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自由如火焰奔涌
这日清晨,一如既往的宁静,阿黛尔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的莱尔湖,她是在布鲁斯镇长大的,对这里有着很深的感情。
她听到开门的轻响,乌发蓝眸的少女从中走出,多萝西低头跟在身后。
今天有些奇怪,以往的小姐会和她笑着打招呼,“早啊,阿黛尔,昨晚睡得好吗?”虽然布伦达一向觉得小姐这样做实在有失弗林特家族的风度,但以小姐强势的性格,她也不敢置喙。
但今天的小姐却倒有了几分德里克少爷的影子,她微微抬着下巴,只用余光瞥了她们一眼,“哥哥在家吗?”
布伦达弯腰行礼,“德里克少爷应该在花园。”
她点头道,“我去见哥哥一面,你们不用跟来。”
“是,小姐。”几位女仆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阿黛尔没忍住先发问,“小姐今天是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多萝西连连摇头,“小姐今天都没理我,是不是我搭配地不好……”
“也许是小姐今天心情不好。”阿黛尔拍了拍娇小女仆的肩膀,轻声安慰,“小姐向来都很欣赏你,别担心。”
布伦达敏锐地感知到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她略作思考,决定去向凯瑟琳汇报今天的意外状况。
…………
尤菲莉娅在奔跑,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和仆人的惊呼声。
别人会想什么,她不在乎。
她已经看到了黎明降临前的那一抹曙光,近得就在眼前,近得伸手就能握住。
这个她期盼了十几年的机会,如果没有另一个人,就毫无意义。
她终于找到了那处花园,满目火红的菲尔莱茵,金发青年坐在灼艳夏花之间,宛如一幅安静而温柔的画作。
“哥哥。”她感到身体正在发抖,不知是奔跑导致,还是激烈的情绪。
听到她的声音,青年习惯性地蹙起眉,不知她今天又想搞什么事。
但当他抬起头,注视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湛蓝双眸,心脏仿佛被揪紧般疼痛。
她轻声呼唤着他,“哥哥。”
“尤菲?”明明是那张讨厌的脸,为什么会露出与尤菲相似的神态?
“是我,哥哥。”她缓缓走来,即便是截然不同的容貌,但她的身姿体态,她的一些小习惯,都在告诉他,那就是他真正的妹妹,尤菲莉娅。
“你怎么……”那一刻,德里克觉得自己仍在梦中,没有醒来。他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疑惑想问,但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回来了啊,尤菲。”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能把握的时间并不多,便直言道:“哥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离开霍伦维尔,离开格伦米大陆。我们去别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弗林特家族无法干涉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吧,哥哥!”
德里克睁大眼,他的梦醒来了。
“抱歉,尤菲。”他说,“抱歉。”
少女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感到所有话语都被梗在喉口。
“我们姓弗林特,就注定无法离开这里,我们注定要和这个姓氏一起埋葬,这是我们生来的荣光与责任。没有了这一姓氏,没有了家族的庇护,你我又算什么?”
“哥哥,你在骗我,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尤菲莉娅冲到他面前,紧紧按住他的双肩,“你应该比我清楚,父亲他已经……”
“够了!”德里克挥手拍开她,从未有过的严厉,“你没有资格置喙父亲!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逃避,那就抛下姓氏与荣光滚吧!”
她死死咬住唇瓣,“你在骗我,哥哥。”
德里克低声笑了,“尤菲,你从小生活在庄园里,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是什么样的,你根本无法想象。那些你视为平常的日常,是大多数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奢望。”
“我不需要那些华美的衣服,奢侈的用度,空虚的赞美,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别人的目光。”少女的眸中隐有泪光,但她强忍着未让它落下,“我只想离开这里,和你一起,哥哥。”
德里克避开她的目光,“你太天真了,尤菲。即便你能如愿离开,没有金钱和权力的支持,你也未必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果,如果我能够做到呢,哥哥?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德里克偏开头,闭上眼,“离开吧,尤菲。”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听见耳边里传来西莉亚的声音,“尤菲莉娅,我们得撤了。”
女人高瘦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外,“弗林特小姐。”
少女捋过垂落在眉前的发,“有什么事吗,凯瑟琳小姐?”
凯瑟琳凝视着她的脸,却没能察觉一丝异样,“到舞蹈课的时间了,请您做好准备。”
少女抬起头,神态平静而倨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并没有舞蹈课的安排。”
“是的,这是临时加练,月底*的宫廷舞会上,希望您能在舞蹈上有所进步。”
“我明白了。”尤菲莉娅转过身,“我走了,哥哥。”
德里克垂着头,一如既往,沉默不语。
…………
同时,在莫勒家观察着他们情况的西莉亚,终于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会被发现……”
瑟兰轻声笑道,“梦魇阁下的幻术举世闻名。除非有看破一切幻象的真视之眼,即便是阿斯塔德,也无法从外表上辨别出来。”
西莉亚偷瞄一眼以塞,他依旧是懒散又懈怠的模样,好像塞给他一个枕头就能当场睡过去。
“看完了吗?你该工作了,西莉亚。”数叠厚重的资料落在她的面前,苍白的手指点了点,“这些是你的。”
这是以塞帮助她的条件,她得为他处理部分文件。
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根据文件上记载,将创世神教接触人员的资料按程度分类。轻度接触人员通常没有太大危险,他们仅仅是与污染擦肩而过,比如康妮,即使佩戴了创世神教发放的护符,但因为没有接触过相应的知识,护符也没有激发,因此算是轻度接触。
而中度接触人员范围则比较广:了解过创世神教浅层的教义和知识,服用过他们的药水,参与或尝试过他们的仪式,学习过他们的魔法。一般来说,中度接触的人,只有运气最好的那批,能凭借自己意志或借助外力,侥幸逃脱邪。教影响。运气不怎样的,就会逐步转变为重度接触,最终完全堕落。
重度接触人员绝大多数是没救的,离彻底变成怪物只有半步之遥。他们可能是创世神教的祭品、实验品,也可能是被寄生的共生者,最多的还是因好奇或贪婪,而无限向邪。教索求知识和力量的人。这次帝都事件中死去的大多数贵族,都是这样逐步堕落的。
先是被神奇的炼金药水吸引,而后逐渐了解创世神的教义和知识,甚至开始练习他们的魔法,私下尝试效果立竿见影的仪式……最终身体和灵魂都化作养分,被寄生还毫不自知。
即便以塞所给的资料都已抹去细节,也看得她心惊肉跳。帝都除了贵族外,也有不少平民、法师也深陷其中,甚至已经开始向周边城市辐射。
可以想象,如果莫勒他们没有及时到来,任由创世神教传播,即便有阿斯塔德的庇护,霍伦维尔因此而死的人数,至少也会翻倍。
而这一切,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点小浪花罢了。
想到这,西莉亚不由叹了一声。
以塞的声音资料堆后方传来,“就算你现在抱怨,我也不会减少你的工作量。”
“没,我只是有些感慨。这些事情很常见吗,以塞?”
“多到令人麻木。大多数人只是活在秩序编织的美好假象中,而当他们试图想要触及世界的真相时,降临的只有疯狂和死亡。”
真是充满了克苏鲁味道的台词……
“而我们的任务,则是保护他们,令他们永远沉眠于美梦之中。”一双毛茸茸的兔耳凑上了前,虽然资料挡住了她的身影,但西莉亚依旧可以想象出她的神态——活泼而狡黠。
以塞懒洋洋道:“瑟兰,你要是没事的话,帮我处理下资料怎么样?”
“很遗憾,我有点忙。”兔耳抖动了两下,“而且我还需要短暂借用一下你的帮手。”
西莉亚感受到右臂贴上来的重量,不由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抢手啊。”
资料堆拨开,露出青年无精打采的脸,“我有权利拒绝吗?”
