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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我也很好奇,来的会是谁?】

她转头望向窗外,有一轮圆月正攀上枝头。

索菲娅沿着她的目光望去,忽有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她只来得及拔出配剑,人便仓促倒地,沉沉睡去。

暮色如薄纱飘落,转瞬便笼罩圣所,温柔的月光抚慰着她的子民,令他们忘记伤痛、不安与幻想……

“晚安,索菲娅。”西莉亚将精灵安置在藤蔓编织的床榻上,才看向门前那道修长的人影,幽深紫眸里,仿佛倒映着一潭月光。

“晚上好。”她再次问他,“我该怎么称呼你?守护者,精灵王,还是阿特丽拉?”

他的回答不变,“请随意,称呼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但对我来说有意义。”西莉亚起身,来到他的面前,“我需要知道与我交谈者的身份,知道你的名字,我才能确定,你会是我的敌人,还是我的盟友?”

“我不会是你的敌人,伊芙。”他笑着摇头,“你和那些孩子一样,过于执着某个答案,但对我们的世界而言,只有存在才是唯一的意义。”

“你又何尝不执着于存在?”西莉亚嗤笑,“日月双神死后,你和精灵都在不断衰弱。因此,在恐惧的驱使下,你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开启末世,或许可以避免诸神回归。但你是否曾想过,这也将彻底断送双神复活的可能?彼时,精灵只能在这腐朽而疯狂的世界中,彻底走向灭亡。”

他面带如常的平静笑容,“所谓疯狂和腐朽,仅是外在定义,世界由本源决定。而我们,将化身本源,从中孕育出新神。”

“哦?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见我呢?”她轻点那双湛蓝眼眸,“让我猜猜,是因为她吗?”

一点蓝光自她指尖溢出,面对这纯粹的大地之力,他失神了,即便只有一瞬,却已足够说明问题。

西莉亚收回手,“真讽刺啊,我听说,你原本拥有剥离大地之茧的力量。现在,你却主动与大地融为一体,成为她的一部分,本能地被她所吸引。”

她想起被束之高阁,不再启用的神器,“你们仍然拥有日月的神力,却无法驱使祂们的遗物,因为你们已经不再纯粹?”

“你的智慧令我惊叹,受召者。”他终于收起那令人生厌的微笑,“我们的确被污染了。”

“不装疯了,守护者阁下?”

“在你的慧眼前,伪装已经失去价值。”守护者清楚融合大地之力是他最错误的决定,但他别无选择。

“玛尔德雅正在我们体内复苏。或许有一日,她将完全降临,一切都会落入她的掌中。”他低头,注视着地上的月光,“有时,我会思考,如今的我,究竟是在追逐自我的意志,还是受玛尔德雅的影响?”

“她如果降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今这个世界不会重新步入疯狂。”在比烂的世界里,对大多生灵而言,玛尔德雅永远不会是那个最坏的选择。

“也许吧,那称得上是好结局,但我不在乎。”守护者仰起头,金银双瞳逐渐显现,“我不在乎族群,不在乎未来。我只在乎,我的姐姐,是否能再度复生?”

西莉亚暗自点头,对味了,这才是姐宝男应有的想法。

“数十万年来,我一直在等待。在漫长的绝望中,我越发明白,姐姐或许永不会再归来。”他抬起手臂,似乎想触碰窗外的那轮月,“唯一的选择是,封锁这片星域,将一切重归混沌的创世纪。我们将在根源中,重新孕育。”

“所以,那些献祭的女性精灵,被你融入根源,成为复生月神的养料?”西莉亚听完直摇头,“为什么要吸纳玛尔德雅的碎片?你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能掌控她的力量吧?”

“我的确能平衡她的神力,生命之流便由此诞生。他是姐姐与玛尔德雅协约的产物。”

“但你失败了。”不但没能抑制大地神力,反而被她同化。

“这便是我前来的目的。我寻求与你合作,受召者。”他凝视她的灵魂,似乎想从中找出动摇的痕迹,“我想,你也并不期待,你的本体降临于此,不是吗?”

果然,根源只是试探,他想知道,她是否代表玛尔德雅的意志。如果当时她表现出任何吸纳根源的想法,恐怕立刻就会被踢出去了。

西莉亚不置可否,“即便在这点上目标一致,也不代表我们能合作。”

“自然,作为合作的诚意,这是我的筹码。”守护者虚握双手,一条金色光带从中流淌而出,“我会为你分离大地之茧,降低玛尔德雅对你的影响。”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做到?”她持怀疑态度。

“神力只会融合,不会消逝。”她的无知,让守护者更放心了,“大地在同化我,但我并未丧失对力量的掌控。”

西莉亚暂且信了,“你想要什么?”

“复生我的姐姐,帕尔黛希伦。”

“看来我们目标一致。”西莉亚唇角微扬,握住金色流光。

一轮炽日,自掌心跃出,她沐浴在烈阳中,坠入时间的洪流。

第217章 我是精灵之王

她自混沌中苏醒,黑暗中映出了光。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光。

朦胧微光洒落,映出一双眼睛,仿佛由光凝铸,金辉炽热夺目,银辉沉寂冰冷。

她分不清,究竟那是光,还是光化作了祂。

“阿特丽拉。”光在呼唤这个名字。

她伸出手,想去触碰那道光。

触及到的,却是温暖的肌肤,以及自那双眼中流出的金色液体。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阿特丽拉。”

自此,她应允了这个名字,她成为了阿特丽拉。

阿特丽拉,在精灵语中,意为不灭的圣者。她曾以为,这就是祂赋予自己的使命。

直到很久以后,在漫长的融合中,她才了解到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由死向生的循环,名为希望的囚笼。

只是彼时的她,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探寻。她总有许多问不完的疑问,而她的导师,她的创造者,总能予以解答。

在某次葬礼后,她望着河水中漂浮的棺椁,向祂提问,“死亡是什么?”

祂回应道:“死亡是漫长的沉睡,所有生灵终会在月河的尽头相遇,在月神的怀抱下相拥,直到下一次苏醒。”

“苏醒?”她想起自己的降生,“就像我醒来时那样吗?有一日,我们也会在月河相遇吗?”

“是,终有一日,你我也将步入那条河流,而你,将成为死亡的主宰。”祂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她,不厌其烦地解答她所有的疑惑。

“死亡的主宰”,她并未对此提出质疑。她明白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她生来便是族群的守卫者,死后也理应如此。

在无数个昼夜间,她*凝望着天上的日月,迎接每一位族人的新生,送别每一位族人的死亡,追随族群的每一次迁徙,见证族人的每一次丰收。

她于风雨中伫立,撑起庇佑的天穹,搭建文明的地基。

精灵们视她为母亲,她是精灵的庇护者,是族群的领导者,是文明的守望者。

火种自此萌发,播撒向世界。无数族群因此脱离蛮荒,迈向文明。

后来,在日月的见证下,臣民们的拥戴下,创造者为她加冕,而她坐上王位。

她立誓,将倾其一生为精灵的繁荣昌盛,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职责和使命,她一直是如此坚信的。

时隔数万年后,在黑暗中腐朽的她,仍然会想起那个生机勃勃、如野草疯长的时代,想起那段岁月中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但正如万物生长的规律,世间没有永不衰败之花,繁华终有谢幕之时。只是对她、对精灵而言,来得太早了些。

因此,当他们的母巢——原初之卵,近千年没有新生命诞生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情绪。

精灵的伟业尚未完成,族群怎能止步于此?当族群失去新生与后裔,文明的沉没便指日可待。

于是,她再次向她的老师,她的创造者提问,“该如何才能挽回族群的衰落?”

