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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慌张到五官都快要扭曲的表情中,时透月可以得知自己现在的情况肯定糟糕透顶,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尽管只是中了一击,但那处贯穿伤却正好打中要害,再加上失血过多,哪怕此刻就被抬上救护车估计也回天乏术。

其实……最后能死在家人的怀里也不错,比上辈子一个人死在荒郊野岭强得多。

身体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

手,正在用力将她的意识拽离,视野在一点一点缩小,眼前是甚尔哭泣的脸,她此前从未见他哭过。

心脏猛地抽了一下,酸楚的感觉自胸口散开,原本快要涣散的意识又不可思议地重新聚集起来,她想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指都无法挪动。

硝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跟着甚尔一起哭,二人的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明明靠得那么近,她却什么都听不到,就连他们的表情都有些看不清。

时间不多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张开嘴,试图说点什么,尽管她不知道这微弱的声音能否让他们听到。

“甚尔……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你愿意当我的哥哥……真是太好了,最后……能有你陪在身边真是太好了……爸爸妈妈……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硝子……今天是我自己选择过来的……选择留下来的人……也是我,所以……你不必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实力不足……还想逞英雄……”

“我一直相信……死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我们……总有一天……还可以再见面,所以……不可以因为我的事而难过太久哦……我会生气的……”

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还有好多好多的人想见,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来得及做……她好不甘心,她不想就这样死去。

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无悔的死亡。

*

脚下冒出漂亮的花朵,一朵接一朵向前生长,直到连成一条五颜六色的花路,昏暗的四周突然亮了起来,恍若白昼。

前方传来孩童歌唱童谣的声音,悠扬动听的歌声让人的心情莫名变得平静和安宁。

时透月踏着花路循声而去,依稀可以看见远处繁密的樱花树,树下坐了好多人,歌声就是从那里飘来的,她加快脚步向前行进。

“主、主公大人!”

不止是主公大人,天音大人也在!还有正在歌唱的雏衣小姐、日香小姐……以及鬼杀队的同伴们!大家正围坐在树下,一边赏樱一边小酌。

“啊,小月来了!”

脸蛋红扑扑的甘露寺蜜璃激动地站起身来,步伐飞快地冲她跑来,一把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人群中。

“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时透月难以置信道,大家肯定早就投胎转世去了,怎么可能还留在阴阳两界的交界处。

“我们在等你呀。”

说话的是蝴蝶香奈惠,她的模样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声音柔软的像是羽毛,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没错没错!”笑容爽朗的“华丽哥”宇髄天元朝她递来酒杯,“你来晚了,得自罚一杯。”

接过酒杯,时透月盯着杯中透明的液体沉思片刻后,决定放弃思考,享受当下。

能和曾经的同伴再相聚,还能一起喝酒聊天,管那么干嘛?喝就完事了。

正当她抬起杯子,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后方蓦地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可以喝!喝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萤!

时透月立刻放下杯子回头望去,身后不知何时突兀地出现一条河,河的对岸挤满了人。

萤、甚尔、爸爸、妈妈、玉青……甚至连完全不熟的同班同学、小卖铺的阿姨、卖鲷鱼烧的大叔都来了。

“你这个笨蛋在干嘛啊?!快点过来啊!”

森川萤大声催促道,她急得快哭了,声音都在发抖。

不知是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快回去吧,我们下次再聚,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抬头望去,是主公大人。

“嗯。”

时透月乖巧点头,又起身行了个恭敬的大礼后,快步朝着河跑去。

待跑到河边,她不仅皱起了眉头。“水太急了,我过不去,哥!你背我。”

河宽大约三、四米,水流湍急,也看不清水有多深。

“来了来了。”

说罢,甚尔跳入河中,幸好水只没过他的腰,没走几步就来的时透月面前。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道:“自己跳上来。”

“好。”

双臂环住甚尔的脖子,时透月牢牢地挂在他背上,她没穿鞋,冰凉的河水拍向脚心,激得她浑身一颤。

“别怕别怕,快到了。”甚尔轻声安抚。

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她突然有些想哭,也不知道哭点在哪,总之就是很莫名其妙。

“你不可以放手,绝对不可以丢下我哦!”

“知道啦,我答应你。”

*

“她为什么还不醒?!”甚尔冲着姗姗赶来的玉青大吼,声音大到快将人的耳膜震碎。

“我、我也不知道啊,”玉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很怂地缩到家入硝子身后,发出弱弱地解释,“伤肯定是已经治好了,这点你放心。”

他原本正在闭关中,不料突然感觉时透月的生命体征变得极其微弱,就立刻瞬移过来,然后……

甚尔紧紧抱着身体冰凉的时透月,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但对方的脸色依旧惨白的让他心头发紧。

“是不是你这个混账东西的技术有问题?!”

混账东西?!技术有问题?!

玉青被喷的有点恼火,但他忍住了,没发作,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我去你的!”

“……”

要不是因为怀里还抱着人,甚尔真的会冲上去跟那个吊儿郎当的混蛋干架!

“哥……水好凉啊,你冷不冷?”

他猛地低下头,怀里的人眼睛半睁着,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关切。

第77章 放弃的决心他被她丢下了

夜晚,阴雨连绵。

身体没入浴缸,时透月只露出个脑袋来,温暖的热水缓缓驱散着身体中的疲劳。

之前那个……是梦吧,话说回来那条河分明也不宽,她完全可以跳过去,为什么要特地拜托甚尔背?

