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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Chapter51【修】共枕

身旁多了个人,空气里浮动的气息愈发明显,如青柑与雪松交织成的凉雾,丝丝缕缕环绕而来。

池雪神经紧绷,僵硬地往床沿挪动半寸,倏尔蹙眉,小声说,“你压到我头发了。”

“抱歉。”陈妄书似乎调整了下姿势,蚕丝被发出窸窣响动。

压在发尾的力道骤然撤去,池雪放松几分,把脸埋入鹅绒枕中,仍无法隔绝灌满鼻腔的气息,声音有些发闷,“你刚才在吃什么药?”

“只是普通的褪黑素。”陈妄书顿了一下,看着她被光线照到半透明的发丝,眸光微动,“需要我关灯么?”

池雪后来偷偷问过韩萍,守在宋老太太病床前的这几年,陈妄书几乎没睡过完整的觉,房间里总是灯火通明。

然而比起两个人都睡不好,他显然更倾向于配合她的习惯。

池雪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翻身想说不关也可以,兀地把话咽了回去。

她先前从没深入想过同床共枕意味着什么,直到此刻。

壁灯摇晃出幽幽暖光,沿着陈妄书高挺的眉骨流淌,在眼睑处投下青灰色阴影,那锋利又漂亮轮廓线条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顺着她皮肤纹理深入骨髓,带来一种陌生的颤栗。

若即若离的呼吸拂在脸颊,丈量出彼此间的安全距离。

“为什么让我回主卧,不怕被趁人之危?”作为一个拆散有情人的恶棍,他微扯嘴角,虚伪地进行言不由衷的劝告。

池雪压下微颤的眼睫,揭过这个危险系数过高的话题,“你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她抬起左手,无名指第二指节上的虎眼石反射出琥珀色光泽。

他静了一瞬,“金店随便买的。”

撒谎。

戒圈上磨损的钝光分明有些年月,雕刻的纹路也不够连贯。

池雪慢吞吞地继续问:“看做工不太像新品,金店现在还倒卖古董吗?哪个牌子的?”

“忘了,也许是之前在二手市场淘的,”大抵因为睡眠不足,他素来平淡的声线中多了些暗沉,“只是临时替代品,不喜欢就丢掉。”

“哦。”她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垂眸转着戒圈,“确实不合我心意”

陈妄书淡淡道:“是比不过那位鼓手送的专辑。”

池雪微怔,记起刚搬来时,有张还未拆封的702唱片被她随便塞进了一堆工具书里,他大概是在组装工具架时看到的。

“他没再联系你么。”异常平静的语调,似乎生怕暴露出分毫真实情绪。

“怎么没有,”池雪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故意说,“你在书房的时候,他每天都有发来晚安信息,怎么,想看吗?”

话音刚落,她清楚地听到陈妄书平稳的呼吸滞在胸腔,随后变得浑浊压抑起来。

他先前刻意躲避的视线缓慢游移,灼烧着她每一寸神经,奇异地令她燃起隐晦的兴奋。

想到这个提出“开放式婚姻”的男人,连她胡乱虚构出的情形都无法忍受,池雪因他而堵在心口的气又疏散了些许,她乐此不疲,甚至恶劣地想看到他更多失控的反应。

右手指腹捏住那枚虎眼石戒指,顺着指骨徐徐挪动,池雪慢条斯理地又添了把火,“而且,他不会半夜给人戴上镣铐”

清冽的松木气息迎面而来,她视野忽然一片昏暗。

陈妄书骤然撑起身,攥住她企图摘掉戒指的手,举过头顶,压在枕侧。

箍在他手上的素圈和她的相撞,迸出一声脆响。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他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眼眸漆黑幽暗,让人联想到潜伏在深林中的野兽,“戴好它,让我睡够3个小时,或者——”

池雪陷在被体温构筑的牢笼之下,瞥见他冷白的喉结上下碾动,如暗河中尚未融化的冰块,涩到令人口干舌燥。

心脏不堪重负地砰砰乱跳,有股热流在深处涌动,她刹那间涨红脸,认怂道:“我选第一个。”

这晚究竟是什么时间睡着的,池雪没了印象,只依稀感觉陈妄书睡得很轻,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第二晚他非常自觉地回到了主卧。

第三晚,第四晚依旧

主卧的纱帘被换成了遮光帘,床头添了个静音加湿器,还有香气浅淡的助眠香薰。

许晓刚离婚时睡眠极差,经朋友介绍过一位中医调理,吃了一段时间药,效果还不错。

池雪辗转从母亲那儿打听来联系方式,得知对方的老师恰好在陵市某中医堂坐诊,便约了号。

陈妄书过去时并不知道缘由,被叫进诊室愣了片刻,但很配合。

把脉,问诊,抓药,开了一个疗程的中药,复查后再做调减。

此后两人的微信对话框内,除了他日常的行程汇报,又多了关于吃药的话题。

他们在床上的距离也从最初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逐渐拉近,再拉近。

直到某天早上,池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蜷在陈妄书的枕边,额头轻抵着他的锁骨,而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际。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安放视线。

年前最后一周,池雪忙得热火朝天。

因为策划时间不足,年终大促的直播没有选择和萌宠结合,销量中规中矩。

随后几天,池雪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为许悠悠设计的头冠上。

她跟对方团队的造型师沟通后,设计了多张草图,最后敲定了一版桃花锦鲤,期盼借国风大赏的东风,用这组新品开拓新市场。

由于这款新品细节太多,仅是排线,梳绒和滚绒就废了池雪一整晚,如果不是如期造访的大姨妈,她没准会熬个通宵。

因而下夜班归来的陈医生回到卧室时,看到的便是脸色惨白,蜷成虾米的池雪。

他俯身撑在床沿,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温度并不高,皱眉想了想,“肚子疼了?”

