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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麟一拍桌案猛然起身,袍袖拂过桌案,几乎掀翻了案上所有东西,“那是丞相府,不是柴房!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才能凭空消失?!”

小太监连连磕头,头磕在石砖上砰砰作响。

“据侍卫四处问询探查所言,沈夫人几日前曾说要回乡省亲,命人悄悄备车宫中又无明令不许京官家眷回乡探亲,因此”

魏子麟脑中轰然一声炸响,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忽略了太多事情。

沈夫人性子虽温柔内敛,却绝不是寻常妇人。

沈丞相更是老谋深算,朝堂浮沉数十年,若真要悄悄脱身,又岂会留下半点痕迹?

更何况,如今沈星晚被他掳来身边,若沈夫人尚在府中,又岂会不来宫中探望她女儿?

难怪近日沈丞相一直称病卧床不起,久不上朝。

这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转移!

沈云朝,这是早已在布局了!

魏子麟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几乎咬碎了牙,猛地一挥袖,大喝道:“传令!即刻封锁京中九门,彻查所有驿道,捉拿沈丞相和沈夫人!”

“还有!”他厉声道,“丞相府九族所有亲眷不得出门,全部拿下,逐一审问,若敢隐瞒杀无赦!”

“是!”

众臣终于意识到事态之严重,一个个不再争执,齐齐躬身听令。

第106章 公主护住公主,其余人,杀。……

夜色如墨,天穹低垂,皇宫上空乌云密布。

凛冽夜风无情穿过冗长宫道,吹动宫墙上的白灯笼,灯火摇曳不定,在夜色中颤颤欲语。

长春宫中烛火斜燃,瑞兽香炉中一缕缕青烟缭绕如雾,可再名贵的香料,也掩不住殿中弥漫的焦灼气息。

宫门外,由四处游走巡逻的黑甲军重兵把守,禁卫森严,甲胄碰撞声响彻静谧甬道,刀光如雪,肃杀之意铺天盖地。

德妃坐在榻前,眉目紧锁,一身宫装虽依旧端庄华贵,却因忧思过度而显出几分憔悴。

她指尖紧扣着椅扶,莹白的指节隐隐泛着青光,仿佛下一瞬就要将那木扶生生嵌进掌心中。

广安公主坐在她身侧,一袭素色宫裳,眉目间不见往日的温婉柔和,而是隐有锋芒。

她虽看上去冷静克制,却已然杀意藏心。

忽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宫外奔来。

殿门被推开,一个略年长的宫女疾步而入,正是德妃的贴身女官春姑姑。

她脚步未稳,便匍匐在地,急声道:“娘娘,已经确认了,忠勇侯府的人动了。”

“您母族已召集族中精锐,调遣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换作便衣,分批混入京中,现已潜伏在宫外,随时可为十四殿下效力。”

德妃眸光一亮,紧绷的面容终于稍有缓解,沉声问道:“父亲现今在哪里布防?”

“回娘娘的话,他们大半在大栅巷一带伪装成百姓,另有一路人马潜藏在东御苑外的护城河边仓库内,皆为死士,若得令,可即刻攻入宫城。”

春姑姑说着,压低了声音,“他们还遣了二十名内力深厚的死侍,原意是先行混入宫中,协助暗中策应,怎奈今夜宫禁封得死紧,连只老鼠都钻不进来他们便暂时隐于西角门外,等候娘娘安排。”

德妃蹙眉,抬眸望向窗外的夜色,片刻后叹道:“拖不得了,若魏子麟先一步掌控局势,贺家再多的人也无用。”

她转向春姑姑:“他们就这样等着,迟早会暴露。可若贸然强行进宫,又恐打草惊蛇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悄然入宫?”

春姑姑摇头叹息了一声。

“奴婢已经打探过,今晚换防极频繁,宫门上三重盘查,甚至还有黑甲军暗哨潜伏,任何不明身份者一旦靠近,即刻格杀勿论。”

“连送夜膳的御膳房内侍都需三重验身。要进来,怕是难如登天。”

德妃眉头一紧,正要开口,忽听一旁广安公主道:“母妃,不若让我去。”

“你说什么?”

德妃骤然转首,面色剧变。

广安公主站起身来,身姿挺拔,神情果断:“儿臣身份特殊,禁军诸将的面容我大多都识得。我若以母妃病体缠绵,扮作小太监回贺府取秘药为由,出宫走一遭,再顺势引几人入宫,便可绕过盘查。”

“不可!”

德妃断然喝止,声音里透着母亲的本能恐惧,“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若有闪失,莫说十四皇子,即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

“可他们若一直困在宫外,等来的就是暴露、被擒、尽数覆灭!”广安公主反驳道,声音平静却冷决,“太子眼下在暗中调兵,我们已失先机。要破局,只能冲破宫禁,里应外合。”

“让奴婢去接引罢。”

春姑姑忽然开口,语气急切,“奴婢久在宫中走动,熟悉路径规制,亦曾多次出宫替娘娘办事,有进出的身份。”

“可春姑姑没有理由深夜出宫。”广安截口打断,“姑姑若出宫,需谎称奉娘娘之命,可姑姑如今是被太子殿下亲令留在长春宫侍奉德妃娘娘的人,一出这长春宫大门,一举一动皆有人监视,如何放得开手脚行事?”

“你以为你能逃过?”德妃站起身来,“你出宫,只会比她更显眼!”

“可我能赌一把。”

广安公主走到德妃身前,语声低缓,却字字清晰,“我此番回宫,并无人知晓,任谁也不会想到,我这样一个小太监竟会知晓皇宫的进出关窍。”

德妃眸光紧盯着她,呼吸微急,许久之后才低声道:“你明知这步险棋,一旦露出破绽,你会死。”

“可我若不去,贺家的人会死,咱们也会失了这唯一破局的机会。”广安公主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定,“母妃,您教我的,这皇宫之中,不能坐以待毙,错过先机,便是万劫不复。”

德妃眼中水光一闪,终是没有再出言阻止。

殿外风吹得更紧了,檐下花枝被吹拂的簌簌作响。

德妃盯着女儿半晌,终于缓缓坐下,哑了嗓音:“去吧”

广安

公主抬手交叠在身前,郑重跪拜下去,磕了一个头,“女儿去了。”

广安公主缓缓起身,转身往外走去,德妃忽然抬眸唤道:“月儿!”