“没有。”瑟兰笑着摇了摇头,“我会尽快将她送回来的。现在,开个门吧。”
“去哪?”
“暮色花园。”
以塞的眉头微跳,“怎么,伊迪斯劳伦斯还剩下什么遗产留给你接收吗?”
“不是我。”瑟兰指向西莉亚,“是她。”
…………
她站在庄园外,眺望着穹顶笼罩的暮色花园,取出了那支永不衰败的奇迹之花,它仿佛是刚从枝头折下,凝固在最好的时光里。
“这就是暮色花园的钥匙?”瑟兰轻声笑了,“真是炼金术师独有的浪漫美学。”
掌心的鲜花飘起,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升空,赤红的火焰从中涌出,白色百合浴火重生一般,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鲜红的重瓣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如生生不息的涌火。
西莉亚念出了它的名字,“菲尔莱茵。”
暮色花园在那一瞬间,仿佛被点亮了,伴随着如同呼吸般的轻颤,封锁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
两人漫步于黄昏中的庄园,这里的一切都如初见时,只是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在一丛开得极烂漫的菲尔莱茵前停了下来,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对着一扇半开的窗户。
瑟兰沿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一间炼金室,靠窗的书桌上,还留有几页像是随手涂写的纸。她伸出手,那几页纸便飘到了面前,上面用古赫尔语撰写着无法理解的密文。
瑟兰只随意扫了一眼便笑了,“我想,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了。”
“这是什么?”
“伊迪斯劳伦斯的毕生所学,都浓缩在此了。”瑟兰将纸张递给她,“收好吧,这是她最后的赠礼了。”
手中那几张轻薄的纸,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你不需要吗?”
瑟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已经全在这里了哦!”
这位一向跳脱的炼金大师,此时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她是举世无双的天才,皇家炼金术师的称号配不上她。只有阿克密,才有资格为她颁奖。”
“莉亚,你考虑和我一起学习炼金术吗?”瑟兰神情罕见的郑重,“不是作为老师,而是作为你炼金术上的引路人,引导你领悟伊迪斯传承给你的知识。”
“我……”西莉亚有些迟疑,她在炼金术上并没有突出的天赋,“我可能会令你失望……”
“这世上的天才多如繁星,但她最终选择了你。”
她顿时释然了,“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你可以称呼我,达雅。在我的故乡,意为指引者。”
第42章 仿佛有人正从石像中活过来
“你进步很快。”凯瑟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在月底的宫廷舞会上,至少不会踩到人了。”
尽管早已知道西莉亚不擅长跳舞,还刻意在学习中藏拙,尤菲莉娅还是吃惊于凯瑟琳的标准竟能如此之低。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谢谢你的指导,我想,接下来该是上课时间。”
凯瑟琳点头,“当然,别让大法师阁下久等。”
这段时间以来她和西莉亚轮流扮演着弗林特小姐的角色,除了她的哥哥德里克,还没人能察觉她的异常。
毕竟在这个“家”里,除了德里克,再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尤菲莉娅是什么样的,她的习惯,她的爱好,她的理想……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西莉亚会执着于一个身份,她随时可以一走了之,却为了拿回自己的名字而留在这儿,执行那荒诞的计划。阿斯塔德阁下嘲笑莫勒阁下陪她过家家,却也为这次计划出了不少力。
她有一个好老师,还有一群愿意帮助她的人,他们甚至愿意帮助自己……
轻快的女声令她从思绪中惊醒,“下午好,尤菲莉娅。”
她抬头望向走来的机械人偶,它通体银白,穿着银色骑士铠甲,没有五官的脸上是一片光滑的金属。
“抱歉,诺拉女士,我来晚了。”她行了一礼,调动魔力用体术强化身体后,才从机械人偶的手中接过那柄银白的长剑。
感觉是不是比昨天更重了些?
“嗯,根据你的学习进度,调整了重量哦!虽然连见习骑士的程度都没达到,但以你的基础,算得上进步神速。”
相比西莉亚那仿佛被魔法女神吻过的天赋,她只是在光元素亲和上比较有优势,因此莫勒建议她向圣骑士的方向发展,初中阶的光系魔法攻击手段少,而圣光术则不同,防御高,恢复强,对敌手段多。缺点则是练习艰苦,进度缓慢,需要时间的磨砺。
“你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继续生活,但如果想要追寻某些东西,就必须拥有将其紧握的力量。”
尤菲莉娅握住手中长剑,感受着魔力在其间流淌,肌肉缓缓收紧。
诺拉赞赏道,“很好,你已经进入状态,保持专注,训练现在开始!”
…………
经过了一天高强度的文书工作和炼金术知识灌输后,西莉亚疲惫地趴在桌上,沃斯端来了丰盛的晚餐。沐浴完的尤菲莉娅,也坐在了餐桌前。
沃斯扭着两个脑袋打量她们,从外表上来看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只是用餐习惯和方式截然不同,尤菲莉娅保持着贵族一向的端庄克制,而西莉亚则随意得多。
上完菜后,沃斯很自然地在西莉亚身旁坐下,过了一会,脸上顶着黑眼圈的以塞走进餐厅,环顾一圈发现只有他们四人。
“莫勒他们呢?”
鹿头努诺斯回答了他:“主人刚才出门了。”
以塞落座,取了他最喜欢的莓果布丁,“他们去解决残躯的事了?”
“主人说给你留了信。”
“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该死的格蕾希还没回来。”以塞揉了揉眉心,他之前已经同意了瑟兰的计划,如果没有意外,这个月底他们就能带着邪神复制品残躯回到七神教会所在地——哀土。
羊头潘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你的工作大概要带回去了,短期内她是不会回来了。”
“妖精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永恒乐园的母树出现枯萎迹象,为此他们驱逐了所有外乡人。”
永恒乐园是妖精的故乡,作为一个热情好客的种族,他们欢迎所有能够找到永恒乐园的人,并会赠予妖精的祝福。对大多数探险家和冒险者来说,永恒乐园就是毕生的追求,是能写进传记里吹嘘一辈子的资本。
而乐园的所有一切,乃至妖精本身,都是建立在妖精母树之上的。妖精从他们的母树上诞生,死后又会回到母树上沉睡,他们围绕着母树建立了繁华的文明,文明不断向外延伸,于是便有了永恒乐园。
母树出现枯萎迹象,这对妖精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在以塞漫长的记忆里,妖精母树只出现过两次枯萎迹象,而其中一次几乎枯死,而那一次正是……
他看了眼两头的使魔,“莫勒知道这事是吗?”
“当然,我也通知了主人。”
“他们并没有向教会寻求帮助,看来情况还不是很糟。”妖精总是担心别人会趁机对那棵不死老树做点什么,这次甚至都没告诉格蕾希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这处理这些堆成山的文件工作!
以塞看向西莉亚,“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帮我处理文件了。”
“啊?”少女抬起头,嘴边还沾着奶油。
“我会让瑟兰暂停你的炼金术课程,你需要练习更多魔法,加快对自身魔力的掌握。”说完,他转向尤菲莉娅,“还有你,需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体质,以适应远距离传送魔法。”
“在这出闹剧落幕后,我们会立刻离开格伦米大陆,前往乌洛比斯。”
西莉亚好奇问道:“妖精母树的枯萎意味着什么?”
“大地将会进入魔力衰竭期……”以塞注视着她,却像透过她在凝视别的什么东西,“通俗点来说,我们可能将要迎来一场末日浩劫。”
“叮!”金属餐叉落在瓷器上,发出了轻灵的脆响。
尤菲莉娅低头,攥紧了发颤的手。
西莉亚擦了下唇角,“有解决办法吗?”