池雪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看到是他,应了声,问:“你晚上又没睡觉?”

他眼底的血丝太明显了。

陈妄书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解释道:“夜里有台急诊手术。”

是一位老人五指离断手术再植,手术时长全程八小时,根本没时间休息。

两人少有的不再针锋相对,反唇相讥,气氛蓦然温馨祥和起来。

池雪埋头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忍着不适,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似乎是提醒他躺一会儿。

陈妄书眼皮微跳,她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吗?

还是把他错认成了别人?

扯住领带的手指僵了片刻,“我先换身衣服。”

不大会儿,床垫因另一个人的重量陷落些许,有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触碰她的掌背,“怎么这么冷。”

开着地暖,室内温度将近20度,但处于生理期的池雪依旧如坠冰窖,手脚腰腹都透着凉意,怎么也暖不热。

她眼睛都没睁,含糊地“唔”了声。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加热过的毛茸暖水袋被安置在她小腹前,随后有人动作生疏地从背后

将她拢进了怀中。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池雪已经懒得追究,她屈服于短暂的温暖,甚至自觉往后蹭了蹭。

拥着她的人动作一顿,身上肌肉僵硬的跟石头似的。

池雪不喜欢这种硬邦邦的感觉,睡得不舒服,嫌弃地点点他抱着自己的手,“你放松点。”

陈妄书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忽视怀中滑腻柔软的触感,近乎自虐地抑制着强烈的鼓噪冲动。

渐渐地,池雪终于满意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坠入梦境。

这一觉直睡到将近中午,暖水袋温度散去,被人轻轻抽走。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陈妄书又换了套家居服,发丝湿润,眉眼线条清净明晰。

真讲究,睡个觉还换两套衣服,她暗自腹诽。

“中午想吃什么?”发现她醒了,陈妄书低声问。

她摇头,“没胃口,不吃了。”

“不行。”

“那就热的,带汤的——阳春面吧。”

陈妄书下楼时,许晓刚从从许晚晴那里回来,坐在沙发上拆了只猫条喂肉松。

大胖橘凑过去闻了闻,不感兴趣地翘着尾巴走了。

“嘿,你还挑起来了!”许晓揉了揉手腕,没好气道,“来,贝果吃吗”

小胖狗很给面子地蹲在了她腿边,抬起小爪子要握手。

秦阿姨把菜端到餐桌边,笑着说:“您今天都喂它们三根了,这么吃下去,早晚都会腻的。”

许晓动作微顿,抬眼看到楼梯上的人,继而皱眉,“都几点了,雪球还没起床?”

“她身体不舒服,”陈妄书说,“秦姨,您会煮阳春面吗?”

“阳春面很简单,等我把这个菜炒完,五分钟就好。”

“是雪球要吃”许晓问,得到肯定答复后,挽起袖子来到厨房,“让我来吧,她只吃圆面,葱花要腌过的,鸡蛋不要溏心也不要太老的。”

秦阿姨本帮忙打下手,不想陈妄书也跟了过来,朝她摆摆手,秦阿姨便专心去做其他菜了。

阳春面的灵魂在汤底,趁着煮面的间隙,许晓边在碗里调着料汁边说,“这孩子其实很好养活,小时候生病或者没胃口时,我问她想吃什么,总说想吃我煮的面。其实我做饭手艺很一般,现在想想,不过是她太懂事了。”

“小陈,我看得出你从小物质条件很好,应该遇到过很多优秀的女孩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喜欢雪球吗?”

陈妄书他思忖片刻,慎重道:“我小时候听说,同龄的小朋友都会缠着父母买玩具。成年后,身边的人都在追求换车换房,这些心情我都没有体会过。”

“就像您说的,物质条件的丰足让我很少有这种急切的追求。直到她让我知道,有些相遇注定要打破常规和准则,所以我不想错过。”

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答,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才算标准答案,只能尽可能剖白自我。

这对于情绪鲜少外泄的人格外不易,因而也透露出纯粹的诚恳。

许晓握着量匙的手指停顿片刻,又继续动作。

“伯母,”陈妄书垂眸看了眼,抬手虚拦住她,“您刚才放过盐了。”

“有吗?”许晓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点头,“哦,对。”

第52章 Chapter52年岁

假期前的日子过得飞快。

除夕当晚,陵市又飘起了雪,窗棂上的霜花在暖气烘烤下洇成蜿蜒水痕。

池雪踩着板凳抚平窗贴翘起的边角,被许晓瞧见,轻叱一声,催她去洗掉手上的金粉。

年夜饭是在小姨许晚晴家吃的。

伴随铺天盖地的爆竹声,姨夫牧思远拿出在年会上致辞的派头,端着酒杯就是一通忆苦思甜。

辞旧迎新的时刻,没人愿意扫兴,掌声起起落落,玻璃杯错落相碰。

池雪跟长辈们道过新年快乐,喝口果汁,重新入座,注意到餐桌上的手机轻震。

韩萍回复了她的拜年信息。

推开露台的玻璃门,扑面冷风瞬间侵入骨髓。

池雪抱着手机往避风处躲了躲,听筒里只滴了一声,便被人接起。

“韩姨问你到家了没。”她匆忙离席,没来得及拿外套,低头拢紧身上的毛线开衫,盯着地板上的方形格纹。

“嗯,”陈妄书低低应了一声,清沉的嗓音隔着电流传来,被夜风一吹,带些失真的朦胧,“今天雪势有点大,车多山路难走,高速提前封路了,只能等几天再去。”

他向来考虑周全,为了不使她们为难,早些天便透露除夕会去疗养院陪祖母。

本想着节前科室没什么事,这日下班也算准时,然而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在路上堵了三个小时,还是拐了回来。