她雾了眼眸,哽咽道:“千万小心”

广安公主回眸,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含热泪抿唇笑了一下。

“女儿记下了。”

她毅然转身而出,轻袍翻飞,纤细身影快步消失在夜幕中。

德妃颓然跌坐在榻上,神情沉沉,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指尖缓缓抚过枕边一个温软小锦囊,那是广安幼时所赠,上头的兰花缝得歪歪扭扭,却被她一直留到今日。

春姑姑跪伏在地,小声劝道:“娘娘,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您别太过忧心。”

德妃阖眸,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夜色渐深,偌大的长春宫,仿佛沉入了一片死寂。

但风已动,局已开,夜色愈沉,苍穹如墨,似有风雨欲来。

皇宫各处,重重禁军荷戈而立,黑甲森然,宛如寒夜中立起的一堵堵铜墙铁壁。

偶有巡哨的火把摇曳而过,光影映在砖地上,蓦地森然可怖。

宫中肃杀之气已然紧绷至极点,连夜风仿佛都被压住了呼吸。

广安公主从长春宫的偏门悄然潜出,夜已深,宫灯昏黄,夜风拂过,带起一缕萧瑟寒意。

宫门一带静悄无人,偶尔传来几声宫人低语。

她一身太监打扮,身着略显宽大的灰青太监衣袍,垂头低眉,捧着一只药盒,自一侧小路缓缓行至一处仆役进出的角门。

她压着嗓子,故作干哑,垂首极力掩去锋芒,步履间却仍然难掩高贵气质。

角门处,两名黑甲军把守,戎装冷厉,持戟而立。

其中一人抬手拦住她,眼神警惕地扫视一圈:“站住,哪来的小太监?这时候往外头走什么?”

广安公主立刻低头行礼,嗓音沙哑道:“回大人,小的是长春宫的小李子,德妃娘娘今晚旧疾发作,急需一种偏方家传药丸,宫中无存,只得回府中取来,娘娘吩咐务必要快,小的不敢耽搁这是娘娘的令牌。”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雕花令牌,双手奉上。

黑甲军将信将疑,接过令牌细看一番,果然是德妃的令牌。

又见她手中端着药盒颤颤巍巍,脸色苍白,额头隐有冷汗,不似作伪。

另一人凑过来看了看,低声说:“是德妃娘娘的人,放她出去吧。”

赶巧的是,这守门的那个黑甲军,竟是出自德妃母族的子弟,一家子亦广受德妃提携恩泽。

德妃与母族互为倚仗,若德妃有个三长两短,母族的势力必定也大为削弱,子弟们的前程自然也受牵连。

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只能出去半个时辰,过了辰时不归,当作私逃论处!”

广安公主连连称谢:“谢大人,谢大人,小的取完药立刻回来,绝不误时!”

说罢,她压低帽檐,捧着药盒疾步而行,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跨出宫门的那一刻,她藏在袖中的手心,已沁满冷汗。

她当然没有回府去取药,而是匆匆赶去接人。

她是公主,也是利剑。

她迅速找到那些隐匿的死士,确认身份后,带着数名死士,往暗藏在宫墙根下的一处废弃已久的角门赶去。

那是一处早已弃用的角门,连接着原本宫中一排废弃待重建的排房,那角门虽已被砌死,但那里守卫薄弱,乃是母族死士潜入的唯一可行路径。

“快了,就在前面了。”公主低声吩咐,脚步急促,夜风吹起她衣袂猎猎,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果决。

几名死士一齐用力,将那道废弃的宫门撬开一角。

广安公主一挥手:“快,换上宫人衣裳,由排房潜入,按原定计划分头行动。”

正当众人迅速更换伪装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厉呵:“何人在此聚集!”

一束火把骤然掷来,落在众人脚下,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来不及遮掩的面孔。

“有刺客!!”

黑甲军巡逻队一声怒吼,顷刻间号角大作,火光如昼。

“护住公主!”

死士们立刻拔刀迎敌,一名换好宫女衣裳的女死士扑向公主,将她死死护在怀中,利刃横斩,却仍抵不过黑甲军人多势众。

几名死士连连被斩落在地,鲜血淌入砖缝,夜风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广安公主咬紧牙关,手中匕首紧握,眼中无惧,反而越发冷静:“把我留下,你们快走!”

“不行!”死士将她往后死死一推,自己扑身去挡下那致命一刀,鲜血顿时飞溅到公主脸上,热烫灼人。

“投降免死!”黑甲军统领一声冷喝,刀锋已架上了公主纤细的脖颈,寒意透骨。

她未退半步,冷笑看着他:“我乃当朝广安公主,你敢动我一根毫毛,便人头落地!”

“少废话!”黑甲军统领提刀欲斩,刀锋寒光一闪。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低沉冷厉的声音自夜风中炸响,如惊雷劈空:

“放开她!”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疾如奔雷,精准地钉入那黑甲军统领手腕,“砰”的一声炸出血花。

那把未及落下的大刀倏然掉落。

“是敌袭!!”

黑甲军惊惧四顾,一道黑影自夜色中疾驰而来,黑衣银甲,披风猎猎,马蹄如惊雷踏夜。

他手持长枪,冷厉锋锐,眸如寒星,利落得不带半分烟火气,整个人仿若血海中奔出的阿修罗。

“沈云朝!”黑甲军惊惧大喝。

他翻身下马,手中长枪寒芒一闪,旋腕一挑,三名黑甲军登时应声倒地,鲜血溅落在他黑色战袍上,却不染其威势半分。

广安公主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就这么忽然从夜色中出现,一步步踏过血泊,来到她面前。

沈云朝缓缓转身,长枪横立,挡在她身前,冷然吩咐:

“护住公主,其余人,杀。”

第107章 良缘天地可鉴!

夜风猎猎,废弃角门前的巷道内夜风鼓动如雷。

“放箭。”

一声如夜枭般低沉的号令悄然划破寂静。

沈云朝沉声下令,话音一落,数道寒芒自幽暗巷道内破空而出,如流星般疾射,瞬息间便将黑甲军巡逻队手中的火把一一击落。

火光熄灭,天地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随即,杀声骤起!