“并没有真正一劳永逸的方法。”以塞捂住脑袋,长叹一口气,“唉,又要忙起来了。”
潘多用羊角撞了下努诺斯的鹿角,“我们现在跑路吧?”
努诺斯别开鹿脑袋,“你走吧,我要跟莉亚在一起。”
潘多切了一声,“现在不跑,就要被莫勒用到死了,我可不陪你们。”
努诺斯不为所动,“你每次都说跑,每次都没跑。”
潘多恼羞成怒,“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憨货!”
“噗嗤。”听着他们的对话,西莉亚没忍住笑出了声,即便刚得知了世界毁灭的坏消息,但沃斯他们一开口,笼罩在餐桌上的紧绷感便消失了。
但下一刻,她的内心又蒙上了名为命运的阴影:原著中,女主正是死于“拯救世界”的大任,魔力衰竭的根源是地底神宫吗?哪里究竟有什么?作为钥匙,她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存在?
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以塞瞥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
安娜妮塔庄园,一层透明护盾仿佛倒扣的巨碗将整座庄园笼罩,从远处看去,它轻盈得就像是薄雾,脆弱得就像是泡沫,映照着夕阳的光辉,仿佛伸手就能戳破。
“真是许久没见到你构建这个魔法阵了,不灭的幻影,是叫这个名字吧?”瑟兰伸出手指,感受着空气里震颤的元素,它们彼此纠缠、滋长、消磨,最终交织出近在咫尺却无法逾越的屏障。
莫勒对这份作品很满意,“那是默尔林的官方名字,我更喜欢称它为,囚笼。”
“为谁而准备的囚笼?”瑟兰双眸里映出数道符文,试图解开有“无法攻破的壁垒”之称的魔法阵。
意料之中,薄雾毫无变化,依旧在空中缓缓流淌,她也不想多费魔力,便对莫勒做了个请的手势。
莫勒笑着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为所有罪有应得之人。”
随即,薄雾如拨开的河流,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仅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两人先后走入魔法阵中,在他们的身后,薄雾缓缓合拢。
瑟兰抬起头,打量着这处宏伟而空旷的庄园。这并不是她初次来到这里,一个月前,她刚抵达埃尔贝德时,就前来观察过残躯的情况,得出了具备灵性,但还没能影响外界的结论。
但这次,她却能隐约感知到,环境已经截然不同了。
草木,沙石,雕像,残破的地砖,断裂的石壁……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活了过来,即便它们还维持着平凡的外表,她却能从魔力中感受到它们的“呼吸”,听到它们的窃窃私语……它们那浅显又贪婪的意志,仿佛尘埃,渺小而不容置疑地存在着……
瑟兰取出配备好的药剂,“复苏速度超乎预料,但仍在可控范围之内。”
“我相信你的判断。”犹如枯木的法杖具现在莫勒的掌心,“别担心,即便判断失误,也有挽救的机会。”
“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瑟兰很清楚整座庄园都在他的掌控中,只需一次触发魔法,所有事物都会化作虚无。
她丢出了手中的药剂瓶,它在空中崩裂飞溅,瓶中液体在魔法的作用下,变化成烟雾形态向外扩散而去,融入了空气、泥土、草木、沙石……
魔力平静了下来,但只是暂时的,他们需要尽快解决残躯的活性问题,否则当它们“醒来”后,会因受惊而疯狂扩张族群,她可不想看到一堆长着眼睛四肢内脏的树木巨石。
莫勒手执法杖跟在瑟兰身后,那张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冰冷而漠然。
瑟兰收回了目光,她的指间又多出了两瓶药剂,里面幽蓝的液体中,不时有诡异幻象浮现,又被药剂瓶上的符文压制下去。
庄园地下是安娜妮塔为自己女儿打造的安全堡垒,经过了两位大法师的魔法洗礼,和七神教会的仔细清理后,里面只剩下最基础的建筑结构,不少地方早已坍塌。
他们向着埋藏着残躯的最深处走去,黑暗逐步吞噬了一切,只有他们周身亮起的光辉,如夜中烛火,微弱而坚定地燃烧着。
这并不是无光导致的黑暗,而是某种东西占据了地下,它的气息、它的存在,就是这幽邃黑暗本身。
出于她的意料,这里异常的安静,她刚才洒出的炼金药剂,并不能影响地下残躯的活性。但那具残躯却完全没有攻击和扩张的倾向,平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以前所遇到的活性残躯,总是会试图同化靠近的人或物,但这次不同,它只是安静地待在原地,仿佛依旧在沉睡,但周围弥漫的黑暗,又在提醒他们,它已开始复苏。
上一次自己来调查时,它还未能恢复到掌握主动同化,并没有参考价值。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无论究竟如何,当他们看到它时,也许就会得到答案。
“瑟兰。”黑暗中,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不要慌乱。”
“我没……”猛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指间药剂挥洒而出,扬起了幽蓝的荧光,激起“滋滋”的响声,如炙烤时的油脂迸溅。
但眼前除了黑暗外,什么也没有。
莫勒的法杖溢出一道乳白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庞。
他没有出声,只是注视着她,准确说,审视着她。
她笑着摇头,“我没事,短暂被迷惑了而已,它学你声音还学得挺像。”
“保持警惕,我可不想带着你的尸体回去见蒙克德。”莫勒也开了个玩笑,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只是没有到达眼底。
她的指间又多出了几管药剂,“它与我们以前见过的复制品都不同,不是吗?”
“所以更需要小心,瑟兰。”莫勒转身,周围的光辉似乎黯淡了些,“我们很接近了,它的影响会越来越强。”
瑟兰没有回应,沉默地跟上他的步伐。
随着他们的深入,黑暗却逐渐褪去,视野里是一片朦胧的蓝色,会让人想起梦、天空和湖泊,以及那些美好而梦幻的事物。
他们身上的光辉越来越微弱了,残躯的侵蚀已经到了危险的临界点。
莫勒停下,再次为两人施加数层魔法加护。
他问她,“还要继续前进吗?”
瑟兰咬住下唇,带着不甘道,“我承认,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残躯的灵性太强,无法回收,需要就地摧毁。”
莫勒勾起嘴角,“真可惜。”
“但是,我要下去看看,至少我得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异变?”
“如您所愿。”莫勒打了个响指,弥漫在视野的蓝色,像是被飓风卷着四散开来,令她看清了下方的场景。
那是一处圆形的广场,原本是用于培植残躯的肉壤,其余杂物都被他们摧毁,只剩下那具僵死的伪神复制品残躯。
但现在,那里却矗立着一座精美的雕像,它犹如蓝宝石雕琢而成,面目栩栩如生,描绘着一个环抱鲜花麦穗的年轻女子,她微笑的模样,慈爱而怜悯。
瑟兰睁大了眼,试图想说点什么,但此刻所有的话,都被一个字堵在了喉口。
“亵渎!”
雕像外表的宝石剥落下来,露出了里面鲜活的颜色,仿佛有人正从石像中活过来。
祂有着漆黑的长发,湛蓝的双眸,雪白的肌肤,宛如一个真正的活人,一个美貌的女人……
但那双眼睛是空洞的,正如祂僵硬的表情,定格在微笑的瞬间,说不出的诡异。
“是钥匙。”直至此刻,瑟兰才恍悟,“祂曾接近过钥匙,所以会变为女神的形态。”
她死死盯住了莫勒,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动,“钥匙在哪?”
