怎么也飞不出,陆离的世界~
许攸不信命,也不信天子,但是此刻他倒是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就冲着自己跟陆离这份特别的“缘分”,似乎就是应该选择曹操。
正准备回去收拾东西去曹操那,不曾想一转眼就看到了颇为狼狈的沮授。
这监军当的,军队没有没有监管起来,自己反而被监禁了。
两人算是最早入股袁绍的存在,然而眼看着对方一路上涨,他们没有没有吃到最大的分红不说,眼看着小命都有可能赔进去。
便是外人看了,都忍不住叹一声“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更不用说许攸与沮授这两位切实参与者了。
虽然去意已定,但许攸不曾在沮授面前展露分毫,他知道对方是个死心眼,才不会拿着这种自己跳槽的想法去跟对方分享,这妥妥的鸡同鸭讲。
出言宽慰了几句之后,许攸便与对方告辞了,而本来没有彻底下定的心,在见到沮授之后反而下定了。
行军打仗带的大都是必需品,但必需品与必需品之间也是存在差别的。
许攸迅速收拢好必须要带上的东西,漏夜往曹营而去。
第169章拉纤保媒
袁曹双方发兵于建安二年秋, 在互相对峙中迎来了建安三年。
二月正值春耕之际,一场大火让摇摆不定的战局天平彻底倾斜。
白居易写草,只道是“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粮草虽然也带着一个草字,但是烧完了就是烧完了,春风可吹不回来。
在这种春耕时期烧没了粮草,这是非常致命的事情,你要是强征, 直接就影响春耕,而春耕受到影响,今年个农业生产废了大半不说, 人也都要反了。
一场大火并不足以结束战争,但一场大火带来的一方士气大增,一方士气衰弱, 以及紧随其后的军事行动中一方乘胜追击, 一方节节败退。
当袁绍带着不足千骑仓惶北返,官渡之战终于以曹胜袁败落下了帷幕。
从十几万大军到不足千骑,中间相差的人数倒不是全都被曹操给杀了,而是一来袁绍本身就没有将所有兵力带在身边, 存在一定的分兵情况,二来战败情况下总不免有投降的人, 三来就是见势不妙出现的逃兵了。
抛开这些,死伤依旧不少,双方加起来有几万之众。
而当这一切结束, 已是建安三年五月。
较之历史,曹操此胜提前了好几年, 但这只是奠定了他统一北方的基础,真正落实,还有的打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袁绍的几州之地可不会因为一场官渡之战的失败就尽数拱手让人。
袁绍的粮食烧干净了,曹操这边的粮草也无法继续支持几万大军高强度进行军事作业了。
但好歹是胜利方,还是留下了足够的人马与部署,给袁绍那边施加压力,并且进行进一步的蚕食与扩张。
胜利之后便是班师回朝,然而比曹操先一步到达许昌的,是吕布那都可以被称作明示的暗示信。
因为之前去对方那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吕布的打算,受到信件的陆离倒是并不惊讶,只是拉纤保媒这种事情,陆离还真的没有什么经验。
而且婚姻结两姓之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吕布那边看起来是很愿意的,但曹操那边可不能确定,为了以防万一,陆离不准备将这事办的太过高调。
而且现在一场大战刚刚结束,需要处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为了防止吕布那边胡乱联想,陆离还去信将情况解释了一下,让对方稍安勿躁。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一场大胜仗,没有庆功宴的话,就好像没有真的胜利一般。
相关的庆功宴,带上天子办了一场公事公办的,然后又抛开天子办了一场曹营内部的。
这出征在外的有功劳,留守在内的自然同样,相关嘉奖早就在带上天子的那一场上宣读过了,现在真的就是放下杂念享受胜利成功的开心时刻。
酒过三巡大家也都放开了,相熟的甚至直接起身做到对方边上去,陆离就提着一壶酒来到了郭嘉身边。
按下了对方要倒酒的手,他给对方倒了一杯。
郭嘉很给面子的与陆离饮了一杯,然而酒都不用入口,只放到唇边就足够让郭嘉意识到这是什么酒了。
过年小孩桌子上摆的就是这种,说是酒,其实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度数的果子饮。
在郭嘉抗议之前,陆离先灌起了迷魂汤:“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你我分别这般久,离可是迫不及待想要与奉孝长谈,却不知道奉孝可否留一份清醒予我?”