难道说在自己的潜意识里,甚尔是她最信任、最依赖,同时也是最放不下的人?

只能这么解释了。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她醒来之后,硝子一直哭着道歉,说什么都怪自己让她来,否则她也不至于伤得那么重,差一点就死了。

结果这时候,玉青突然张口,好死不死来了句:“伤得也不重啊,又没缺胳膊少腿。”

然后甚尔就炸毛了,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匕首,冲上去用刀背对着玉青一顿毒打。

嗯,用玉青锻造的匕首打玉青,羊毛出在羊……额不对。

但玉青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而后两人开始疯狂互殴,凶得很,吓得硝子把眼泪都收了回去。

至于她这个刚刚痊愈的前重伤患者,根本无人在意好吗?疲惫微笑.JPG

本以为玉青会夸她几句,结果……呵呵呵。

时透月突然就被气笑了,眼前的一切荒诞至极,忽然觉得刚才认真交代遗言的自己蠢到爆炸!

随后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毅然决然地加入到大乱斗当中。

结果就是玉青被气跑,他两被揍得鼻青脸肿,紧接着无比神奇的事发生——天才咒术儿童家入硝子只看了一遍反转术式就能现学现用,帮他们治好了皮外伤。

不知道某位怎么都学不会的六眼神子如果得知这件事,会不会被刺激到自闭。

时间来到现在,坐在浴缸中

的时透月唤出自己的预知日记,盯着空白一片的纸页陷入沉思。

她第一次如此怀疑自己的异能力,这么大的事,上面居然只字未写,简直荒谬!

就算她因祸得福,觉醒斑纹外加学会日之呼吸,但她的心灵和身体所受到的伤害就能忽略不计了?

要知道她每天早上都会查看一遍,所以绝对不存在什么漏看错看的可能性。

那么就是异能力默认但凡收获大于损失,这件事就不能算作不幸,因此没有写出来的必要。

可恶!有种被异能力摆了一道的感觉。

但是经此一役,她也对于自己当初选择当咒术师一事产生了动摇,她此前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怕死。

死前的那种恐惧、不甘和悔恨,她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原本以为对于剑士而言,能够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保护普通人,哪怕死的再惨,她也能含笑九泉……现在想想这种想法真特么可笑!真特么幼稚!

含笑个鸡毛啊。

她上辈子之所以能从容赴死,主要是因为重要的人全都不在了,她原本就对活着这件事毫无留恋,自然能死得洒脱。

但现在不一样,这辈子她生活在和平年代,父母恩爱,家庭幸福美满,还交到了很多朋友,根本就舍不得死啊!

而且咒术师这个职业吧,相当的反人性,常年需要连轴转的工作,危险系数极高,属于有命赚钱没命花的那种。

更糟糕的是一旦入职基本上就很难有回头路,想要辞职或者退休,需要提交申请,经过咒术总监部批准才行。

过批率极低,低得可怜。

如果头铁强行罢工,无视上级命令不执行任务,就会受到惩罚。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没有人权。

因为咒术师的数量本就稀少,高层怎么可能愿意轻易放人。

综上所述,想要放弃就趁早,否则上了“贼船”就很难再反悔。

时透月自认为自己是个俗人,贪财好色,贪生怕死,卑鄙又软弱,根本就没有那么伟大无私,也没有舍己为人的崇高觉悟。

她只想好好生活,多陪陪身边人。

能为爱的人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尽可能活得久一些。

综上所述,咒术师这一职业不适合她,她不干了。

*

都说下雨天特别适合学习,甚尔觉得讲出这种话的人跟他肯定很合不来。

雨滴拍打在屋檐和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吵得要死,他根本就学不进去一点。

况且今天下午才经历过那种事,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家阿月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

光是回想,都能让他感到一阵后怕。

这么好的小姑娘,干什么不行,偏偏要跑去当咒术师!

“咚咚咚。”敲门声从身后传来

“进来吧。”

洗完澡吹干头发的时透月推门而入,她表情很严肃,跟身上穿着的粉红小熊睡衣完全不匹配,有一种违和又微妙的感觉。

“你怎么了?有事儿啊?”甚尔问。

“哥,我刚做了一个特别重大的决定,”时透月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说,“我不想当咒术师了。”

“什么?”

甚尔喜出望外,嘴角比AK还难压,他立刻站起来,大步走到时透月面前,伸手揉了揉她刚洗好的头发,发出一连串欣喜的感叹。

“你终于想通了!不错不错,爸妈知道了肯定很高兴,他们原本就不放心你干这行……”

甚尔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他一直反对她当咒术师,认为太危险,没必要,而且水太深,咒术高层和御三家的那些老东西心都脏。

“我感觉玉青知道了绝对会气死。”这是时透月唯一担心的问题。

“生气就生气呗,”甚尔不以为然,“这是你的人生,你自己决定就好,考虑那么多干嘛,况且那家伙气归气,但他肯定不会怪你,别担心。”

事实也正如甚尔所料,玉青得知后虽然露出那种惊讶中带着点失望的表情,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却表示能理解她,也不怪她。

可是令时透月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人居然是五条悟。

他气炸了,真的就是气炸了,一点不夸张。

她是在跟对方打电话闲聊的时候无意间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突然大发雷霆,紧接着开始疯狂输出。

时透月一整个大震惊,继而庆幸是在电话中说的这件事,否则如果是正面撞上五条悟的怒火,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过到底是出身名门的少爷,即便是生气骂人也有分寸,不会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

但时透月还是被吓到了,平时她也算是能言善辩,但面对五条悟的愤怒,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地扶着话筒,听他骂人。

“你这个叛徒!我再也不理你了!”