兵刃相交的铿然巨响响彻夜空,伴随着低吼、怒斥和惨叫,仿佛地狱之门忽而洞开。

光线乍失,广安公主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眼前局势,只觉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把扯入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她还未站稳,沈云朝已单臂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腰侧佩剑出鞘,划出一道凌厉弧光。

“别怕,抱紧我。”他低声在她耳边嘱咐。

广安公主心下猛地一震,尚未回神,便被他一手护住后心,另一手挥剑带着她左右翻飞,如鹰掠林梢,寒芒所至,一击必中。

他几乎是贴身在杀敌,几次黑甲军试图靠近,都被他反手一剑斩落头颅,血溅在他墨色披风上,浓重的血腥气裹挟着热意翻涌,令人心惊。

在这一片混战之中,他的气息冷冽沉稳,出手凌厉果断,每一剑都没有多余动作,干脆利落。

夜风吹起他额前发丝,漆黑的瞳孔在夜色中泛着冷冽幽光,那张沉敛俊朗的面容宛如夜色中破空而出的战神。

广安公主藏身在他怀中,清楚地听见他剧烈起伏的心跳,和他每一次出剑时掌心滑过她腰间的炽热温度。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几乎快要跳出胸腔。

她曾看过他在朝堂上的清冷孤傲,也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在他的怀抱里,亲历他为她斩杀一敌又一敌。

火光终于再次燃起,是黑甲军的巡逻队试图点燃火把,却立刻被沈云朝的人反扑摁熄,借势将其残孽尽数斩杀。

瞬息焰光之中,黑甲军的巡逻小队已被尽数歼灭,尸体横陈,血流成渠。

沈云朝剑尖滴血,低头看了一眼仍在他怀中的广安公主,“公主殿下,可还无恙?”

广安公主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心跳如鼓,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颤:“无恙。沈将军又救了我一命,阿月感激不尽。”

沈云朝望了她一眼,目光停驻在她微红的脸颊上,紧抿的薄唇扬起些许弧度,只一瞬,便敛了神色,淡声吩咐身后亲兵:“换上黑甲军的甲胄,照原队形排布,立刻入宫。”

精锐死士应声而动,立刻翻动地上尸首,迅速脱下他们

的甲衣武器,换装完毕。

沈云朝看向广安公主:“你先带你的人回去,你们人少,不易被发觉。”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伍,“我们还需设法找引路人来接引,黑甲军巡逻有其固定路径与口令,若误入禁道,恐有暴露之虞。”

广安公主毫不迟疑地踏前一步,眼神坚定:“我熟悉每一道暗门,每一处巡逻时间与路线。我来带他们进宫。”

沈云朝凝视她半晌,目光微沉,却并未阻止。

“好。”他说,“你在前,我在后。若有意外,不得恋战。”

“我知道。”她看他一眼,低声道,“你我都要活着,我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呢。”

夜风中,两人目光交汇,默契点头。

下一刻,广安公主擦去面上沾染的血迹,又变成那个清秀瘦小的小太监,率领那支假冒的黑甲军,悄然踏入了那道废弃的角门。

夜色如墨,皇宫重重宫墙仿若沉沉压下的巨石,将这漆黑皇城笼罩得滴水不透。

风穿过琉璃瓦檐角,拂动起一串串摇摆不定的白灯笼,将光火摇得忽明忽暗,似有无形杀气在悄然游走。

广安公主一袭青灰太监长袍,身形纤瘦,在夜色中行走得尤为沉静。

她走在沈云朝身前,指点着熟悉的路径,一行人皆换作黑甲军装束,紧随其后。

每当前方隐现火光与守卫人影,她总能提前片言只语,带他们穿过暗道偏殿或绕道宫墙,避开所有巡逻的守卫与暗哨。

“前方是承乾门,绕过去有一段偏僻的御沟,可以从御花园小径通向长春宫的后墙。”广安公主低声向沈云朝耳语,声音虽轻,却笃定有力。

沈云朝微点头,目光紧紧注视着她的背影。

他本以为自己带来的是一支隐秘奇袭的军队,却未曾想,是她在以一己之力,带着他们在死局中撕出一道缝隙。

就在穿越御沟的那一刻,远处两名黑甲军巡逻而至。

“站住!”巡逻人高声喝令,火把一晃,照亮了队伍的面庞。

广安公主神色不动,立刻上前,喝斥道:“你们巡逻竟敢拦我?我是太子殿下的近侍,受命护送秘药!德妃娘娘病情突变,急需人手护卫,怕有人趁夜不轨,若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得起么!”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见她一脸傲然,并未敢轻举妄动,又听她提及太子、德妃,顿时疑窦更甚。

“可曾有太子的手令?”

广安公主一挑眉,冷声道:“你们在这拦着我不放,不如自己去军机处问问!误了德妃娘娘的病情,太子殿下怪罪下来,要你们人头落地!”

两人心中一慌,又见这小太监身后皆是精锐的黑甲军,满面肃杀,如今在这宫中,除了太子近侍奉命行事以外,又有谁能唤得动黑甲军呢,两人忙垂首闪避,让出通道。

直到彻底穿过御花园的最后一道暗门,踏入长春宫后墙小偏门,广安公主方才回首,对沈云朝笑了一下。

“云朝哥哥可还满意我这一番引路之功?”

沈云朝凝望着她,她额间微汗未干,鬓发有些凌乱,眸中却毫无惧意,清亮果敢。

他拱手一礼,低声道:“有公主领路,是沈某之幸。”

殿门轻响,长春宫中灯火忽明。

德妃得春姑姑禀报,匆匆迎出内殿。

她鬓发稍乱,双眼微红,显然也未曾安寝。

“月儿!你可回来了!”

广安公主快步上前,执着母亲的手,有些哽咽:“女儿没事,还将人带回来了。”

德妃母族所派遣的死士立刻列队上前行礼,拜会德妃娘娘。

德妃点头,立刻吩咐春姑姑带他们下去安顿隐蔽,眸光微抬,疑惑落在了一众黑甲军身上,她眸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为首的沈云朝身上。

沈云朝在一众人前上前行礼,低声道:“末将沈云朝,叨扰德妃娘娘。”

德妃凝神打量了他几眼,许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果然还活着”她喃喃,眼角竟泛出泪光,旋即又抬眸,语气郑重:“我们月儿的命,怕是真的要托在你手中了。”

沈云朝缓缓上前一步,俯首拱手,语气诚恳:

“末将不敢妄言情意,然公主一路护着我等进宫,置自身于万死之地,若末将能活过今夜,定以天下之名、余生之力,护她安稳、终身不负。”

夜风微动,庭院中花枝轻摇,灯火被藏起,只余几束暗淡微光映着众人的面容。

德妃立在殿外,目光在沈云朝身上停驻良久。

他身着漆黑战甲,气息敛去锋芒,却更显沉稳内敛。

眉如削剑,目若星辰,鼻直口阔,身姿颀长挺拔,即便在这满是贵胄的皇宫之中,亦不减分毫英气。

方才潜入宫门一路,他步步谋定,每一处细节皆沉稳老练、洞若观火,遇险亦不惊、不乱,冷静得教人心安。

德妃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正是在他护着女儿回来的那一瞬,才终于稳下来。

她沉默片刻,眼中浮起几分动容。

“沈将军年纪轻轻,能统御大军,行兵如神,又生得一表非凡,果真是将门虎子、国之栋梁。”

她这一声赞许并非虚言,语气中自有几分母亲对女儿未来的期盼之意。

广安公主站在沈云朝身侧,自然是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唇角一弯,羞赧垂下头去。

果然,德妃望向女儿,语气温柔却意味深长:“这等乱世,刀兵未歇,前路艰难,本宫有意将你托付与沈将军,你可愿意嫁他?”

