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食量,宋泊峤没买太大的蛋糕,六寸还剩四分之一,她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唐苒去洗澡时,他把剩下的蛋糕放进冰箱,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家里巡视一遍,确定再没有要做的家务,才回到沙发上等她。
唐苒记着他在等,也没洗太久,让他脱了外套去床上小憩一会儿。
否则一整晚不睡,身体吃不消。
宋泊峤自己觉得没什么要紧,但为了让她安心,还是陪她躺到床上。
唐苒迷迷糊糊睡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再醒来已经是清晨。
洗漱过后,宋泊峤带早餐回来。
唐苒看着保温桶被他一层层揭开,惊喜道:“有饺子!什么馅儿的?”
“给你拿的荠菜猪肉和虾。”知道她不爱芹菜和韭菜的味道,虾肉饺不多,他费了番工夫才抢到。
唐苒坐到餐桌前,笑出声:“这饺子谁包的?”
部分卖相实在差点意思。
“谁包的都有。”宋泊峤洗了两双筷子,一人一双,递给她,“昨天下午几个班比赛,五十多个人一块儿包。”
唐苒惊喜地望过去:“也有你的?”
“我不在内。”他把蘸料推到她面前,语气轻描淡写,半真半假,“不过凑了会儿热闹,包了十来个吧,能不能吃到看你运气了。”
唐苒把每只都检查过一遍,挑出两只形状最漂亮的。
馅料饱满,褶皱精致,一看就是老师傅杰作。
“这两个是你包的么?”
宋泊峤笑了笑:“不是。”
“啊?”剩下的,卖相实在不忍直视。
男人倾身过来,用筷子从里面挑了只最丑的,放到她碗里。
“……”唐苒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了。”他语气无比认真,“包饺子这事儿,我真的不太擅长。”
唐苒呆愣几秒后,笑出眼泪:“宋泊峤,你还有不会的啊?”
十项全能的男人第一次翻车,翻得这么彻底,唐苒整个人都笑颠了。
“有那么高兴?”宋泊峤捏捏她脸,连名带姓却宠溺地叫她,“唐苒,你不会就盼着我出糗吧?”
唐苒笑趴在他肩上:“就是觉得,你有那么点儿接地气了。”
一个样样完美的男人,还成天在天上飞着,不怪她偶尔觉得不真实。
她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模样,不够细腻的皮肤,是被阳光晒过的健康肤色。也许是职业使然,常年待在纪律严明的军队中,五官底子虽然精致,骨相却透着硬朗。
她迷恋得毫不掩饰:“挺好的,
不然都怕你变成蝴蝶飞走。”
宋泊峤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掌搂住她腰窝,炙热呼吸往下移动,带给她真实的感受。
“别胡思乱想。”他握住她手,亲了亲,“我们苒苒值得最好的,我也不会离开你。”
唐苒近乎呆滞地望着。
男人目光懒散,带着温柔:“饺子是有点儿难看,没时间练,下次不会这样了。”
唐苒吃了顿满足的早餐,饺子虽然卖相不佳,味道却不错。
宋泊峤值班后休假几天,两人买了下午去帝都的机票。
唐苒给温瑾宜打视频汇报行程,温瑾宜说她瘦了,担心她在这儿没吃好,让宋明鹤晚上做顿大餐给她补补。
婆媳俩亲热得忘乎所以,完全把宋泊峤撇一边。
他看了眼时间,终于忍无可忍地现身镜头,胳膊肘懒懒搭在唐苒肩上:“妈,差不多行了,我们还有事儿。”
唐苒刚要问什么事儿,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宋泊峤匆匆和母上道别,挂了视频。
手机被扔到沙发角落,唐苒被他打横抱起来,双脚离地,吸着气惊呼:“大上午的你又想……”
“又?”男人笑着把她放床上,单膝跪着,开始解纽扣和拉链,剥得干干净净扑上来,“昨晚你可欠着我的。”
结扎后方便多了,不用时时惦记着找东西,唐苒身体软下来,抱着他的肩哼哼着,宋泊峤顺势而入。
很快她变得晕乎乎,轻飘飘,像在起伏的巨浪中摇摆不定的一叶小舟。
大海漫无边际,她看不见方向也不知道要漂去哪,嗓音柔软又可怜:“老公……”
她试着去搂他脖子,手臂晃荡无力,好几次颤抖地跌下来。他俯身,抬手,帮了她一程。
呼吸温热地贴到她耳边:“不是小狗吗?”
“主人喜欢什么品种?嗯?”
昨晚饭桌上的玩笑话,被他变本加厉地兑现在她身上。
唐苒咬着他肩膀抽抽搭搭,眼泪掺着他的汗,湿透她的发丝和枕头。
“主人,这样可以吗?”
嘴上喊着主人,却毫不留情主宰着她的身体和感觉。
直到她连人带魂地飞上天,从云端跌下,被他宽厚温暖的怀抱接住。像在茫茫大海中寻到港口,缓慢平复着,安心地停靠。
男人从背后抱着她,边安抚她的颤抖,边侧身继续,喑哑笑腔带着痞坏:“体力是进步了,别的半点儿没长进。”
唐苒哭得直抽:“你还没好……”
“哪这么快?”