对面挂断电话,空留“嘟嘟嘟”的信号声在耳边回荡。

丸、丸辣!

问题的严重性超乎她的想象,根本就不是说几句好听的话,或者撒个娇卖个萌就能解决的事。

目前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冷处理,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点再说,现在不管她做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会那么生气?她不理解!这题太难啦!

为了搞清楚这一难题,时透月特地去图书馆借了一堆儿童心理学的相关书籍用于研究。

然后就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她依然无法理解。

如果是五条悟哪天跟她说以后不想当咒术师,她肯定不会生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个人选择罢了。

等等,他好像……没有这个选项。

时透月心头一紧,突然明白五条悟为什么会发怒,为什么会叫她叛徒了。

她可真该死啊……

原因其实很简单,两个人肩上的担子完全不同。

他是五条家的六眼神子,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家族,乃至整个咒术界的未来。说白了,他就是咒术界最后的底牌,用于应对咒灵的最强武器。

而他本人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在他的世界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弃当咒术师这一选项。

更关键的是,根据她的不完全观察,五条家的人虽然对他极好,甚至可以谈得上是溺爱,但更多的是基于“六眼”“无下限术式拥有者”这些身份。

至于“悟”这个人本身,真正关心他的并不多,目前来看可能只有家主一人。

恐怕他在家里也交不到什么朋友,同龄的孩子对他的态度总是尊敬而畏惧,时刻保持着“凡人”该有的距离。

她估计是五条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并且曾经侥幸胜过他一次,他因此认可她的实力,乃至认可她这个人,并且真心把她当作好友。

可能在五条悟心里,她是能够陪伴他在咒术师这条孤独、充满危险和恶意的道路上一路向前的同伴。

可结果呢?

她这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半途而废,而且还是在闲聊途中用满不在意的口气,轻飘飘的一句“我不想当咒术师了”就带过。

在他听来简直儿戏。

与此同时他大概也意识到了,时透月肩上没有背负任何重担,因此可以轻而易举地就选择退出。

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同,他大失所望,又气又伤心,所以才会出现那种过激反应。

想明白后,时透月立即拨通电话,想要认真跟他道歉并且好好解释,但对方不接。

打到五条家也无济于事,那边的人都长了一条舌头,问就是“悟少爷不在”。连续打了一个星期,收到的回复依然是“悟少爷不在”。

期间她也尝试过打给家主五条慎吾,对方表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小悟很生气,暂时不打算理你。”

当然她也去过几次五条家,但他还是不肯见她,让别人谎称少爷不在家。

救命啊,时透月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这恐怕是她目前为止遇到过最难办的事。

不行,不能放弃。

她想破头,最终也只能想到靠写信来表明心意。之前登门拜访,五条悟也不愿意见她,但信的话……应该会看吧。

他只是不想见她这个人,也不想听她的声音,可文字方面的东西,有可能愿意看。

拿出稿纸,时透月郑重其事地在第一行写下:亲爱的小悟。

靠!好油腻,太冒昧了吧!

那就……尊敬的五条悟先生?不行不行,太正式也不好,而且显得生分。

敬爱的五条阁下?额,好像也不对。

……

于是乎,光是琢磨遣词用句,时透

月就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等信送到五条家时,已是四月。

为表诚意,她还做了一盒曲奇,超级用心的那种。

五条家负责接待的侍女看着她手中的礼盒和信封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说:“月小姐啊,不是我不想送,而是……悟少爷他是不会收的。”

“我的好姐姐,”时透月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您就帮我这一回吧,我来那么多次也不容易,万一他收下了呢?”

侍女凝眉思索半晌,最终还是松了口:“好吧,我帮就是了。”

“谢谢姐姐!”

*

庭院里的樱花开得正好,微风拂过,颜色娇嫩的花瓣落了满地。

冬日的寒意还残留在空气中,五条悟的和服外面披了件薄外套,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檐廊上发呆,完全无视眼前难得的春景。

“悟少爷,月小姐又登门致歉了,她知道少爷不肯见她,所以这次特意准备了礼物托我送来,希望您能收下。”

侍女忐忑地不行,手心都出了一层汗。五条悟半天没出声,她更慌了,后悔不该多事。

“你放下吧。”

“是,少爷。”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能走了!

把礼盒小心翼翼地放桌上,侍女快步离开,生怕这位大少爷发火。

他这几个月的情绪都特别糟糕,尽管从未出现过破口大骂之类不体面的行为,但脸色基本没好过,就一直摆出那种看谁都不爽的表情。

气压极低,非常吓人。

五条悟没有起身,依旧坐在檐廊。

其实他的气早就消了,生气只是一时的,更多的是那种被人狠心抛弃之后所产生的失望和心寒。

他被她丢下了,而且还是以一种极其散漫、不在乎的态度。

原本以为只要她愿意陪他在同一条道路上走下去,那未来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不会感到迷茫和后悔。

因为身边有重要的人陪伴,哪怕遇到再多困难,他都不需要独自面对,她会陪着他。

可事实上这些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人家和他不一样,她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没必要特意选一条最艰难的路走。

是他太自作多情,太自以为是了。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所以也没办法见她,心烦意乱,不想听她的声音。

起身走进和室,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桌上的红色礼盒,上面白色的信封显得格外刺眼。

他犹豫一会,坐到桌边,怀着复杂的心情拆开信件,然后就傻眼了。

好多汉字!他看不懂啊!