广安公主缓缓抬眸,眸光坚定,毫不迟疑:“女儿心意早定,若非他,便誓不为婚。”

德妃闻言一怔,凝视女儿良久,见她眉眼含光,神色宁定,仿佛早已将此生交付一般。

她心头陡然一酸,叹息一声,抬手将女儿唤至跟前。

“你自小骄纵。”

她抚了抚广安的发,眸中尽是怜惜:“若能遇见如此良人,我也就不拦你了。”

说罢,她转向沈云朝,眼中多了几分母仪天下的庄重柔情。

“沈将军。”

沈云朝正襟而立,抱拳应声:“末将在。”

德妃缓缓拉过女儿的手,又伸手拉过沈云朝的手,将那只白皙柔嫩的手,郑重地放入了沈云朝掌心中。

她声音不高,却格外动容,几近哽咽。

“这是我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女儿,是皇家的血脉,亦是我此生的牵念。今夜起,我将她托付与你,盼你护她爱她,不负她这一颗痴心。”

沈云朝只觉掌心一暖,那只柔软的手静静握着他,指尖轻颤,却毫不退缩。

他俯身跪下,神色郑重如山:

“娘娘放心。今夜若我沈云朝不死,日后定以性命护她周全。”

“若我得安,余生所愿,唯璃月一人。沈某之心,天地可鉴!”

德妃轻轻一颤,终是含泪点头:“好,好若当真能活过今夜,待尘埃落定,我便向新帝亲自请旨,赐你们婚配。”

广安公主看着那双紧握在一处的手,鼻间一酸,终于露出一个笑意盈盈的笑来,如夜樱初绽,冲淡了夜色中的肃杀气息。

风乍起,夜色越发沉了。

可在这兵临城下、风雨将至之时,宫中却悄然定下了一桩天赐良

缘。

三人目光交汇间,一种难言的默契悄然生出,似将各自命运,彼此交托于今夜这静默的宫墙之下。

正当这份动容尚未散尽,忽听外头宫门重重一震,一道利箭穿空而至,钉入殿前廊柱,火光随之腾起。

“有刺客!是黑甲军伪装的贼人,快围住长春宫!”

刺耳的叫喊声撕裂寂夜,黑甲军的围剿终于到了!

德妃惶然失色,猛然回首:“可是有人暴露了行踪?!”

沈云朝拔剑而立,侧首沉声:“退后!”

第108章 剖心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么?……

夜幕沉沉,风如厉鬼呜咽。

长春宫外喧哗乍起,呼喝打杀声此起彼伏,显然已被团团包围住。

“杀进去!”

一声声暴喝中,长春宫朱红大门被打砸的霍然洞开!

数不清的黑甲军如猛虎出笼,蜂拥扑了进来,杀气腾腾冲杀而入,身上铠甲摩擦碰撞、刀枪铮鸣,恍若罗刹恶鬼般扑杀过来。

为首几人早已举起明晃晃的钢刀,直奔宫中众人劈斩而来!

“保护娘娘!”

宫女太监们惊叫四散,数名贴身宫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刀锋砍翻在地,血光四溅,惨叫声瞬间淹没于杀伐铁蹄之下。

德妃骇然变色,急急扑向女儿,一把将广安公主搂进怀中,声音颤抖:“月儿!”

“母妃!”

广安公主双眸泛红,强压心头惊惧,咬牙一转身,将德妃护在身后,毫不犹豫拔出藏于腰间的短匕,眉目间虽惊恐失色,纤细身子却无半分退怯。

“要伤我母妃,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她虽一袭青灰太监装束,却难掩傲骨,身形窈窕却挺直如剑,衣袂翻飞之中,竟有几分将门风采。

黑甲军首领一声冷哼,刀锋已劈至她面门,势如雷霆!

电光火石之间,沈云朝旋身翻腕一剑横挑,生生抗下那千钧一刀,脚下一勾反手挑动剑身,身法灵动如蛇,剑尖瞬息直直刺入那首领脖颈,扎透了他的筋脉。

黑甲军首领身子一僵,喉咙嘶嘶呜咽发不出声来,沈云朝猛地抽回利剑,他脖颈间立刻鲜血喷涌而出,“呃”了一声直直倒地咽气。

“起势!”

沈云朝举起利剑,银光闪耀,厉喝如雷,震彻寰宇!

几乎同一时刻,他身旁一名死士立即猛地挥动手中的烟火筒,“嗖”的一声破空响起,火光骤亮,一道绚丽烟花直冲夜空!

“轰!”

满天火光在天顶炸开,赤金、猩红、蔚蓝,颜色交错变幻,照亮半边夜空!

黑甲军中骤然大乱,原本一片杀声震天的战阵里,忽有数人厉啸一声,倏地暴起!

寒光一闪,那些早已投诚燕景焕的黑甲军伪装者出手如电,刀刀封喉,瞬间斩杀身边数人!

“有叛徒!”

黑甲军副首领骇然怒吼,刚要调转队形镇压,便听得身后一声闷响!

沈云朝夺过一匹失主烈马,一马当先,已然冲入战阵之中,手中玄铁长枪如一条青龙破空而出,枪锋翻飞间寒光四起,刹那间挑飞几人,那些黑甲军登时鲜血激溅,碎甲四散!

“杀!”

“杀——!”

沈云朝所率死士紧随其后,踏血而入,刀枪齐举,宛若破军利矛撕裂黑甲军阵形。

杀声如潮,一时间长春宫中如化修罗地狱!

“护住德妃娘娘和公主!”

沈云朝边战边喝,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招招狠辣凶绝,护着德妃母女立于核心。

紧紧护着德妃的广安公主抬眸望着他,这炼狱般的混乱中,唯有那抹英姿勃发的身影如临凡神祇般令她安心。

那一刻,她心头震荡难名。

沈云朝眸光锋锐如电,长枪翻飞,杀红了眼。

忽然,天际再度划出一道炽亮火光!

