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见了？

别慌。林君告诉自己，说不定对方是走进了和黑市同款机关的地方，她刚才记住了步数，只要按照步数往前走，她应该就能研究出这附近的蹊跷。

如此想着，她刚要把脑袋收回房檐，黑暗中突然探出了一双形同枯槁的手，攥住了她的衣领。

林君瞳孔骤缩，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枪。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一副身体已经顺着对方拉拽的力量被拖到了房檐下方。

身体瞬间悬空，手枪也随之摔落。若不是里双手力道非常大，紧紧攥着她的衣领没有松手，林君现在应该已经被甩到地面上了。

可她宁愿被摔在地上。

慌乱间看清眼前的情况，林君额上瞬间布满了一层绵密的细汗。方才突然消失的阿尼福居然直接出现在房檐下方，身体似乎埋在了墙里，也可能是双腿倒挂在什么林君没有看清的地方，此刻他正倒转着身体，一手紧紧拽着林君的衣领，另一只手在林君的注视下，正向她伸来。

她不大了解黑市，但现在也大概明白一点，能在黑市平安混迹如此之久，没点真的本事早就被其他馋宝贝的家伙给黑吃黑了。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没点本事，她不可能有底气这么莽。

一脚踩上墙面，林君借助墙面的作用力反手握住阿尼福伸来的手腕，再用力踹着墙面，借力拽力试图把那家伙一起拽下墙面。

没想到阿尼福的地盘稳得一批，林君拽了两次居然没拽动，反倒是她握着对方的手被反牵制住，差点捏碎了她的骨头！

他大爷的！

林君咬着牙从腰后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用力捅向阿尼福的手肘。匕首竟径直将他手臂捅了个对穿。

捅穿的位置在两根臂骨中间，没有出血，林君隐约还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儿。然她来不及多想，双手抱住对方的手臂，借助墙壁后坐力让自己在空中硬生生扭了一圈。

刀锋旋转，她切断了阿尼福的手指节，借势挣脱斗篷，来了个金蝉脱壳。

双足落地，林君迅速下蹲拾取枪支。

也就是她下蹲的那一秒，巷子入口忽然吧爆出一声枪响。头顶掠过狂风，林君拿起枪支立即指向巷口。

没想到身后同时也发出了中午落地的声音，林君定睛一看，才赫然发现巷子口站着的人是姜水。

她顿了半秒，立即回过头，精准无误地看见方才自己站着的大概两米的位置正倒着一个黑影。

如果不是姜水那一枪，阿尼福应该已经对她下手了！

姜水那一枪声音太大，相信附近的人应该都听到了，而且会有部分人向他们这边赶来。

林君却想的是，既然已经制服了对方，干脆直接带回去审问好了。

可姜水枪法意外的准，阿尼福肩膀好像都被打穿了。

能救吗？

林君没想责备姜水，毕竟这家伙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开的枪。她现在就想检查一下阿尼福的伤势，万一有的救，她们这趟就不算白来。

步伐转向阿尼福，她试图触碰阿尼福。而当下恰好有一阵穿堂风拂过，将阿尼福身上淡淡的腐臭气味传到林君方向。

她有些恍惚，觉得这个味道熟悉。像是不久之前，在林波特庄园闻到的……食尸兔得气味。

心头一紧，她迅速回身，朝着姜水跑去。

“快跑！”