第78章 乌丸集团怎么突然要搬家啊

这是在瞧不起他吗?五条悟突然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但转念一想,又觉着这种揣测无凭无据。

更何况她不是那么恶趣味的人。

多半是时透月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遣词用句都采用了最为正式的书面用语,才导致整封信充满难懂的汉字。

看着字迹娟秀的手写信,五条悟却犯了难。

总不可能直接告诉时透月他看不懂吧,实在是太丢人了,他也是要面子的啊。

拜托家里的人帮忙念?

不好,这是阿月专门写给他的信,他可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上面的文字。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笨办法了。

他来到书房,找出字典。随后直接趴在榻榻米上,一边皱着眉,一边认真翻找字典试图解读信件内容。

时透月坐在五条家门口的台阶上等了一会,见半天都没有人来叫她,便起身回了家。

她原本也不报什么希望,所以离开的时候倒也不算特别失望。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话又说回来,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自从决定放弃当咒术师后,时间一下子变得无比充裕。

由于不需要再训练,放学之后就能毫无顾忌地跟朋友玩,周末也可以和家人去稍远些的地方度假。

总而言之她总算能活得像个小孩,毕竟小孩的“工作”就是玩嘛。

而关于未来的就业方面是一点没考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从家附近的便利店走出,时透月左手举着冰淇淋,右手提着一袋子零食,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步伐轻快地朝家的方向走。

隔着大老远,就瞧见立在门边的小小身影——是宫野明美。

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但萧瑟的寒意还留了几分在空气中,也不知道这孩子等了多久,有没有被冷到。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

时透月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放下塑料袋,牵起明美的小手握了握。

还好还好,手暖暖的,看来没有挨冻。

见她满脸担心,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起来,“没事的姐姐,我刚到。就是恰好路过了,想见见你。”

“我们进去吧。”

家里没人,父母都在工作,甚尔则是跑去参加社团活动去了。

熟练地泡好茶,和羊羹一同放在托盘上,稳稳当当地端上茶几。

时透月坐到宫野明美身边,抬手朝前一指,问:“要看电视吗?”

明美轻轻摇头,脸上难得露出苦恼的表情,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似的,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

见明美这样,时透月也不好得强硬开口问,只能等对方做好心理建设后自己开口。

她只好低头喝茶假装不在意,顺便拿出手机查看未读讯息,想知道五条悟有没有找她。

答案是没有。

突然有点小emo。

“姐姐……”

宫野明美蓦地开口,时透月反应慢半天地抬看向她,轻声“嗯?”了一下。

小姑娘两手攒住裙角用力拧着,眼底泛起点点泪花,“我们、我们可能要搬家了。我想提前和姐姐说,害怕万一到时候走得太匆忙……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消息来的太突然,时透月不由得拔高音量。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态,她立刻恢复平日里的表情和语调轻声追问:“怎么突然要搬家啊?”

宫野诊所的口碑很好,是附近居民的就医首选,邻里之间关系也融洽,时透月实在想不到搬家的理由。

“唉,”宫野明美叹了口气,“有个公司想支持爸爸的研究,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妈妈说打算把诊所关了,专心协助爸爸。”

原先去宫野家玩的时候确实偶然间听说,宫野厚司在繁忙的工作间隙做着某种研究,但时间紧促外加经费不足,迟迟没有进展。

现在有人看中他的才能打算资助,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只可惜想要见明美估计就没那么方便了。

“打算搬去哪呀?”敛去心中的不舍,时透月故作轻松地开口,“日本又不大,想来不管搬去哪都不算远。”

宫野明美知道时透月是在安慰她,心头的那股酸涩感似乎消退了一些,“姐姐说得对。”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扯扯家常,谈谈八卦。

“最近有新剧在热播,好像差不多到播放时间了。”

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板,时透月打开电视,没想到开幕雷击,屏幕上正在上演黑。帮火并的大场面。

这可不是小朋友适合看的内容,她赶紧换台,换到了原本打算看的青春校园剧。

“穿黑西装的男人。”

这话听着有点不知所云,是在说刚才的黑。帮火并吗?时透月面带疑惑,偏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怎么了吗?”

宫野明美低头沉默着,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那天也是一位穿着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来找爸爸,看起来不像是病人。后来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就说有人愿意支持他的研究,妈妈听了很高兴,可是爸爸看起来不太高兴。”

有人赞助是好事啊,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时透月第一反应就是认为事有蹊跷,与黑衣男直接接触过的厚司先生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等等……黑衣男找上门说要帮助医生做研究,这个剧情怎么似曾相识。

藤堂玉和真的日记!里面有写到那群将他害到身败名裂、含冤而死的黑衣人永远都穿着好似乌鸦一场漆黑的衣服。

这是巧合吗?

时透月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为了推翻那没什么根据的猜想,她向小明美打听起来,“要资助你爸爸的那个公司叫什么名字?”