好像一只手将她拎起来,又放到大海中央,随风浪摇曳,无边无际,无止无休。
*
年初一,温瑾宜对宋泊峤和和气气,除了让多吃点饭早点睡觉,别的都没说。
初二,宋泊峤带唐苒在帝都逛了逛,晚上回家,温瑾宜递了宋明鹤多个眼神无果,终于亲自上阵,问他考不考虑调到机关。
“本来你们俩离得也不算远,高铁两个小时的事儿,你瞅瞅你这事儿整的,谁家夫妻是这么过日子的?”
宋泊峤剥着橘子,低头垂眼没搭腔。
“吃吃吃,就知道吃。”温瑾宜脾气上来,看他做什么都不顺眼。直到宋泊峤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唐苒,态度才稍微缓和,“你俩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要上孩子?”
“妈,我们近几年没打算要孩子。”宋泊峤直截了当,“我暂时结扎了。”
“……”温瑾宜错愕失语,整个人仿佛被定住。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多个小孩。”他平静陈述着,眼神真挚地望着母亲,“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如果您很难接受,我只能说抱歉。”
温瑾宜怔愣中回神,扶在沙发上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尽量保持冷静:“这是你们的事,我不管。”
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一个家里,夫妻关系是首要,孩子的事儿可以暂且不提,但你们俩之间不能出岔子。异地分居,很难长久的。”
宋泊峤没说话,她缓慢低声地继续:“你调到机关,不说天天见面,至少双休和节假日都能见,不比一年到头在天上飞着强?我当妈的都提心吊胆,你是想让苒苒担心死啊?”
唐苒想开口为他说点什么,喉咙却仿佛被堵住。
温瑾宜的话其实每句都没错,她的确担心。
两人很久不见面,甚至联系不上的时候,她总会梦到他出事。
可这些都只能独自咽下。
宋泊峤没再顶嘴,又剥了个橘子。温瑾宜气闷回房,宋明鹤对俩孩子说了句“早点睡”,哄老婆去了。
唐苒接过橘子,他又去果盘里拿,她连忙摁住他手:“不要了。”
他很少有焦虑的时候,她第一次见他这样,是她快要从家属院离开,他整个人显得坐立不安。
主卧房门被关上,唐苒手臂绕过去搂住他脖子,再将他的脸掰过来。
四目相对,他眼底微微的红。
一丝脆弱暴露在她眼中,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差劲?”
唐苒摇摇头。
“跟你结婚那会儿,我刚从副职升上来不久。”他低头望向两人交握的手指,婚戒轻轻碰在一起,“我以为时间会自由点,但谁知道……”
涉及机密的话,他没多说,但唐苒也懂。
虽然是和平年代,可安稳太久难免会骚动。
或许是现在网络发达,一点风吹草动就上热搜,平民百姓也知道国际形势并不容乐观。
就连奚城那个小小的军用机场,去年起训练上天的频率都很高,每天运-20要飞无数趟。
“你不要想太多。”唐苒嗓音放得很轻,只有两人能听到,低柔得像一只手在安抚他焦虑的内心,“至少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宋泊峤,如果你不能再开飞机,一定会很难过是不是?”
男人低垂着眸,沉默代替了回答。
唐苒笑了笑:“就像不让我碰案子,不让我上法庭,想想就觉得活不下去。”
宋泊峤轻轻摩挲着她手上的钻戒:“你想做的尽管去做。”
“你也尽管去做。”唐苒将他的手捧在手心,虔诚而认真,“宋泊峤,生活不可能完美的,我们不能要求两个人都追求事业的同时,还朝夕相处在一起,那也太贪心了。”
“月盈则亏,物极必反,有点遗憾也有点念想,不好吗?”
宋泊峤望着她,眼底浓情如潮水,嗓音发哑:“你真觉得这样好?”
对她的思念他可以忍,哪怕夜夜蚀骨,可就怕她孤单寂寞,对他失望。
“嗯。”唐苒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点点头,“老公,你穿飞行服的时候最帅,虽然我没见过你开战斗机的样子,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管为了任何人,都不要动摇好不好?”
他侧过身,一个眼神仿佛有千钧重,同样沉甸甸的吻落在她额头上:“好。”
*
两个人达成共识,年后见面的机会依然不多。
但一有时间就会打视频。
唐苒照例往返在法|院和检察院之间,平时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密密麻麻的考研真题和数不清的申诉案件。
不少人为她慕名而来,六部也越来越忙碌,大家纷纷表示成就感暴增。终于享受到被单位重视的待遇,口头表扬和奖金都多了,一个个更有干劲。
八月中旬,唐苒坐在去江城的动车上。
星期三工作日,中午十二点才接到宋泊峤电话。
上午从家里出发时,她给他发了个定位,是江城某家商务酒店,和房间号。
附带两个字:【约吗?】
“到江城了?”他似乎在食堂,背景音嘈杂。
“没呢,还半
小时到站。“唐苒望着窗外大片的农田,和偶尔闯入视野的农村房屋。
宋泊峤叹了声:“今晚我有事儿,出不来。”
“哦。”唐苒佯装失望,“那我约别人好了。”
“行,房费算我的。”他笑得有点欠揍,“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谁还能伺候好你。”
“……”唐苒无声翻了个白眼。
他言归正传,问她:“来出差?”