“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危机吧,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我会告诉你答案。”
“如果你不能。”莫勒笑了,“我只能遗憾地带着你的尸体,回去找蒙克德重塑了。”
瑟兰展开双臂,她的身后,银白光潮如巨浪掀起。
“别担心,这次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第43章 她绝不会走进编织好的虚假命运里
浓雾吞没了天空、大地、树木、岩石,目光所及,仅有这片纯白的颜色。
隐约有声音从雾中传来,窸窸窣窣,断断续续,像是虫鸣,又仿佛呻。吟。
阿斯塔德站在雾中,他深邃的紫眸中有无数玄奥符文浮现,但最终都黯淡了下去。
不灭的幻影,或者说,囚笼。作为已知最强大的魔法壁垒,又由莫勒亲手打造,即便是擅长毁灭魔法的他,也无法逾越这道屏障。
但他来此的目的,并非是破坏。
他问身后的人,“他们进去多久了?”
那人的轮廓陷在雾里,看不真切,声音也像从远处传来,“大概一夜吧,莫勒的使魔说他是昨天傍晚出发的。”
“一夜?”阿斯塔德咀嚼着这个词语,“那东西能困住他们一夜。”
“那东西已经活过来了,但因为缺乏能量,还没能完全复苏。”
“周围的魔力被污染了。”他长居埃尔贝德,又曾用魔力笼罩整座大陆,这里的魔力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即便有“不灭的幻影”的隔绝,他仍能感受到里面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正侵蚀着所有事物。
“污染还是小事,如果没处理好,导致有人堕落的话……”那人啧了一声,“麻烦。”
“我最讨厌麻烦。”
一只苍白的手臂从浓雾中伸出,兽耳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前,甩动了下蓬松的尾巴,“进去看看吗?”
阿斯塔德后退一步,“请吧。”
以塞快速抹了下脸,他在瞬间变成了莫勒的模样。当然,不只是外表,他的魔力流转、魔印结构已与莫勒别无二致。此时的他,只需释放一次触发魔法,即可进入这座无法逾越、无坚不摧的壁垒。
最高明的幻术,能够欺骗规则。对眼前的魔法阵而言,现在的他,就是莫勒本人。
浓雾向两侧缓缓散开,隐藏其间的污秽之物想趁机逃脱,却怎么也逃不出浓雾的包裹,直至最终再度回到原点,徘徊在雾中不愿离去。
穿过浓雾,他们走进了这处已经变异的庄园:所有物质都呈现出一种奇异怪诞的扭曲感,同时却有着难以言喻的绮丽美感,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
曾经雄伟庄严的建筑,仿佛融化的糖块,缓缓滴落下琥珀色的液体。脚底粘腻的地面,染上了绯红的颜色,走动间荡起的涟漪,犹如绽放的玫瑰。
这是瑟兰独创的至高魔法——最后的童话,能大幅改变范围内的魔力结构,配合她的炼金术,能将周围变为她的魔法领域。
她借此压制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污秽,但她本人呢?阿斯塔德并没有感知到她的魔力。
“这边。”以塞抓住他的肩膀,瞬移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地。
更准确的来说,这是一处巨大的坑洞,曾经的建筑结构已无法窥得,仅有凹陷百米的半圆型巨坑,上面覆盖着一层钻石般的物质,折射出炫目的耀眼光辉。
那些躁动的污秽之物终于安静了下来,或者说,它们早已葬身于此,再也无法发出令人作呕的低语。
阿斯塔德终于明白为什么它们会聚集在浓雾之中。
因为恐惧。恐惧使它们忘记了同化,忘记了进攻,只剩下逃离的想法。
它们在恐惧,那个坐在巨坑中央的男人。
他抬起头,脸上有还未褪去的快意和亢奋,显然,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给他带来了不少乐子。
“来得正是时候,我这有点麻烦。”他站起身,银白长发随着动作摇晃,发间有细碎的光芒坠落,那是过量元素溢出,凝聚后的固化结晶。
“我讨厌麻烦。”以塞眯起眼打量他,“你没把瑟兰一起埋了吧?”
“很遗憾,她的生命力出于意料的顽强。”莫勒耸了耸肩,将身后的瑟兰拖了出来,冲他们甩动了下,“看,我们的炼金大师竟然还活着。”
他那张仿佛被神明精心雕琢的脸庞,带着癫狂的笑意,鲜红的双眸却冷静残酷,就像是某种潜伏的残忍掠食者。
以塞肯定道:“你被污染了。”
“啊,我知道,我不太能控制自己现在的行为。”他摇了摇头,嘴角一直噙着笑容,“快点吧,我不能保证再晚点会做出点什么来。”
以塞的掌心浮现出一颗透明的八面棱锥体:
“我以监督者的权限下令,莫勒默尔林,我命令你现在执行‘不灭的幻影’最终程序,毁灭魔法阵及所有污染,携带同伴瑟兰与我离开。重复,我以监督者……”
以塞重复了三遍命令,莫勒的脸上出现了挣扎之色,数次伸出左手,似乎想要做点什么,最终在契约的束缚下,短暂恢复了理智。
他看向阿斯塔德,“我的朋友,能帮个忙吗?”
男人想也不想,“我拒绝。”
“这段时间,西莉亚和她的课业,都拜托你照顾了。”
“少在那自说自话。”男人眉头紧皱,“我没说同意。”
“哈。呵。”莫勒发出怪异的笑声,打了个响指。
“啪!”伴随这声清脆的响指,蛰伏的污秽齐齐发出悲鸣,死神在此刻降临,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耀眼的白光,它们寄生的物质,甚至是魔力本身,都在这光芒中化为虚无。
当世界再度重归寂静时,原本傍山而建的宏伟庄园已完全不见痕迹,原地仅有一处被削平的土丘,银白光屑如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阿斯塔德伸出手,结晶却从他的掌心穿过。
它的谢幕,正如它的名字,一场幻影罢了。
…………
这天早上,西莉亚刚醒来没多久,就得知了一个坏消息:她的老师,疑似被污染,现在正送往七神教会总部接受治疗。
在她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的时候,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她的老师,为她找了个“代课老师”,兼保护者,不是好说话的以塞,甚至不是亚布沃斯,而是……
“你有什么不满吗?”阿斯塔德俯视着她,依旧臭着张脸,似乎她欠了他一吨金币。
“不敢……”她努力挤出点笑容来,“只是觉得这样太麻烦您了。”
如果只是将阿斯塔德当成普通朋友来相处,她不会有烦恼。虽然这家伙嘴臭脸冷还死傲娇,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算得上是个有原则的好人,不然也不会被皇帝算计到这地步。
但是老师这个词,不由让她想起了一路狂飙的原著剧情,即便已经被蝴蝶到了亲妈都不认识的地步,强大的剧情力量,还是让他成为了她的老师,即便只是短期的“代课老师”。
要是说“我怕你爱上我,黑化把我关小黑屋”什么的,那就太可笑了,就是想想都觉得过于羞耻。
但那就是原著剧情,她最恐惧踏上的道路。
“这出闹剧结束后,我就会将你们送往哀土,交给七神教会。”阿斯塔德瞥了她一眼,“还有,不用叫我老师,我只是暂时保护你。”
“是,阁下。”少女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您吃早餐了吗?不介意的话,请在这里用餐吧。”
阿斯塔德深深看着她,“你,正常点。”
“是,这就为您准备!”西莉亚鞠躬,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
男人站在原地,一脸的莫名其妙。
厨房里,沃斯正忙着烘培面包,今天早上的主餐是番茄火腿烤面包,土豆烘蛋,芝士牛肉卷,配上满满一大杯芋泥燕麦奶茶,是让人能充分感受到能量的美味早餐。
她终于松了口气,“沃斯,你知道老师的具体情况吗?”
鹿头努诺斯正在搅拌芋泥,“污染很轻微,应该只是精神上的,没涉及魔力,否则我们是没法留在这里的。”
西莉亚将调好的酱料均匀涂抹在面包片上,“老师已经是大法师了,还会被污染侵蚀吗?”