没多思索,宫野明美立刻回答:“乌丸集团。”

话音刚落,她又补充:“爸爸说过这个公司有不好的传言,而且我大姨也说过这件事有点可疑。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让爸爸去,可是……家里马上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爸爸妈妈想要多赚一点钱。”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爆炸。

时透月先是恭喜小明美要当姐姐了,随后又想到明美的大姨,也就是艾莲娜医生的姐姐是英国警界人士,对方肯定是知道点内情,才会好心提醒妹夫。

再说这个乌丸集团吧,在她还生活在大正时代的上辈子,就听说过乌丸家的名号——当时赫赫有名的华族。好像还是公爵,是旧公卿家族的后裔。

后来华族制度被废除,但乌丸家并未就此陨落,而是借着从前的地位和人脉,活跃于政、商两界。可以说是权、钱两手抓。

关于这个家族的名声,在大正时期就有奇怪的传闻,据说当时的家主为求长生不老,数次派人前往海外造访各地名医,甚至借助了不少玄学上的东西。

其结果嘛……就和古代许多君王一样,死在了三无产品——仙丹之下。

可令人发指的是那位家主自己痴心妄想也就算了,非得连累家里人。据家中佣人所说,夫人、小姐和少爷都曾被老爷强制命令服下丹药。

尽管服用次数不及家主,幸而留下一命,可那所谓的仙丹就是慢性毒药,幸存下来人饱受体内毒物的折磨,甚至还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

想起来也是让人唏嘘。

巧的是藤堂院长的日记里提过,黑衣人希望他完成的“梦幻药物”是一种能改变基因结构,从而让细胞停止衰老的东西。

这不就跟长生不老对应上了吗?越想越不对劲。

当天晚上,时透月果断将此事告知她敬爱的母亲大人,希望她能一起分析分析,最好能帮着劝劝宫野夫妇。

听完她的转述,早鹤女士先是凝眉,随后转身就走,“我回趟警局。”

“那爸爸的衣服怎么办?”

“你去送呗,能者多劳嘛。”

“……”

苦力一号时透月竟无语凝噎,她本来打算在家追晚间剧呢,令人惋惜的是苦力二号甚尔今晚要在同学家留宿,不能帮她跑腿。

自从老父亲的漫画决定动画化后,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把工作室当成家,几乎天天爆肝。家里人得经常帮他送换洗衣服。

时透月非常担心父亲的身体,同时也将漫画家一职列入自己未来就业的黑名单中。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忙了!

时透月背上塞满衣服的书包慢悠悠地出门,家中电视已启动录像功能,她可以明天再追剧,不着急回去。

今夜月明星稀,空气中弥散着清雅的樱花香,她沿着河岸缓缓踱步,欣赏着夜樱。

月色被繁密的花瓣筛到地上,成了点点星光,又像收翅休憩的萤火虫。

萤火虫啊……从前悟有带她去五条家的“秘密基地”看过,他还说自己训练特别累的时候,会去那里坐坐。

他现在在干嘛呢?也不知道那封信看了没有?难道他真打算这辈子都不见她了?

思绪就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既然无从下手,就不想了。

收拢心绪,时透月将注意力集中到两岸盛开的樱花树上,四周聚集了不少出来赏樱的市民,成群结队,好不热闹。

可这种热闹却莫名地让她心头升起一丝烦躁,只得掉头而去,转而走向人烟较为稀少的方向。想找个地方落脚,好让心静一静。

就这么走着走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总算是远离人群,来到一处清净的小河边。

路灯昏暗,其中两盏还灭了,使得这附近的居民都不太愿意来,生怕一个看不清路,被台阶绊倒摔得龇牙咧嘴。

但对于视力惊人的时透月而已,这点光足够了,顺着桥边的楼梯往下走。每下一级台阶,河堤的景象就愈发明朗。

潺潺水声浮在耳边,湿润的水汽伴着植物的清香扑入鼻间,大城市的浮躁被隔绝在外,时透月的心情蓦地平静下来。

直到余光触及到桥下那团小小的身影,她的瞳孔一缩,紧张地问:“研二,你怎么在这?离家出走啊?”

第79章 亲爱的友人我们家要破产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萩原研二愣住。

他以为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绝不可能有人会来,没想到居然还真的碰上了,而且还是老熟人。

快速擦干眼角的泪,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露出平时的标志性笑容,扭头面向时透月:“考试没发挥好,被老妈骂了一顿就跑出来了。”

对方没搭话,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脸。

目光像是游鱼一般,在他脸上来回移动,似乎正在努力解读着什么。

此举这让萩原研二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一阵心虚,同时泛起不安和愧疚。

他撒谎了,而且这个谎言并不高明,稍微对他这个人,以及他家的情况有所了解,都能轻易识破。

“抱歉。”因为对好友撒谎而道歉,因为没能对她说出实情而道歉。

空气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时透月坐到他身边,语气听起来比他还失落:“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对,我没有好到可以让你无话不谈。”

“啊,”他发出一声惊呼,睁大的双眼直愣愣地看向身边人,睫毛微微晃动,旋即又跟着眉毛一起耷拉下去,“你别这样,不要这样说。”

“好。”

沉默和尴尬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浓稠,晚风吹拂,小河流淌,却化不开这浓稠的难堪。

看来萩原研二是真的遇到大事了,时透月暗自揣测,他平时是个十足的乐天派,似乎没有什么烦恼能在他心中留宿。

他本人也不是那种能藏事的类型,碰到不开心的都会跟朋友讲,绝不会憋在心里让自己不痛快。

但现在这个情况……只能理解为即便说出口也无济于事。

难道他家里人生了重病?!

好想直接开口问!但他完全没有想要倾诉的想法,强行逼问只会适得其反。

“研二,我饿了,你陪我去咖啡店吃个芝士蛋糕好不好?”