“母巢的衰败无可挽回。但日月仍然庇护着我们,精灵绝不会消亡,只会换一种方式延续。”

祂说出了那个大胆而亵渎的计划:那将改变精灵的灵魂、血脉、生命、繁衍,最终使精灵抛下原初之卵的束缚,成为能自由驰骋于世界的族群。

“他们仍是精灵,我们的后裔,将继承先祖的意志,永远存续下去。”祂注视着她,一如既往地温柔和耐心,祂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在轮转的日月之下,她也曾犹豫过,也曾祈祷过,但她终究还是成了祂的同谋。

留给精灵的时间并不多了。她的友人,她的同胞,她的臣民欣然或被迫接受了这一切,他们献上了自己的生命乃至灵魂。她向他们许诺,所有生灵将在月河相遇,他们将在漫长的沉睡中再次苏醒,重回人间。

她发起战争,她重塑族群,她掩埋真相,她修写历史。

她以为她是正确的,她以为精灵别无选择。

直到审判降临。

作为循环中最重要的一环,她将是一切的源头,也将是死亡的主宰,是这座坟场的看守者。

祂终于认定她已经具备资质,成为承担精灵未来的真正领袖。

她感到荣幸,在接纳祂的力量后,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第一次死亡。

即便在沉入那无尽的黑暗后,注视着在其中翻涌的尸骸时,她仍然坚信这是精灵一族必然的命运。

她没有错,祂更不会错,为了精灵的未来与族群,适当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即便她自身也是牺牲的一员。

就像祂曾在那场葬礼所言:死亡是一场漫长的沉睡。在月河的尽头,我们将迎来新生。

新生如约而至。阿特丽拉复活了。

她的臣民为她的复生而狂欢,诗人为其作诗,歌者为其献唱。他们称他为伟大的奇迹之王,永恒不朽的母亲。

当她回望欢宴中的人群,却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而后,在欢庆的盛典上,她听到了不合时宜的恸哭,她想要辨认那哭声是从何而来,却始终找不到源头。直到欢宴散场,一切重归沉寂,她才辨认出,那声音竟是源自她的心头,她的脑海,她的灵魂。

那是她的哀悼,也是同胞的哭泣。

阿特丽拉,是亡者,也是生者。她由无数尸骸的绝望缔造,却背负着孕育新生的希望。

同胞的恸哭在她的灵魂中呼啸,她坐在漆黑的深渊里,面对那些不甘的哀鸣,愤怒的诘问,始终保持沉默。

她从未怀疑,牺牲是有价值的。精灵终将驶向星辰之海,只是需要漫长的时光验证。

最终,她会代她的臣民、她的族人,与他们的后裔一同见证那个光明无限的未来。

但遗憾的是,比未来更早一步到来的,是真相。

随着神力逐渐融入她的灵魂,她开始真正掌管这片土地,她看到消散于历史中的先祖,也感受到那两位早已死去的神明。

她终于明白,那位创造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诞生的使命又是什么。

诚然,她的创造者从不撒谎。祂所告知她的,皆是事实。

精灵的困境迫在眉睫,血脉改造势在必行,末日的威胁近在咫尺。

可创造者却从未告诉他们,精灵所期许的美好未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永远不会降临。

所谓的永恒,只是一间囚笼,关押着无望的精灵。被寄予厚望的后裔们,终将在疯狂中沉沦,直至灭亡。

难道他们终其一生,牺牲无数鲜活的生命与灵魂,只是为了换来一场腐朽的永恒吗?

阿特丽拉拒绝这个结局。

她将再度走向死亡。而这次,她的死亡会成为一场献礼,她的灵魂化为一柄利刃。

那是她第一次试着杀死祂,当那柄弑神之刃没入祂的胸腔时,金色的血液沿着刀刃流出,这场景令她感到荒诞。

“你竟然也拥有血液吗?你的血竟然也是温暖的?”

祂并不意外,一切或在祂的意料之中。祂未曾流露出任何悲伤、失望,或是遭受背叛而应有的情绪。

祂只是安静注视着她,一如既往,温声询问,“孩子,你为何如此痛苦?”

祂温柔的背后,是冰冷的漠视。

神不在乎,神不在意。

她,精灵,族群都不过是祂与世界对弈的棋子,祂实现目标的工具。祂固然爱惜这些由他亲手打造的筹码,但当祂需要将筹码掷出时,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祂不能理解她的痛苦和憎恨,同样,她也不能理解祂的漠然和平静。

她回应道:“我是精灵之王。”

她是他们的王,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庇佑者。

她在乎族群的牺牲是否有价值?她在意精灵是否拥有希望的未来?

那些死去的同胞与子民,在重归人间后,对这个世界将报以失望还是期待?

漫长的对峙由此开始,更准确地说,是她单方面的进攻。

祂从未有过反击,只是不断融入祂的力量,仿佛将屠刀送往她的手中,心甘情愿地仍由她屠宰。

但她很清楚,她的情绪、意识、灵魂,都在祂的力量下逐渐消融。

到了后来,仇恨成为她的本能与执着,她却早已忘记这种感情的意义。

在漫长的岁月中,她记不起发起过多少次进攻,她不断消磨着祂的力量,但祂的神力又化作她的一部分。两者融合在一起,难分你我。

她身处的这座坟场也日渐安静下来。直到某一日,在涌动的黑暗中,她再也听不到一声族人的诘问,那些哀鸣、怒吼、恸哭都化作潺潺水声,消弭在流淌的湖水中。

亡灵们都已长眠,如今这座坟场,只剩下她这唯一的看守者。

不,还有另一位。

“我在,阿特丽拉,我永远都在。”祂自漆黑水底浮现,双瞳一如苏醒时的初见,散发着日月的光辉。

是啊,凡人要怎样杀死一位神明呢?

她知道自己赢不了。但她仍然还留有一个选择。她终于对灵魂深处的那道意志妥协。

玛尔德雅,如果你能将生机带给这片土地,让希望重临这个世界。那么,就将我的灵魂与力量一并拿去。

阿特丽拉将背弃她的先祖、信仰、誓言,换取一份或许徒劳的希望。

湛蓝光辉穿过她的灵魂,照亮黑暗的世界。湖水在光辉中翻涌,早已沉眠于水底的尸骸漂浮而上,睁开了她们的眼睛。

那是一双双与她相似的湛蓝眼眸,无声注视着她,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大地的意志引导她掌控神力,指引她寻找真相。从此,她不再是这座坟墓的看守者,而是这片根源的主人。

祂说:“你被玛尔德雅所影响,错认为那就是你的思想与意志。”

她笑,“你我已融为一体,那也将是你的思想与意志。”

她终于在祂的脸上,看到了名为“恐慌”的情绪。

可她并未感受到任何胜利者的喜悦:不过是从一座囚笼逃往另一座孤岛,只有神明才是最终的赢家。凡人赌上一切,仅为找到那条通往希望的可能。

沉寂的死亡之湖中,回响起古老的歌谣。族人们于黑暗中歌唱,恍如那个时代的欢宴。

在歌声中,她再次复生,又一次死亡。

时间长河汩汩流淌,她的灵魂、自我不断融入根源中。

或许,终有一日,阿特丽拉将彻底消亡于这座坟场,加入她那些沉眠的同胞。

但她的意志和恨意,永不会死亡。

第218章 大多时候,平庸便是最好的结局

永恒有多久?或许只有一秒,一瞬,一刹那。

漆黑羽翼收拢,诺亚低头,怀中人面容平静,宛如睡去,却再也无法感知她的精神、意识、灵魂。

“莉亚。”莫勒赶到她的身旁,但已迟了一步,他触碰到的只是一具躯壳。

流淌着金色血液的空洞眼眶,转向精灵王所在,“我们的王。不,或许该称呼你为,守护者。”

“守护者?”精灵王垂首,没有情绪的面孔仿佛一尊雕塑,“你们是如此称呼祂的吗?”