羊头潘多嘴角上扬,“只历史记载,就有两位大法师死于堕落。在凡人眼中,大法师可能很了不起,但在亘古的邪恶面前,也只是比较抗揍而已。”
她停下了动作,看来这次帝都潜藏的危机远比预料中更可怕,甚至连老师都受到的污染。
潘多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小莉亚不用太担心,主人说不定是故意的,他坏心眼可多着呢,谁知道这是不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看来自己老师的声望在使魔这里已经是负数了,不过以他算无遗漏的本事,确实很难想象他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污染。
涂好酱的面包片铺上火腿,洒满芝士,塞进烤炉,在腾起的火焰间,逐渐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西莉亚蹲在烤炉前,欣赏着面包上渗出的油脂,那是两个月前她无法享受的美味。
一切已经完全不同了,她想,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她绝不会走进编织好的虚假命运里。
…………
早餐结束后,“代课老师”阿斯塔德开始了他的教学。
“展示你最近练习的魔法。”黑发男人坐在花架下,树叶筛下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在那双紫色眼眸里跳跃。
西莉亚对自己使用了“醒神术”,保持注意力集中,站到了魔法阵上,它可以迅速吸收散溢的魔力,防止魔法造成破坏。
她连续释放了五个魔法:光辉之雨,圣光裁决,光铠术,雷龙吐息,闪电鞭。
阿斯塔德拧了拧眉心,“为什么都是光系和雷系的魔法?你在上面的天赋并不突出。”
“以塞说练习自己不擅长的魔法有助于加深对魔力的掌控,而且光系和雷系比较克制死灵系……”
西莉亚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难道莫勒没告诉你,学习魔法永远是扬长避短吗?”
“老师说过,但……”他也同意以塞的看法,并调整了她的魔法课程,再说她的雷和光天赋只是相比其他元素天赋不出众,比起普通人还是强很多。
“听好,如果你想进一步掌握自身的魔力,最好的办法永远是突破极限。”阿斯塔德起身,指尖迸发出一道银白弧光。
“平级之间才有克制一说,如果你的实力足够强大,所谓克制不过是笑话。”
锐利的光,如剑影刀光,在那瞬间填*满了视野,她被这压迫的气势几乎逼得喘不过气来。
“从今天开始,你只需要练习高阶毁灭魔法——葬礼。”
高阶?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她才接触魔法两个多月!开挂也跟不上这教学速度啊!
当魔法的光芒退去后,她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发觉魔法阵周围包裹着一层钻石般的物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感知不到空气中的魔力!
“这是已知最强大的高阶魔法,能够摧毁一切,包括魔力。”
她错愕地抬起头,对上阿斯塔德复杂的眼神,“也是你的老师改名为莫勒后,创造出的第一个魔法。”
第44章 就像一条将要饿死,而不得不上钩的鱼
七月二十七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传说这一天,光明神菲尔斯托姆的使者,火灵伊芙丽特会带着神的恩赐降临人间,向祂的信徒播撒永恒不灭的火种。在这一天,人们会跳舞欢唱,以取悦神明的使者,祈求神明的恩赐。
因此这一天,也被称为火舞节。
阿斯塔德冷哼一声,“原本是精灵的传统节日,又是一个殖民统治而带来的文化影响。”
“都过去数万年了,当年的精灵都死光了。”西莉亚为路边跳舞的少女献上掌声,火焰如飘带在她的周身盘旋,又时而变化成腾飞的雀鸟,引起游人阵阵惊呼。
“过去并非没有文字记载,人类只是不愿面对耻辱,而选择遗忘。”
“大过节的,就别那么较真啦,阁下。”西莉亚看着他那张苦瓜脸,“文化这种东西,本就是相互浸染的,精灵不也有信仰兽神的吗?”
阿斯塔德面无表情地撇开头,宽阔的街道上,挤满了欢庆节日的人,他们并肩行走在喧嚣中,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西莉亚兴致勃勃地四下张望,自从穿越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贵族小姐的生活,就是张写满了规划的表格,一眼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
脑中不由响起了尤菲莉娅的声音,“如同覆在脸上的白纱,越收越紧,令人窒息。”
“叹什么气呢,孩子,在这样的节日里,该欢笑才是!”
西莉亚诧异地转过头,对上了一束如火绽放的菲尔莱茵,举着花的是一位年过半旬的老妇人,她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情绪。
老妇人的双眸在焰火中熠熠生辉,“火神会为所有人带去神明的祝福,祂将驱散你的烦恼,点亮你内心的火种。”
她将手中鲜花塞给了面前愁眉不展的少女,“现在,笑起来吧!在这样美好的时刻,暂时忘记那些烦恼吧!”
少女的笑容比怀中花还要娇美,“我想,能与您相遇,就是神明赐予我的祝福吧。”
老人笑得脸上褶皱都展开了,“好孩子,你可真是贴心!”
一直跟随其后的阿斯塔德停了下来,用目光询问她怎么还不走。
老人这才注意到眼前英俊不凡的高大男人,见他臭着一张脸,像是明白了什么,“啊呀,原来是跟爱人吵架了吗?”
西莉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老人又从推车里取出一束花递给男人,“别愁眉苦脸啦,小伙子,哪有伴侣不吵架的,现在把这束花献给你的……”
不用看,她也能猜出大法师阁下的脸一定黑如锅底了!西莉亚赶紧将花接了过来,尬笑两声道,“夫人,您误会了,这位是我的长辈。您瞧,我们的发色一样,轮廓是不是也有点像?”
“呀,抱歉,他看起来可真年轻!”老妇人细看了两人,“你们都有着一头美丽的黑发呢。”
“没关系,谢谢您的花,它看起来真美。”
“这是我亲手种的,我该走了,还有许多人等着我的花呢。”
老妇人推着车的身影渐行渐远,少女放下挥舞的手臂,笑容却没有退去。
西莉亚追上走在前方的阿斯塔德,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尴尬极了。
她努力转移话题,“我原以为阁下会拒绝参与这次行动。”
阿斯塔德冷不丁回了一句,“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长得也完全不像。”
“啊?”西莉亚知道这事是揭不过去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跟您攀亲的意思。”
男人没有回头,在一段令人窒息的尴尬后,他像是才意识到少女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智者要因愚人的罪行而自我束缚?高尚者要为卑劣者让步?”
“我已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我不会因此而悔恨或迷茫。一位法师,理应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阿斯塔德转过身,紫色双眸注视着她,“你所追寻的是什么,西莉亚?”
自己追寻的是什么?理想和目标?不,他所指并不是人生的某一个阶段,而是在问,你是为什么而活的?
西莉亚陷入了沉思,她想不出来,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用一生去追寻的事物。
“纵然你有惊世的天赋,如果没有痛苦的砥砺,也无法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得长远。”
说完后,阿斯塔德没有再开口,两人沉默着走完剩下的路程,最终停留在王宫的高墙之外,抬头望去,就能看到逐日之殿上漂浮的金色光辉,仿佛日光正源源不断地汇聚而来。
西莉亚深吸一口气,盛大戏剧已经拉开帷幕,就等主角登场了。
“阁下,因索斯真的会来吗?”
“他会的,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就像一条将要饿死,而不得不上钩的鱼。”
西莉亚还是有些担忧,“他不会对尤菲莉娅做什么吧?”
大概是因为太无聊,阿斯塔德出于意料的耐心,“他的时间有限,即便莫勒已经离开,以塞仍然是悬在他头顶的阴影。”
“以塞已经进去了吗?”