“嗯。”唐苒得意洋洋,“你老婆出息了,明天去省院开会分享案例。”
“这么厉害。”宋泊峤毫不掩饰地为她高兴,“明天我过去找你?”
“明天我才没空理你呢。”唐苒昂首挺胸,无比神气的模样,“而且你过来也没有入场资格,我们晚上再见吧。”
男人笑了下:“行。”
三伏天的江城,是当之无愧的火炉之一,白天暴晒的温度从沥青路面回吐到空气里,彻夜散不尽。
再有无数空调外机不断辐射着高温。
除了开足冷气的酒店,哪儿都不是人待的地方。
吃过晚餐,唐苒本想去江边散散步,看着天气APP显示的体感温度46℃,还是决定不折磨自己。
洗完澡躺在床上,开着电视当背景音,用平板刷题到九点半,定了明天的闹钟,刷牙护肤关灯睡觉。
去省院之前,唐苒早起化了个淡妆。
车是在酒店门口接的,黑色商务七座,只有她和另一个女同僚。
上车后打了声招呼便没再说话,唐苒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听她在电话里安排孩子的事儿。
大概是妈妈出门,家里爸爸和老人都乱了套。
唐苒听着都感到窒息。
宋泊峤从不会让她为工作以外的事忧心,如果有什么影响到她,隔着再远,他也会设法解决。
理解和尊重是相互的,所以看着别人一家团圆,丈夫总在身边陪着,她也从不抱怨他太忙。
如今她办案数量已经上千,在全省地级市检察院申诉部门中,质量排名也是第一,至今没有一起上|访和投诉。
七月初,省里开展的一二季度检察机关案例评选,她承办的一起未成年人故意伤害申诉案被评为精品案例,应邀参加大会分享。于是熬了好几个夜,做出三十多页的PPT。
车停在省检门口,唐苒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和衣领,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嗓音:“唐苒!!”
回头一看,是去年公诉人竞赛和她同组辩论过的宜城检察官,唐玥。
“真是你啊。”唐玥激动地跑到她旁边,“那次还说加个微信的,你转头就跑了。”
唐苒朝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两人同姓氏,被安排在相邻座位。
这次大会旨在让青年检察官们互相学习进步,还邀请了省检察院高级法律顾问,政法大学法学院院长及刑法学教授杜振国来演讲。所以除了像唐苒这样分享案例的,也有冲着杜教授大名,来听讲座学经验的。
“我们市院就两个名额,我拼命找师傅磨嘴皮子求来的。”唐玥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名牌,叹了口气,“现在工作环境可太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
唐苒就是那个当之无愧的卷王。
去年竞赛,她刚进六部,硕士毕业的唐玥比她还胜在经验和学历,没想到一年时间,沧海桑田。
唐玥一脸求知若渴的热切:“给我讲讲呗,你是怎么做到早上不困,中午不睡,下午不摸鱼晚上不熬夜的?”
“……”
三十多页的案例演讲PPT,在今天也是独一份。
唐苒没想过什么全场最佳,只是安排到手上的活,她习惯桩桩件件都不敷衍。
哪怕是在别人眼中走个过场的经验分享。
她没有藏着掖着,从头至尾的思路,心得和总结教训都分享在PPT里。
散会时,不少人过来讨论案件,还有几位男性同僚想加微信,意图很明显。
唐玥在一边清了清嗓子:“苒苒,你老公来没?”
那几位男性神色各异地离开。
“唐检,保持联系,下次竞赛见。”
“好,再见。”
送走最后一位真心请教的同僚,唐苒和唐玥走出省检大门。
离开冷气充足的大厅,室外热浪袭来,两个人差点双双晕厥。
唐玥生无可恋地嚎了一嗓子:“卧|槽,什么鬼天气啊?”
“这可是和山城并列的火炉。”唐苒笑了笑,从包里拿出遮阳伞。
正欲撑开的同时一抬眸,滚烫空气瞬间凝固。
烈日炎炎下的车门边,那人穿着墨蓝色短袖体能服,额头脖颈都晒出了汗。
目光却是清爽沁凉的,如微风拂过她面颊。
唐苒彻底忘了撑伞这事,飞跑下台阶,几乎是冲到他怀里。
男人结实伟岸的身躯都被她撞得轻轻一晃。
他身上有汗,却仿佛散发着清冽的阳光味道,唐苒轻轻嗅着,很安心。
手掌摸到他浸湿的后背,一阵心疼:“不是要你找个商场等?来这儿干什么?”
他没有入场资格,只能在空旷的停车场,忍受四十多度的高温,和车内空调都无法抵御的暴晒。
“商场太远了。”他把脸埋进她发间,贪恋那抹久违的香气,“就算不能亲眼见证,我也想第一时间分享你的成功。”
沥青路面蒸腾着滚滚热气,后背像有火在烧,他怀里更热。唐苒却丝毫不觉得燥,就这样抱着他,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第56章 第56章哪怕慢一点,总有一天会……
岑念最近在做恋爱心理分析,研究了身边和网络上千对恋人和夫妻的心路历程,也同样采访过唐苒和宋泊峤。
原本觉得他俩是误打误撞,刚好合拍,可一顿分析下来,岑念说他们的确具备异地恋成功的要素。
她独立,清醒,不依赖男人给予的情绪价值,工作状态让她更充实,案件办结的成就让她更满足,胜过沉溺于情情爱爱。
而宋泊峤刚好是个恋爱脑。
岑念经过大量数据得出的结果——在一段异地恋中,如果女方恋爱脑,男方过于清醒冷漠,从一开始就可以预见失败。反之亦然。
在江边吹着温热的风,唐苒牵着宋泊峤的手走在长堤上,把岑念的恋爱理论讲给他听。
宋泊峤稳着她左摇右晃的身子:“所以你是承认自己冷血无情了?”