她抬起手,拔地而起的高山、肆意生长的草木、不断剥落的巢穴,都随着她的动作陷入停滞,那片繁茂绿意顿时被凝固在天际的阴云中。

仔细望去,那并非是阴云,而是某种难以言说的黑暗,自天空倾泻,仿佛倾覆的夜色。

一阵凉意袭来,诺亚仰头,周围不知何时飘起了晶莹雪花,纷扬在昏沉的天光之间。

是斯诺的魔法。

但这场本应能冻结大地的冰雪,却并未产生影响,就像人群中聚起的魔法光辉,顷刻便消散了。

高瘦身影拦在他们身前,旋涡般的紫色双瞳,与精灵王遥遥对望,“别急,这出戏剧才刚开幕,我们且一同欣赏吧。”

终于现身了。诺亚将怀中人递给莫勒,还未等他接过,对方却又迅速将人捞了回去。

“哎呀,不好意思,她的躯壳先由我保管,待会要是没事,就还给你们。”

即便失去视力,莫勒也能想象出那位神明此时的模样,带着漫不经心的轻佻笑意,幽深黑瞳看似注视着他,却空无一物。

“您们在等待什么?”莫勒停顿片刻,换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您是否在等待另一位神明的复苏?”

戈多赞许地点头,“不愧是魔法的神选,真是聪明。也是,老罗一向喜欢聪明的,她们姐妹……”

“既然你有如此强烈的倾诉欲,不如我们聊聊,你当年是如何将自己一分为二的?嗯?”爱莉伊丝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夸你有眼光都不行了。”戈多小声吐槽,目光扫过人群,“都这种时候了,有什么底牌也该打出来了,你不会真想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旋涡般的紫眸始终凝视着他,仿佛正透过这具躯壳,寻觅他隐藏起来的灵魂,“你能致胜的那张手牌还未出现,却要求我坦诚?你应当记得,我们的协约仅限于此,别贪得无厌,戈多~”

“瞧您说的,我哪还有什么底牌?那点微薄家底全掏出来了。现在,只能把全村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戈多笑眯眯地看向臂间沉睡的凡人。

“我已经尽力啦,你会选择哪条道路呢,西莉亚?”

…………

西莉亚坠入熟悉的光中,空旷的世界里,唯有一望无际的光芒,似清晨的薄雾,如黄昏的暮霭,朦胧而幽寂。

她在光中穿行,又或者说,这些光正在穿过她——无数道幻影自光中显现,在越过她后消散于光中。

那些幻影有着与她相仿的面容、经历、人生,那是过去无数个做出不同抉择的她,也是未来无数个走向不同结局的她……

西莉亚恍然明白,她身在何方:由魔力构成的命运节点,被冠以时间之名,锚定着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至于她为何来到这里,便不言而喻:那位魔法女神,将她送往这片凝固的时间与命运中。一旦她的自我意志失守,爱莉伊丝便会与戈多联手,将她永远困在时间的迷雾里,以免玛尔德雅神降。

难怪那两神一直没露面,想必背地里已经与守护者达成了交易。她被送往两百年前,也是他们的试探。

他们前期的那些准备,哪里是为应对守护者?而是为了对付她。

或许是过于荒诞,想到这里,西莉亚不由笑了。她挥手破开迎面的幻影,继续向前走去。

幻影如潮水向她涌来,她仿佛一叶孤舟,于光海中逆浪前行。

在潮汐中,她看遍了名为西莉亚的短暂人生,看到了无数种生死的可能性。

最终,当所有幻影退去,显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面光洁明亮如天空的巨大镜子。

她站在镜前,镜面宛如被拨动的湖水,惊起一片涟漪。

随着涟漪平息,镜子清晰倒映出她的模样:黑发蓝眸的人类女性,身穿黑色制式法袍,没有佩戴任何缀饰,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她伸手触碰镜面,镜中人毫无反应。但下一刻,镜子突然崩解,散作漫天碎片纷纷而下,每一片都映照出她的脸。

西莉亚站在无数个自我之间,向时间发问,“一切都在命运的掌控中,而你,命运的主宰,在恐惧什么?”

时间缄默无言,她拂开命运的碎片,“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更没兴趣,与你们一起葬身在此。”

就在她试着运转神力,脱离时间迷雾时,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他们恐惧着将永远迷失在这片星域,恐惧失去权柄后,沦为不死的囚徒。”

那仿佛自她灵魂深处传来,撼动着她的思绪、意识和自我。

散落的碎片拼凑出高大人形,并逐渐生出轮廓——那是一张与她相似的脸庞,身披亚麻色祭司长袍,黑色长发束于胸前,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就像母亲注视着她的孩子,目光中盛满她的身影。

“玛尔德雅。”不,眼前自然不是那位神明,倘若她真的神降于此,西莉亚的自我意识顷刻便会溃散。

这只是一道寄存在她灵魂深处的意识,终于在此刻苏醒。

母亲展开手臂,轻轻抱住了她的孩子,“这一路以来,很辛苦吧?”

她靠在她的怀中,嗅到了草木与谷物的芬芳,她的怀抱是如此温暖,仿佛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归宿。

辛苦吗?或许吧。她被命运一路驱赶至此,从未停歇,此刻,终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孩子,如果累了,就休息会吧。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我向你保证。”

西莉亚深埋进母亲的怀抱。她的确累了,她应该休息一会,一会就好……

她的意识沉入永恒的温暖中,仿佛回归初生之时,体会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就在她将要彻底沉没时,无数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自深处不断上涌,她的意识顿时如沸腾的水,剧烈地翻涌。

“再见,不知名的朋友。”

“中午好,我未来的学生。”

“飞吧,孩子,不要回头。”

“苏醒,萨拉。”

“很荣幸能与你们同行。”

“你可以叫我戈多。”

“叫我桑拉就好,孩子。”

“你犹豫的不是我的人生,而是你自己的。”

“……”

“尤菲?”

“萨拉!”

“西莉亚。”

“受召者阁下。”

“莉亚……”

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呼唤,在她的灵魂中回响。破碎的记忆重新拼凑,她于光中再次睁开双眼。

西莉亚从温暖的怀抱中挣脱,逐渐从迷茫中清醒。

“抱歉,母亲。不,玛尔德雅。”

“我不会将我自己,将这个世界,交到你的手中,大地之母。”

“我会以西莉亚的意志,存在或是死去。”

听到她的回答,玛尔德雅并未流露出意外或失望,她的笑容依然温柔包容,“看来你已下定决心,孩子。但是,前方是一条极为难走,甚至并不存在的道路。”

“你也许会迷失在力量中,也许会消散于争斗中。你的存在将毫无价值,你的死亡将毫无意义。”

“即便如此,你依然想以西莉亚的意志存续下去吗?”