“那你现在过来吧,”池雪搓着被风吹透的手臂,小声说,“我们也刚动筷子。”

“没关系,不用麻烦了。”他语气稀疏平常道,听起来真的不甚在意。

池雪视线投向窗外,路灯下飘动着雪粒和细碎红屑,空气中满是爆竹的火药味,有几片雪花扑簌簌落在她衣袖上,凝结成细小冰渣。

秦阿姨前天便告假回家,临走前特意将采购的食材塞满了冰箱。

那栋空荡荡的别墅此刻虽然什么都不缺,但也好像一无所有。

有股酸麻从胸口辐射向僵冷的四肢。

池雪知道,这种情绪并不是为她自己。

“7号楼二单元,挂着灯笼的东户。”她咬着下唇,缓慢又不容置疑地说,“如果找不到,我下去接你。”

陈妄书到底没有叫她下楼,担心失礼,拜访时专门带了两支红酒和茶叶。

池雪早就考虑过,许晚晴随着丈夫旅居国外多年,最不耐烦条条框框,繁文缛节,而她的母亲许晓更是嘴硬心软,在外人面前只会护短。

果然,当她把人领进门后,许晓只简单问了句,便和小姨张罗着添置碗筷。

从进门叫的第一声“伯母”,到端起分酒器帮牧思远添第三次酒,陈妄书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但只要是抛向他的话题,基本不会尴尬落地。

室内温度适宜,他脱了外套,只穿件白色羊毛衫,落肩版型,垂感很好,衬得眉眼清隽夺目,自有股静水流深的气韵。

许晚晴笑着跟身边的人耳语,“早说过不用你操心,雪球眼光挺好,我瞧这孩子比你挑的那一沓照片里的都强。”

许晓面无表情地哼了声,不置可否。

但许晚晴听得出,她语调上扬,分明是打心眼里感到满意的。

酒过三巡,牧思远想到年后即将成家的儿子,铁骨铮铮的大老爷们忽然变得感性起来,“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二十年前刚到陵市那年,也是一个除夕,小陌跟雪球在院子里打闹,我还说,搁古时候,两个孩子那是可以定娃娃亲的”

突然被点名的许陌差点被可乐呛死,面红耳赤地拼命咳嗽。

池雪也是一愣,刚夹起的话梅小排从筷子中滑落,汁水飞溅到衣袖上。

身旁的男人眸色微沉,从桌上抽了张纸巾,低头仔细帮她擦拭,冷白掌背上青筋微凸。

许晓她本就不喜牧思远不长眼色,口无遮拦的性子,率先皱起眉头。

“你说说,喝了二两,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了!”许晚晴暗自拧了丈夫一把,笑着打圆场,“那个,小陈啊,你姨夫就是这毛病,别介意啊。”

陈妄书淡淡一笑,“不会。”

他还不至于计较长辈间走过场的戏言。

不过,此后举起酒杯的次数逐渐频繁,不胜酒力的小姨夫很快就没了说话的兴致。

许陌本是被殃及的池鱼,只是当煮好的水饺上桌时,没忍住吐槽。

之前两位母亲在厨房忙活时,小辈们也没有闲着。

可惜池雪的动手技能唯独没点亮在厨艺上,包出的饺子卖相堪忧,被负责擀皮的许陌嘲笑了好久,此刻又旧事重提。

陈妄书放下汤匙的声响略重,瓷勺搁在骨碟上,手指摩挲起一旁的酒杯。

池雪略有察觉,看着陈妄书泛起薄红的脖颈,轻扯他的毛衫下摆,轻声劝道:“差不多了,你还在吃药。”

医生叮嘱过,用药期间戒烟酒,少喝浓茶咖啡。

“最后一杯。”陈妄书侧头时喉结滚动,力道极轻地握了下她的手,无名指的戒指擦过她指节,有点痒。

总的来说,宾主尽欢。

饭后,姨夫牧思远被赶去卧室休息,许陌则穿了衣服下楼,似乎要去接林清梦过二人世界。

池雪帮忙收拾好碗筷,听到母亲要和小姨去邻居家打麻将,知道她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寻了个借口跟陈妄书一起离开。

雪下得无休无止,地面上铺了浅浅一层银沙,却没能消减院中孩子们玩耍的的兴致。

陈妄书进门时接了通电话,讲话时微抬眉弓,下唇轻抿,看起来有几分不耐。

池雪自觉给他腾出些空间,换鞋去寻肉松和贝果。

留守在屋内的两个小家伙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吓得够呛。

听到动静,小胖狗从餐桌下蹑手蹑脚地探出脑袋,发现是她,嘤嘤着迎上来,仔细看去,它两条后腿都在不停哆嗦。

而肉松则不知钻到了哪个沙发底下,任凭池雪怎么呼唤都不肯出来。

池雪哄了好一阵,贝果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在网上搜索到一个“狗狗安定绑”,找来条不用的围巾在贝果身上做实验,又拿毛巾叠了个韩剧女主汗蒸房必备的羊角帽,扣在它脑袋上,盖住小耳朵。

小胖狗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躺在地毯上,由她揉扁搓圆,滑稽又可爱。

夜色漫进客厅,电视上播放着载歌载舞的新春晚会,墙边矮柜的陶瓶中插着几支腊梅,茶几上金橘和干果散在瓷盘中,先前寂静的屋内竟真有了过节的氛围。

陈妄书在池雪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时,她还在仔细调整贝果身上的“肩带”,只抽空瞥了他一眼,问:“难受吗?”