唐苒当然不,笑着朝他踢了脚空气:“我哪有!”
说异地没关系的是她,沉迷工作到忘了他存在的也是她,嫌和他打视频影响学习的也是她。
可唐苒知道,她不是不喜欢他。
她只是避免为无法改变的现实而内耗,凡事都会先掂量轻重得失。
两人都有无法舍弃的事业,异地是必然的,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很难再想起其他琐事。
考研她更不想二战,她没那么多时间成本,必须一次成功。
与此相比,谈情说爱当然要往后放。
好在宋泊峤也是个理智的恋爱脑,嘴上说失望,却并没和她较真。也不生气,下次还像牛皮糖似的贴上来。
后来她走累了,他背她回酒店。
他的后背和她胸前都是汗,两人却十分享受,连汗液交融都觉得是甜蜜的信号。
“老公你热不热?”
“老公我帮你扇扇。”
“老公,加油,下个路口就到了。”
“老公……”
分开的时候没他也行,在一起就珍惜难得的时光,给足他情绪价值,哄他黏他尽情撒娇。
岑念问过唐苒,她是不是进修过恋爱课,这么会拿捏男人。就她这样的,十个宋泊峤都扛不住。
唐苒哭笑不得。
她满脑子搞事业,哪懂这些花样。
也许是遇到对的人,再不懂恋爱的新手也会渐入佳境,哪怕只凭着感觉,也能笨拙地走在正确的路上。
哪怕慢一点,总有一天会学会爱。
*
唐苒自打入职,在市公检法圈内就出名,以前是凭脸,如今是正儿八经凭实力。
在六部刚满一年,黎秋水就给她这助理又安排了个实习助理,是本院独一份。
实习生叫邱玲,傅周的同校师妹,原本听说她就是个非法学专业本科,没把她当回事儿,结果跟了她两天,彻底变成小迷妹。
用邱玲同学的话说,唐老师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很帅。
一开始邱玲怎么都跟不上她,于是向她请教如
何踩着细高跟稳稳当当地走成一阵风,还那么正气凛然。顶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却没有一丁点柔媚气。
工作上,她好似完全摒弃了性别,尽管她这张脸在很多时候,都能当做省时省力的秘密武器。
可邱玲从没见她对任何人展现出女性的一面,仿佛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办案机器。
当然,除了那位传说中的她丈夫。
遇见过不少男性辩护律师拿她的性别和颜值做文章:
“如果对面是像您这样美貌的女士,作为一个男人恐怕很难不动容。我当事人并不知道这样叫性|骚|扰,他只是在用自己认为合理的方式表达爱慕。”
唐苒毫不避讳对方直白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出口镇定而冷漠:
“我也认为劫富济贫是用合理的方式伸张正义,刚好崔律师您很有钱,那我可以去您家烧杀劫掠,不用负法律责任吗?”
当她在庭上的时候,邱玲看她的眼直冒星星。
可下了庭,女神瞬间变魔王。
一天三场开庭,邱玲腿都快替她跑断,回到检察院只想瘫在座椅里休息。
偏偏走到半路,被徐科长拦下:“小唐,来我办公室。”
“我约了庄律师五点见面。”唐苒看了眼手表,“十分钟,要么您现在长话短说,要么明天我抽空去趟您办公室。”
徐科长指了指走廊里的会客室:“那借一步。”
唐苒把笔电递给邱玲:“整理一下庄律师发来的案件资料,最后五分钟我来看。”
邱玲心底苦哈哈,脸上笑呵呵:“好的唐老师。”
徐科长关上会客室门。
唐苒微一皱眉,听见他开门见山:“上面有打算调你去一部。”
“现在?”唐苒短暂错愕,手揣进兜里,“我手头还有十八个案子。”
徐科长显然也被这数字惊到,调整了一下呼吸:“案子不是问题,调职前当然要做好交接。我记得你之前很想去一部的,怎么了?”
唐苒望向墙上那幅毛笔字,一个隶书的“静”,有棱有角,端正肃然。
“现在也不是不想。”她收回目光,语气平静而坦然,“从今年省考,一部招人最低学历是硕士,我不想搞特殊化。再说我了解我自己,不能把运气当实力,之前是年轻气盛,自命不凡,至于真的有几斤几两,上了刑庭原形毕露。”
徐科长笑出声:“这么谦虚了?”