从这些莫名问题中,西莉亚隐约意识到,她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但她没有犹豫,坚定地点头道,“是。”

下一刻,黑色流光从天而降,一柄漆黑之剑贯穿玛尔德雅的心脏,将她钉在如云雾涌动的幻影中。

“你输了。”犹如漆黑幻影凝聚的高大身影,自她身后走来。他微昂首,黑色断角下,是一双黑金交织的重瞳。

即便从未见过他,西莉亚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名字,“戈多?”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吗?”他看向这个由他守护至今的灵魂,“不算糟,只是平庸了些。”

“大多时候,平庸便是最好的结局。”大地之母自憧憧幻影中起身,拔出胸口的漆黑长剑,徒手握住这柄能融化神力的神器。

“我的确输了。输给我的孩子,我的意志。”她缓缓来到西莉亚身前,她的身形正在破碎,一片片剥离,再度化作漫天飞扬的纯白碎片。

“戈多”平静审视着这道与他抗衡至今的意识:“你总是如此,小觑凡人的意志,嵬。”

“凡人的意志吗?”她轻声笑了,没有反驳,“或许吧。”

“孩子,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将应允。”她手中的漆黑长剑,化作一支翠绿木杖,她将其递交到她的手中,随即,难以想象的浩瀚知识与庞大力量,在那一瞬间,涌入西莉亚的灵魂,永远成为她的一部分。

“带着我的力量,继续前行吧。”她破碎的手指轻拂过她的长发,最终,她彻底消散于光中。

“现在,去向另一个我,另一个你,证明西莉亚的意志吧。”她的笑声仍回荡在空旷的光海,“小心咯,她与你一样出色。”

西莉亚在光中静坐许久,直至从知识的星海中醒来,却发现高大男人仍站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还在这?”

“在等你开门。”对方一脸无语,“这里已经是你的神域。”

她恍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尽的森林树海。

唯有她的身畔,落满纯白的碎片。

…………

一抹柔和的碧绿光辉自人类身前浮现,仿佛在某种无形之力的拉扯下逐渐成型,化作一枚犹如翡翠的茧状物。

“大地之茧。”在场目睹的人,都清楚这是什么,又将意味着什么……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中,这枚茧悄然隐没。

就在它消失之际,原本垂下的手臂忽然抬起,攥紧了它。

西莉亚看着手中的茧,心里生出几分感慨,现在,她明白这东西存在的意义了。

戈多见她醒了,立刻松手将她抛开,转身就跑。

她掂了下茧,转动手腕甩出,狠狠击中了戈多的头部。

“喂喂!这可是你朋友的肉身!”戈多捂着脑门大喊。

“是啊。”所以她采用了直击灵魂的方式,“好玩吗,姓王的?”

见她摊牌,戈多也不装了,笑道:“我可是欺诈之神啊,你总不能指望从我这里得到真相吧?”

“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因此摆脱了玛尔德雅的掌控,拥有了自我。”茧再次回到她的掌心,“所以,我们两清了。”

“哦咩得多。”戈多浮夸地鼓掌。

“你这家伙,不玩梗会死吗?”

爱莉伊丝也笑着鼓掌,“欢迎回到人间,西莉亚。”

“现在庆贺还为时过早。”西莉亚仰头望向昏暗的天空,精灵王正漂浮于那座苍白巢穴之前,静静俯瞰着他们。

戈多挠头,“你们说,咱们能跟她讲讲道理吗?”

西莉亚笑道:“要不你先去试试?死了算我的。”

戈多摸摸脖子,“我还得留点力量召唤本体呢,还是你们先上吧。”

在目睹那数万年的经历后,西莉亚清楚,阿特丽拉渴望的是什么。

死亡。一场真正的,浩大的,有价值的死亡。

第219章 远古的神明,已挣脱祂的枷锁

死亡,世人该如何定义它,又如何衡量它?

生命因其可贵,英雄因此不朽。

有人畏惧谈起它,有人坦然接受它。有人视其为惩戒,有人视其为解脱。

阿特丽拉,对你而言,死亡意味着什么呢?是自我惩罚?还是解脱救赎?

精灵之王自然不会回应她心中所想。但见天空阴云再度下压半分,西莉亚便知道对方先一步出手了。

黑暗中亮起璀璨光辉,地脉应召而来,众人的身影便消失于星光。

而她始终俯瞰着他们,空洞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西莉亚不禁出声问道:“阿特丽拉,你还在吗?”

“我在。”意料之外,她回应了她,“你是否做好杀死我的准备,受召者?”

“那将是彻底的湮灭。你的灵魂和意识,永不复存在,阿特丽拉。”西莉亚清楚,她们将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阿特丽拉却不再回应,她身后的苍白巢穴缓缓开启,流动的骸骨仿佛一朵绽放的白骨之花。

此时的抉择,究竟是自我意志,还是神明影响,都不再重要。

她将要践行的,是对诸神的复仇。

而结局如何,便交由精灵的后裔去见证。

她转身望着已死的巢穴,它孕育了无数精灵,也埋葬着他们的遗骸。她记得每一个自此诞生,又回归于此的精灵。

历史早已付之一炬,漫长的四万年过去,连这片土地都已遗忘过去,唯有她还记得。

“永别了。”我的同胞,我的族人,我的子民。

黑暗如雨幕泼洒而下,转瞬间便将巢穴染成暗色,精灵逐渐消融其中。

从始至终,她未曾回头,也没有犹豫。

下一刻,失控的根源如潮水,冲破巢穴的束缚,向外奔涌。霎时间,整个世界都落入漆黑的湖水中。

这一次,西莉亚没再听到那熟悉的歌声。她放眼望去,黑暗正不断扩张。

一抹新绿自黑暗中亮起,犹如死地萌发的新芽,如此渺小微弱,似乎顷刻间就能被黑暗吞没。

然而,这道微弱的生命火种,却在惊涛骇浪中,始终坚定地燃烧着。

这是一场死斗,唯有一方死去,方能停歇。

西莉亚不认为自己会输,但也没觉得自己能赢。

她们都是诸神的棋子。谈输赢,好像是在给自己找主人一样,属实可笑了点。

碧绿光芒映入她的眼眸,她垂首看着掌心那团光流。

命运在她降生时便已书写完成,大地之茧,是西莉亚人生的起点,也将是终点。

但那就是她想要的结局吗?一场诸神的盛宴?