他摇头,视线挪动,看到贝果被五花大绑的新造型,眼皮微跳。

池雪从陈妄书眼神中捕捉到一言难尽的嫌弃,忍不住抖着肩膀笑起来。

她很少笑得这么灿烂,微弯的眼眸中盛了细碎星河,唇色莹润,似春日枝头的一抹淡樱。

他尝过其中的滋味,只觉比起罂粟,不遑多让。

陈妄书目光发沉,手臂不动声色地圈在她身后,一点点收紧。

池雪隔着空气与他视线相交,下意识敛住笑意。

雪松木混着酒精的气息缓缓收拢,他手指的温度隔着衣料灼烤着她腰际,空气黏着起来。

池雪逐渐意识到,对视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拉锯。

暴雪与火山相撞之际,电视柜下面钻出一只猫猫头。

珠圆玉润的狸花猫跳上茶几,尾巴扫落了几颗砂糖橘,轻巧跃入池雪怀中,“喵——”

旖旎气氛瞬间崩裂。

“肉松”池雪抬手蹭了下发烫的脸颊,又假作很忙地捋着橘猫的绒毛,喃呢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肉松亲昵地蹭蹭她的手,之后,耀武扬威瞪向对面的男人。

陈妄书盯着对自己颇有敌意的肉松,眉骨微扬,须臾,不着痕迹地碰了下趴在腿边的小胖狗。

正忙着扒拉地上砂糖橘的贝果茫然抬头,“汪?”

新年的倒计时在电视中响起,窗外的雪粒忽然密集起来,在玻璃上撞出细沙般的碎响。

池雪回复完微信好友的新年祝福,又在工作室群里发了几波红包,突然感到膝头一沉。

陈妄书枕在她腿上,轻阖眼帘,睡着了。

连轴转了一整天,直到此时才停歇,再怎么能熬的人也终究会累。

她从另一侧沙发上抽来毯子,轻手轻脚给他盖上。

零点钟声刚过,窗外爆竹声炸响,盘在另一侧的肉松动作迅速地钻入茶几下的缝隙,地毯上的贝果则砸吧着小嘴翻了个身。

陈妄书眉心蹙起,微微偏头,鼻尖蹭过她线衫上的绒毛。

池雪僵着身子不敢动,还未撤回的指尖悬在他发旋上方。

电视里对话声嘈嘈切切,她却能清楚地数到他绵长的呼吸。

这些渺小却蚀骨的暖意,令她从往日裹足不前的担忧中,依稀生出几分勇气。

短短一周的假期,除去到疗养院看望宋老太太和韩萍,陪母亲小姨逛街,池雪余下的时间全泡在了书房里。

陈妄书准时放假,便要提前回到医院值班。

初六这日,池雪终于紧赶慢赶地完成了为沈悠悠定制的新品。

答应过初八要把东西发给对方造型师,留给她拍宣传照的时间只剩短短一天。

为了不耽误国风大赏时的宣传计划,她给之前合作过的摄影师依次发去消息,但都对不上时间。

也许

她想起一楼的那间暗房,忽然冒出个想法。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顾辉的头像跳到消息栏最上方。

顾:【我徒弟说你急着找摄影师?V我50,雪中送炭。】

第53章 Chapter53如深

气温久未回升,天气预报晚间有雨,不知会不会下。

陈妄书开车驶出医院停车场,趁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拨出一通电话。

沿路的店铺没开始营业,绿化带中堆着未化的积雪,有行人脚下打滑,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跟随车流汇入主路后,电话依旧没有接通。

池雪专注于手头工作时,经常几个小时不抬眼,今天去了工作室,顾不得看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他冷静地收起手机,轻打方向盘,转道右行。

薄暮时分,文创园内一派冷清光景。

歇业的移动摊位罩着防雪布,水塔改造成的景观台铁门紧锁,在地面投下一道沉默巨影。

不辞手作外墙保留了厂房原始的红砖肌理,窗框是特意做旧的胡桃木色,映着店内朦胧暖光,有种旧电影的质感。

池雪站在布景台前的三脚架旁,点亮手机,拇指滑向通话记录中最上缘的号码。

耳边很快传来了陈妄书沉稳的嗓音。

她略带歉意地说:“刚才手机落在工作间了,没听到声音。”

“嗯,”对面似乎没来由松了口气,“在做什么?”

“拍一些物料,对了,我上午发信息给你,拿了家里一台相机”池雪无知无觉地汇报起日程,陈妄书的话向来不多,但每当听出她没话说时便会不动声色引出下一个话题。

从摄影技巧到网店运营,两人竟断断续续聊了十几分钟。

斜对面的画廊早就熄灯闭馆,门前高耸的云松下停着一辆低调SUV。

陈妄书隐在黑暗中,目光专注地凝望此处的唯一光源。

第一时间打算下车的,然而看到池雪边确认相机取景框,边隔着话筒碎碎念,又不禁停下动作。

她穿了件松针绿的粗呢西装,黑色高领打底和直筒牛仔裤,头发绾成蓬松的低丸子,几缕碎发垂在白净颊边,美得简单纯粹。

原来从客观角度望去,池雪同他讲话时是这样的神情,眉眼舒展,唇角含笑。

他私心想要多珍藏一些。

可惜命运总会惩罚每个心存贪念的人。

倾斜的柔光灯被人扶正,池雪身旁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发现她在打电话,略微惊讶,没有出声。

陈妄书握着手机的指骨倏然收紧,静默良久,听到自己的声音涩然凝滞,“路上滑,需不需要我接你?”