少女望着宫殿倾泻而下的光辉,莫名想起了那个金发金眸的青年,他现在应该也在王宫中吧,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尤菲莉娅,如果“艾尔”同时也在,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儿,她不由弯起了嘴角。
远处传来人群的欢笑,乐舞的琴声,焰火的鸣响,这些声音汇聚成火舞节独有的节奏,随风飘荡而来,又在靠近他们时,在隔音魔法的影响下逐渐消弭。
寂静中,耳旁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花,给我。”
西莉亚一脸错愕,“什么?”
“那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我不想重复第三遍。”阿斯塔德对她伸出手,看不出一丝情绪,还是欠了他一吨金币的那张臭脸。
“啊啊,当然。”她将怀里的花都捧给了他,“您喜欢的话就都拿去吧。”
阿斯塔德却只取走了她右手的那束花,“我只拿属于我的。”
西莉亚看了眼手里的花,完全没看出两者的区别来,不由在心里长叹一声:想要花就直说嘛,傲娇真是太难伺候了。
如果是老师的话,大概会坦然接受老妇人的好意,顺便回赠她一场美妙的魔法表演吧。即便产生了尴尬的误会,他也能用玩笑化解。
西莉亚抱着花抬头望天,今天也是怀念不靠谱老师的一天。
…………
逐日之殿,空中花园,一场由皇后举办的盛大舞会正在举行。宽阔华丽的舞池里,无数男女翩翩起舞。
尤菲莉娅再次拒绝了邀请,缓步走到偏僻的角落,取了一杯甜酒,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重重人影之后。
她想起刚才与父亲的会面,也许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他依旧没能认出她来。
她抿了一口酒,唇角勾起,这算是好事吧?
“我的朋友,为什么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一个轻佻又戏谑的声音,仿佛隔着层层帷幕传来,朦胧却又清晰。
她沿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戴着油彩小丑面具的男人,揣着手倚在阴影之间,明明穿着一身与舞会格格不入的皮甲,却无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尤菲莉娅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恐怕西莉亚认识他,并且也没有告之自己这一点。
她正想说点什么敷衍过去,对方却伸手快速拂过了她的脸。
“失礼了,这位小姐。”男人低声笑道,“真是精妙的幻术,我完全无法看破,甚至模拟了完全相同的骨骼触感。”
“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吗,我很期待你会做什么,我的朋友?”
他的身影随着声音,消融在阴影中,就像从未出现过。
尤菲莉娅放下酒杯,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理所当然,她未能找到神秘男人的踪迹。
前方的人群却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她打算远离躁动的人群,却发现他们似乎正向着自己的位置挪动。
为避免被察觉异常,她只得站在原地,也做出好奇的模样。
直到那人来到她的面前,人群炽热的眼神,几乎要将她融化。
金发金眸的俊美青年对她行了一礼,“尤菲莉娅小姐,我能有幸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麻烦事上门了。“猎物”还会顺利上钩吗?离预定的时间很近了,不知道以塞阁下正在哪里……
无数思绪快速闪过,她弯起礼节性的微笑,将手放入了青年的掌心,“我的荣幸,殿下。”
“那么,请您决定。”
“圆月之梦。”尤菲莉娅选择了一首端庄大方,不会出差错的入门舞。
阿尔洛特轻声笑了,“您真的很喜欢这支舞。”
年轻男女携手步入舞池,悠扬的乐曲中,尤菲莉娅感受到那些视线越发炽热了。
“您的舞技比上次更出众。”
尤菲莉娅差点没保持住脸上的笑容,上次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但想必西莉亚应该没少踩他。
“谢谢您的赞赏。”阿尔洛特王子对弗林特小姐颇有好感这件事,她也听说过。
但无论真假,从今晚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弗林特小姐了。
一曲舞毕,耳边响起了以塞阁下的声音,“情况有变,鱼跑了。尤菲莉娅,现在按计划撤退。”
她将手臂从舞伴的臂弯抽出,后退两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举起了手,逐日之殿的光辉受到吸引蜂拥而至,汇聚向她的掌心,她仿佛正托举着一轮炽烈的太阳。
所有人都被那耀眼的光明吸引,又像是被刺痛般闭上眼睛,当他们再次睁开时,视野中涌动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辉,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彻其间。
“我的名字是尤菲莉娅伯恩斯德弗林特,我是现任弗林特公爵的亲生女儿,拥有着弗林特家族的纯正血脉,但我想各位,应当是初次见到我。”
舞池中央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变化了模样,她绚烂的金色头发,翡翠般的绿眸,还有那与老弗林特相似的轮廓,都令她的话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很抱歉,我并没有死,父亲,让您失望了。”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弗林特公爵难以抑制的暴怒,心中却不由生出了一股扭曲的快意。
她想,也许我参与这个疯狂的计划,就是为了眼前的画面吧。
等候在旁的凯瑟琳想上前试图抓住她,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作,魔力也随之凝滞。
“永别了,诸位。”
金发碧眸的青年注视着她,哀愁又怅惘,他的嘴唇颤动,似乎说了什么,又被人群的喧嚣盖过。
但或许,他什么也没说。
再见,哥哥,我想,我们会再见的。
在众人的惊呼中,她化作了一道光流腾空而起,就此消失在金色的舞池中。
…………
王宫外,少女收回目光,那束冲天的光流已然消散,但对帝都社交圈造成的影响,想必会持续很久。
她抱着一束火红的菲尔莱茵,缓步走在高墙之下,脚下影子越来越长,她却仿佛浑然不觉。
一道模糊的暗红轮廓,从脚底影子钻出,没有神采的鲜红双眸里,映出少女纤细的背影。
他很清楚,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但如果让她回到哀土,回到七神教会的怀抱,那么他将错失最后的机会。
他在赌,赌莫勒真的离开了埃尔贝德,赌埋在舞会的棋子能吸引以塞的注意,赌他们不知自己在真正的西莉亚身上做了标记。
他伸出手,就要触及少女漆黑的长发,他已嗅到那馥郁的香气,像火一样浓烈,在她的怀中绽放。
突然,少女停下了脚步,她看向身后,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上去冷漠又傲慢,下垂的嘴角和不耐烦的眼神,像是别人欠了她一吨金币。
她冷哼一声,“蠢货。”
那瞬间,思维、魔力、时间……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凝固了。他不断切除分。身,试图逃离这种影响,却发现它如同宿命紧紧纠缠在身上。
“命运枷锁……”这是莫勒的专属魔法!难道莫勒他并没有受到污染?不可能!在复苏的古神面前,他要如何保持理智,哪怕只是复制体!
少女俯视着他,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臭虫,嫌恶又轻蔑。
没有留给他任何喘息之机,静默的夜色悄然降临,落在了那团血影上,璀璨的星光中,他未能发出一声死前的哀鸣。
脚下影子恢复正常,少女转身离开高墙,向人群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便消融在喧嚣之中。
…………
德克莫兰特群岛,地底深处,暗精灵族一支族裔——暗血,驻扎于此。
十几位身着祭司长袍的精灵,正跪在沸腾的血池边缘,咏诵着晦涩诡秘的语言,有几人在难以抵挡的压力下陷入疯狂,脑浆崩裂一地后倒伏下去,就像被收割的小麦。
血池中鼓动的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祭司们的吟诵声也越老越快,最终汇聚成嗡鸣,回响在昏暗的山洞里。
一只苍白的手从血池中伸出,随后血水围绕着手构建出血肉、拼凑出骨架,一副完美的身躯初具雏形。
破碎的记忆、思绪,涌入了他那尚未完成,裸露着血肉的大脑。
“阿斯塔德……该死的以塞……”
在他恢复意识时,他便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以塞模拟了他的标记,并用幻术将阿斯塔德伪装成西莉亚,等待他上钩。
但为什么,阿斯塔德能释放“命运枷锁”?作为毁灭法师,他不可能掌控最强大的契约魔法。还是说,莫勒使用了其他方法绕开限制?