西莉亚望着涌动的黑暗,握紧了手中火种,盎然绿意瞬间将她吞没。

黑潮蔓延而上,黑暗与火种融合,死亡与生命交织。两者在相互吞食中,扭曲成一条蜿蜒大河,它时而如星空光辉璀璨,时而如夜色昏沉黯淡。

她们都身处于这条永不止歇的河流,它是黑暗,是光明,是大地,是生命,是魔力,是时间,是宇宙万物的起源……

她们都在其中看到了那双似曾相识的蓝眸,看到了彼此的命运和使命。

湖水缄默,寂静流淌。生命无言,肆意滋长。

时间,空间,力量,物质……所有能够被凡人理解的存在,都在此失去意义。

原来这就是根源,一片虚无的荒野,永恒的空洞。

她的意识正不断下沉,在没有尽头的荒芜中,她窥见这个世界的新生,繁荣,湮灭……

恍惚间,西莉亚抬起头,想再寻找那双蓝色眼睛,却只见到璀璨光辉中的茫茫树海。

玛尔德雅的力量,已完全同化根源。

不好!西莉亚顿时惊醒,试图呼喊另外两位神明……

她的警示还未发出,灵魂便在颤栗中沸腾。

相隔亿万宇宙,另一个时空的神明,向她的所在,投来了幽深一瞥。

仅需一眼,西莉亚便感到意志正在迅速溃散,属于她的人生、记忆、自我,在顷刻间破碎。

这种感觉很奇异,她冷漠地旁观着自我的崩解,注视着名为西莉亚的人生汇入根源,成为虚无的一部分。

是啊,西莉亚从未存在过,行走于世间的是那位神明的碎片和化身。

她,即是玛尔德雅。

沉寂无声之中,树海波涛翻涌,高大身形从中凝聚。祂头顶天空,足踏大地,树影化作祂的长发和衣袍,没有五官的面容上,忽地睁开一双湛蓝的眼眸。

【做得很好,孩子。】

祂展开手臂,自婆娑树影中,找到指引祂前来的信标:她正蜷缩于碧绿的茧中,似已安然沉睡。

【睡吧,孩子。我们很快就能回家。】

绿茧融入祂的胸腔,原本空白的脸庞,生出与茧中人相似的五官。祂迈步向远方而去,所过之处鲜花绽放,摇落满树蓝色花雨。

花雨逐渐铺满树根,化为澄澈的湛蓝湖水,赤。裸的双足踏过,留下满池涟漪。

无数光辉自涟漪中溢出,那是被打开的通道,正连接着另一片根源。作为胜者,祂理当先享用战利品。

但这份胜利的果实还未品尝多久,一种陌生的感知便自胸腔传来。

祂垂首,胸前洞开缺口,破碎的星辰从中洒落。那瑰丽的碧色令祂想起了故乡,诞生众神的生命树海。

茧中人已破茧而出,手握一柄漆黑影剑,一双熟悉的眼眸,直直凝视着祂。

【孩子。】神明的声音如嗡鸣,回荡在她的灵魂里,【你为何痛苦?】

疼痛,祂本不该有的感知,源于此刻与祂相连的灵魂,那是祂的半身,祂的孩子,祂力量的延伸。

“我是凡人,受伤当然会疼。”影剑贯穿她的胸膛,痛苦灼烧着她的灵魂,却令她的自我更为清醒。

祂洞察她的想法:【你不愿与我回归神树,而自居为凡人。】

面对眼前的神明,西莉亚无法生出任何负面情绪,只需靠近祂,便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安逸。这是根植于灵魂的本能,如同婴儿渴望母亲的怀抱。

抵抗这种本能,她就已经拼尽全力,要不是戈多“借”了她这把剑,她恐怕早已沉入梦乡,跟随对方回归神域。

【孩子,你是我的半身,自诞生起就是神明。你认知中的自我,源于他者赋予的虚假记忆。】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西莉亚拔出胸膛的剑,“至少此刻,我以我的意志存在于此!”

影剑横扫之下,树海默然坍塌,却未能伤及祂分毫,就连足下涟漪都未能撼动。

祂垂目看着她,慈爱而悲悯:【自我意志?不过须臾幻梦。唯有存在永恒。】

祂向她伸出手:【我的孩子,回归于我,与众神拥抱永恒。】

但祂触及的只是幻象,于祂的指尖化作纯白碎片,纷扬在树海星光中。随后,磅礴冲击迎面而来,树海顷刻倒伏,掀起满池骇浪。

翠绿法杖轻点水面,汹涌湖水逐渐平息,倒映出无数晃动的幻影。

祂望着幻影的主人,十二只墨色羽翼缓缓舒展,露出一双暗金的瞳,黑影般的剑,以及标志性的断角。

“许久未见,魔王。”祂的目光越过他,投注向远方那抹虚实交替的影子,“该说荣幸吗?你将自己最重要的半身和力量,与我下注。”

“你若输了,便一无所有。”

“嘿嘿,可我赢了呀,玛尔德雅。”影子发出尖锐的笑声,“而你,除了失去对这片根源和星域的掌控,还有你最珍爱的半身。”

“瞧瞧,多美丽又纯粹的灵魂,真是太可惜了。很难想象她居然是你孕育出来的?还是说,你年轻时候,也有过这样天真而坚定的自我?”

“你编造她的记忆,切断她与我的联系。你想从她那寻觅什么?自我吗?你从未拥有过的东西,王谢?”

影子扭动两下,“看来我们俩抛垃圾话的本事旗鼓相当呢,嵬。”

“说完了吗?”等候已久的魔王,再度挥出一剑,繁茂树海转瞬消弭,大地的同化被驱散,根源逐渐显露真容。

影子大喊:“喂!你悠着点,这条小龙的身体可经不起你这么挥霍。”

“时间不多了。”魔王看向幽暗的根源,“动手。”

根源深处,西莉亚感到缠绕自己的四只手臂微松,意识朦胧中,看到“纳希”的笑颜,以及脸上同时展开的六只眼睛。

“休息会吧。现在,轮到我们登台。”

纯白碎片覆盖她的灵魂,记忆、命运、时间不断轮转。她独坐在漫无尽头的虚无中,注视着万物生死,世间变迁。

不知何时,耳边传来了歌声,带着古老的精灵韵律,犹如灵魂的鸣响,厚重悠长。

“我们将迎来新生,以血肉,以苦难……”

她遥望黑暗,“阿特丽拉?”

唯有歌谣回应:“我们将送别死亡,以歌声,以欢笑……”

胸前隐有莫名触动,她伸手掏出那枚仍然寄托在她体内的茧,它仿佛被什么吸引,碧绿流光不断涌入黑暗。

她记起来了,那位精灵王原本也是大地之茧的宿主。

西莉亚笑着松开手,任凭大地之茧从掌心彻底溜走。

“我的老家有句话。”她对着黑暗自言自语,“如果开场出现一把枪,那么在最后它一定会响。”

“走吧,我们去扣响这把枪。”

…………

永恒山脉西部,哀岛。

离开精灵领地已有三个月,西莉亚等人依旧没有归来,他们与精灵王以及那座巢穴,一同消失了。

众人围坐在那张有着万年历史的圆桌前,除了等待,别无他选。

窗边的拉特西斯首先觉察异常,“天色,暗了?”

斯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本晴日高照的天空,却像被阴云笼罩,越发昏沉下去,直至完全被黑暗吞没。

而那股黑暗正不断下压,仿佛要将世界都吞入其中。

率先消失的是哀岛上空的魔法阵*,这座足以与曾经的世界第一高塔媲美的防护法阵,在黑暗降临的前一刻,便悄然湮灭,无声无息。

凡人的奇迹,在神明的伟力前,不值一提。

斯诺试图释放魔法,但不出意料,魔力毫无反应。而他们脚下的岛屿,开始急剧坍缩,大地正被逐渐碾为尘土……

这场末日浩劫,终止于一片璀璨星光,那瑰丽的碧色,仿佛夜幕间隐现的星云,霎时间,众人视野被蒙上一层生机盎然的绿意。

“莉亚。”莫勒出声,呼喊所有人心中默念的那个名字。

“我在。”一道犹如高山的庞大身影,自星云中跃出,却轻盈似幻影,没有惊起一丝震颤。

他们惊愕地望着那个与山比肩的巨人,垂下河流般的长发,伸手将整座哀岛捞入掌心。

“喂!莉亚!发生了什么?”斯诺扯着嗓子喊道。

“等会再说,我得先把永恒山脉搬走。”她虚空一握,大地与山脉被抽离为具象的符号,与世代生存于此的原住民,一起封存进根源。他们的时间与命运自此凝固,直至她下次启动根源,才会与山脉一同苏醒。

面对空旷无垠的视野,哀岛上的众人来不及惊讶,一种令人癫狂的恐惧,压垮他们的脊柱,直击他们的灵魂。

在他们陷入疯狂之前,星光如薄纱轻柔落在肩头,前所未有的安宁感抚平恐惧,他们得以抬起头,仰望头顶涌动的黑暗。

凡人的视觉只能看到混沌的黑暗,但生灵的本能和直觉都在发出警示:快跑!