姜水被她吼得有些慌，正转身要跑，便看见快速朝着自己跑来的林君身后兀然多出了个黑影。

她身体猛然一震，胸口的位置赫然越出一只沾满了鲜血的骨爪。

在林君和姜水错愕的对视中，那只手又被抽了回去。

鲜血喷涌。

睁大了双眼的林君眸中带着不可置信。

身体则在姜水的注视下，缓缓倒地。

姜水怔住了，个人呆在原地，久久不得动弹。

阿尼福则不打算给他愣神的机会，甩了甩手上的鲜血，他转身朝姜水走来。

倏然，他小腿一紧。

姜水和他一起低下视线，还未断气，却已经是满身鲜血的林君死死抱住了阿尼福的腿。

刚毅的目光居然像浸泡了月亮的湖水一样明亮。

她看了一眼姜水，又缓缓闭上，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摸出一枚铜牌。

第167章 格林城镇（63） 契约灵

胸口的鲜血混杂着被捏碎的其他脏器碎片, 从被掏空了的伤口流淌在地，鼻腔和口腔都是腥臭味的林君很清楚自己已经到极限，今天恐怕没办法离开这条巷子了。

但她不能连累姜水, 这小子如果不是为了她，也不会到这儿来。

用尽力气，她把血吐到了铜牌上。那铜牌便肉眼可见地冒出许多语叙不详的灰紫浓雾。浓雾迅速扩大, 瞬间禁锢出了一片未知的领域。小巷两侧的高墙被浓雾腐蚀，他们仿佛身处浓雾形成的旷野当中。

阿尼福似乎感觉到了藏在这片浓雾后面的可怕东西, 果断放弃袭击姜水, 回身狠狠地踹向林君。

他的力道很大, 那一脚将林君卡在喉咙里的脏器碎片都给一起踢了出来。林君却不愿意放手，死死抱着阿尼福的腿，好像自己要下地狱，也要拉着他一块儿下地狱。

阿尼福便又抬起手朝她脑袋顶端抓去, 几乎只剩几厘米距离时, 一支雪白的, 巨大纤纤玉手握住了阿尼福。

弥漫着灰紫色烟雾的铜牌中赫然浮现一个优雅美丽的女性身影。她披着蕾丝的修女斗篷，上半张脸与黑暗融为一体, 仿佛是空的一般，让人看不见一点东西。鼻尖下方曲线漂亮的双唇却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温柔。

“我听到了, 你的祈愿。”语调舒缓，她一字一顿。

那是一位巨大的修女，铜牌里透出的上半身虽然和人类没什么差别, 却大得夸张。和姜水之前玩过的一块恐怖游戏BOSS——八尺夫人，很相似。

这位巨大的修女非常温柔，捏住阿尼福不让他动手的同时，她那从铜牌里探出来的半身微微躬下, 贴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挣扎起身的林君。

似乎在仔细聆听对方的声音，这位巨大的修女侧着脑袋，把耳朵位置贴近林君。几秒钟后，她微微摇头，用一种无能为力的语气缓缓开口：“很抱歉，我不是吸血鬼，没有办法给予你第二次的生命。”

林君眼眸里的光更加黯淡。

她大概也知道这件事没有希望了，所以没再浪费时间。

“活捉它，交给……”喉咙里都是血，噎得人口齿不清，林君主动吐了出去。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她抬起手指，指向姜水。

“他。”

而后，她垂下头和手，倒在了血泊之中，悄然无息。

没有人悲伤。

姜水来不及，修女没感情。

他们两人又同时被趁机挣脱，尝试逃跑的阿尼福吸引去了注意。

在修女没有回应之前，如果契约者死亡，她的请求可以不作数，修女完全能无视这件事，重新回到铜牌内部。但她还是选择了回应，俯下身来，用手轻轻触碰林君合拢的眼皮。

然后有风起。

来自灰紫色雾气深处的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寒风卷起修女黑色的长发，她双手撑在地面，将自己的下边身体从铜牌中拔了出来。

完的巨大双腿从海拔上带给人强力威压，阿尼福似乎也惧怕着这个身高，跑得毫不犹豫。修女的身体却一阵恍惚，下一秒像是刮来的一阵花瓣飘散的风，身影迅速浮现在阿尼福面前。

她挡住了阿尼福的去路，朝着他伸出巨大手掌。臃肿的阿尼福没有避开修女，而是选择正面迎了上去。形同枯槁的手爪成为他结实可靠的武器，他作势要将修女撕下一层皮来。

两副非人的身体相撞，各自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枯槁利爪在即将触碰巨大修女身体之时，后者手臂忽然变得透明。枯树枝一样的手爪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穿过修女如幻影一般的手臂。

他却没有真正穿透修女，对方的身体在短暂虚化后迅速重归实质。阿尼福躲闪不及，便被困在了里面，看起来像是和修女长在了一起！

阿尼福当机立断扭断了自己的胳膊，他借着身体悬空的惯性，让自己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在一声听起来不大友善的声响中，手肘的关节位置骨肉分离。