“不用,”池雪飞快朝身旁觑了一眼,左手摸了下鼻梁,那是她心虚时惯有的小动作,“我还没忙完,你快回家看看贝果,我妈说它今天都没敢出门”

“好,”他应得很快,语调平直到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池雪撂下手机,跟顾辉低声交谈几句,一个挪动布景台上的摆件,另一个自然而然帮忙调整反光板,动作算不得亲昵。

只是调整参数时,她俯身拨动相机,白净光洁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果然,去见真正在意的人时,她不愿戴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标记。

陈妄书从未忘记这段婚姻的来历。

他强迫自己不去设想她在顾辉身边的模样,又不受控地以近日相处的细节自虐推导。

副驾驶纸袋中的板栗糕缓慢散去温度,丝丝甜腻混入车载香片的气息,在密闭空间中发酵成令人烦躁的味道。

窗外传来轮胎碾过碎冰的咯吱声响,一抹黑色虚影悄然驰去。

池雪听到动静抬眼,只看到栖在枝杈上的灰雀被惊起,振翅时抖落的雪沫在路灯光束中四散悬浮。

“不错呀,基本技巧都掌握了,”站在相机后的顾辉朝她竖起大拇指,“多练几次,可以出师了。”

“你确定没有藏私?”在里间小憩的苏程程走出来,懒散地伸个懒腰,棒球服和百褶裙包裹的身躯妖娆动人。

顾辉挑眉,走过去,勾住她的脖子,往怀中一揽,“睡醒了就来拆台?”

池雪早就吃饱了狗粮,自动屏蔽两人的打情骂俏,重新检查自己的作品。

镜头内,纯色暗纹卡纸做背景,瓷瓶内的杨柳被灯光打出剪影,衬得画面中的素手如玉,捧着的花冠更是镂云裁月。

这张修一下应该可以做官图。

她长舒口气,把为了拍摄摘掉的戒指重新戴回去,“辛苦你们去探亲的路上还专程拐来帮忙,想吃点什么,今天我做东。”

年后,许陌和林清梦的婚宴顺利举行。

许晓在席后提出要回淮市,虽然单位还没开工,但她已早早收拾好行李,最后在池雪百般央求下,才勉强同意多留几日。

日子流水般平稳淌过,只是陈妄书突然忙了起来。

他从科室带回成叠资料,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某天夜里,池雪被冻醒,打了个喷嚏,才发觉自己又踢开了被子,而身边的位置冰冰凉凉,他竟然整晚都没回来。

他的工作本来就难保证规律睡眠,如今又不遵医嘱,她难免有些生气。

秦阿姨是家中最先察觉出两人不对劲的。

过年期间,贝果被鞭炮吓破了胆,压根不敢出门。

被两位主人发现后,每晚都会抽时间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飞盘,后来活动轨迹逐渐扩散到小区。

眼看它就要摆脱阴影,适应节假日的氛围,池雪却兀自中断了这个行程。

秦阿姨脸上带着想问而又不敢问的神情,等他们一前一后出门上班,赶紧提醒许晓。

许晓却置若罔闻,压根没有劝和的意思。

几天后,池雪好友圈内最爱热闹的小情侣江城和谭薇发来请帖,邀她去新房温居,顺便庆祝两人恋爱长跑六周年。

他们的新房位于陵市新城区千屿湖畔,近两百平的湖景大平层,风景绝佳。

池雪到的时候,屋内已经来了不少人,阳台上拍照的,电竞房打游戏的,客厅内闲聊的,厨房边备菜的,三三两两,热闹非凡。

接过池雪送来的温居礼物,谭薇把她拉到角落里,眉飞色舞指点江山,“瞧好了,沙发上坐着穿白衣服的在体制内上班,市区三套房。饮水机边那位时搞翡翠的,家里有矿。屋里还有几个,都是我从医院和朋友圈筛选出的优质小鲜肉,有看上的只管吱声!”

池雪:“”

等谭薇去招呼新来的客人,池雪来到厨房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岛台前站着两个女生,其中一位池雪见过几面,名叫桑渔,曾经跟袁贞贞在一个科室工作,关系不错。

她们三人一起约过饭,只是后来袁贞贞和男友去外省定居,余下两人联系便中断下来。

看到她,桑渔笑着打招呼,“一会儿准备吃火锅,你有没有想吃的菜?”

“我都行。”

两人把需要处理的食材拿到餐桌上,拉出椅子边聊边忙活。

没一会儿,有个男人主动坐下来帮忙,五官端正,颇具书卷气。

桑渔没忍住抬眼看他几次,捡了几个好开展的话题递出去,可惜对方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没眼力见,好一番交流后,只介绍自己叫沈归雁。

池雪把收拾好的蔬菜送到厨房清洗,回来时看到桑渔匆匆拿起手机去接电话,就帮忙处理剩下的东西。

几分钟后,注意到沈归雁视线一直停驻在自己身上,她动作微顿,疑惑发问:“沈先生一直看着我,是有话想说吗?”

沈归雁不自在地调整下坐姿,“你的戒指很特别。”

“谢谢。”

沈归雁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又说:“我大学读的是医学专业,但家里耳熏目濡,业余时间喜欢做一些金银饰品,毕业后便子承父业,从事珠宝生意。”

原来也是位手艺人,池雪点头,意识到他似乎就是谭薇介绍家里有矿那位,若有所思,“你是觉得这个戒指制作很精巧,想要来看看?”