“您就当我是谦虚吧。”唐苒耸了耸肩,“毕竟和庄律师那种人交手,真的很打击人自信心。”
偏偏她运气差,平均每周要见庄博瀚那只老狐狸狗一到两次。
“行,反正话我带到了。”徐科长点了下头,“那你好好加油,上面一直很关注你。”
“嗯。”唐苒仰起脸,衣领处的检徽锃亮发光,“如果这次能上江大法硕,我会重新考虑的。”
徐科长笑了笑:“我相信你没问题。”
从九月报名到十二月底的考研初试,唐苒一直处在紧锣密鼓的节奏中。
宋泊峤也跟着她调整了联络方式,除了每天晨昏定省和鼓励,没像以前那样占据她时间。
只有感觉她情绪不对劲,可能有压力的时候,才会打个电话哄一哄。
唐苒确实是有压力的。
她没给自己留退路,必须背水一战。
*
虽然成绩来年二月份才会出,唐苒从考完初试就开始准备复试。
大年三十,她在书房听着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只分出一丁点心神,短暂参与了这个世界的热闹。
今年两人没去帝都过年,父母也表示理解,全面支持唐苒考研,还邮寄了宋明鹤亲手做的腊肠和炸丸子。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为了杜绝干扰,她学习时会调成静音。
屏幕上是宋泊峤的微信消息:【老婆,占用十分钟?】
已经23:58,马上过零点了。
唐苒笑了笑,放下手机跑去客厅。
沙发上男人将她抱住,喂了颗汁甜饱满的大樱桃。
电视里,晚会即将踏入倒计时环节,主持人激|情洋溢地说着祝福语,氛围被拉至最高点。
空旷的大房子里只有两人一猫,心口却温暖而充盈。
倒计时数到0,远处传来庄严的敲钟声,电视里烟花和雀跃齐响。
宋泊峤捧着她脸,轻轻吻住她嘴唇:“新年快乐,苒苒。”
小椰子见不得两人亲热,爪子扒在唐苒胳膊上站起来,激动得要舔她脸。
宋泊峤变本加厉地深吻,一只手将捣乱的猫咪提溜开。
小椰子向来斗不过他,委屈巴巴地缩到沙发角落。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
直到六月,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唐苒终于成了刑检大军的一员,开始跟着陈检接触一些大案要案。
有了之前的经验储备,这条路走得辛苦却顺利。
周内上班,周末去江城上课,旁人都替她生无可恋,唐苒反倒觉得这样的生活蓬勃而充满希望。
毕竟江城有人在等她。
队里到学校才五十分钟车程,只要没工作,宋泊峤都会去陪她上课,陪她睡觉,两人见面反倒比以前更频繁。
第三个新年,小椰子有了新伙伴,一只外表威猛的纸老虎缅因猫,唐苒叫它芒果。
吃得多,长得快,打架却从来打不过小椰子。
第四个新年,正好是国际关系敏感期,宋泊峤不能离开部队。唐苒也忙,当天晚上还在方景明那儿,配合提审刚抓获的运毒分子。
如今她已经是一部骨干,正式的员额检察官。
终于通过法考的何卓被陈检安排给她当助理。
唐苒原先不想要,让何卓给她当助理等于拖她后腿,陈检找她深入聊了聊。
放眼整个检察院,除了徐科长没人治得住何卓,陈检觉得她行。
就当最后试一把,如果何卓真的无可救药,以后就当部里没这个人。
眼高于顶的大少爷,曾经也看不上唐苒,如今在她手下却意外听话。
没别的,其他同事说话多少留点面子,想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唐苒恼起来,把他骂得猪狗不如。
唐苒一直奉行一条理念,和办好案子比起来,人情世故毫无用处。她也相信真正的检察官是为老百姓办实事,而不是溜须拍马哄同事。
年三十,她和何卓都在市局过了一夜。
方景明说请他们吃早饭,唐苒拒绝了。
案情特殊,明天法|院紧急开庭,唐苒回了趟检察院,遇到正在加班的江若若,聊了几句手头的案子,然后安排何卓去证人家中打探。
在唐苒手下干了两月,何卓的保时捷换成了比亚迪新能源,逢人就说他被唐苒职场PUA。
唐苒知道,故意睁只眼闭只眼。
江若若从窗口看着灰色比亚迪驶离大院:“你真放心让他去?”
“嗯。”唐苒打开抽屉,开了瓶补铁液。
温瑾宜担心她用脑过度,气血不足,都按箱给她买。
江若若:“总觉得这小子要搞砸。”
“他肯定会搞砸。”唐苒慢条斯理地咬着吸管,打开电脑,“所以我叫了方队接应。”
江若若疑惑地看过来:“你图啥?”
“不把他吓个半死,他不知道咱们这行责任多重大,成天在这儿吃喝拉撒混日子,国家花钱白养他就算了,还影响别的同事工作心情。”唐苒把喝完的补铁液丢进垃圾桶,“这次让他自己选,要么跟着我好好干,要么让徐科长调到后勤打杂
去。”
“那贩毒团伙还没抓完呢。”江若若起了身鸡皮疙瘩,抱起手臂,“万一他死了咋办?”
“死了就当为国捐躯。”
话虽如此,有方景明在,何卓想死都死不了。
让他经历一次极端场面,要么吓得屁滚尿流主动离开一部,要么痛定思痛,以后当个合格的检察官。
刑检的危险系数虽不如刑警,但只要背上亡命之徒的案子,也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唐苒年前就遇到一次,加班回家被漏网的罪犯同伙尾随,幸好她熟悉地形,溜进小区外的派出所。
第二天,她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昨晚只是个小小的提醒。停止调查,否则后果自负。】
这案子还没结,所以最近她都避免走夜路。
方景明那边的消息很快传来,何卓去见证人的路上遇到埋伏,一辆无牌车直接朝他撞过去。
还好警队提前部署,抓到了人。
何卓车坏了,但身体没大碍,现下在医院做检查。
唐苒给方景明发了条语音:“行,你派个人现在跟我去。”
方景明:“你注意安全。”
提证人这事,唐苒还是要亲自上。
晚上她才得空去医院看何卓。
小子脸上破了点儿皮,躺在病床上哼唧。
唐苒没好气地把晚餐扔柜子上:“行了,装什么装?”