身体瞬间腾空下坠，阿尼福正要落地，修女却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这步，在阿尼福落地之前，已然将手掌横托在下。

阿尼福自投罗网，半个身体都沉进了修女手掌之中。

他本来还想故技重施，修女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手掌翻转着将阿尼福握在了手中。巨大修女的身体和沼泽相似，不怕任何攻击，在囚禁目标的同时使自己不受影响。

三两下便解决阿尼福的修女做到了林君的要求，活捉，并且交给了姜水。

面对巨型修女小姐递来的阿尼福，姜水愣了一秒，没有选择接受，而是赶忙奔到林君身边检查她的伤势。可一切都已经了，林君的脏器被摧毁得一塌糊涂，贯穿身体前后的大洞在姜水的动作下，还不停向外流淌碎片和血液。

姜水的里衣都湿透了。

他抱着林君，看着她紧闭双眼的模样，有一瞬间恍惚。他总感觉林君是睡着了，可是她胸口镂空的地方不断飘来阵阵冷风，以及她已经冷透了的尸体，无一不提示对方生命已然逝去的事实。

姜水神情错愕。

温柔似水的巨大修女却没有给他恍惚的时间，将阿尼福提到他面前。

“他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眷顾，这股力量让他即便早已失去了生命，也能像正常人类一样生活着。”她的声音很温柔，实际上并没有多余的感情。

大概是考虑到客户不好携带货品离开，善解人意的巨大修女把自己的五根手指都摘了下来，如同肉色的囚笼一般，将囚禁在里头的阿尼福放至在姜水身边。

被摘除的手指迅速恢复原状，她道：“好了，现在，我要索取我的报酬了。”

姜水恍然的双目抬起头看向她，即见修女伸来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林君眉间。两颗干净圆润的眼球在下一秒脱出了眼眶。

眼球在空中悬浮，飞往修女手心。姜水这才回过身，明白这是林君向修女许愿的代价。

他动了动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好半晌才能张嘴出声。

“你说他，早就已经死了？”

修女低下头颅与他对视。

“是的。他早已经死去。”

“那……”姜水脑子乱得很。但他知道机会难得，他必须问点什么，才不会白白浪费修女出现的这次机会。

“那他还能不能正常吃饭，喝水？”

“这个问题，不在我的知识范围内。”修女依旧是耐心十足的温柔模样。

似乎是眼球的价值还能再值两个问题，她等待着姜水继续开口询问。然而当下姜水确实想不出什么更有用的问题，只能不知所措的卡在原地。

修女决定主动为他提供帮助。

她俯下身，贴近姜水。

两人离得很近，姜水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凉意。忍着没有退缩，他听到修女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

“你的契约灵很危险，不要轻易召唤它。”

第168章 格林城镇（64） 长大吧

在门口等候已久的爱尔娜当看到马车向他缓缓驶来, 眼里的期许几乎要溢出眼眶。按耐着澎湃的心情，她脸上挂着温和微笑，直至马车行驶到跟前。

性取向并不局限于单项性别的爱尔娜很清楚自己对父亲的感情是爱, 却不局限在情爱之上。

她的爱源自于血缘亲情，更源自她自身对强者的敬畏与对任何美丽事物的欣赏。

马车停落，她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等着车门开启后，她敬爱的父亲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率先走下马车的却是另一个生面孔的男人。

……咦？

爱尔娜手持蕾丝折扇, 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施以微笑。对方也给非常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 旋即转过身, 将马车上的那位女士扶下车。

因为初拥她的父亲是血统非常纯正的吸血鬼，继承了血缘的爱尔娜对阳光也十分恐惧。她干脆将宅院的规模扩大，让马车进出停留的地方都有高顶能够遮蔽阳光。

游因下车时，便也没那么多限制。

礼貌地进行了会面交谈, 游因向爱尔娜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请容我向您介绍这位英俊的绅士, 鲍勃先生。他是我酒厂的合作伙伴, 仰慕您许久。所以我特地带他来见您一面，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十分欢迎。”爱尔娜本来还在纳闷今儿跟在父亲身边的狗怎么变了个品种, 见他如此生疏的介绍，心里便有了底。