总之先换个地方吧,两个人独处只会让气氛越来越糟糕。

明白她用意的萩原研二配合地点头:“嗯。”

*

晚上八点,两个小学生在繁闹的大街上瞎晃显然不太常见,时不时就会有人朝他们的方向投来或是好奇、或是担忧的目光。

计划要去的咖啡厅位于杯户町,距离萩原研二的家不到一公里,算是那附近的人气小店。

推开店门,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二人坐到角落的位置。店里生意很好,哪怕不在高峰时段,客人也占了三分之二的座位。

双眼状似盯着菜单看,时透月的注意力却全在对面人身上。他显然是第一次来,尽管表面装得淡定,身体坐的板正,但双眼却四处乱瞟,止不住的好奇打量。

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属于复古极繁主义,墙上打满木柜子,木头有被刻意做旧。柜中陈列着陶瓷、音乐盒、人偶……

柜子顶部同样码放着各式古老又精致的收藏品,东西确实多到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研二,你要点什么?”

被她这么一提醒,萩原研二总算想起来自己是来吃东西,而不是来参观的。

他立马拿起菜单研究起来,然后就被上面的标价吓了一跳。

“怎么那么贵?”

一杯黑咖啡一千合理吗?!比自动贩卖机中的贵了五倍!他每个月的零花钱也就只比咖啡高一点。

“因为地段好,租金高,”时透月淡淡解释,“今天我请客,下次你请。”

放下手中的菜单,萩原研二犹犹豫豫的抬眼望向她,“可是……”

“别可是了,本来就是我强行拉你过来的,怎么可能还让你出钱啊。”她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

“那、那好吧。”

最终,萩原研二只是非常客气地点了杯最便宜的热牛奶,时透月则是跟饿死

鬼投胎似的,要了一大堆吃的。

看着满桌的食物,萩原研二默默算起大概价格来,目测至少七、八千,他突然体会到了世界的参差,心里五味杂陈。

“小月啊,你一个月的零花钱大概有多少?”

一清先生自从漫画开始动画化后就名声大噪,相关周边也卖得特别好,想必赚得盆满钵满,给宝贝闺女的零花钱肯定也水涨船高。

说实话,他是有些羡慕的。

咽下口中的三明治,时透月不紧不慢地说:“我爸妈早就不给了,零花钱都是我自己赚的。”

一听这个,萩原研二先是惊讶,然后是敬佩,最后一扫先前的颓靡,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眼睛都亮晶晶的。

“怎么个赚法?你教教我好不好?”

时透月感到十分意外,因为研二这人平时没什么物欲,今天为什么突然会对金钱感兴趣?

尽管她很好奇,想问的东西一大堆,但还是决定优先回答对方的问题,“当模特啊,收入还是挺不错的。”

入行三年,由于个人形象好,业务能力佳,她在业界也算是小有名气,最近都开始接广告了,甚至还有事务所想签约,计划把她培养成童星,进军影视行业。

但目前还在考虑中,因为如果正式出道,每天赶通告能累死人,估计连上学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和朋友们玩了。

听到时透月的回答,萩原研二眼底冒出希望之光,指着自己问:“你觉得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你长得那么好看。”时透月诚恳地作出肯定,同时又在心里补充:而且还是个社牛,无惧镜头,天生模特圣体。

“感兴趣的话这周末和我一起去试镜吧。”

“好,太好了!”萩原研二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笑意在脸上化开来,紧接着又低下头,喃喃自语,“我们家有救了。”

见他终于愿意打开话匣子,时透月赶紧见缝插针地追问:“你们家怎么了?”

听罢,萩原研二的笑容错了位,歪歪扭扭地挂在脸上,他艰难地收起表情,沉默半晌后才用极小的声音说:“我们家要破产了。”

时透月猛吸一口气,把即将惊呼出口的话给压了下去,她努力装作镇定,用尽可能平常的温柔语调问:“怎么一回事?方便说一说吗?”

“唉,虽然之前就察觉到爸妈有点不对劲,但具体情况还是今晚意外偷听到的。”

晚饭后,他像往常那样回屋做作业,写到一半突然口渴,就拿起杯子下楼接水,结果却听到爸妈在压低声音吵架。

把各种零碎的信息汇总起来,总结出一个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

起因是父亲因为修理厂的生意很不错,年前就萌发出要开分店的念头,但母亲比较谨慎,建议他不要鲁莽行事,多考察考察再决定。

可父亲完全不听,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意孤行,背着母亲把家里的房子拿去银行贷款,又找各种亲戚朋友东拼西凑,总算筹够开分店的钱。

然后……分店开了没多久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支撑不下去,倒闭了。

父亲因此背上巨额债务,亲戚朋友那边还能缓一缓,但银行可不会讲什么情面。

到期还不上钱,房子就只能拿去法拍。

父母因为这件事吵的不可开交,已经到了谈离婚的地步,母亲想带着两个孩子回乡下的娘家躲债,让他一个人留在东京自生自灭。

父亲打算把本店卖了,先把房子保住再说,如果到最后实在还不上钱,只好去申请个人破产。

“其实我妈心挺软的,她只是嘴上这么说,不会真的丢下我爸不管。”

“……”时透月倒是希望阿姨能狠心一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光是听就已经气死了!

萩原浩次是被下降头了吗?疯了吗?谁给他的胆子?!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这本实在是太难念!