力量,还不够,他需要绝对强大的力量。
“西莉亚……”他坐在血池中央,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第45章 传说这种东西,还是让它死了吧。
西莉亚睁开眼,看到一望无际的碧空,横跨着一条彩虹,有数只通体火红的巨鸟,从她的眼前飞过,摇曳着流火的尾羽,拂过她的脸颊,落下了夏日般的气息,躁动而炽热。
她站起身打量周围,仿佛误入一处巨人的花园,所有事物都庞大得超乎想象:比人还高大的花草,高耸入云的巨树,足够巨龙横卧的道路,还有远处那座沟通天地的石门。
行走在其间,她渺小得就像一只蚂蚁。
除了庞大之外,这里也美得不可思议,无论是那些超乎想象力的植物,还是以鲜花宝石铺成的道路,或是传说中才会存在的奇异魔兽,都宛如一场迷幻的梦境。
她努力回想了下刚才的经历:自己原本在王宫外等待以塞的消息,阿斯塔德却突然推了她一把,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记忆,再醒来时,她就已身在这座梦幻花园中。
“西莉亚。”正当她疑惑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懒散又提不起劲。
“以塞?”她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一头银色卷发的青年,“这里就是哀土吗?”
“不,这里是梦园。”以塞抓住她的手臂,两人顷刻间便抵达了那扇巨大石门,近看时它更显震撼,仿佛支撑着天空。
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光流汇聚而成的漩涡,炫目的光芒袭来,她不由闭上了双眼。
“到了。”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间颇具古典韵味的林间小屋,它被树林花丛怀抱其间,又有一条溪流从屋前穿过,看起来像是隐居者梦寐以求的居所。
“这是哪?”
“我家。”以塞推开门进去,“在门口等着,我马上回来。”
西莉亚在小屋前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她感到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像是浑身被拘束般,施展不开手脚,但本身行动并没有受制,仔细观察后,发现是魔力受到了压制。
这并非是因为这里的魔力稀薄导致,恰恰相反,这里的魔力浓度太高了,高到她呼吸都有点困难。
好在经历了阿斯塔德的“教学摧残”后,她在魔力掌控上有了很大进步,很快便调整好自身的魔力适应环境。
她环顾四周,看得出来,主人将这座古典小屋维护得很不错,屋外的篱笆还有新修补的痕迹。
这里会是以塞的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觉得以他的性格,会更喜欢住在有炼金傀儡照顾生活的豪宅里,毕竟世界上还没发明出能将食材直接变成美食的魔法。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眼前一切,都不过是以塞的幻术,以他的能力,假的就是真的。
梦园?这个词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在哪听到过。
“你好?”正在她绞尽脑汁回忆时,身后传来了清澈的人声,“你是?”
她转过身,一个面容秀美的人正站在院外,他穿着麻布短衣,赤着双脚,卷着裤腿,银色卷发垂落在腰间,幽蓝双眸正凝视着她。
“您好,我叫西莉亚。”
银蓝睫毛微微颤动,“你好,我的名字是以塞。”
“以塞?”你也叫以塞?
此时,以塞终于从小屋里出来了,手中拿了一只鲜花编织的头冠,“啊,你回来了?”
“她就是你所说的,这一任大地之茧的宿主?”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吧,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我继承更多的是理性,感知比你低很多。”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我看不出来。”
“总之,你只要相信我的判断就好了。”以塞将花冠戴在了西莉亚的头上,“可以了,我们走吧。”
全程不明所以的西莉亚终于无法忍受,“在此之前,你能解释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以塞?”
“唉,解释好麻烦啊。”
“请不要因为麻烦就省略这种重要步骤啊!”
以塞长长叹了一口气,“真的很麻烦啊……还是你来解释吧。”
同样名为以塞的美人微微点头,“你想先知道哪部分?”
西莉亚略做思考后道,“这里是哪?你们的名字为什么都是以塞?”
“这里是梦园,在凡人的传说中,也被称为梵塔希。我们两人是一体的,都属于幻兽以塞的一部分,所以我们都以以塞自称。”
她被巨大的信息量砸蒙了,“梵塔希?你们是镇守诸神国度的梦魇?”
她之前阅读过大量关于宗教信仰的材料,几乎所有涉及七神的话题都绕不开梵塔希这一存在。传说中,它是诸神的居所,由大地女神的仆人,幻神梦魇看守,在诸神陨落之后,曾短暂出现在人间,引渡那些战死的英魂。
传闻,升入梵塔希的灵魂,将永不受困苦,没有烦恼,幸福快乐着,在神明的国度里永生。
因此,它被认为是完美的终点,在许多诗人和哲学家的笔下代表着一切的终结。有一句有名的俗语是“你无法一夜抵达梵塔希”,意思就是“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西莉亚茫然地抓了抓脑袋,“我还以为,七神只是传说。”就像大多数的神话,也许有原型,但都经过了夸张,没想到连梵塔希都真实存在啊!
美人眉头微蹙,有些不满,“你的身体里寄宿着女神的意志,却认为女神只是个传说?”
她连连摆手,“啊,不是,我只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活过来……”
她捂住脸,有点说不下去。如果以塞所说都是真的,那他从神治时代就活到现在了,还是女神属下的神仆!却在给七神教会打工,那七神教会得是个什么背景?
美人虽然不满,但仍有耐心,“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很多……”西莉亚扭头问以塞,“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不是你的幻术?你真的从神明的时代就存在了?”
“真的,真的不能在真了。”以塞又叹了口气,“就像你是大地之茧的宿主一样真。”
“大地之茧意味着什么?”
“它会帮助你在魔法上轻松取得常人无法企及的成就,你可以借由它操纵大地的力量。但由于蕴含女神的气息,你对深渊生灵、高阶魔兽,都会有致命的吸引力。”
说到这,以塞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钥匙。你是打开邪恶牢笼的钥匙。”
“邪恶牢笼又是什么……”
“地底神宫,诸神以生命封印的末日。”美人低下头,神情有些哀伤,“女神以灵魂为代价困锁住末日,但末日也侵蚀了女神的灵魂,由此影响了大地之茧。”
“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东西,没有办法销毁吗?”
美人几乎要发怒了,“那可是女神灵魂的意志!”
以塞摊手,“大地之茧很狡猾,它只寄宿在凡人身上,一旦宿主死亡,就会立刻遁入地脉,即便是神明在世也找不到。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到它寄宿的凡人,然后保护起来。但这也涉及到我们目前面临的问题,如果你的同伴里出现了叛徒,该怎么办?”
西莉亚恍然大悟,“你是说七神教会内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以塞有点累了,掏出杯奶茶润嗓子,“对,这就是莫勒为什么要拉瑟兰一起失忆的原因。那具邪神残躯的复苏情况,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只要亲眼见过它的人,必然清楚钥匙的存在。”
“所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瞒着七神教会,封印大地之茧。当然,就算是借用梦园的力量,我们也无法完全消除大地之茧的影响,只能通过改变宿主,暂时封印它的气息。”
西莉亚敲了敲因为塞入过多信息而迟钝的脑壳,“那么,梦魇阁下,麻烦您了。”
以塞一把拍下她的脑袋,“我的名字叫以塞,幻兽以塞,梦魇那是凡人擅自按在我头上的称呼。”
说完,他一口气吸干奶茶,提起少女跃进了闪烁的传送门里。
…………
转眼间,他们便站在高山之巅,周围流淌着清凉的云雾,西莉亚眺望远方,看到无数矗立的高耸石门,散落在各处。
“那些是什么?”
“传送门。梦园很大,以前这里住了许多人,后来他们都死了。有战死的,也有老死的。”
“没有别人再住进来吗?”
“传说这种东西,还是让它死了吧。”
“那些升入梦园的英魂呢?”