第二枚烟花在远方炸响,赤焰腾空,光芒大作!

沈云朝猛然抬头,瞳孔一缩!

“是摄政王的信号!”沈云朝厉声大呼:“援军已至!杀向宫门,迎援军进宫!!”

他一声令下,士气如狂澜再起!

原本还缠斗中的死士听到这声号令,如猛虎出笼,朝着宫门方向杀将而去,刀枪挥舞间,黑甲军溃不成军,哀嚎声四起!

沈云朝手持长枪,枪锋如骤雨狂风,所过之处无一人能敌!

他迅疾如雷,一路斩将杀敌,回头吼道:“璃月撤退!”

广安公主点头,提着匕首,与宫女一起搀扶着德妃娘娘,由留守的死士们护卫着一同撤向后殿。

杀伐之夜,火光冲天,血染玉阶。

可在那火海血光中一马当先的沈云朝,却仿佛化作一尊修罗战神,纵横宫道之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人可挡!

他不曾回首,身后却紧紧跟着数道倔强不退的身影。

长春宫前,鲜血汇流成溪,烟火已散尽,可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夜色深沉,宫灯摇曳,硝烟未散。

长春宫内血迹未干,尸横遍地,残垣断壁间仍回荡着方才的杀伐之声。

而此刻燕景焕的处所内,亦是血流成河。

他一放出烟花信号回应沈云朝的烟花,原先布下的那些暗棋便立刻激活启动,黑甲军中的策反人马立刻出手击杀了看守处所的一众黑甲军。

原本将处所围成铁桶的一队黑甲军,正列阵前行巡逻时,其中数人骤然暴起发难,反手利落斩杀了周围同袍。

那些还来不及反应的黑甲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还未发一语,便被补刀扎透。

那些反应过来的黑甲军,立刻抽出佩剑,奋起搏杀,与之缠斗在一起,陷入了鏖战。

燕景焕手执长剑,徐徐走出屋内,他眸光冷戾,旋腕挽了个剑花而,玄色蟒袍翻飞,亲自扑杀了出去,招招凌厉致命,一时间冷光破风,杀气四溢。

他眸光森然,一边斩杀,一边高声道:“沈将军已然入宫,随本王合兵一处,攻破军机处!”

正在此时,远处一记熟悉的长哨骤然响起,接着便是沈云朝的身影自夜色中杀至。

两股人马瞬间合流,铁骑如潮,气势如虹。

沈云朝翻身跃下马背,旋身长剑一横,斩落一个背后偷袭的黑甲军,抬眸望向燕景焕,冷声问:“王爷,可还斗得尽兴?”

燕景焕面无表情:“你再迟来一步,我便要杀到军机处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云朝言罢,剑指军机处,“宫门已破,一起去!”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领军直扑军机处。

与此同时,宫门外一声轰鸣,正是沈云朝部下响应烟火号召,从宫门外暴冲破门而入,德妃母族的兵力也赶至,内外呼应,黑甲军顿失阵脚。

然而燕景焕和沈云朝扑至军机处时,偌大的军机处内此刻却空荡一片。

魏子麟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众乱成一团的叛臣。

那些失魂落魄的叛臣们立刻被五花大绑,丢于厅堂中央。

“魏子麟遁了。”沈云朝目光冷凝,“果然狡猾。”

“会不会是往太后处去了?”沈云朝望向后宫方向。

燕景焕抿唇,眸光渐黯,忽然疾步往外走去,“不,他不会去太后那里。”

夜色深沉,漆黑如墨色翻涌,皇宫内几处杀戮硝烟,而囚着沈星晚的寝殿内,却一切如故。

香烟袅袅,绣帘低垂,沈星晚静坐案前,正随手翻着一本闲书,素白指尖拈着一盏清茶,浅浅抿着。

她神色平静,仿佛并未觉宫外风云骤变。

只有眉眼间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忧色,稍微泄露出她心中的不安。

殿门忽地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骤然推开。

她被惊的猛然回头,抬眸望去,却见魏子麟莽袍微乱,呼息粗重,眼中血丝密布,神色略显仓皇。

他几步冲至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语气急切却压得极低:“走,晚晚,跟我走!”

沈星晚眸底划过一抹冷意,面上却仍故作惊慌,焦急问他:“怎么了,外头出了什么事么?”

魏子麟紧紧抓着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他眸中尽是混乱炽热,语气也急:“兵变!是兵变!他们要杀我!”

他一把拽起她,手臂猛地一收将她拉进怀里,“我不能让你也陷进去。跟我走,我带你去密道,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你真能护我周全么?”沈星晚声音微颤。

“我低估了沈云朝晚晚,我不能失去你,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你了。”

魏子麟眸中翻涌着不甘和执念,似一头受伤却仍不肯低头的孤狼。

“你跟我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要皇后之位也好,要大权在握也罢,甚至甚至你要我的命,我都能给你,你信我。”

沈星晚深深望着他,眸光复杂,殷红唇瓣轻轻颤抖着。

“你的命都能给我,真的么?”

魏子麟将她半揽入怀,箍紧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快,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

沈星晚僵硬着身子,不肯挪动半步,抬眸静静地望着他,执拗问他:“魏子麟,你的命,当真肯给我么?”

魏子麟皱起眉头,语气也急了起来,“外头都兵变了,我哪儿都没去,头一个想着来找你,这还不够么?”

他抬手,霍然掐住她双颊,眸光幽暗地望着她的眼睛,“沈星晚,我说了,我是真的爱你,你非得在这个节骨眼儿跟我扯这些么?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你才信么?!”

沈星晚勾起唇角,“好啊,剖出来,给我看。”

魏子麟眉头紧蹙,下颌紧绷,咬牙道:“别挑战我的耐心。”

他手掌下滑,覆在她平坦小腹上,语气森然:“想这孽种活着,就别闹。”说罢他掐住她纤细腰肢,手腕一抬直接将她扛上自己肩头,阔步往殿外走去。

“魏子麟。”她忽然唤他。

魏子麟没做声,只大步往前走着。

沈星晚伏在他肩背上,凄然一笑,缓缓抬手摸向鬓边的金钗,轻声道:“你还是这样,只爱你自己啊”

她举手,将金簪狠狠扎入了他的心窝。

第109章 收手若想她活命,就此收手罢。

魏子麟脚步一顿,痛楚闷哼一声,缓缓低头,喉咙中涌出一口鲜血来,淳淳自唇角溢出。

沈星晚抿唇,眸中杀意迸现,狠狠将金簪拧了一转,扎的更深了些。

魏子麟骤然吃痛,踉跄往前栽去,手上也失了力气,沈星晚身子一歪,从他肩背上滑脱下来。

“殿下!!”