可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时透月知道自己只是个外人,没有资格和立场对别人的老爸评头论足。

至少明面上不能说出来,在心里骂一骂就罢了。

“浩次先生的初心肯定是好的,希望能多赚点钱给家里人,你……别怪他。”

此时此刻,时透月由衷地感谢自己的演技炉火纯青,细致入微,估计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识破她的表演。

“嗯,”萩原研二点头附和,“更何况事情都已经发生,责怪他也没用,我只恨自己不能一夜长大,帮家里分忧。”

什么叫做懂事到让人心疼?这就是!假如时透月以后有小孩,只要能有萩原研二一半省心,她就谢天谢地了。

“这个事吧,要不我去问问我爹?反正他跟你爸也认识,关系也还行,他现在虽然赚的挺多,但没什么时间花,我妈那边我来做工作……”

话未说完,就被萩原研二急切打断:“不能这样!不可以给你们家添那么大的麻烦,这件事是我爸爸造成的,所以、所以只能由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态度异常坚决,不是因为顾忌面子、尊严之类的东西而在说场面话。

他内心的想法同话语一致,真心认为觉得不能因为自己家的事给别人造成困扰。

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时透月一时哑然。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随和又好说话的人,坚决起来的时候会那么有压迫感。

她打了好一会腹稿后才郑重开口:“研二,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做不到,需要别人帮忙才能完成的,不要害怕欠人情。如果立场交换,你也一定会帮我,因为我们是朋友。”

见萩原研二的表情有所松动,她乘胜追击:“你这周不是要跟我一起去试镜嘛,万一……我是说万一,能够借此机会进入演艺圈,以后成为大明星,还钱就是动动小手指的事,所以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大明星什么的,真是痴人说梦。”萩原研二垂下脑袋,在他原本的人生计划中,打算长大之后继承家里的修车厂。

但现在已经没有修车厂可以让他继承……甚至连家可能都快没了。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啊美少年,人活着主要就是靠自信,至少我对你挺有信心。”

这是时透月的真心话,绝对没有安慰或是恭维的意思。

后来她又给萩原研二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对方才好不容易点头答应,愿意接受她的提议。

*

钱可以慢慢还,首先得把本店保住,千万不能低价急售用于还债,否则失去收入来源,以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去给一清送衣服的时候,时透月顺便就把这事给说了。

老父亲听完后面露难色,并非不愿意出钱,而是有别的顾忌,“你妈会同意吗?”

“这笔钱我来出。”

早在做出决定的时候,时透月已经做好拿私房钱出来救急的准备。

原因无他,她自己决定的事只能由自己来买单,否则就是慷他人之慨。

“你、你这么大方的吗?”一清目瞪口呆,他知道闺女的小金库资产颇丰,但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

“嗯。”

禅院直毘人给她的五千万基本没动,就刚拿到手的时候买了点奢侈品过过瘾,但随着东西到手,那种期待和喜悦很快就消失了。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物质上带来的满足感转瞬即逝,世上最珍贵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羁绊。

将死之际,她最为不舍得绝不是金钱,而是人。

因此只要能让她亲爱的友人重展笑颜,那么这笔钱她十分愿意出。

第80章 拉钩钩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靠谱的成年二人组不负时透月所托,没过几天就带来好消息。

也不知道早鹤具体是怎么说的,但宫野厚司最后决定拒绝乌丸集团的邀请,比起研究,还是家人的安危更为重要。

一清那边也很顺利。时透月只希望萩原浩次先生能吸

取教训,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再那么鲁莽。

只是还有一事未解决,着实让时透月伤透了脑筋,同时她也产生一个不太秒的猜想。

那封写给五条悟的信吧,虽然她自认为写得天衣无缝,堪称道歉信模板。无论是态度、诚意还是用词,都已经是耗尽她毕生所学。

但问题来了,对于一个学龄前儿童,信的内容会不会有点难懂。

可她转念一想有认为是自己多虑了,五条家的教育是把五条悟当成下一任家主来培养的,文化课方面只可能比普通小孩提前,不可能落后。

那封信对于其他小朋友而言确实难懂,但绝对难不倒五条悟!

那么至今没有回音的原因很简单——他还在生气。

说实在的,时透月的耐心被磨得所剩无几。

平心而论,她也没有犯下多么罪无可赦的过错啊!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过的人生罢了。

虽然这个选择确实让五条悟失望了,但罪不至此吧。他都已经气了好几个月,她该做的,能做的也都做了。

如果到今年年中,他还是这个态度,铁了心都不原谅,那她真的没法子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但愿他哪天自己想明白了,自然会来找她。

就怎么一边苦恼一边焦虑地等待着,时间很快来到四月中旬。

上课、放学、回家。平凡的一天。

除了天气不太美丽,马上就要下雨以外,和昨天没什么不同。

回到家,她立刻躺在房间的榻榻米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感受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感受着可以随意浪费时间的奢侈。

这时,沉寂一天的手机发出嗡鸣声。

塑料机身与木质书桌碰撞,“咯哒咯哒”的声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就像是在对懒得起身接电话的时透月做出抗议。

她只好去拿,目光触及到屏幕的瞬间,整个人呆了足足有三秒,才动作僵硬地按下接听键。

“喂,小悟。”

电话那头不声不响,如果不是因为有轻微的呼吸声传出,时透月都要怀疑是不是打错了。

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出声,只得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等待。

因为紧张和不安,心脏快速跳动。掌心和后背都冒出一层薄汗,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时透月几乎快要失去耐心,正打算出声询问的时候,对面的人蓦地开口了。

“我想见你。”

如果喜悦可以被赋予声音,那一定是烟花绽放的声音。

时透月的心里放起了烟火,一放就是一整天。也有可能是一个星期。

“那我们在哪里见?”她知道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很高兴,实际上确实是喜出望外。

“我在你家门口。”

“?!”

