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语气温和自然,不会给人以冒犯之感,这样轻松拉近社交距离的方式,于周别鹤而言仿佛稀松平常。
叶青澜请他坐下,顺手将汤圆碗向角落推了推,让张妈泡茶。
周别鹤注意到她的动作:“是我来早了。”
其实是她起晚了。叶青澜极少在外人面前丢脸,幸而张妈送上一壶泡好的龙井茶,沸水冲出袅袅热烟,周别鹤的面容模糊后又清晰。
张妈介绍道:“这是今春新采的莲心,周先生尝尝。”
周别鹤执杯吹散热气,呷了一口:“清爽回甘,泡得恰到好处。”
张妈脸上浮现出几分真切的笑意,将茶壶放下,走时顺便捎上了门。
室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伴满屋茶香。
叶青澜安静地摸着杯子,心底微讶,周别鹤名声在外,尤其是生意场上,当年血洗董事会时,不知被说了多少句狡兔死走狗烹。
周淮山周董事长为人怀柔宽容,对此不执一词,更是在这件事后彻底放权。
外界不少人猜他们父子离心。
叶青澜本来做好准备见一个冷漠凌厉的周别鹤,谁知他待人接物竟然这么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青澜。”周别鹤忽然出声。
叶青澜回神,指腹抵着杯壁抬头。
周别鹤望着她问:“需要我做一个自我介绍吗?”
自然不用,她摇头,客气道:“久仰周总大名。”
“我也久仰叶小姐大名。”
叶青澜心知这话是客套,抿唇微笑。
在昨天之前,恐怕他都没有听过她这个人吧。
周别鹤仿佛看透她内心的想法,笑了一下说:“缔听去年给凡思出的十周年宣传片,拍得不错。”
那条宣传片是她带着人熬了几个月的夜策划拍出来的,叶青澜惊讶:“周总看过?”
“看过,切入角度很妙。”
不管是不是来之前看的她的作品集和资料,都是一种对她的尊重。
出于同样的尊重,叶青澜也不再绕圈子浪费他的时间,开门见山道:“我在缔听虽然有入股,但缔听目前只是个小工作室,以后的发展前途还未可知。”
周别鹤抚着杯壁点点头。
“我说这些,是认为周总或许可以找到更优秀的结婚对象。”
她话说得并不委婉,对面的男人表情却无甚变化,只是抬眸问道:“叶小姐为什么同意和我见这一面?”
叶青澜顿住。
周别鹤温声说:“我会来,是因为已经考虑清楚了。如果叶小姐还在摇摆,不妨别急着拒绝我。”
叶青澜生出几分困惑:“周总对自己的婚姻这么草率吗?”
他才见了她一面,明明不够了解她。
周别鹤闻言一笑,抚着茶杯的手指修长而洁白,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在交谈里实在很占优势。
他缓缓道:“人和人之间的了解,有时一辈子也不够,有时只需要一瞬间。我不认为自己草率,叶小姐可以慢慢考虑。”
叶青澜默然,她抬头,周别鹤有一双平静如深海的眼眸,她窥不出他的心思,仿佛每一句都是真话。
她看不透这样的人,却坐在这里跟他谈婚论嫁。
小时候总以为婚姻等于爱情,长大了却发现不是。人的身后捆着父母家庭,捆着一整个社会关系,越比较,爱情越微不足道。
她想,对周别鹤而言,婚姻可能也不重要,所以他愿意顺从长辈的意愿。
一杯茶喝完,二人互换了名片,叶青澜在微信里搜索那串手机号,主动添加了周别鹤的联系方式。
同意后,她将备注改为他的名字,而后说:“周总,我送你。”
离开茶庄要走上一段台阶路,周别鹤的车停在山下,黑色宾利,果然是她昨晚险些撞上的那辆。
路上叶青澜收到妈妈陈素发来的信息:[澜澜,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家,又去你爷爷那里了?和小聂见过面了吗?]
叶青澜工作后便从家里搬出来独住,但陈女士做了三十年全职太太,眼里全是女儿和丈夫,隔三差五就不打招呼去她那里。
现在到了年纪,叶青澜成天被催婚。
深受其扰。
按灭手机,叶青澜没回复这条信息,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忽然听到周别鹤说:“就送到这吧。”
石阶难走,她踩着双裸色低跟鞋,也没打算跟他客气,点了点头。
太阳已经出来,山野间雾气消散,两侧是纯粹而明媚的绿,叶青澜目送周别鹤的背影,迟疑两秒,她喊住他:“周总。”
周别鹤停步,转身。
他身姿伟岸清贵,面庞浴在无所遁形的阳光下更显英气,隔着几步距离,眉目沉静地望着她。
“五天。”叶青澜指尖几不可察地捻着披肩流苏,对他说,“请给我五天时间考虑,五天之后我一定给出答复,绝不耽误周总的时间。”
她认真的,像是在跟乙方承诺一个很紧急项目的交付期。
“好。”
周别鹤略一颔首,转身时唇角噙了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