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面前冒出两束雪白刺眼的车灯。
叶青澜心知不好,一手挡眼,一手握着方向盘猛地踩下急刹。
车头堪堪停在香樟树前。
她冒了冷汗,向前看去。
对面是一辆黑色宾利,车主反映比她快,虽也是急刹,却停得稳稳当当。
也幸而对方技术够好,才没有因为她的粗心导致两辆车亲密接触。
叶青澜落了车窗,探头道:“抱歉。”
她音色清冷,因为性格的缘故多了几分柔和,散在春夜的空气中,叫人闻之心弦一动。
车里的人显然听见了她的道歉,司机向右后方倒了倒,为她让路。
一场事故无声化解,叶青澜坐回车里,重新启动车子驶进去。
经过那辆宾利时,她鬼使神差多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眼熟,像刚才堵车时挡住花圃的那辆。
随之又哂然一笑,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下了车,茶庄依着茶园而建,白墙黛瓦,门口屋檐下挂了两盏竹编凉灯,散发着幽暖的萤黄色光芒。
来迎她的人是元伯:“青澜到了,可巧,老爷子的客人刚走。”
叶青澜见怪不怪:“又有人来看爷爷了。”
叶秉山年轻时空手打下一番家业,广交朋友,极会做人,是以就算退休后,三天两头也少不了来探望的。
“这次不一样。”元伯说,“这次来的人是周家的,不冲老爷子,冲你。”
“冲我?”叶青澜想笑,“我有什么,哪个周家?”
他们说着话迈过了院子,走进茶香飘逸的里屋,叶秉山坐在一把黄花梨圈椅上,低低咳嗽了一声,端起茶杯。
叶青澜三步并作两步关掉了窗户:“还没到夏天呢,夜里风大,您又开窗户吹风。”
叶秉山眼角浮起一道苍老的皱纹:“年轻的时候被你奶奶管,老了老了她去世了,结果被孙女管。”
叶青澜转身,不悦地看了老头子一眼,又问元伯:“元伯,厨房里还有晚饭吗?”
没等元伯回答,叶秉山起身:“有,饭菜温着呢,就等你来一起吃。”
“您还没吃饭,不是说来客人了吗?”
“是来了,这不是听说你要过来,人家先走了。”
叶青澜扶着叶秉山的手一顿,唔了一声:“我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叶秉山笑着轻拍孙女:“人家是怕冒昧到你,你来得这么巧,刚才碰见周家的车了吗?”
“碰见了。”叶青澜想起那辆宾利,不是碰见了,是差点碰上了。她眼观鼻鼻观心没提,继续问,“哪个周家,是我不认得的您的陈年旧友吗?”
“你认得。”叶秉山又咳了一声,慢慢说,“他家祖上原是红顶商人,后来激流勇退,创办了君和集团,君和如今的董事长,周淮山,你不认得?”
著名企业家,财经报道的常客,自然认得。
“下午来看我的是他太太,向云卿。”
叶青澜点头。
叶秉山看她一眼:“我和向云卿的父亲,年轻时候交情不浅,他走得早,后来就没什么来往了。向云卿今天突然来拜访我,你猜是为什么?”
祖孙二人说着话走到了餐厅,叶青澜屁股还没碰到椅子,听到这一句,脑海里忽然浮现元伯说的话。
她一愣,听到爷爷说:“青澜,她是听说了你妈妈在给你相亲,为这个来的。”
叶青澜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叶家虽然做点茶叶生意,可比起周家远不够看,叶秉山刚才说后来没什么来往,就是因为实在不是能够得上的。
周……
她皱眉:“她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叶秉山喝水润了润嗓子,他的肺不好,说话声音稍显苍老:“别跟爷爷装傻,你不是没听过周别鹤的名字,周淮山早就做甩手掌柜了,君和如今实际的掌门人是周别鹤。”
叶青澜:“哦。”
“你刚才遇见的车,就是周别鹤来接他妈妈的。听说你快到了,向云卿特地饭都没吃就走了,就怕这么贸然见面太突兀。”
她依然沉默。
叶秉山说:“周家就两个儿子,他弟弟醉心医学,没有争权夺利的事。他妈妈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是个富贵闲人,好说话好相处。周家简单平和,家教又严,不会干你爸那样的混账事。”
叶青澜慢慢搅着汤,眼帘低垂。
叶秉山敲桌子。
她喝了一口汤,轻声:“爷爷,我不想结婚。”
她低着脑袋,身体呈现抗拒姿态。叶秉山看得清楚,无声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怒骂儿子混账。
明明是恩爱夫妻,偏偏要在外面搞出个私生子来。
有这样的爸爸,叶青澜抗拒婚姻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
叶秉山缓缓道:“当年我跟你爸说过,叶氏26%的股份将来要归属于你。他答应我,等你毕业结婚了,会把代持的股份转给你。这份协议虽然是过了公证的,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再想拿到——”
“爷爷!”叶青澜冷不丁打断他,“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叶秉山叹了口气,平静道:“青澜,我岁数大了,不知道哪天两眼一睁就醒不过来了。如果能看到你成家,到地下跟你奶奶也有个交代。”
勺子磕碰碗璧,撞出清脆声响。
叶青澜默然。
叶秉山起身:“爷爷也不强求你,周别鹤明天上午会来拜访我,要不要见,你考虑考虑。”
双开的木质窗棂外青山连绵,夜间雾气笼罩,茫茫然看不清方向,只有一声接一声悠远的钟磬。
叶青澜独自一人在餐厅吃完了饭,她答应妈妈见了聂风,到爷爷这总不能厚此薄彼。
周别鹤。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