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因为她忙着发呆,所以没有听见?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时透月已经飞速下了楼,一把推开大门。

门外的人手持电话,故意偏头不看她,目光飘向远处的天空,正在努力跟她装不熟。

五条家的高级轿车就停在对面,候在门外的司机冲她行了个礼,随后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一脚油门踩下,扬长而去。

啊?就这么走了?把悟大少爷丢她家门口就走了?

啊这,司机先生肯定没权限这么做,想必是五条悟本人的意思。

放下手机,时透月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把抱住面前装酷的小孩哥,无视对方的抗议,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呢喃:“我好想你。”

原本象征性挣扎个不停的某人顿时没了动作,呆愣了好几秒,才如同大梦初醒那般,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我、我也是。”

*

没有社团活动的甚尔早早就往家赶,今天轮到他做饭,打算放下书包就叫上阿月一起去超市采买食材。

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玄关处多出来的木屐,这个尺寸是小孩子穿的。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是月的朋友来家里玩,便披上邻家好哥哥的皮,摆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朝正在播放电视节目的客厅走去。

“我回来了,”甚尔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的二人,“来朋友了啊,月。”

“嗯!欢迎回家。”她看起来心情很好,扭头冲他笑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可爱的小月牙。

坐在她身边的白发小男孩滑下沙发,站到地上,面向他微微行了个礼,“您好,我叫五条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啊?嗯……请多指教。”

五条?!那个传说中的五条悟?

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原本以为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子应该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才对。就像是禅院家那帮拥有咒力和术式的混蛋一样。

不曾想这位小神子还挺懂礼数。没有人会讨厌有礼貌的小孩,甚尔也不例外。

但出于好奇,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白发蓝瞳,五官精致到有些失真,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长相。

再继续看就不礼貌了,甚尔赶在对方露出不悦表情前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问:“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

时透月:“炸鸡!”

五条悟:“我都可以。”

“好,我现在去超市,你们稍等。”

待甚尔离开,五条悟的视线仔仔细细地顺着时透月的脸溜达了一圈,发出疑问:“你哥怎么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

“因为是表哥。”而且还是三代以外的远方表亲。

五条悟的表情愈发纳闷:“那他为什么会跟你们住在一起?”

“因为禅院家不适合我们这样没有咒力的人生存。”

小神子愣了愣,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紧接着目光中闪过了然,呢喃道:“啊,这样啊,嗯……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他又接着问:“你不愿意当咒术师也跟这个有关吗?”

这会儿换时透月发愣了,她信里面不是都写清楚了吗?难道他没看?

“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她以为五条悟愿意来见她,就是因为那封信写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没想到他居然连读都没有读!甚至有可能连信封都没有拆!是不是有亿点点过分啊?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五条悟看,在她的问题抛出后,身边这位完全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就表现出明显的心虚。

目光开始乱飞,故意把脸转向电视屏幕,避开与她视线接触。紧接着他白皙的脸泛起粉色,由粉转绯,没过几秒,脸颊连带着耳朵和脖颈都红了。

“我、我……你知道我平时很忙的!每天要忙着训练,五条家又没有人会无下限术式,只能自己摸索,或者根据上一任六眼留下的记录来学习,但那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写的都是古文……”

他就跟念经似的,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为一句:忙于咒术训练,文化课方面没怎么学。

解释完后,五条悟都不好意思看她,生怕时透月会嘲笑他没文化,连汉字都看不懂。

真要这样,他大概率会恼羞成怒,二话不说就跑回五条家。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时透月羞愧难当,那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愣是没搞清楚呢?

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有那么多全能六边形战士。

就因为他是五条家的下任家主,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应该干什么都行,却完全忽略了他如今只是个学龄前儿童。

除去和咒力相关的东西,他也只是个普通孩子。会难过、会生气。面对不明白的事物,不想轻易承认自己不懂,而是找理由找补。

就跟普通的小朋友一样一样的。

见她态度真诚,完全瞧不出半点取笑的意思。五条悟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现在也终于能正大光明地问:“所以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啊?”

他靠着翻字典只能明白百分之二三十,只知道自己在时透月心里很重要,她很在意

他,很抱歉让他失望了……诸如此类的内容。

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

但依旧很好奇余下的内容具体是什么,想要了解只能亲自来问本人,这也是他特地登门拜访的原因之一。

“其实我年初的时候差点挂了。”

“什么?!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都不跟我说?!”

面对被吓得“花容失色”的五条悟,时透月连忙安抚,只说虽然情况很危险,但好在伤得不重。

“在那之后,我突然顿悟了,觉得从前生活中那些平平无奇的日常,在现在看来,都美好的像是奇迹一样。我不愿意失去这些日常,所以才决定放弃当咒术师。”

“能够和小悟相遇,也像是奇迹,所以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难受,很害怕。好担心你以后再也不见我了。”

为了不让对方产生歉疚心理,她没有表现得多么悲伤和惋惜,只是平静的叙述。

但这些话的分量,却狠狠地砸在了五条悟心上。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太武断,根本没有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才对,阿月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人,之所以突然不想当咒术师,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而他却完全忽略了这些,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个劲儿的埋怨她的选择。

“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没事啦,都过去了,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时透月伸出右手食指,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什么请求?”不管是什么,他都会答应。

“以后有话就直说,不可以再跟我冷战,真的太难熬了。”

“好,我答应你。”

“那拉钩钩。

“……幼稚。”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五条悟还是口嫌体正直地伸出小拇指,配合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