需要装腔作势的狗就不是家养狗, 爱尔娜将两人请进客厅，以工厂需要宴请重要的客人为由，想和月亮夫人谈一谈批量购买名酒的事。

鲍勃准备的茶叶在这会派上了用场。爱尔娜端起茶杯, 说话时故意洒到了月亮夫人银白色的长裙上。

鲍勃的眼睛下意识往游因胸口方向撇，又很快收敛回来，故作绅士别开视线。

爱尔娜当即向游因发出邀请：“这是我的失误，真抱歉, 阿芙洛女士。请您到更衣室去，挑选一件您看得上的裙子吧。”

游因一下就明白了爱尔娜的用意。

他点了点头，旋即回过身对鲍勃假模假样地露出个微笑。

“鲍勃先生，我先失陪一会。”

爱尔娜喉间溢出几声轻笑。

她用折扇掩面，露出一双秋水盈波的媚眼，给鲍勃看得一个激灵。爱尔娜很漂亮，若是在平时，鲍勃绝对不会拒绝这样一个美人向自己表达友好，但这会儿他心里装着阿芙洛，不存在的道德感以惊人的生长。

他甚至下意识看向阿芙洛，有种被女朋友抓包的感觉。只可惜他抬头的时间似乎了，阿芙洛已经转过身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他。

糟糕，她不高兴了。

鲍勃心里一紧，连忙想起身跟上去解释。

“怎么了？鲍勃先生，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爱尔娜用折扇轻轻将他拦下。侧着身靠近鲍勃，她喉间溢出款款笑意。

“还是说，您也想去换条裙子？”

鲍勃这才被劝下，依依不舍地看着游因离去的背影。

更衣室在道路尽头。

游因以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为由，将女仆们请出了更衣室。

没着急换衣服，游因选择打量这个被一条又一条奢侈华丽的衣裙，鞋子，和琳琅满目的饰品填充到满满当当的更衣室。

他猜测这里应该藏有什么线索，至少是爱尔娜着急想让他看到或听到的信息。

会是信件吗？这里看起来不像有文件存放的模样。

游因俯下身在梳妆台附近仔仔细细寻找，可无论他怎么寻找，也没能看到任何与信件有关的事物。

也许，是不方便让别人看见的物品。

它们陈列的地点，往往存在于某个夹角，亦或是与世隔绝的狭间。曾独自一人潜行到乔那旧居的游因直到爱尔娜有那个建地下室的习惯，黑珍珠的眼瞳一转，他大概猜出了一点端倪，扭头将地板上平铺着的巨大地毯给掀了起来。

果然和乔那故居一样，一个小小的黑色凹口存在于不轻易走动的区域。

时间不多，游因快速打开入口，取过化妆台便陈放的一盏款式华丽的金色烛台，点燃上边的蜡烛之后，便提着裙摆缓步入内。

高跟鞋踩踏出悦儿的响声，游因步伐不快不慢，很快走到了地下深处。

比起上一个已经荒废了的地下室，爱尔娜建造这一个地下室显然是用了心的。墙壁两侧不再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而是一块块齐石砖堆砌而成的墙面。墙上每隔两三米处嵌有烛台，显然近期爱尔娜或是别的什么人下来过，此时的烛台还没完全熄灭。

终点就在道路尽头，那里燃着悠悠火光。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茫然失落的姜水坐在角落，连抬头的力气都丧失了。

他正被挫败和哀伤折磨。

脚步声停在他身旁不远处，在挡去了身旁流贯的风的同时，给他带来另一份光明。

“怎么了？”

加上现实生活，几乎快一个多到两个月没听到的熟悉的声音传来，姜水心头一紧，有种流浪在外的孩子终于找到妈的奇妙归属感在心口翻涌。

被强行压抑的悲伤像海浪翻涌而来，他咬着唇，眼泪瞬间落下。抽噎一下，姜水忍着没哭出声，扭过脸把眼泪擦在肩膀的衣物上。

忍着喉咙的酸胀，他哽咽道：“林君死了。”

接下来姜水半句一顿，把阿尼福如何把林君残忍杀害，修女如何将阿尼福制服，以及对他说的那些话合盘交代。

“阿尼福在哪？”