行行行,留留留。
郭嘉干脆小孩的果子酒都不喝了,放下酒杯浅浅与陆离说起了悄悄话。
说着说着,郭嘉不由看向了另一方,那边正有人面带不善的注视着陆离所在的方向。
虽然陆离没有去看,但他也是有所感应的,哪怕隔着好几个人,那人的目光却让陆离想要忽视都忽视不了,个人的感觉真的有点如芒在背。
陆离知道这目光来自谁——许攸。
对方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自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不喜欢还愈演愈烈了。
距离在产生美的同时,竟然也能增加不喜吗?
除去许攸那明显不善的目光,今日带上天子的那场庆功宴上,陆离注意到几个从袁绍那里投降曹操的官员,看自己的眼神也有点怪怪的。
你们跟我说句实话,袁绍是不是跟你们蛐蛐我了?
想到袁绍,哪怕周围人都在开心,陆离都忍不住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遭遇了这般的大败,袁绍他能够挺得过来吗。
这错失的不是几千、几万的金银,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仕途,而是逐鹿天下的机会。
失去本就惊人,如果再搭配上自己这边胜过对方的条件基础,那其中的懊悔是真的能够将人活活气死的。
不提袁绍本就不年轻了,曹操也不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就如历史上苻坚淝水之战一败,那真的是再无日后可言了。
对于那些看向自己的目光,无恶意的陆离回了个带着善意的点头,让许攸得到的则是陆离的无视。
陆离没准备热脸去帖别人的冷屁股,同样的,他也没有什么非要别人心服口服的较劲想法,你的心服口服值几个钱啊。
陆离不予会,对方也没有紧追不舍,在许攸看来,如今是享受荣耀的时刻,至于陆伯安,哪有那么要紧。
此次若非自己,曹操如何能赢袁本初。
对方显然也是“明事”的,不然怎么其余原本袁营的人只参加了前面那场庆功宴,唯独自己参加完了前一场,还被请来了这一场。
许攸骄矜自得,只觉得选择没有做错,有种回到了当初跟袁绍蜜月期的有求必应感。
两人一个不愿搭,一个忙着骄傲,倒是暂时两不相干。
庆功宴散了之后,曹操还想要拉着陆离组局,然而被陆离跟郭嘉以他们两个约好了为由,直接给推了。
被陆离与郭嘉联合抛弃的曹操:……
曹操拉着荀彧叔侄小聚去了,而陆离与郭嘉一同回到了陆府。
别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单身汉总是比有家有室的人更加自由一点的。
等到两人洗漱完,郭嘉的酒意也散的差不多了,可以说给陆离留了不止一分的清醒。
此次战事,除了部分战场拼杀,郭嘉几乎全程都跟在曹操身侧,对于实际情况可以说是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
尽管送回来的战报对战争的过程也有所讲述,但这种公文方式的讲述,怎么比得上亲身经历者的讲述呢。
郭嘉做好了构思,都准备开讲了,但陆离把他按下:“你我之间何须急于一时,单纯远行亦会舟车劳顿,况远战乎。”
“今日且不谈他事,先行休息吧。”
伯安,虽然你关心我很令我感动,但这样的话,你当时在宴席上就是为了阻止我喝酒是不是。
郭嘉也清楚对方是在担忧郑玄的卦象,但是,算了,听你的。
陆离看着郭嘉点了点头之后几乎秒睡,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他倒不是完全因为卦象,而是众所周知,在高强度工作之后,过度的放松与狂欢,带来的往往会是一场大病,要不怎么说乐极生悲呢。