“老大,我受伤了。”何卓拍拍自己挂彩的脸,“我受伤了你看不到吗?我是为了帮你提证人才受的伤,你高低不得请我吃顿像样的料理?”
他指着柜子上的塑料袋:“这什么?”
唐苒把袋子拎起来递给江若若:“他不要,拿去喂狗。”
“……”
工作上唐苒油盐不进的冷漠无情,倒正好能降得住何卓这种人。四两拨千斤,把他拿捏得服服帖帖。
之前大少爷被架在空里,觉得检察院工作无聊又枯燥,这下被亡命之徒吓了一吓,反倒激起他作为男人的热血斗志。
“狗东西,明天法庭上我要他好看!”
“那就赶紧吃饭。”唐苒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吃完回去问证人口供。”
何卓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我?”
唐苒扯了扯唇:“嗯,你。”
因为法考次次失利,何卓被大家认定为庸才,当草包|养着打打杂,从不会让他经手案件。
他把唐苒当过对手,后来发现自己不够格,当过威胁,结果人家压根不把他放眼里。
他一直不敢承认她身上的光,也常常令他羡慕和向往。
在她手下做事,本该是觉得屈辱的,何卓嘴上不屑,这段时间却是他在检察院过得最充实的日子。
像唐苒这样的人,好像谁都不能避免被她感染。
何卓把桌上饭菜拿过来,一顿狼吞虎咽。
*
经过所有人半年的努力,贩毒案终于办结,从法|院出来时,方景明攒了个局,功臣们一块儿吃个饭。
这场景唐苒觉得很熟悉。
上次和大家一起吃饭,她还是个连案件都摸不到的无名小卒。今天这些人一杯杯敬她,连饮料都喝撑。
后半场KTV她没去,她想回家给宋泊峤打会儿视频,她突然特别思念他。
一家四口隔着网线团聚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幻想了很久,坐在出租车后座,她迫不及待地拨去电话。
她不知道有没有接通。
昏昏沉沉,没有力气再开口。
然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57章 第57章我爱你。
一行人刚进KTV大门,方景明突然接了个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着什么,他脸色越来越凝重,挂了电话,吩咐身边同事:“通知二队立刻出警,一队所有人收假,准备支援。”
警队的几位都去开车,何卓拉住方景明:“发生什么事了方队?”
“唐苒出事了。”
车顶警报拉响,在晚高峰迅速窜出街道。
*
迷|药散去醒过来时,第一感觉是腿疼,疼得快要昏厥掉。
四周漆黑,只有一扇窗,位置很高看不见外面。冷白月光照亮面前的一小块,正好能看见制服裤腿,被血晕染出一片深色。
冷风嗖嗖地往屋里灌,她猜想不是在城里,周围没一点街声。
对方敲断她腿,又将她绑在椅背上。
胸前还挂着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复杂的线路,是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定/时/炸/弹。
方景明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
腿上的剧痛开始麻痹神经,意识重新变得昏沉。
直到警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接着门板被踢开的巨响,一群端着枪的警察闯进来。
确定屋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方景明放下手/枪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向她胸口开始读秒的炸/弹。
瞳孔一缩,他出声冷静:“所有人出去。”
“头儿——”
“出去。”
唐苒从没像此刻这样,真实感觉到死亡降临。
原来她也是怕死的,怕到头脑空白,只剩一张脸在脑海里不停地晃过。温柔的,痞坏的,假装生气和撒娇的样子,像走马灯,像一个温暖的怀抱陪她到最后一刻。
“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方景明蹲在她面前,沉声问。
唐苒咬着唇没说。
他双眼盯着炸弹,凝神观察那两根线。
拨通的电话开了免提,扔在她腿上。
“方景明你走吧。”唐苒别开眼,泪水滴在肩膀上,“你不用陪我死。”
“不是陪你死,是陪你赌一把。”计时只剩下二十秒,他眼底布满疲惫的红血丝,这个常年坚守在犯罪一线的刑警队长,似乎每次见他都这副模样。
岑念的理想型,明明是那类精致白皙的小奶狗。
可方景明这人和精致白皙半点不搭边。
岑念是真的爱他。
电话通了,她听见那声熟悉的“老婆”,喉咙被眼泪哽住,出不了一点声。
她憋着气,好像一开口就会窒息。
“宋泊峤,我要是跟你老婆一块儿死了,记得每年给我上柱香。”
“混蛋,我老婆会长命百岁。”
“那你得谢我一辈子。”
宋泊峤没再理他,嗓音带着哽意:“苒苒。”
她急促地噎了声:“嗯。”
“别怕。”
方景明手里的刀刃靠近那条红色的线,她闭上眼,泪如雨下。
他不在她身边,却好像有温暖的怀抱搂住她:“苒苒,别怕,我会陪着你。”
后来唐苒问过,如果那天她真的死了,他会怎么办。
“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可是苒苒,如果没有你,我一点都不想活。”
“虽然你可能会等久一些。”
“等我给爸妈养老送终,就马上去找你。”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他会为了她殉情。
*
唐苒在医院住了一周后,才见到宋泊峤。
风尘仆仆,连军装都没换。
这几天都是温瑾宜照顾她,门开的那瞬,劈头盖脸骂自己儿子,枕头直往他身上扔:“狗东西!要你什么用?啊?你老婆住院一周你才赶过来!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不是连最后一面都——”
“呸呸呸!”她连忙止住话头,深呼吸一个来回,暂时冷静,“宋泊峤,你丑话给你说前头,你非要追求什么理想抱负,行,哪天如果苒苒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你给我滚出家门!”