西莉亚注视着那道由癫狂扭曲的符号凝聚成的漩涡,环绕于它的七神符文,层层剥落消融。

传说中古神被囚的神宫,正缓缓开启它的大门。

“今天,七神教会诞生的意义,将要在此终结。”西莉亚托举着岛屿,与她的同伴们,一起见证历史的终结。

伴随无声的嗡鸣,所有的光在刹那间消散,她合拢手掌,哀岛一并沉入根源。

远古的神明,已挣脱祂的枷锁。

第220章 掀开最后一枚筹码

古神,远古的创世者,这颗星球的意志化身,究竟是怎么疯的,七神也无从得知。

祂们只能根据经验推断:或许是源自其他星域的强大污染影响了祂,又或许是根源本身出了问题,祂在解决问题的途中失败。

七神在清理根源后已耗尽力量,无力再解决此地的隐患,又在利益瓜分上产生分歧。最终,封印古神后,祂们商讨出“两全其美”的协约:七神都不得已真身降临这片星域,也不允许向这里投放眷属,仅有被抹除记忆和神力的“受召者”,被准许踏足这片“无主之地”。

得益于祂们之间精彩的内斗,自古以来无神成功,直至西莉亚降临。

日月双神已死,平衡被打破后,协约随之失效。而她身为其他三位神明制衡的产物,因此,从未质疑过自己的目标,甚至不曾深想。

即便如今,她背离大地的意志,拥有了自我,也并不代表着她真正获得了自由。作为神明的半身,终其一生,她都要小心对方在她体内复苏。

她们已加入众神的游戏,除了彻底湮灭,没有退出选项。

阿特丽拉清楚这一切,因此,她选择死亡,点燃诸神留下的遗产,作为对他们的复仇。

西莉亚对诸神没有恨意,但她并不介意把水搅浑一些,于是,她将钥匙交给阿特丽拉。

戈多并没有骗她,大地之茧的确是开启封印,释放疯神的钥匙。

但他没说的是,大地遗物真正的作用——玛尔德雅用以锚定这个世界的信号发射器,为避免被其他神明捕捉,她赐予它生命,却剥夺它的灵魂。

正因此,才诞生了生命之流,用来应对玛尔德雅对世界的渗透和影响。

现在,这把钥匙和信号发射器,总算派上了用场。

西莉亚站在虚无的旷野中,感受着源源不断涌入的神力,犹如星海坠落,如此恢弘美丽,却像是泥牛入海,掀不起丝毫波澜。

她轻声笑道:“加油啊,我的母亲,该是你向我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拯救这个世界吧,玛尔德雅,那是你赋予我们的职责。

…………

根源的最深处,另外两神自然也感知到异常,他们太熟悉那股癫狂错乱的力量。而他们原本的对手,此刻却成为前方抵挡的壁垒。

戈多叹为观止:“她坑妈还挺有一手的。”

“必然的事。“爱莉伊丝并不意外,既然钥匙还在,玛尔德雅就绝不可能坐视他们获胜。

“老罗,你该把底牌亮出来了吧,难道你想看她在净化污染后直接搬走根源吗?”

“她如果能做到,也未尝不可。”爱莉伊丝身后的六只手臂,如羽翼舒展,每根手指上都缠绕着透明丝线,随着根源的涌动而隐现。

忽然她的指尖微颤,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三条手臂同时拽动,随后,一道金色影子从黑暗中踉跄跌出。

“蠢物,凭你也想阻拦我吗?”爱莉伊丝俯瞰着他的狼狈,他灵魂中的神力已微不可查,他双眸里的日月光辉正在熄灭。

任谁都瞧得出,这位日神的化身、精灵的守护者,将要消亡了。

“伟大的命运主宰,我怎敢与您争辉?”他笑容温和,却语带讥讽,“只是,还请您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协约。”

“复生我的姐妹,本就是我的职责。而你,只需呈上祭品。”

她指尖的丝线穿过他的胸膛,他仰着头,仿佛虔诚的殉道者,献出灵魂的最后一丝余烬。

那是一抹纯净的光,如初生的朝日,辉煌、明朗、恒定。

他回首黑暗,想起许久以前,自混沌中苏醒后,第一眼所见的她,正如眼前的光辉,照亮了他的灵魂。

在那无垠的宇宙,漫长的变迁中,唯有相互牵引的彼此,相伴走过毁灭与新生。

除却彼此,他们不会将信任交托给任何人。

永别了,阿特丽拉,月河没有我的位置。

但浩瀚的群星中,有你的位置,姐姐。

纯净光芒消散于黑暗,丝线如浪潮覆过,却没抓住那道转瞬即逝的“祭品”。

“这蠢货……”爱莉伊丝凝视着掌心,久久无言。

“不去追吗?”戈多明知故问,“还是说,你也不信任自己?”

六只眼睛同时转向他,“既然你质疑我被玛尔德雅同化,为何还选择与我合作?”

“瞧你说的,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信不过你吗?”戈多满脸堆笑,“就算你跟玛尔德雅达成了某种合作,我也绝对站在你这边啊,老罗。”

爱莉伊丝也露出笑容,“是吗?既然如此,我能否恳求我的盟友召唤他的本体神降?”

戈多连连摆手,“我就是个给你们打工的,可没想过要高攀根源这种东西呀!”

“对,你只是让你的受召者掌控根源罢了。”她话音一转,点破他的虚张声势,“还是说,你已经无法召唤你的本体了,王谢?”

笑容从他的脸上退去,“干嘛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多伤人呢。”

“因此,你将赌注压在她的身上,甚至不惜赌上你最重要的半身。”她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魔王,此时,连他手中那把剑都黯淡了几分。

魔王看向她,“你我别无选择,罗丝。本体远在亿万宇宙之外,从未回应过这个世界的呼唤,唯有我们在此孤军奋战。一旦玛尔德雅得到这片根源,她将会蜕化为远高于我们的存在,与你我的神主比肩。”

戈多接道:“到那时哦,整座星域都将化作她的树海,先不论你的姐妹结局如何,你与她合作的本体,恐怕也将完全沦为她的附庸。”

爱莉伊丝反问:“所以,你让一只雏鸟去击倒一株巨树?”

“别小瞧她了。那可是玛尔德雅的半身啊。”戈多眺望远方汹涌流动的根源,“你说,咱们要为这场难得的母女相见,送上什么贺礼呢?”

…………

被寄予厚望的某位神明半身,正躺在根源的最深处,她被幽暗的群星包围,凝视着手中银白的结晶。

远离了神明间的争斗,这里平静而安定,让她想起家里的炼金花房,她在那里度过了大多数的闲暇时光。

随着她的思绪,熟悉的陈设具现在眼前。这并非幻象,根源是构成这处宇宙的基础,作为起源,它可以化作任何事物。对它的掌控度越高,能做到的事就越多,直至最终成为这片星域的主人。毁灭、重塑一颗星球,只在祂的一念之间。

西莉亚对根源的掌控,源于吞噬阿特丽拉的权限,以及玛尔德雅遗留的影响。至于她灵魂中的命运神力,早已融入根源,想必已经回归爱莉伊丝。

她清楚,疯神对玛尔德雅的消耗是有限的,如果想将她的“母亲”彻底驱逐出根源,即便算上另外两位神明碎片的力量,或许也不够。

目前最可行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戈多或爱莉伊丝召唤本体神降。二是复活月神,协助她夺取根源,驱逐玛尔德雅。

她更倾向于后者,但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要如何在这片混沌的根源中,找到能复生月神的纯粹神力?