今日郭嘉看起来兴高采烈的,可陆离没有忽视对方那遮掩不住的疲惫,跟离开之前相比,郭嘉简直可以说是个人都瘦了一圈。
朝夕相处的或许看不出来,但陆离看得却足够分明。
当然了,出现这种情况的也并非郭嘉一人,可其他人不是陆离的好友,也不是存在天妒debufff的存在。
第二天,郭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外面伺候的奴仆听到动静,立刻进来伺候郭嘉洗漱,并送来了一直温着的膳食。
奴仆:“郎君言祭酒若是醒来,可去司空府相寻。”
昨天拒绝了曹操的小聚,今天又要齐聚司空府,这一圈转悠的,当真是……
等到郭嘉来到司空府,就看到陆离一对三不落下风的传授着养生知识。
郭嘉被对方按着好好休息了一,如今看起来特别容光焕发的状态,就水灵灵的被对方拿来做了代表。
因为被“教育”的不是自己,见礼之后,郭嘉颇有闲心的在一旁惬意围观。
陆离也不是什么老妈子,在叨叨了一通之后,便说起了吕布相关。
如今在场的都是信得过的,也都不是什么大嘴巴的存在,再加上有些事情看似是私事,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公事,陆离道:“说起吕大将军,明公大公子如今可是未曾婚配?”
曹昂有没有婚配,陆离自然是清楚的,如今还这么问,曹操几人几乎立刻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
曹操有些惊讶:“奉先竟有与我结亲之意?”
这事他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的,而这事能不能成呢,曹操忍不住细想。
陆离:“吕大将军确有此意,故而托我向明公替他行求亲之事。”
曹操不由看向郭嘉他们:“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这事还真的不好说,吕布在战时闹事,这往小里说,是他老毛病犯了在闹情绪,往大处说,这就是他故意在战时行威逼之事。
曹操虽然没有明说过,大将军之位也痛快的给了,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迟早要跟吕布算一算这笔账的。
但对方此刻不曾拒绝,还开口问他们的意思,这一来是因为这事是陆离帮忙做中间人,二来怕是曹操还是放不下吕布的勇武啊。
若是其他人舍出女儿来结亲,也许不能表明什么,但吕布的女儿不一样。
这不一样就不一样在,这不仅是独女,还是独子(孩子),对方都长到可以婚配的年纪了,吕布还没有其他孩子呢。
第170章终身大事
这年头除了陆离这样的少数例外, 大家都是注重子嗣的,虽然不好在涉及子嗣的事情上诅咒人家,但就吕布这个情况, 真的相当大概率可能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对方愿意将唯一的孩子拿出来跟你联姻, 简直没有比这更能证明诚意的事情了。
便是之前为吕布的反复心生不喜的曹操,面对这么一出都忍不住想,奉先之前可能就是一时想错了,你看他这个要跟我好的态度多坚决啊。
但别管怎么想,这事也不是拍板就能定下来的, 曹操看向陆·媒人·离:“却不想奉先竟有此意,只是不知吕氏女公子为人如何?”
吕布家的女儿是独一个的孩子,他家的儿子也是长子啊, 尤其是被养在不曾生育过的正妻膝下,这说是嫡长子也没什么毛病了。
这长媳宗妇一个选不好,那真的个家都不得安生。
陆离:“明公尽可放心, 吕氏女公子温柔贤淑, 不肖其父。”
曹操不由追问:“此言当真?”
虽然媒人总不免要有点遮掩修饰之词,但陆离是吕布那边媒人的同时,也是曹操这边的自己人,自己人不骗自己人, 陆离再次认可道:“当真不肖其父。”
温柔贤淑可能不一定,但不肖其父是真的, 此处的“肖”为相像之意。
曹操满意道:“好!”