宋泊峤硬生生挨了一枕头,帽子被打飞到墙上,也没反应,就那么定定地望着一身病号服的唐苒。
她受了惊吓,腿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也断断续续的疼,最近食欲都不好,吃不下几口饭。
靠打营养针反倒长胖了些,但眼底的光是憔悴的,看着让人心疼到不行。
温瑾宜发泄过后,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病房门被关上,宋泊峤走过来,坐到床边。
“苒苒。”他握住她没在输液的那只手,眼底通红。
唐苒看着他凹陷下去的两颊,也红了眼睛,瓮声道:“最近很累吗?你都瘦了。”
宋泊峤深吸一口气,将她抱到怀里。
“苒苒。”
“嗯?”
“我回来照顾你好不好?”
唐苒明白他什么意思,心口一震:“不要。”
“我回来陪你。”他的
声音颤抖却坚定。
眼泪瞬间浸透了军装,唐苒再说不出一个字。
*
宋泊峤陪了她几天,也试着和她再提过,可关于他的想法,唐苒依旧持反对意见。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至少头一个月得在医院度过,每天都要接受术后检查。
唐苒闲不下,让何卓把她电脑带过来。
小伙子如今干劲十足,要连带她这笔账,一起回算给那些犯罪分子。
“起|诉书和公诉意见书都准备好了?”
“OK的老大。”何卓在电脑上敲着字。
眼高于顶的少爷,如今心服口服地叫她老大。
“证据清单回去再捋一遍,确保庭上使用的证据都经过核实,检查好U盘功能,询问提纲,法律条文多背背,千万不能犯低级错误。明天我不能跟你去了,如果心里没底,找若若陪你预演。”
何卓笑了笑:“老大,你今晚有点婆婆妈妈。”
“……”唐苒但凡腿好一些,都要把他这张贱皮踹门口去。
明天是何卓第一次作为主审检察官出席,案子不难,唐苒拿给他练手。
任谁都想不到,连何卓这样的人,也有朝一日会被她扶上正途。
*
有温瑾宜悉心照顾着,唐苒恢复得比预想中快。
两个半月不到,医生便允许她出院,嘱咐多卧床休息,少走路,等过了三个月再逐渐开始运动。
第一天回单位上班,何卓无比夸张地给她弄了把轮椅,说残疾人要有残疾人的样子。
唐苒边骂边拿笤帚。
何卓想跑,被两名男同事摁住,结结实实挨了顿揍。
整个一部好像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江若若说是因为某人的人格魅力。
连何卓这种不和谐因子都被稳定下来,成为上阵杀敌的一员猛将,现在的一部,就是所向披靡的律法权杖。
唯一的遗憾,是陈检要被调去省里。
省院好几年没往上调过人,也没开展遴选考试,都说是不是缺牛马了,要开始来下面掐尖儿。
大家虽然舍不得陈检,但为他高兴。当初他就是从省城机关来的,下基层几年,也该调回去升个一官半职。
那天从张姐家聚会出来,唐苒开车打算去奶奶那儿。
她每个月至少去三天,打扫卫生,侍弄花草,顺带睹物思人,院子至今保留着奶奶离开前的模样。
如今她也会种菜了,在家属院还能跟徐老聊聊心得。
车行驶在高架桥,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是江城区号的座机。
唐苒摁下车机屏幕:“喂?”