“不是,”沈归雁慢吞吞道,“这枚戒指仔细看纹路篆刻粗糙,抛光不均匀,手工痕迹明显,并不算完美。”

这人真不会说话,池雪有点被冒犯到,不由皱起眉。

“我只是有点意外,竟然还有机会见到它。”

“?”池雪缓慢掀起眼帘。

沈归雁和陈妄书虽然就读同一专业,但都不热衷社交,在学校时仅是彼此知晓姓名的程度。

后来他适应不了医院的临床生活,接手了自家生意,遇到对方登门拜访,并提出请求时,很是惊讶。

一连小半个月,陈妄书挤出所有空余时间跟他学习打金,工作室的锉刀换了好几支,终于做出了一枚男戒。

设计女戒时,陈妄书提出要做纯金包嵌款式,但这种没有成品模具,只能靠纯手工雕出戒托,难度极大。

沈归雁当时制金经验浅,并没有什么信心,出于负责的态度,劝告陈妄书放弃,选择简单保守的款式,却被婉言谢绝。

不久,沈归雁要跟父亲去南方采选矿石,最后约定的时间陈妄书却再没露面,他以为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直至今天他才发现,原来陈妄书真的做出了另一枚戒指。

而被镶嵌在戒面的,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虎眼石

坐在对面的沈归雁早已离开,池雪迟钝地记起,重逢至今,她再没看到过陈妄书戴那条黑绳项链。

所以他那些时日的忙碌,接电话时的闪躲,似是而非的对话,也许并不是急于结束他们的关系?

陪伴沈初宜长大,寄托着一位母亲最虔诚的祈求,被他如影随形戴在身上的

她长久盯着自己的无名指,虎眼石在灯光中淬出鎏金,如夜幕下熠熠闪光的巨兽瞳孔。

眼前忽然晃过一帧褐光,脑海中遗散的一块碎片骤然归位。

——“这是什么?”

——“你觉得呢。”

——“它看起来,像只大猫的眼睛。”

——“嗯,是很像。”

醉酒后的视野模糊昏蒙。

她懵懂眨眼,看到陈妄书克制地偏过头,喉结滚动着锋利弧度。

他垂落的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脆弱阴翳,颈侧的小痣随着呼吸起伏颤动,有种难以描述的破碎感。

她听到了彼此血脉中的鼓噪。

于是,踮起脚尖。

风,吻住了盛夏的脉搏。

第54章 Chapter54初学者

温居宴办的很随意。

看得出若不是为了开火暖房的传统,主人宁愿把晚餐全部托付给外卖小哥。

长桌上架起电磁炉,一个菌汤锅一个辣锅,除了蔬菜,丸子,肉卷,毛肚,虾滑都是拆掉包装袋现摆进盘中的。

又另叫了些烧烤,揭开铝箔纸往桌面一摊,啤酒饮料果汁堆成了小山,尽可能关照到所有人的喜好。

餐桌上座位并未固定,在场都是年轻人,三两成群地这边夹一筷子,那边蹭一口,气氛很是热闹。

陈妄书来得不早也不晚。

锅内的红汤刚翻滚沸腾,池雪帮谭薇递去蘸料和葱花,略微抬眼,便瞧见江城和他一起走来。

他穿了件灰色cleanfit冲锋衣,面料兼具韧性和垂坠感,碎发垂在额前,眼皮半敛,漫不经心听江城说话,神情透着几分冷倦。

餐桌前余座不少,几个先前歪靠在一起讨论娱乐圈八卦的姑娘们忽然噤声,不约而同端正了坐姿,有的甚至拿出手机对着前置摄像头检查起妆容。

可被注视的焦点只目不斜视地走到桌尾,拉开椅子,对周遭的关注没有任何反应。

餐厅的顶光格

外挑人,自上而下打落,普通人只会暴露更多缺陷,于陈妄书却像种偏爱,反衬出骨相的立体优越,分外惹眼。

沿着他线条利落的侧颜向下,是形状明显的喉结,耳廓下缘几寸,浅褐色小痣随着动作在衣领间若隐若现,恰好印证了一些记忆中的片段。

池雪垂下眼睫,看着两人相距寸余的座椅,咬了口鱼丸,慢吞吞咀嚼起来。

她其实不怎么饿,只是为了规避社交,给自己找些事做。

陈妄书也未参与周边的任何话题,偶尔拿起公筷,把她吃的最多的菜品下到锅中。

座位陆陆续续坐满,长桌另一端的粉毛男生垂涎地盯着红汤锅底,环顾一圈,注意到有人碗中干干净净,便走过来询问:“兄弟,你要是不爱吃这辣锅,跟我换个位置吧?”

陈妄书沉默瞥他一眼,目光不带丝毫温度,淡淡道:“抱歉,不换。”

粉毛尴尬挠头,被隔着几个位置的江城瞧见,抬手招呼道,“哎,我吃好了,你来这里坐。”

然而在场的人虽多,晚上战斗力实在有限,很快陆续放下了筷子,东道主江城便张罗着在桌上腾出块空位玩游戏。

他选的是最常见的桌游叠叠乐,需要依次从堆叠整齐的积木上抽出一块摆在最上方,积木在谁手中倒下,就需要回答周围人的三个问题,并且每次只能以两个字作答。

“这是什么老土游戏,换一个!”谭薇不太满意,扭头寻求意见,“你觉得呢,雪球?”

“我……”池雪顶着江城恳切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挺有意思啊。”

谭薇诧异扬起眉毛,但其他人也跟着应和,她只好从善如流。

轮到她抽积木时,一群人又是敲桌子捣乱,又是吆喝起哄,谭薇笑骂一顿,结果愣是惊险过关了。

而接盘的倒霉蛋池雪刚捏住积木边缘,便惨遭淘汰,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迎接暴风雨。

由于她和在场的人交流不多,众人不好把握尺度,面面相觑,都有些踌躇。

“没人提问吗”谭薇见场子冷了下来,朝江城抱怨,“我早说这个游戏没劲……”

正在这时,斜对面的沈归雁忽然开口:“你最喜欢戴的饰品是什么?”

池雪一怔,摸了下左手无名指,下意识回答:“戒指。”

话音刚落,另一侧的粉毛也凑起热闹,“我来,喜欢的人在现场吗?”

“在……”脱口而出后,池雪心跳猛然漏了一拍,慌忙改口,“不在!”