不像她爹好啊,要是有个女版吕布给自己当儿媳,曹操都不敢想像那会是多么令人眼前一黑的事情。
这年头大家结亲看的大多也就是那么几样, 最最主要的便是家世了,至于具体为人, 要是双方在一个地方或许还能知晓一下,要是隔得远了那真的没得打听。
所以大家看子女为人一般都是通过父母来看的,父母没有问题的,子女天然拥有几分信任与好感,而父母在某方面过于突出的,如吕布这般,就不免要问上几句了。
看得出来只一句“不肖其父”,在曹操这里就给吕氏女加了大分了,对于这事,陆离只能说幸好现在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不然传出去多伤奉先的心……咳咳。
抱歉,实在有点忍不住。
曹操这边通过了还不算成,这年头男主外,女主内,这事是公事却也是私事,所以丁夫人被请了过来。
曹操觉得这事他跟丁夫人定了就行了,丁夫人却不这么认为,她还想要问问曹昂的想法,就冲这一点,丁夫人这个养母比曹操这个亲爹更像是亲的。
曹操看起来有点独断专行老父亲的架势,陆离清楚这里面可能还有几分在意自己这个媒人面子的因素在里面,笑着帮忙描补道:“这好饭不怕,准备多总好过少,毕竟是关乎二人一生的事情,是该好生问问当事人的意愿。”
这万一曹操他们两口子因为这件事吵起来,最后吕氏女嫁进来难道不会承担一定的怒火吗,陆离可不是什么不知事的人,对于婆媳大难题还是有几分知晓的。
他这个媒人要是促成了一对怨偶,多消减功德啊。
再者说,人家吕布的唯一的子嗣跟你联姻最后却过不好,这也不像话不是。陆离好歹也是曾经被对方托付过家眷的人,在这种力所能及的地方还是能帮上几分的。
陆离这个媒人不在意,吕布这个还不曾确定的亲家也不在这里,曹昂成功获得了有关自己终身大事的参与权。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专门等着对方回来,又或者将对方给叫回来。说起来也是挺有意思的,曹操这个几乎总揽朝政的司空,在家里带着几个职位都不低的谋士悠闲聚餐。
反而是曹昂这个小杂牌将军,忙碌到天都黑了才回家。
刚到家都没等坐下,就被自家母亲找了过来,说要说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啊,东汉大龄未婚男青年曹昂是真没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突然说来就来了。
毕竟同龄人大都儿女双全了,就他还单着呢。
一开始是因为他爹的各种得罪人操作,把自己给操作回老家去了。
后来是因为他爹节节高升,现在已经升到准北方霸主位置上了。
而在这个急下急上的过程中,曹昂的婚事就一直被耽搁到了现在。
更令曹昂没有想到的是,这终身大事不来则已,一来就来了个大的。
陆卫尉做媒,吕大将军的女公子,父亲有意向,随便两个因素组合一下就很炸裂,三个加在一起让曹昂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忙昏头了。
有第一个在,存在第三个,曹昂一点不觉得意外,自己父亲对陆卫尉确实是有点偏爱在身上的。
但是第二个搭配上第三个,我亲爱的父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当初在官渡不还为吕大将军的战时挑事生气吗,这就宽容将人原谅了?