守护者走了一步无可挽回的坏棋,导致阿特丽拉和他都被大地神力影响同化。即便侥幸成功了,月神也有可能成为玛尔德雅的附庸。

而第一种方法成功率更低:戈多如果真能召唤本体神降,恐怕在他们初次见面时,就会尝试了。而不必采取这些迂回的方式,不惜将根源拱手相让。爱莉伊丝的立场就难以预测,自己作为大地的半身,能使用她的神力,足以证明她与玛尔德雅达成了某种协议,与她结盟有可能被卖。

西莉亚扶着脑袋,深深感受到进退两难的处境。

“你在为何叹息,我的孩子?”寂静的花房中,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

她拨开芬芳的花丛,只见浓绿的丝绒软椅上,坐着一位身形高大的黑发女人,澄澈的双眸正静静望着她。

“你是什么?”即便拥有相似的力量和气息,她也不会将其错认为玛尔德雅。眼前人的存在过于微弱,如果不是主动出声,她几乎无法觉察。

“完全没被吓到啊……”对方显得有些失望,“伪装明明很到位。”

“是很到位,但你太弱了。”弱到她生不出警惕心。

“毕竟我只是一道投影,得益于与你灵魂相连,才能现身于此,我的神主。”对方的手指拂过脸颊,仿佛揭开一道朦胧面纱,逐渐显露真容。

“老师?!”这次她是真受到惊吓了,下意识寻找被她深埋的哀岛,见莫勒等人仍沉睡其中,才抬头看向面前微笑的精灵。

“这玩笑并不好笑。”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我的伪装,那确实是个失败的玩笑。”他微微耸肩,“但如果是指我的存在,你已经得到答案了,不是吗?”

西莉亚不解:“我为什么会将你转变为眷属?”她并不认为成为神明或是祂们的眷属是件好事,尤其在这处拥有根源的宇宙,他们将陷入永无止境的争斗中。

“通常来说,神明的第一位眷属,都是祂们最珍视的存在,我很荣幸。”精灵此时灿烂的笑颜,比身畔的鲜花还要明艳几分。

“那么我的眷属,你能助我对抗玛尔德雅吗?”西莉亚伸手触碰,五指却穿过他的脸颊,正如他所言,眼前之人只是一道未来的投影。

“很高兴能为你驱使,但遗憾的是,我所能做的,仅是传达某些信息。”他侧首,在她的指尖落下虚无的一吻。

“阿特丽拉虽已湮灭,但她的意志仍在根源中游荡。”伴随一声响指,花房如花苞绽放消散,幽暗星海中有金色流光划过,“日神最后的力量正在追寻她的踪迹。”

“而我猜,她如今正在你的掌心。”

“先不谈这些力量并不足以复生她。”西莉亚展开手掌,纯然月光照亮她的眼眸,“更关键的是,无法确定大地是否会于她的灵魂中复苏。”

他指向那道时隐时现的流光:“那道光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捕捉他。”

“日月身为双生神明,复生其中一位,另一位也会随之孕育。我们需要驱逐玛尔德雅的影响,而他显然为此而来。”

但是,他还能做到吗?

尽管有所怀疑,西莉亚却并未犹豫,她微勾手指,金色光辉转瞬笼罩在他们身上,一位古老的灵魂,来到了她的面前。

不,与其说是灵魂,那更像一道纯粹的意识,只是为了某个使命而诞生。

西莉亚放开掌控,任银色月光从指缝流逝,金辉将其收拢,最终结成一枚犹如黄金铸就的茧。

月光在茧中颤动,仿佛跃动的心脏。

数根新芽自茧中生发,又在光辉中枯萎。大地的影响被从中抽离,重新汇入根源。

但他的使命还未完成,西莉亚便感受到灵魂传来熟悉的颤栗,令人恐惧的磅礴力量从遥远的另一端,向这里迅速渗透。

繁茂树海自远方蔓延而来,仿佛支撑着天地的庞大人形,挥手拨开黯淡群星,缓步走向他们的所在。

古神竟然这么不争气,只拖延了一会吗?

西莉亚挡在她的身前,似一只不自量力的蚂蚁,试图阻拦前进的高山。

高山般的巨人见到眼前的蝼蚁,却轻声笑道:“明知是徒劳,仍要继续吗,孩子?”

此刻,西莉亚终于见到了她真正的“母亲”。眼前的巨人,与她先前所见的“神明”都截然不同,那并非是某个意识,或是化身,而是在大地之茧的召引下,真正的玛尔德雅已神降于此。

“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徒劳呢,我的母亲?”但她未必没有赢的机会,神降,终究是受限的。她的本体只需一道目光就能令她失去自我,而现在,她们正面相对,她却仍能自然行动。

根源在她的掌控下流转,黯淡星海再次点亮,树海的扩张随之凝滞。

“值得尊重的决定。”对于自己的孩子,她总是有足够的耐心,“我很高兴看到你选择这条道路,即便它前途微茫。但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就要做好为此赴死的准备。”

“向我证明你的力量与决心吧,孩子。”树海继续生长,同时,一种钻心剜骨的痛苦深深扎入西莉亚的灵魂,悲伤、痛苦、憎恨、绝望、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占据她的意识,侵蚀她的自我,似乎要彻底击垮她的意志。

然而,群星光辉却越发璀璨,犹如她正在闪耀的灵魂。

西莉亚仰望着那些停止生长的巨树,心知对方的力量在衰竭,“母亲,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是啊,游戏时间该结束了。”巨人掌心显现一支翠绿木杖,“我已看到你的决心,现在,收下我的馈赠吧。”

“如果我不想要呢?”西莉亚见势不妙,捞起金茧拔腿就跑,她可不会傻到去硬碰BOSS大招。

见她逃窜的身影,玛尔德雅流露笑意,“那就太令我伤心了,孩子。”

鲜花自木杖枝头舒展,珍珠般莹润的光彩,落在茫茫树海中。转瞬之间,巨树抽枝生长,绽放满枝花雨,遮蔽群星光辉,星海再度重归昏暗。

母亲找到了躲藏暗处的孩子,准备继续她未完成的“馈赠”,但触碰到的,又是苍白的碎片。

她有些恼火,“故技重施。”

“好用就行。”那柄熟悉的影剑,穿过她的胸腔,留下一处巨大的空洞。

她转身望向再次现身的魔王:“自初次见面时,我就确信一件事,我必将亲手碾碎你,以及你的那把剑。”

“许多人都曾声称要杀了我,最终,他们都死在我的剑下。”漆黑的羽翼舒展,魔王眼中的金色更浓烈了几分。

“你们融合了?”戈多的气息已全然消散,魔王吞噬了他,才得以继续存续。

“没想到,有一日能与完整的你交手。看来这次,我得以领略你们神主的力量。”

“她虽向来不务正业,但你……”他睥她一眼,“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玛尔德雅唇角笑意淡去,“愿你的力量能配得上你的狂妄。”

翠绿木杖化作树根,蜿蜒涌入足下大地,苍茫树海中仿佛掀起惊涛骇浪,咆哮着奔涌向黯淡群星。

下一刻,巨浪却止步于交错的丝网前,朦胧的紫雾悄然而至,编织成一张困住他们的蛛网。

“罗丝。”巨人湛蓝双瞳中倒映出蛛网的轮廓,却并未找到蛛网的主人。

“战斗的时候,别分神。”黑影再度袭来,直取她的左眼。

她抬手握住剑,任漆黑火焰灼烧灵魂,“我那位善于背叛的姐妹,躲到哪去了?”

“若你能杀了我,再自行去找吧。”黑焰骤然腾起,将巨人尽数吞没。

…………

西莉亚在昏暗的星海中飞驰,她怀中的金茧已经完成蜕化,将要孕育新生。但在暗流涌动的根源之中,很难找到一处平静安全的孵化地,更不必说,他们还缺少孕育新生的纯净养料。

“可以停下了,莉亚。可敬的魔王阁下,已经拉住了仇恨。”

她惊讶地看着漂浮在身侧的精灵,“老师,你还没走?难道你完全不受这里的神力影响?”