殿门口守卫着的近侍门颤声大喝,惶然奔了进来,跑向魏子麟。

魏子麟猛然一抬手,阻住了他们的脚步。

他失血很快,殷红鲜血涌出沁染了他明黄蟒袍,他缓缓抬眸,面若金纸,惨白极了,唯有一双漆黑幽暗的眸子不解地望着跌坐在地的沈星晚。

他眸中如墨色翻涌,尽是痛楚不解的神色,缓缓开口,“你,要杀我?”

沈星晚垂眸,不发一语。

“看着我!”他吼着,暴怒欺身一把攉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抓向自己,迫使她抬头看向他,“连你也要杀我是么?说!”

沈星晚无所谓似地斜睨着他,眸中没有丝毫惧怕,仿佛已然生死看淡。

她唇角微勾,轻蔑笑了一下,冷冷道:“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不会杀你?”

魏子麟红了眼尾,抓住她脖颈的指节微微颤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我们不是说好了,要重新开始的么。”

“晚晚”他轻声唤她,呢喃似地,眸中积起水线,“我都愿意给你皇后之位,甚至能允你留下这个野种,我待你还不够好么?”

“我恨不能把心剖给你瞧一瞧。”他指节渐紧,眸色黯了下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待我呢?”

他渐渐散了视焦,也不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还是又开始疯魔了。

他怔了一会儿,忽然狠狠掐住沈星晚脖颈,低吼质问道:“说!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

仿佛陷入了癫狂似地,魏子麟忽然狠狠将她压在身下,暴怒往死里掐她的脖颈。

“贱人!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和你那奸夫双宿双飞了?你做梦!”

魏子麟双目赤红,死盯着沈星晚痛苦咳嗽的面容,竟笑了起来,俯身啄吻了一下她涨红的脸颊,惊的沈星晚登时眼角泌出泪珠儿滚落面颊,死命侧过脸去。

她的躲避动作彻底激怒了魏子麟,他抬手狠狠掐住她脖颈将她的头抓向自己,“躲我?”

他嗤笑,面容扭曲疯狂,“你躲得掉么?”

他凑近她,略显憔悴的面颊贴在她脸上,夜间生出的些许青须粗粝摩挲在她柔嫩的脸蛋上,刮的她白皙肌肤立刻泛红起来。

“乖乖的”他低声呢喃,如恶魔低语,“我魏子麟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

说罢,他松开她几欲断气的脖颈,沈星晚骤然得了空气,登时疯狂咳嗽起来,咳的几欲昏厥过去。

魏子麟就那么冷眼睨着她,待她稍稍平复些许,一手揽过她肩头,一手抄她膝弯,骤然发力将她横抱了起来。

魏子麟抱着她转身阔步往外走去,他步伐极快,但显然吃痛,脚步略显踉跄虚浮。

“殿下,您”

近侍担心地抓耳挠腮,恨不能伸手来捞沈星晚,魏子麟一记眼刀飞过去,震慑的一众侍从垂下头去,不敢再言语,只能垂首拱卫着他向外撤离。

魏子麟终是伤及了心脉,走了一阵子已然有些体力不支,额际泌出冷汗。

“魏子麟。”沈星晚唤他。

“你放我下来!”

“你休想!”

沈星晚挣扎,“你在流血。”

魏子麟咬牙,冷冷剜了她一眼,“放心,这点小伤,死不了。”

说罢像是要证明些什么似地,他手臂更紧了些,将她箍在怀里,语气森然,“只要我不死,你就休想离开我身边。”

他望着怀里的她,“即便是要死,我也要你先替我陪葬。”

“你!疯子!!”

魏子麟哂笑,面色惨白,额角汗珠滚落砸在沈星晚脸颊上,温凉一片。

显然他也很不好过。

殿外夜风凛冽,火光翻涌,兵甲森列。

一走出幽暗静谧的宫殿,一大群禁军和张氏私兵瞬间拱卫了过来。

魏子麟一脚踏出殿门,脚下一晃,竟踉跄了一步。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硬生生稳住身形,怀中沈星晚仍在微微挣扎,他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手臂一紧,扣得更牢了些。

鲜血已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袍,自金簪扎入处汩汩而出,顺着脊背蜿蜒而下,滴滴淌落于砖地上,竟在地面拖出一条殷红的血痕来。

禁军与张氏私兵见状俱是一惊。

“殿下!”

几名副统惊骇出列,面色大变,几步冲上前来,纷纷跪倒在他脚下。

“殿下,您怎么伤得这样重?快喊太医来诊治!”

“殿下,您这伤可千万不能耽搁啊!再拖下去,恐怕会伤及心脉!”

魏子麟未应。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面色苍白的沈星晚,眸中松动了一瞬,她却根本不肯看他一眼,他眸光旋即又黯了下去。

“住口。”

他冷冷打断众人劝言,嗓音低哑,透着咬牙切齿的狠意,“我先送她去密道。”

“可殿下您”

“闭嘴!”魏子麟骤然怒喝,身形猛地一晃,险些往前栽去,却还是死死挺住了。

有副将惊呼急欲上前搀扶,却被魏子麟抬眸震退。

“退下!”

众人噤若寒蝉,到底竟无人敢违抗。

魏子麟缓步向前走去,萧索背影仿若孤魂野鬼。

远处呼喝打杀声渐近,魏子麟转过头来开口道:“增拨一支队伍,立刻去接太后与我母妃。”

副统

躬身听令:“是。”

魏子麟眸光阴冷,森然下令:“重兵把守密道口,其余人,按原计划行事。”

“黑甲军中有叛徒,已然不能用了,他们的大部队尚在京郊还没来得及进京,你们派少量禁军将入侵叛军引至布好防的西六宫内,调遣潜伏在那的兵力将他们尽数绞杀。”

“是!”几名副将应声而动。

其中一名副将略有疑虑,开口问道:“那摄政王燕景焕城府极深,若他不中计,不肯去西六宫,可如何是好?”

魏子麟垂眸,忽然冷笑了一下,伸手扯出了沈星晚襟前的丝帕。

他捻着那丝帕,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下,清甜的味道登时盈满他的鼻腔,令他笑意更甚。

“把这个给他。”

魏子麟笑的冷极了,将帕子伸向副将,眸光却一直盯着面露惊骇地沈星晚,仿佛故意在说给她听似地,“我倒要瞧瞧,他去不去。”

副将立刻收了帕子,领命转身而去。

沈星晚唇瓣紧抿,死死攥着拳头,盯着那副将远去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

魏子麟轻轻闷哼了一声,仿佛体力不支似地,下巴抵在她发顶,“怎么,担心他啊?”