当被问到自己的意见时,曹昂本以为自己就是来听个结果,却没想到这事自己还有发言权,有权力就不能忽视它,曹昂仔细思考了一番:“儿信父亲与陆卫尉,若母亲点头,儿无异议。”
这事最需要接受的点无非就是有一个名为吕布的老丈人而已,但考虑到他爹都同意接受吕布做亲家了,这点也就没有什么了。
看出了自己的儿子没有任何排斥,再加上来自陆离保证的“不肖其父”,丁夫人这边也点了头。
这事虽然是女方那边主动的,但事情定下来之后就需要男方主动了,毕竟是娶妻又不是入赘,总不能真的全等着女方那边办事啊。
陆离这边将消息先一步传了过去,曹操这边的提亲队伍也随之出发。
来回流程走完,婚事被定在了八月。
不过这里面倒是没有陆离多少事,他这个媒人就只负责了一个前期工作,其余细碎的部分不可能让他这个九卿之一去跟进,不说他没有这个功夫,他也不专业,所以自有专业的媒氏(媒人)去做这些事。
而在让郭某人休息过来之后,陆离可是拉着他好生了解了一番战争全过程。
虽然郭嘉不是一个专业的说书先生,但陆离是个给力的捧场听众。
有些事情身处其中固然能够更加清晰的感知到那些惊心动魄,但那份惊心动魄在感知到且成功度过后,又不免会带着几分冷却感。
比起说对于具体事情的描述,郭嘉的讲述更加侧重的是曹操的当机立断与杀伐果决。
哪怕搭配上郭嘉毫无天赋的说书,但因为有着实际战果做基础,对方描述的曹操,不管是面对敌众我寡时的全无惧色,奋勇向前,还是对峙过程中的情绪稳定、从容不迫,又或是面对许攸来投的冷静分析,果决定策,甚至是火烧乌巢后的不骄不躁、精准推进……
知道的是在讲述官渡之战,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在做宣传曹操的ppt呢。
更加加分的地方在于,这其中还有一个用来通过对比,更进一步突出曹操优点的人物——袁绍。
尽管袁绍的部分内容存在郭嘉的猜测与主观臆断,但因为对方本身的能力再加上有降将进行了“补充说明”,里面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当听到曹操当机立断的时候,袁绍是如何左右为难的,陆离只能说这个袁绍确实没有ooc,而且让人一听便觉得曹操胜利自有其道在。
但听到郭嘉讲述的那个种种作为都在朝着失败一路狂奔的袁绍,陆离却忍不住想到了当年洛阳的袁绍。
洛阳的袁绍是什么样子的呢,是陆离被何进无礼对待后会尽力周全的人,是俩人相处过程中总不介意先付出一些的人,是在董卓面前会说“那是陆侍中”让人不要误伤的人,也是离开洛阳都不忘叫上他一起的人。
当年还在洛阳,陆离有一段时间在规划未来的时候,因为袁绍这边的主动与曹操那边对他的不感冒,还想过要不要在刘宏死后先去袁绍那边混上几年。
可后面因为各种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再加上跳几家到底是容易坏名声,所以最后不曾成型。
陆离在想袁绍,袁绍同样也在想陆离。
不同于陆离作为胜利一方,想起过往都能平和的去回忆那些美好记忆,袁绍想起的反而是当年对方来到渤海郡,自己为了从对方那里得到先帝的大义名分发下的誓言。
“我若有违今日之言,当死于兵锋之下!”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甚至当年对方拿着誓言与他对峙的时候,他都能毫不在意的自圆其说,可偏偏此刻这般清晰的回响在耳边。
田丰死了,袁绍下令杀了他,因为有人说对方因自己的败退拍手大笑,说这全是因为袁绍没有听从自己计策的原因。
这事是真是假,或许有真有假,田丰未必笑他,但世人都在笑他,都会笑他。
他们都会笑他袁本初携着大胜之势洋洋得意,却被人以少胜多。
日后谈起此战,曹操多么令人称赞,他袁绍就何等惹人笑话。
他是不是也在笑话我,如今看来,他当初不选择我袁本初是多么深谋远虑、见微知著、远见卓识。
袁绍认为全世界都在笑话他,心中悔恨反思的同时也不免带上了几分对抗感。
而陆离在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袁绍之后,将视线投向了对待自己明显不含善意的许攸。
哪怕凭借陆离有限的三国记忆,也隐约记得这位助力曹操赢了官渡之战的反水人物,似乎是个丑角,下场似乎因为过度骄傲应该是完蛋了的。
但不能因为对方未来会死,就对近在眼前的敌意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