姜水抹了把脸，没抬头，左手指向墙面。

那头的游因沉思片刻：“今天开始，你就在这呆着，不要出去了。”

姜水听见他说完转身就要走的高跟鞋声响起，连忙抬头，落着泪喊他。

“小妈……。”

话还没喊全乎，姜水的话就都噎在了喉咙里。双眼因惊讶而睁得大，眼眶的泪兜不住，一颗接一颗啪嗒啪嗒掉在大腿裤面。

他却感受不到湿意，怔怔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曼妙背影。对方因他的呼唤而停下脚步，提着烛灯缓缓回头。

贯穿了条暗道的风拂过他乌黑的长发，银白色的裙摆，同时玩弄他手中的烛辉。

烛光是朦胧的，温柔地勾勒棱角，让游因原先过于锋锐的漂亮染上了神圣的颜色。

令姜水愕然的不止于此，还有小妈哥身上非常明显的，不属于男性的第二性征。他脑袋里甚至冒出了荒唐的想法，猜测小妈哥之所以不愿意和他见面，就是不想让他看到他身体真的性转特征。

但他潜意识里有能感觉到小妈哥并不在乎这个。

看着呆愣愣的姜水，以及他掉落的泪珠，游因敛了敛眸光，小幅度地歪过头，询问道：“想让我安慰你吗？”

姜水没有承认，也无法反驳。

他的小妈哥旋即露出了一个天真到近乎残忍的灿烂微笑。

“长大吧，死孩子。”他说，“我们这条路，原本建立在死亡之上。”

第169章 格林城镇（65） 扇子

他不是不知道小妈哥的意思, 应该说他之前一直也都是这个想法。但是论和实践不一样，知道和真正体会，也是两种概念。

姜水并不喜欢林君, 没有把她当成队友，也稍微做过如果两方对立，他会对对方动手的准备。可当林君这么一个鲜活的人类真正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姜水心里就有点绷不住了。

他觉得林君罪不至死，大家做这些努力, 也都只是想在这个副本里活下去。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成功打击到了姜水, 再加上六个事件, 当下他只参与完成了一个，就已经死了三个调查员。后面的事件要怎么继续，他都想不出来。

怎么就这么难呢。

沉默在风中蔓延。

同时被小妈哥漂亮的女装模样，和那一句轻描淡写便揭露真相的话语冲击心灵的姜水低着头一声不吭,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牢牢跟在游因身后。

虽然担了一个妈字, 但游因从没打算负责孩子的心辅导，更何况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

提着灯盏和裙摆走向姜水指向的, 囚禁阿尼福的地下暗室，游因打开外侧铁门的观察小窗口, 歪着脑袋朝里头望去，恰好看到小暗房正中央有一个被肉色泥坨困在原地，完全不能动弹的阿尼福。

身披斗篷的黑衣阿尼福脑袋上的兜帽早在打斗时就脱落了下去, 托肉泥坨和室内一点昏黄烛光的福，游因得以观察到臃肿的阿尼福张着什么模样。

意料之外，情之中。

阿尼福正是和他阎知州先前调查到的可疑对象，副市长洛山拜登尔先生。

可怎么会是他呢？

游因合上那一小面铁窗, 满心疑惑。

洛山拜登尔身居高位，不可能连一个心腹都发展不出来，他没有由以身犯险，亲自到黑市干散播女巫尸体谣言的这种小事。

除非他有什么必须自己亲自登场的由，以及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不怕暴露。

从姜水形容的战斗情况可判断，洛山拜登尔先生确实有一定的实力，如果不是契约灵的存在，作为调查员的姜水和林君应该全灭了，一块躺在小巷子里，等阎知州第二天收尸。

直觉告诉游因，这个由至关重要。或许贯穿了个故事的全线，是他们挖掘神秘事件背后真相最重要的支点。

一定还有什么他们没发现出来的信息。

时间有限，游因不能在这里思考。

握着烛灯，游因重新走回第一个休息室，沉思片刻后，他改变了主意。

回头看向眼眶虽然还有些红，但是已经基本平复了心情的姜水，游因开口即道：“接下来的安排对你来说不太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危险，我必须提前和你说明这一点，如果你做好心准备，那就照我说的去做。”