余光瞧见陈妄书撑在扶手上的手臂忽然收回,周身气场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她不觉咬住下唇。

果然,身旁很快传来他清冷如玉石的声音,“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

四下骤然安静。

有眼色的人都觉察出了什么,窃窃私语起来。

池雪不敢抬眼,怕对上他那极擅洞察人心的眼眸,硬着头皮扔下一句“不是”,端起杯子抿了口饮料。

这段小插曲无声无息过去。

又经过半小时铺垫,江城终于借着游戏问出了那句:“你愿意嫁给我吗?”

谭薇望着举着钻戒单膝跪地的男友,惊讶捂住嘴,慢慢的,眼眶泛起泪花。

晚上九点多,众人陆续告辞。

出门前,池雪笑着抬手抱了下谭薇,“等你好消息啊,薇薇。”

谭薇笑了笑,忽而想起在餐桌前不经意发现的一幕。

那是第一轮游戏后没多久,池雪左臂搭在桌沿,右手无所适从地用吸管搅动着玻璃杯中的冰块,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坐在她左手边的男人姿态疏冷地靠着椅背,偶尔投向她的目光极具侵略性,黏着地贴在她身上,撕都撕不掉。

两人身体看似避嫌般错开了一段距离,但餐桌下的腿却无知无觉地靠在一起。

联想起他们在游戏中的问答,谭薇若有所思地回抱着池雪,小声说:“谢谢,希望我也能尽快听到你的好消息。”

聚会的年轻人成群结队离去,池雪放慢脚步缀在人群最后。

院落深处的停车场四下无人,街灯影影绰绰。

先一步离开的陈妄书正姿态慵懒地靠在车前,身形颀长,深廓浓影。

池雪眼神不自然地环顾四周,“你的车呢?”

“让代驾开走了。”

“哦。”

陈妄书安静看她走近,忽然抬手挡住她拉开车门的动作,“你之前的答案,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什么?”池雪怔了几秒,眼神闪躲,“随随你怎么想。”

陈妄书最近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

早在年前医院就下达了省级课题申报通知,他整理完热点内容确定下选题,开始着手准备申报材料以及立项申请书。

科室的工作和课题研究占据了绝大多数时间,本以为再分不出精力去兼顾其他,但电脑屏幕上不知所云的字符告诉他,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

原本不打算来凑这个热闹,但不好推辞江城的邀请,现下更是庆幸自己来了,因而抓住了万分之一的希望。

已经上桌的赌徒,不会轻易满足。

他面上维持着平和的神色,眼神却一瞬不瞬地凝视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池雪有些扛不住,无措地把碎发捋到耳后,“还不走吗?”

“稍等,我需要思考一下。”

“?”

“思考自己为什么见不得人。”

她张了张嘴。

陈妄书掀起浓睫,漆黑的眼眸中映出几分湿漉漉的情绪,“毕竟证都领了,还没有名分。”

奇怪,明明没有喝含酒精的饮料,大脑却晕晕乎乎的。

胸口回响起盛夏的蝉鸣,鼓噪轰然。

她垂下眼眸,“你想要什么名分?”-

入夜,漆黑的卧室阒无人声。

池雪踉跄两步,眼睛还没适应昏聩光线,遽然被人托起下巴,吻住唇瓣。

错拍凌乱的脚步声中,陈妄书的动作虽然急切,却仍记得把手垫在她脑袋后,没让她撞到门。

他身上冷冽的青柑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沁入她鼻息,燃烧成沸腾的海浪,缱绻拂过四肢百骸,麻痹了神经和感官。

呼吸在唇齿间辗转交缠,空气不断升温,黑暗中的一切都变得滚烫粘稠。

他们如同沙漠中徒徙的旅人,寻到最后一处水源,虔诚攫取,分明不足以解渴,却隐隐有种溺亡的错觉。

因着两人悬殊的身高差,脊背贴在门板上的池雪只能费力仰头迎合,但陈妄书显然已经不能满足于此。

单手圈住她细软的腰肢,把人抱到门旁的矮柜上,几样零碎摆件滚到地毯上,发出闷响。

门外传来隐约“喵呜”,大抵是肉松听到动静上楼巡视。

隐在黑暗中的两人动作同时停住。

池雪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大脑晕晕乎乎地胡乱向后摸索,手指触到一盏台灯,钴黄色暖光骤然倾泻而出。

抬起头,对上一双漆黑眼眸,其中翻滚着毫不掩饰的沉黯欲。念。

池雪目光慌乱下落,停到他锁骨上几分,忽而开口,“戒指是你亲手做的?”

“沈归雁告诉你了。”陈妄书的语气仿佛单纯叙述事实。

“嗯,”她扑闪的睫毛如振翅蝶翼,“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薇薇生日前那晚,我听到你在打电话,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我想也许你早就想结束那段关系,只是不好开口”她的声音愈渐低迷。

陈妄书略微弓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划出极具侵占性的空间,视线紧迫地注视着她,仿佛在问,那现在呢?