“我只是一道投影,身处于存在的未知中,这算是我的独门秘技吧。”莫勒突然止住话音,寂静的黑暗中,传来湖水流淌的声音。

“哦,她来了。”

即便没有莫勒提醒,西莉亚也透过黑暗,看见了那道浮出水面的影子:她拨开紫色长发,露出与纳希再无相似的脸庞,数根巨大附肢缠绕在腰部以下,显现她真正的样貌——一只硕大的人身蜘蛛。

“爱莉伊丝,希望你是来帮忙的。”

“你认为我会做什么?步那个蠢货的后尘?”她六只紧闭的眼同时睁开,奥秘的漩涡在其中流转。

“那可不好说。”西莉亚抱紧怀中的茧,“神明都很难抵抗根源的诱惑,那是攀升至顶点的阶梯。我不知道,你是否会是这个例外。”

命运主宰的目光也落在跃动的茧上,纯净美丽的银辉落入她的眼眸,令她回想起初见时的那颗星辰。

她想起彼此共享知识、一同探索群星的岁月,想起分道扬镳时她的笑容:“我们会再见的,罗丝。”

后来,她们终于再次相见,但这次,她们都有着更重要的目标。

根源,多少战争因此而起,无数宇宙因此毁灭,诸神攀升的欲望不止,围绕它的纷争便不歇。

她的本体究竟做出了怎样的抉择,她无从得知。

但至少此刻,她将做出罗丝应有的决定。

我们会再见的,阿罗拉。

“知识密会守则第三条,不得以任何方式、任何手段伤害同为密会的姐妹。”爱莉伊丝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未等西莉亚追问,她继续道:“我会将根源转交于你,我的灵魂与神力,将化作她复生的巢穴和养料。”

“条件呢?”

“复生我的姐妹,黑夜女神,协助她夺取根源。”

西莉亚惊叹,“没想到你竟然拥有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

爱莉伊丝提出第二个条件,“另外,在事成后,我们三神将平分根源。”

西莉亚提醒,“你知道这只是口头契约,我随时可以反悔吧?”

爱莉伊丝笑道:“你应该也清楚,若不与我们结盟,坐拥根源的你,将成为玛尔德雅的首要目标。”

“成交。”西莉亚毫不犹豫,“还有其他要求吗?”

“新生之神十分脆弱,请保护好我的姐妹。”

西莉亚忍不住吐槽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刚成神的。”

她不置可否,伸手想要触碰跃动的金茧,却被西莉亚反握住。

“还是先证明一下你合作的诚意吧,命运主宰?”

爱莉伊丝展开六指,金色丝线逐渐从茧中剥离,呈现一轮纯净无暇的白月。其中再无任何一丝大地气息,看来守护者已经成功弥补他的错误。

金色丝线化作一抹流光,汇入西莉亚的胸腔。随即,她感受到了那些分布于根源中的蛛网,以及此时对方的心绪。

喜悦?怀念?眷恋?遗憾?轻蔑?嫉妒?

有趣,这位魔法之主在嫉妒谁?

不是黑夜女神,难道是另一位……

还未等她细想,这些情绪又如被抽离的丝线消散,仅留下那团沉睡于她心脏的炽热。

“如今,日神残存的力量,以及我所掌控的根源,都归属于你。”她已交出诚意,静待她的回应。

西莉亚握住掌心跳动的月光,取出另外两枚黑夜遗物,凋亡之月与沉寂之泉已融为一体,化作一轮流动的圆月。

爱莉伊丝垂眸注视圆月片刻,俯身轻抱住皎洁月色,随后,庞大的人身蜘蛛融化成无数透明的丝线,将圆月紧紧包裹。

月光被凝固在茧中,却逐渐停止跳动。

还不够,还差了什么?西莉亚正思索之际,一道苍白的身影自幽暗中显现。

“加西亚?”对方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他秉承着诞生以来的使命,向那轮皎月走去。

他的灵魂与力量崩解为碎片,层层剥落,最终只剩下一滴纯净如银的血。

“原来这就是血族诞生的意义。”所谓的血族始祖,本就是神明备用的养料。

“生命、灵魂、族群,对神而言只是筹码。”莫勒旁观者这场戏剧的落幕,“我不喜欢神明。当然,莉亚,你是例外。”

西莉亚点头,“我也不喜欢。当然,我是例外。”

她收拢五指,那些碎片重新捏合拼凑成,名为“加西亚”的人生。

“他说他想要自由,不知这算不算是自由?”西莉亚松开手,将这道意识抛回人间。

透明茧中的圆月,重新开始跃动,如同一颗蓬勃的心脏,新的神明正从中孕育。

丝线逐渐失去光泽,仿佛耗尽所有养分,最终凝结成一尊暗紫色的石像。

朦胧银辉透过石像落下痕迹,宛如一行斑驳的泪。

他们站在黑暗中,凝望这道月光许久,直至远方的战斗平息,漆黑火焰消散于星海,苍茫树海化作灰烬,胜者裹挟着衰败的气息来到她的面前。

西莉亚望着身形缩小许多的巨人,“看起来,似乎是你赢了,母亲?”

“牙尖嘴利的孩子。”玛尔德雅轻笑一声,“我知道,是我输了。自你背叛我时,就败局已定。”

“但坐上赌桌的那刻起,不输光所有筹码,便不得离席。”

“现在,是时候掀开最后一枚筹码了。”

她垂下头,长发如巨树枝条垂落,发辫间的鲜花都已枯萎,唯有那双眼眸澄澈如初。

“苏醒吧,孩子。”

他们一同注视着那尊石像开裂,柔和的月辉洒落,照亮了沉睡其中的灵魂:她如同婴儿蜷缩着躯体,乌黑的长发覆盖月光般的肌肤。仿佛是听到外界的呼唤,她舒展着四肢,缓缓睁开眼。

他们看到了一双犹如晴空的湛蓝眼眸,纯真无邪地望着世界。

完了。这是西莉亚心中的第一想法。

先杀谁?金色长剑在掌心凝聚,她已经有了决断。

却突然见银发精灵越过了她,手里举着一只魔方般的物体,对准玛尔德雅方向,不时调整着角度。

“你在做什么,老师?”这荒诞不经的画面,令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嗯……完成我此次前来的任务。”莫勒又走近两步,几乎到了巨人的脚下。

此时,西莉亚才意识到,只有自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巨人展开手臂,“来我这里,孩子。”

新生之神从石像中爬起,踉跄走向玛尔德雅,仿佛蹒跚学步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

“你的任务是什么?”西莉亚瞥了眼闲散的莫勒。

“记录一些被抹除的瞬间。”他笑着摇了摇手中的魔方,“这是我们一起发明的神器,我们将它命名为……”

他的话音被一道破空声截断,他们抬起头,只见一支炽日般的光明之枪贯穿巨人的心脏,新生之神失力倒下,手中却紧握着另一柄暗色长枪。

“你总是小觑凡人的意志,嵬。”玛尔德雅看着胸前的空洞,脑海中似乎又回响起某个令她厌烦的声音。

凡人的意志吗?呵。

随着力量衰竭,她的身形不断缩减,最终与面前的凡人平视。

“我该如何称呼你,凡人?”

黑发精灵拔出金色长枪,“阿特丽拉。”

“咔”,伴随一闪而逝的光影,莫勒完成了他的任务,黑白魔方被抛入西莉亚的怀中。

“我们在未来相见,亲爱的莉亚。”

巨人的身形彻底散去,临行前,她深深看了西莉亚一眼,“祝福你,我的孩子。”

最终,原地仅余一颗翠绿的树种,证明她曾到访过这个世界。

西莉亚上前收下了她的遗赠,刹那间,黯淡群星点亮,根源化作无垠星海。

源源不断的力量向她涌来,她拽起躺倒在地的新神,“别睡了,还有很多活等着我们呢,阿特丽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