姜水本来没什么光芒的眼瞳逐渐恢复了点神采。

是啊，他没有时间难过，事情开始逐渐失控，他得想办法帮小妈哥拿回主控权。

有所成长的小朋友耐心听从指令，发号施令的漂亮小妈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提着裙摆和烛灯回到更衣室。

耽搁的时间有点长，游因上了楼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随手选了一条银白色的绒面长裙，游因放弃穿内衬等复杂的工序，三下五除二套上身。可没有裙撑的裙摆像是蔫儿了的玫瑰花，在视觉效果上达不到月亮夫人的审美要求。

还有他的发型，也和当下的裙子不搭。

感叹了一声美丽需要付出的代价真的很高，游因在衣服堆里翻了半天，才勉强翻出和他头饰以及身上配件相衬的一条鹅黄色长裙。

灯下黑的准则是不能让他察觉异常，游因迅速换好裙子，趁着鲍勃还没等到不耐烦的时候走回了会客厅。接下来的谈话其实没什么营养，三个人基于各自的人设演了大概两三个小时的戏，待太阳落山，游因与鲍勃在爱尔娜家宅共进餐，才算结束。

马车缓缓驶回月亮夫人府邸，游因坐在马车一侧，与对面的鲍勃假惺惺说着话。

兀然一阵马匹的嘶鸣，紧急刹车将游因身体惯性甩向前方。游因原本已经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身体微微前倾了半面，却没想面前的机会主义者鲍勃居然抓住了时机，俯身向前来，把游因抱在了怀里。

“当心！”

腰后被轻轻按着的游因竭力控制住了自己面部，不露出嫌恶的神情。迅速调好状态，半倚在鲍勃肩头的游因眼皮缓缓向上撩动。

黑珍珠一样的眼眸旋即撞入鲍勃的视线，游因可以感受到从对方身体里传出来的心跳。

令人厌烦。

有的时候感情确实需要对比，才能让人深刻的意识到不同。

暧昧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在游因完全没有心动的情况下。

瞳光明暗交替，与鲍勃对视片刻，美丽优雅的阿芙洛缓缓蜷紧了抓紧鲍勃手臂的手指，像接纳，也像邀请，紧张的脉搏呼之欲出，鲍勃慌忙反握住阿芙洛白皙的手，下一秒便要俯身吻上来。

游因早看穿了这货的下一步动作，他可从来没打算过牺牲自己。

他向后让开身体，另一只空闲的手抬起折扇，对准俯身而来的鲍勃的嘴唇落下一拍。

不疼。

倒是把鲍勃的背脊打得一阵酥麻。

扇面的香气，木质硬块的余温，以及阿芙洛似笑非笑的眼神，都将他撩拨的心神荡漾。

鲍勃只觉得她这是欲拒还迎，这是在勾引自己！

小头瞬间控制大脑，他擒住了游因双手，将这位美丽的寡妇按在车壁上。

不是所有人都是阎知州，控制不住自己的野狗应有尽有，游因很清楚这点，所以当鲍勃失控，他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

打开折扇，他遮掩住了下半脸，恰好挡住发情的野狗扑过来的嘴。瞳中涟漪散去，他故意换上惶然担心惊恐眼神，同时压低了声音道：“鲍勃先生，您在做什么！”

鲍勃被这眼神烫了一下，不甘又愤怒地握着游因手腕。

“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

游因都麻了。

什么古早深情男二的台词和剧本，他接戏都接得有点膈应。

没点新意。

游因干脆就不回答了，一双眼委屈又震惊地望着鲍勃，让后者并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

他居然感到了心疼。

鲍勃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终于松开对有游因的桎梏，颓然坐回座位。

长舒一口气，他低下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

第170章 格林城镇（66） 上门

游因的评价是, 纯神金。

大脑控制身体的人那叫人类，小头控制身体的人那叫畜生。

得亏鲍勃没有更畜生。

“夫人，您还好吗？”门外管家的声音一如及时雨, 缓和了车厢里鲍勃单方面觉得尴尬的气氛。

干得不错。

游·资本企业家·因决定回头奖励一下老管家，这货起承转合接的不错，帮了他挺多次忙。

将扇面收起, 游因重新了裙子，坐回原位。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夫人, 街道上似乎多了些巡逻的士兵, 刚才差点惊到了马匹。”