“你好,是宋泊峤家属吧?”对面一道中年男声,唐苒记得,似乎是他们部队的政委,以前也给她打过电话。
“嗯,我是。”
“方便吗?找你聊聊。”
“您稍等。”唐苒把车开出高架,停在桥下的临时停车区,“好了,您请说吧。”
政委简要阐述了宋泊峤打算转业的事。
“年初他找我提过一嘴,我当时没放在心上。紧接着就是演习,我想着这小子以前就爱开玩笑,演习表现也不错,很积极,还给队里争了光。我以为他就是头脑一热,哪里像想走的样子。”
中年男人长叹了一声:“结果表彰大会刚结束,申请都给我打上来了。”
唐苒竭力冷静,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冒汗。
“团长肯定是不同意的,接着往上交,从师部到军部还得一层层劝,你也知道,小宋是多难得的一名优秀飞行员。”
“他人在部队,难免疏忽家里的事儿,可无论是你,还是你们将来的孩子,但凡有任何需要,部队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忙解决。”
“我代表部队,代表国家,衷心希望他能留下来。”
宋泊峤后来没跟她提过,唐苒以为他打消了念头。
政委的话听得她脑门嗡嗡作响。
挂了电话,将导航目的地改到江城。
*
凌晨过后,唐苒在江城找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开车去部队。
没提前和宋泊峤联系,也没有导航,但她记得路。
站岗的士兵换了新面孔,不认识她,在门口给宋泊峤打了个电话,他出来时,还穿着那身绿色飞行服。
唐苒径直开到停车场,跳下车,全程板着脸。
男人一手拎着头盔,笑得还那么不知所谓:“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过来,下次是不是就参加你退伍仪式了?”车钥匙被她一把扔过去。
宋泊峤嘴角僵了僵,接住。
唐苒盯着他不再说话。
五月底天已经热了,阳光照着的时候和夏天差不多,后背晒得滚烫。
沉默对视几秒后,宋泊峤站到她后面,用身体挡着一部分太阳光,低下声:“去办公室吧。”
*
“我不同意。”
“所以就没敢跟你说。”
办公室不热,唐苒还是觉得燥,喝不下一口茶,杯子直接放回桌面上:“现在我知道了,你把那个申请给我撤回来。”
男人表情无奈:“苒苒,这不是开玩笑。”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唐苒强势而倔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两人之间,前所未有的剑拔弩张。
好像再多说一句就会吵架。
唐苒承认她现在并不冷静,从昨晚接到政委电话开始,就汹涌着一股燥气。在酒店也没睡好,现在除了看见他脑袋疼,还有失眠缺觉的生理性头疼。
宋泊峤叹着气,问她:“着急回去吗?”
“不着急。”唐苒直勾勾盯着,“你的事处理好再回去。”
宋泊峤点了点头:“那我让人带你去休息,我上午还有工作,一会儿给你带午饭。”
“好。”她不是来影响他工作的,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
在家属楼补了两小时觉,听见门响醒过来时,头终于不疼了,有种睡饱的清爽感。
看着餐桌旁布菜的男人,也比早上那会儿顺眼一些,语气稍软:“吃什么?”
其实她已经看到桌上的菜,只不过随口一问,缓和一下早上的不欢而散。
宋泊峤一边把饭碗和筷子摆到她面前,一边耐心地回答:“有你喜欢的酱排骨,珍珠丸子,蒜蓉虾,藕汤和包菜。”
唐苒尝了个珍珠丸子,在对面男人的注视里低下眸,抬脚故意踢了踢他的小腿,轻轻地试探。
宋泊峤笑着伸过来,让她把脚放在他脚背上。
彼此默契的小动作,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溶解,消散。
吃饭时两人都没说别的,宋泊峤给她剥虾,也只问她味道怎么样。
唐苒说除了肉有点老,还行。
“我去给炊事班提意见。”
唐苒被逗笑:“得了吧你,多大脸?”
“我不行,我老婆面子大。”
唐苒又轻踩他脚背。
中午休息,两人拉了窗帘躺在床上。
第一次聊这事,差点闹出感情危机,唐苒很谨慎,脑子里反复斟酌该怎么开口。
倒是捱到他先主动:“苒苒,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我也不想你为我放弃。”唐苒抱着他,额头擦过他下巴,望向他一如既往深邃的眉眼,“宋泊峤,我们谁都不能放弃。”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呢?”他将她的头摁在怀里,“我不敢回想那次,但凡出一点意外,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我在,至少陪你的人会是我。”
那也是她此生不愿再回想的一次经历,差点就和他天人永隔。
但她从来没想过因此放弃刑检事业。
“宋泊峤。”她抬起头,无比认真地凝视着他,“那我来江城好不好?”
男人望着她的眼微微颤动:“什么?”
“陈检说省里确实需要人手,但协调出来的编制不多,所以先调了几个上去补缺。等明年后年,可能会正式开展遴选。”唐苒将手探向他额头,隐
约有一道疤痕藏在头发里,不明显。
她知道他受过伤,他曾经是轰动全国的那则新闻的主角,为了他的理想和抱负差点献出生命,都不曾有过退却的想法。
如今却要在风华正盛的年纪抱憾离开。
她缓缓摩挲那里,指尖带着温柔的疼惜:“老公,我能考到省检察院,你不要再有那种想法了好吗?如果以你的事业为代价,我会一辈子内疚的。”
宋泊峤艰涩地出声,喑哑:“你愿意离开奚城?”
他知道她经常会去奶奶那儿,对她来说,那个空荡荡的院子仍然是她的家。
奶奶的墓地她也常去,不止清明和生忌日,平时有空,她都会去找奶奶说说话,像以前一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奶奶在她心里的位置。
“我也该向前看了。”唐苒将他的手握住,十指紧扣,“在我最难捱的时候,是奶奶和我相依为命,我不舍得放下她。可她终究是走了,就算我心里再留恋,她也不可能再回来。”
“我知道,很多事只是我自欺欺人,给逝者的一切,都是做给留下的人看的,是我自己给自己安慰。”
“现在我不需要那种安慰了。”她仰起头,望着他的双眼璀璨如星,“我有了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
男人瞬间通红的眼,泛着潋滟的水光,凝住她:“苒苒……”
“老公。”她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柔软而郑重的嗓音贴着耳朵,明明那么低那么轻,却如响雷般,毫无阻隔地闯入他心房: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