“那就是凡人胡扯了,有点常识的应该都知道,灵魂是无法永生的。”以塞按住她乱动的脑袋,“别动,已经开始了。”
西莉亚立刻缩着脖子不敢动了,当她静下来时,确实感受到一股温暖而恒定的力量,正从头顶的花冠缓缓汇入她的体内,好似置身于万物滋长的春天,萌芽的喜悦在内心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又有一股力量,从脚下的山脉中升起,与她体内的力量遥遥呼应。
“那是……”
“高山之心,兽神灵魂的余烬,也是梦园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是借助它才能封印大地之茧。”
这两股力量汇合后,温柔地交融在一起,身体并未产生痛苦的反应,在不经意间,她便发现大地之茧的力量被削弱了。
“大地之茧对你的影响减弱了,同样的,它带给你的力量也会削弱。以后,你得斟酌使用魔法,不能像以前那样挥霍魔力了。”
“好,已经完成了。”以塞提着她再次跃入传送门。
一阵头晕目眩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华美的宫殿里,停在了一尊巨大的镜子前。
“现在,对着镜子,想象出你想要变成的模样。”
“这难道是黑夜女神的魔镜?原来这个传说也是真的?”
“很可惜,这个魔镜不能实现人的愿望,只能映照出人内心的浅层欲望。”
西莉亚仔细凝视着镜中少女,很快她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黑色短发,黑色眼睛,面容清秀,鹅蛋脸,娇小的鼻子,眼角有一颗痣。
“意外的普通,但很安全。”以塞手指微动,她便成了镜中人的模样,“这个长相很有炎族特色,你不介意的话,我就把你的身份设定成炎族的人了。”
“炎族?”这令她有些意外,因为这是她原本的长相。
“曾经是个信仰兽神的人族,但由于世代与兽族混居,现在大多数都是混血,由于其强大的血脉,炎族都没有外在兽族特征。擅长耕种、经商,是目前最大的兽人族落之一。”
西莉亚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连面部轮廓都一样,还有小时候下巴受伤留下的小凹陷,也完美再现了。
即便知道是假的,她也发出了惊叹:“赞美以塞!”
“现在,想个假名,一个兽族可不会取西莉亚这种人类名字。”
她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本名——叶灵坤,但她却悲哀地发现,她无法用这里的语言表达,只能折中问道,“树叶落入大地,用兽人语怎么说?”
以塞吐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词语,“你确定要取这么长的名字?”
“好吧,短一点,树叶就行了……”
“萨拉,也是常见的兽人名字。”以塞将伪造好的身份证明递给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炎族,灰水部落的兽人少女,萨拉。”
西莉亚看了一眼手里的纸片,全是她看不懂的象形文字,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多学一门语言了。
…………
乌洛比斯大陆,某座风平浪静的岛上。
尤菲莉娅靠坐在一块凸起的山岩,缓慢地喘着气,刚才传送时那几乎将她撕成碎片的痛苦,还记忆犹新。即便早已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但还是没有料到远距离传送竟是如此可怕。
站在她身旁的阿斯塔德抱着手,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眉头紧皱。
“你来晚了。”他的面前出现一道跳动的光流漩涡。
以塞从中跃出,“也没多久吧,我尽快了。”
“这是哪啊?”他身后踉跄着跌出一个黑色短发的少女,面容清秀,声音低哑,额间印有火焰图腾,看起来像个蛮族人。
“我们已经到了。”
“到哪了?”新出炉的兽人少女萨拉,还不太清楚状况,但她已经看到了熟悉的两人,“尤菲,阿斯塔德!”
阿斯塔德眉头微展,“这身份确实很贴合她的粗鲁。”
尤菲莉娅也猜出了她的身份,不由赞叹道,“不愧是以塞阁下。”
“如果你需要,一会也可以免费体验。”以塞提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走向了悬崖边。
她满脸疑惑却没反抗,“以塞?”
以塞松手,“行了,就送你到这里,自己下去吧。”
“等会!”她趴在悬崖边往下瞧,至少几百米的高度,让她一个哆嗦,“这怎么下得去?”
“你没学过漂浮术?飞行术?”
她不但学过,而且这两个有趣的法术是她最熟练的法术之一,但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看来还得我帮你一把。”以塞笑得不怀好意,“那么,冒险的第一课是——危险随时都会到来!”
话音未落,她便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击飞了出去,从悬崖急速坠落。
空旷的山谷中,回荡着少女的怒吼,“以塞,你给我等着!”
阿斯塔德望着空中用漂浮术稳住身形的人影,“我原以为你会带她回到哀土。”
“以她的能力,还没有资格前往哀土,即便她是莫勒的弟子。”
阿斯塔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会说出‘资格’这种词的人。”
以塞仿佛没听见,他看向尤菲莉娅,“看来你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少女站起身,握紧了手中剑柄,“是!”
一道金光璀璨的漩涡浮现,“那现在就启程吧。”
第46章 从现在开始,你所做一切都将由你自己承担
西莉亚用漂浮术缓缓降落到一片茂密的山林中,中途还踹飞了一窝倒霉的鸟,惊起了几只猴子。
乌洛比斯的气候并没有比格伦米大陆更宜人,空气闷热又潮湿,她立刻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收回了戒指中。
暗骂几声不靠谱的以塞后,内心再度感谢了嘴硬心软的阿斯塔德阁下,赞助了这枚空间戒指。不过,虽然里面有不少好东西,但很可惜,一分钱也没有。
目前为止,她的人际圈子里,似乎都不太接地气,自己的老师,大概也从没考虑过缺钱这件事。
但比起钱来,目前更重要的事,还是今天要住哪?不知是因为时差,还是传送需要时间,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漫天灿烂的晚霞,日光也越来越暗。
刚才漂浮在空中时,她就已经用鹰眼术探查过周围环境,并没有发现村庄之类的聚居地,这附近是一片完全不见文明痕迹的原始森林,也不知道以塞究竟把她丢到了哪里。
她只知道这里是乌洛比斯大陆的某个地方,而她的最终目标是法师之城——默尔林。
注视着一望无际的密林,脑中莫名冒出了一行文字:主线任务,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点。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大笑,惊起了归巢的飞鸟,它们从她的头顶飞过,留下了不满的啼鸣和倾泻的鸟粪。
好在她反应及时,立即用护盾罩住自己,才免于一场横祸。
漫步在丛林中,除了有这种意外,潜藏的蛇虫,未知的地形,飘散的毒瘴,都是极大的阻碍。
好在有万能的魔法,一个初阶法术“风之屏障”就能解决大多数麻烦。即便大地之茧的力量已被大幅削弱,但她的魔力储备依旧很可观,可以长期维持法术。
西莉亚打算先找一处天然*洞穴落脚,或是凸出的岩壁,实在不行,一棵高大结实的树也在选择范围内。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总算在暮色完全退去前,找到了一处山洞,算不上大,也足够一个人舒服地休息,里面还铺了些干草,有篝火的痕迹,但都蒙着一层厚灰。显然有人曾在这里停留,不过至少也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这让她有些欣慰,至少这里还是有人烟的,只是她暂时没遇到。
用清洁术打扫过洞穴后,她从户外捡了点干木枯枝回来。作为一个魔力充沛的法师,她并不需要篝火,但这很有趣,难得有机会,她肯定要体验一下。
在一番灰头土脸的忙活后,一个丑的不忍直视、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篝火堆终于完成了。她的指尖搓出一团火苗,点亮了篝火。
火光照亮了洞穴,也照亮了她脏兮兮的脸。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开心地笑了。
但这笑容并没有能维持多久,她就被呛人的烟味熏得快昏死过去,仿佛一麻袋的干辣椒倒进铁锅里猛炒,眼泪刷地便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