“士兵？”游因缓声呢喃。

他打开了车窗, 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投去视线，发现街道上确实走过去一支穿着银白色铠甲的小型巡逻队。

这支小队走路很重，每一步都冲着踩踏地砖去的，马车行驶的时候游因没太大感觉, 这会儿马车被迫逼停, 震感就变得有点明显了。

路上的城镇居民似乎都很害怕这支军队, 纷纷避让，不敢靠近。就连游因这辆眼看着就十分尊贵的马车都得为他们停留, 看起来就很不近人情。

游因瞧着军队穿着的盔甲只觉得奇怪，这不像是现在这个社会会穿的军装, 还有他们手上配备的兵器，居然都是长剑，大盾这类的冷兵器。

时代变了, 狼人都带枪了，没由军队还那么抠搜。

总不能是副市长和军属司令吞了军资粮饷吧。

要贪污贪到这份儿上，他们早该死了。

游因眼角余光分了一些给鲍勃，正想让他也注意到这份异象, 幸好这货虽然有点恋爱脑，但他该干活的时候也不马虎，也很快感觉到了不对。

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游因关上窗户，对门外的管家轻声嘱咐。

“走吧。”

咔哒咔哒。

马车再次上路。

有了刚才尴尬的事情发生，马车内陷入了游因喜欢的沉默。直到回到月亮夫人府邸，鲍勃才把自己破碎的尊严捡回来，在下车前，对游因道歉。

“抱歉，阿芙洛女士，我刚才太失礼了。”

游因则用目光浅浅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下车。

她真的生气了。

鲍勃生出了大难临头的急迫。但阿芙洛走得干脆，连飘散在空气中的香***气都吝啬，只留下一个背影。

他心里着急，恨不得马上冲过去道歉，求她原谅自己，但他心里却也有隐隐的火焰，燃烧着对威帝尔的嫉妒，以及对阿芙洛的愤怒。

凭什么拒绝他，明明是个公交车，还敢在这里故作清高！

另一边他又认为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一切都是威帝尔的错。如果没有这个男人，阿芙洛现在已经属于他了！

按耐下怒火，鲍勃简单对管家道谢，便深深地望了一眼游因的背影，转身离去。

沐浴后，游因在房间窝了一会儿休息。作为吸血鬼，惧怕太阳的他光是在白天出行就已经耗费了很多力气，他需要恢复一点体力。

再睁眼的时候，那位身材魁梧的威震天大哥已然坐在了他床边。可能是习惯了阎知州的气息，游因感觉自己对他的警觉性低了很多，否则对方推窗户进来的时候他就该醒的。

储备粮自动供血，给游因递了一杯新鲜的血液，看着他慢慢饮下。

得亏姜水在小黑屋里偷偷哭，没看到他大哥大眉眼温和地这一幕，不然小朋友精神世界可能会再度崩塌。

阎知州也不知道谈恋爱会让人变傻，更不知道自己会出现这样的心情。

一想到游因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他就抑制不住地高兴和兴奋。他也知道这种心情太奇怪了，万一让游因知道，死流氓的头衔又得往上涨一涨，变成死变态。

他倒是都挺喜欢。

光靠食物无法得到满足的游因抿下血液后，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烦人的鲍勃被他抛诸脑后，游因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眉尾，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懒散语气问阎知州。

“外面什么情况？”

阎知州和他思维同频，明白他在问军队。便回道：“今天早上林君陈尸在贫民窟一条狭窄小巷。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凶手像是一击毙命，皇室派遣来的调查员死亡惊动了警署署长，经过商讨，决定由军属司令接手巡逻城镇管。”