“”沈星晚的拳头捏的更紧了,指节泛白。

魏子麟幽幽叹息了一声,“你就不能担心担心我么?”

他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勾起唇角,“你夫君我快被你折磨的失血而亡了。”

他俯首亲昵贴在她脸颊上,悄声问她:“可消气了?”

沈星晚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魏子麟叹息一声,略显无奈,弹了下她的脑门儿,半真半假地嗔她,“好狠的心。”

眼见远处隐现火光,魏子麟敛去玩笑神色,眸光一冷,立刻在众人拱卫之下,迅速撤去。

远处正血光翻涌,杀声震天。

残破宫墙之下,燕景焕一袭黑衣,长剑滴血,眼底一片猩红,犹如堕入炼狱的修罗。

他的蟒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剑下横尸遍地,周围是倒地呻吟的黑甲军兵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几欲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自宫道奔来,一队人马手执佩刀,从浓烟烈火中破阵而入。

为首者一身副将盔甲,面色凝重,他停在数步之外,眸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轻蔑,扬手甩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沉声喝道:

“摄政王,宫中已定,太子即将登基。你已无路可退。”

那丝帕自半空缓缓飘落,沾了血泥,静静坠在燕景焕脚边。

“若想她活命,就此收手罢。”

燕景焕脚步未动,他垂眸望向那方帕子,手中的剑缓缓将其挑起。

夜风呼啸,将丝帕上若有似无的清甜香气拂至他鼻尖,他猛然认出了这是什么味道。

“你们,”他低声道,嗓音嘶哑,森冷怒意翻涌如潮,“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她?!”

语罢,他骤然出剑,银光一闪,一招劈下,血光喷溅。

那副将还未反应过来,身侧两名兵士已被抹了脖颈,软倒在地。

那支小队瞬间乱了阵脚,有人想退,有人拔刀应战,却都被燕景焕一剑接一剑逼得步步败退。

他杀红了眼,动作迅捷如风,整支小队顷刻溃散。

漫天厮杀中,他一把掐住那副将的脖颈,将他猛地抵在断壁残垣之上,眸中血丝密布,杀意凛然。

“说!她在哪儿?!”

副将登时喘不上气来,涨红了脸,“她她还活着。”

燕景焕手中力道陡然一紧,咬牙道:“你再说一句废话,我便让你碎尸万段。”

副将面色由红转紫,显然是被掐的不行了,赶紧低声道:“西六宫她在西六宫的一处寝殿里。是太子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将她软禁在那儿。”

话音未落,燕景焕手掌一松,那副将如断线风筝般跌落在地,大口喘息,几欲呕血。

燕景焕猛地转身,衣袂一拂,目光死死盯着那苍茫夜色下的西六宫方向,喉头一阵腥甜翻涌。

第110章 后悔你会后悔的

夜色沉沉,雾霭低垂,血色残月斜挂天边,照得西六宫一片阴森死寂。

燕景焕一身玄色蟒袍,手持长剑,身后紧跟着数十名黑甲军,皆是随他从宫中搏杀而来。

他眼底血红,杀意滚烫,手中攥着那方绣着兰花的素白丝帕,帕角染了猩红血污,却仍残存着些许清甜幽香,淡而缱绻,是沈星晚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冷汗滚落。一路杀入西六宫,却并未见沈星晚半分影踪。

一众人将宫殿一间一间翻找,每推开一道门,他的心就随之沉了一分。

“王爷,这边没有。”

“这里也没有。”

“快,去那边看看!”

属下们纷纷传来焦急回报,却皆是一无所获,燕景焕眉心紧蹙,血气上涌,几欲发作。

“继续找!”

他暴喝出声,手中长剑猛地一劈,身前一扇朱红殿门轰然碎裂,木屑飞溅如雨。

忽然,一道极细微的呜咽从前方某座偏殿中隐隐传来,如女子压抑不住的哭泣,在这死寂黑夜中格外刺耳。

燕景焕猛地顿住脚步,手中丝帕被他死死攥紧,指节发白。

“星晚”他心神狂跳,猛然拔剑冲上前去。

“王爷,小心!”侍卫惊呼,奈何他灵动身影迅疾如风,几个起落便已闯入了那间偏殿。

殿内昏暗,香炉里却燃着极重的熏香,烟雾缭绕,迷人心神。

“星晚!”他厉声唤着,难掩急切,“你在哪儿?!”

无人回应。

那哭声似幻似真,愈**缈,像是从殿深处传来。

燕景焕提剑而行,循声踏入。

下一瞬,“砰!!”地一声巨响。

殿门骤然合拢,重重反锁,铁链“哗啦”一响,惊得屋顶飞鸟扑翅翻飞暴起。

紧跟而来的属下被挡在门外,惊恐扯链拍门:“王爷!王爷!”

燕景焕回首,赶过去一掌拍向殿门,门扇纹丝不动,显然被人做了手脚。

几乎同时,殿内四角忽地升起烈焰,一股浓烈火油味扑鼻而来,火光“轰”地腾起,烈焰瞬间包围了整座偏殿!

烈火窜上梁柱,吞噬帷幔,风卷火舌,殿内登时如陷火狱,红光刺目,烟雾滚滚,呛得他咳嗽不止,几乎睁不开眼睛。

“星晚!!”燕景焕呼喝着,拧眉毅然转身奔向内殿,可翻遍了整个内殿,却连片女子衣角也无。

他眸中血丝炸裂,咬牙猛然转身往另一间内室冲去。

火势愈盛,木梁“咔咔”作响,眼见便要塌落。

他被热浪逼得步步后退,烟火翻腾,浓烟顿时将他整个人吞没,钻进他尖,霎时气息窒闷起来,他重心一晃,几欲倒地。

耳畔忽地传来破风之声。

“砰!!”

殿门猛地被炸开,一道黑影裹着风声破门而入,长风卷裹火光,来人甲胄森然,赤红披风翻飞如血,冷光森森的长枪横扫而出,直劈眼前障碍!

“沈云朝!”燕景焕一眼认出他。

沈云朝满身血气,眼中寒光迸现,“你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快走罢,我可不想我妹妹守寡。”

“不行!”燕景焕急道:“我还没找到星晚!”