游因慢慢舔掉唇上残留的血液，把他收到信件之后，借口拜访爱尔娜，病顺便带上游因鲍勃一起的事情也都和阎知州进行简略说明。

老坛酸菜版威震天当即就不高兴了，把毛绒绒的脑袋凑到游因脖子附近嗅嗅，希望又不希望找到和鲍勃有关的气味。

找到他就盖掉，找不到他也要贴上自己的气味。

真跟狗似的。

游因被他的硬头发扎到脸蛋，抬手朝着背部就来了一下。哪知给阎知州打爽了，伸手就把他拦在怀里，狠狠蹭一遍。

漂亮的家伙不排斥就是了。

聊到了阿尼福，游因说出自己的猜测。

“林君的契约灵在离开前曾告诉姜水，阿尼福，也就是洛山拜登尔，他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眷顾，在失去生命的情况下依旧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种形容和曾经的爱尔娜很相似。”

所以洛山拜登尔很可能使用过，或是女巫人头原本的拥有者。

可如果真是这样，当女巫人头丢失，他的身份应该是寻找者，而不该是信息和女巫碎片的售卖者才对。

“以及洛山拜登尔亲自前来的原因。”

游因都知道发展自己的势力，驯化出完全忠于自己的办事者，洛山拜登尔回到格林城镇这么多年，会连一个值得相信的副手都没发展出来，这显然不太合。

要么是他谨慎多疑，多疑到不相信任何人；要么是这件事必须有他亲自来办。

下颚枕在阎知州肩上，游因揉着眉心，轻声叹息：“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线索。”

手臂环绕着游因腰身的阎知州满足地吸了一口狐狸，在他耳边低声做出回应。

“洛山拜登尔既然不在，或许我们可以去副市长宅邸一夜游。”

夜的另一头。

鲍勃自然也听说了林君死亡的事情，加上情场有些失意，他在去据点之前特地跑去了情夫那儿发泄了自己的各类欲望和怒火，将男人折腾得又害怕又舒爽，他的心情才稍微平复过来。

提上裤子，鲍勃黑着一张脸来到据点，劈头以问责的口吻责备马琳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白天不通知我？”

马琳娜虽然性格温柔，却也不是个会受气的包子。她冷眸冷眼望着鲍勃，嗤笑道：“我找得到你吗？谁知道你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鲍勃喉间一梗。

他上午确实在女人床上，下午拿了东西特地去找阿芙洛，和阿芙洛，爱尔娜待了足足得有四五个小时才离开，马琳娜联系不到他确实怪不得别人。

鲍勃心里明白自己大概是受了向阿芙洛求爱被拒的事影响，现在心里正憋着火。他深吸口气，身体颓然坐在沙发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并拾起傲人演技，当场开演。

他单手捂住了眼睛，深深叹出口浊气，嗓音低沉沙哑。

“抱歉，是我的问题。我在忙着调查月亮夫人的身份，”

具体是贪图月亮夫人的美色，还是真的在调查她的背影，马琳娜又不是傻子，当然分辨的出来。她很想开口骂人，又深知现在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

林君死亡不仅让马琳娜感到哀伤，更让她觉得恐惧。

她所了解的林君实力很强，不应该会那么容易就被干掉，而且还是在使用过契约灵的情况下。

没错，她从铜牌上的血渍判断出林君使用过契约灵。

像契约灵这样恐怖的存在都没办法对付的角色，格林城镇存在的神秘人事物，绝对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鲍勃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心里才会如此惶然不安。

深吸口气：“林君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街上的军队又是什么情况。”

马琳娜坐上对面的单人沙发，她眼眶又有些发红。

竭力忍耐下悲伤，她才道说：“我不知道林君是怎么死的，但她生前使用过契约灵。初步的法医尸检说她的身体是贯穿伤，全身也只有这么一个伤口，从受伤到死亡的时间可能不超过5-10分钟。”

可能算是个好消息，离开的时候没那么痛苦，对她而言没有那么残忍。

军队的情况她做了大致说明，和阎知州说的差不多，都是军属司令接手管，才会增加那么多巡游小队。

鲍勃心里还是觉得古怪，又没品出古怪在哪里。正当他冥思苦想的时候，安卡小据点的房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咚咚咚咚咚。”连着叩响五下，是他们专属的对接信号。

可如今知道信号的三个活人都已经在现场了，剩下的就只有……

气氛瞬间紧绷，沙发上静坐的三人迅速站起身，各自拿出各自的武器对准门口。

“你们好。”

青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略有些沉闷。

“我是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