“不是这。”沈云朝目光冷冽,“快走,这里是死局!”

“你再不走,她就真没了!”眼见燕景焕犹豫,沈云朝暴喝,一脚踹翻身侧木柜挡住火势,拽着他往外冲,“她不在这儿!他们故意诈你,骗你来这儿送死,你若真死在这儿,岂不是便宜了魏子麟!”

话音未落,头顶“轰隆”一声巨响,半截梁柱坍塌而下!

沈云朝猛地一拽,将燕景焕拉过来一齐翻滚避开,烈焰吞噬梁木,灼热炙人,两人几乎被活埋!

“走!!!”

沈云朝大吼,双目赤红,猛地起身挥枪横扫,将坍塌木梁扫开一条路。

燕景焕强撑着翻身,咬牙扶住他,“我挡后,你先走!”

“少废话!”沈云朝一把将他推上前,俩人疯了一样往门外冲去。

火浪咆哮如龙,四面皆焰,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殿外黑甲军疯狂提水扑火。

二人冒着烈焰冲破重围,沈云朝一枪劈断殿门大梁,推开最后一道门户。

门外空气骤然流通,凉风灌入,火焰摇曳不定。

“出去!”沈云朝低吼,将燕景焕一把推了出去。

下一瞬,火舌扑上他身后,额间发丝和袍角瞬间烧了起来,幸而被扑过来的黑甲军一桶水彻底扑灭。

二人滚出火场,扑倒在宫道石砖上,身后烈焰高腾,照得半边夜空血红如血。

“咳咳咳”燕景焕咳嗽剧烈,脸色发白,胸膛起伏不止。

沈云朝自己落汤鸡一般却浑然不顾,抹了一把滴水的下颌,俯

身将他拉起,冷声道:“再晚一瞬,你就烧成焦炭了。”

“多谢。”燕景焕喉咙干哑,攥紧丝帕,“可星晚她,到底在哪儿”

沈云朝抬眸,眸光冷锐,“魏子麟早将她藏起来了,我已派人去搜查。”

燕景焕抬起头,眸底杀意翻涌。

“大军到哪里了?即刻联络增援,即便把魏宫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沈云朝冷冷颔首,“你放心,快到了。”

两人并肩而立,夜风猎猎,背后火光如狱,前方却杀声四起。

蛰伏在西六宫埋伏的一众魏子麟亲兵一瞬间全部现身,搭弓引箭,齐齐指向了他们。

西六宫烈焰冲天之际,皇城最深处的密道之中,却是另一番死寂光景。

沈星晚被魏子麟一把扯进黑沉的通道,脚下石砖冰冷如铁,四周湿气扑面,灯火昏沉,骇人极了。

她挣扎着,却被他死死制住手腕,白皙肌肤都被他捏的红肿生疼,耳边是他压抑到发哑的声音:

“乖,再忍一下,快到了。”

沈星晚眸中厌恶至极,狠狠甩头,撇过头去避开他的唇,不肯看他一眼。

“离我远些。”她咬牙低语。

魏子麟却像没听见,仍紧攥着她往前拖。

他满身血痕,衣袍被血渍沁透,眸中尽是疯狂执念,手臂一收,将她箍得紧贴在自己身前。

“你放开我!”沈星晚忽然一脚踹向他小腿,趁他躲闪的一瞬,猛地拼力挣脱,转身就往回跑!

她身形纤细却跑的飞快,青丝翻飞,一身绣金宫裙在幽暗甬道中如惊鸿掠过。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这一刻她只想逃,逃离这个疯子,逃离这场荒唐的劫难。

密道狭窄幽深,她几次差点撞上壁角,脚踝被碎石划破都顾不得疼,拼命往外冲去。

可还没冲出多远,背后忽然一道阴影疾掠,魏子麟如鬼魅般追至,一把将她从背后抱住,拽得她整个人踉跄跌倒,重重摔在冰冷石地上。

“沈星晚!”他大吼,声音颤抖,双手死死将她摁在冰冷碎石上,“你非要逼我到这一步?!”

沈星晚喘咳不止,发丝散乱,碰伤的额角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冷笑一声,“你已经疯了,魏子麟,你疯了。”

“是,我疯了。”他低哑咆哮,“你再这样折磨我,我真要发疯了!”

沈星晚不语,只冷冷盯着他猩红充血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看穿。

密道尽头忽有脚步声传来。

魏子麟猛地转头,眸底闪过戒备。

两道宫装身影被火光照出轮廓,正是他命人接来密道藏匿的太后与张嫔。

太后一眼就看到了被狼狈摁在地上的沈星晚,眼神骤冷,“这贱人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让人杀了她的吗?”

张嫔眸中亦满是狠毒,眯眼冷笑:“果然是她害得宫中兵变,宫门陷落!麟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杀了她!”

魏子麟眸光一沉,缓缓拉起沈星晚,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她不能死。”

“你糊涂啊!”太后厉声呵斥,“这密道极为机密,并无人知晓,连守卫都能只在外围把守,并不知进入密道的关窍,你让她活着,岂不多生事端?”

沈星晚冷笑看着他们三人对峙,眸光讥诮,轻蔑一笑。

“你们怕啊?”

“你闭嘴!”张嫔猛地踏前一步,抬手就要掌掴她,“贱人,你也配说话”

她扬起的手掌还未落下,魏子麟已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说了,她不能死。”魏子麟望着张嫔,眸光坚定,一字一句。

“魏子麟!”张嫔厉声喝斥,“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母亲?你为了这个贱人,竟然要忤逆我?”

魏子麟眸光渐冷,似一头沉睡的猛兽变成真正的疯子,他声音极轻,却极冷:“从你们进这密道那一刻起,这里,我说了算。”

“你!”

“她是我的女人。”他低头看怀中的沈星晚,“哪怕她不愿意,我也要她。”

张嫔气结,几乎失了所有的端庄持重,丝毫不像个宫中妃嫔,登时捶胸顿足如市井泼妇一般指着他的鼻子骂:“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来!”

“你可是天子,天下女人任你采撷,何患无妻,我随手都能给你挑一大把贵女来,环肥燕瘦,任你玩乐,你怎的猪油蒙了心似地,非要钻这贱人的裙底!你生得贱吗?非要如此自轻自贱?!你”

魏子麟猛然抬眸,眸中杀意凛然,咬牙道:“母妃慎言。”

张嫔还要叫骂,太后立刻上前来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张嫔惊觉失态,又瞅见密道昏暗,孤立无援,登时消了气焰,只无奈抹泪哭泣。

“你会后悔的,麟儿你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