池雪错开视线,手指无意识绞着裙角,“还有,我在院子里喝醉那次,是不是”

陈妄书的呼吸忽然粗重几分,他抬手扯开冲锋衣的拉链,大开大合的动作带起卫衣下摆,露出一截冷白紧实的腹肌纹理,潜伏着蓬勃的力量感。

外套被随意扔在地上,他再度俯身吻过来。

陈妄书接吻时眉眼专注,长睫在眼睑压出淡影,身体

却强势挤进她腿间,修长冷白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将人用力按向自己,动作间充斥着一种温柔的暴力美学。

剧烈的心跳和浓重喘息交织成无形的网,将他们缠绕在一起。

当挂在脚踝上的拖鞋晃晃悠悠,终于不堪重负,“吧嗒”坠落,池雪再也招架不住,把人推开,大口喘息着。

他偏头,潮热濡湿的气息打在她耳廓,“如果不喜欢,就像这样推开我。”

外裙的肩带被拨落,衬衫纽扣也掉了两颗,领口皮肤暴露在空气,刚觉出几分凉意旋即被一股滚烫覆盖,同时,灼热的掌心沿着膝盖向上逶迤。

池雪睫毛乱颤,咬牙忍住从喉咙中挤出闷哼,清晰感受某些不容忽视存在。

不知过去了多久。

陈妄书将作乱的手从她裙摆下缘退出,薄唇在她绯红的耳侧烙下一吻,哑声征询:“去洗澡?”

“嗯。”

获得应允,他喉结上下碾动,双臂轻松地抱起她,“一起。”

酝酿多日的雨终于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浴室玻璃门蒙上细密雾气,模糊人影勾勒出一副潮湿的水墨画。

池雪记得去郊外踏青时,曾途径一处山涧,绿意苍苍水面中栖息着满池睡莲,赛雪花瓣含苞未绽,花柱边缘晕着胭粉。

她好奇地伸出手,却雾重水深,可望不可即。

恍惚中,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代替了她的动作。

修长指尖搅碎平静的水纹,荡起圈圈涟漪。

沉睡的莲花被轻柔唤醒,露出娇嫩的芯,在池底随波摇曳,泣出点点露珠。

冷冽山泉混合花香,馥郁清艳,令人忍不住想浅酌轻饮,也确实付诸了行动。

她好像变成了一只拉满的弓,抑或是扬展的帆。

变调的嗓音带着颤,伴随一阵蚀骨电流窜过脊背,整个人挛缩着落入了云端。

柔软的鹅绒被垫在身下,卧室的天花板在视野中模糊又清晰,耳边传来包装袋被撕开的窸窣。

下一瞬,眼前罩上一层阴影,陈妄书手臂撑在她身边,流畅漂亮的肩颈线下,是薄而紧实的肌肉纹理。

他单手扣在她腰侧,低头焦渴地吮住她的唇。

被拨乱的感官在缓慢复苏,池雪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医院见他,白衣清介,好像永远不会沾染红尘的冷月。

那时从未想过,会窥见此时的秩序之外。

床头灯上的水晶流苏碰撞出绵长尾音,时轻时重,如同初学者青涩而莽撞的试探。

池雪抬手遮住滚烫的脸颊和眼睛,尽力适应陌生的存在,试图屏蔽视觉和听觉。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全部接纳时他短暂的僵硬,皱眉小心收敛力道,隐忍和欲。念交叠的模样,令人心动万分。

须臾,手掌被轻轻握住,拉开。

陈妄书眸光灼烈,眼睛不眨凝视她,“为什么不看我?”

她忽闪的睫毛挂着细碎水珠,红唇微翕,有种芙蓉泣露般的娇艳,却始终不肯回答。

他贴上她的唇,吻至耳畔,嗓音喑哑,“怎么不说话?”

“害羞害羞也不行吗”她垂着眼尾,羞赧地伸手推他,触到一片坚实的肌理。

“嗯,”陈妄书喉间溢出轻浅笑意,拉起她手腕环到颈间,把人捞至怀中,“不行。”

第55章 Chapter55遵命

上午十点半,澄澈天光透过高大的香樟树漫入格子窗内,光影斑驳,像一段柔绿色的梦。

池雪翻了个身,终于睡醒过来。

视线缓慢掠过身上崭新的真丝睡裙,在四周打了个转。

卧室内安静如常,前夜扔了满地的衣物被整齐叠放在浴室内的洗衣篮中,床品换了套浅灰色的,布料带着洗涤过的清香。

可怕的是,池雪对这些全无印象,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

只记得情到浓处,他沉郁低哑的喘。息,和眼底潮。欲的红

每一帧失焦的画面都带着颜色。

池雪胡乱揉揉脸,掀开被子,爬下床洗漱。

她从二楼下来时,贝果正在沙发上跟肉松争抢一只嗅闻杯。

这是最近新买来的玩具,毛茸外壳中有一层内胆和几个填充物,可以在空隙里塞各种诱人的零食,供宠物觅食发泄精力。

原本是专门挑给贝果的,但被嫉妒心强的肉松发现后,两个小家伙争得不可开交。

她赶过去劝架,听到旁边一声轻咳,转头,母亲许晓握着遥控器靠在沙发里,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妈,”池雪莫名有种早恋被抓的紧张,“您是今天回淮市吗?东西收拾好的话,我开车去送您。”

“你再起晚点,我都到单位了。”

“”

在厨房里备菜的秦阿姨听到动静走出来,连忙解释:“先生说昨天雨下得太大,您没有休息好,让我早上不要上去喊您。”

要说这雨后半夜就停了,但作息精准到以分计算的的陈妄书竟罕见起晚了半小时,急得贝果在楼下直打转。

秦阿姨心底有些纳闷,但毕竟是主人家的事,她不便多问,“这会儿午饭还没好,不过砂锅里煨着鸡汤,我煮点面,你们稍微吃点东西再出门吧。”

许晓摆手表示自己还不饿,池雪则不想吃面,到厨房逛了一圈,拿起块三明治,回到餐桌边回复微信上堆积的工作信息。

一排排红点手动消除,滑动屏幕的手指停在某个头像前。

PRN:【图片.jpg】

一杯水和还没拆开的中药丸剂。

照例先汇报过早上吃药的日程,半小时后,他又补充一条。

PRN:【早上做了三明治,我上午在手术室,可能看不到消息。】

吐司煎得焦脆,牛油果芝士培根口感细腻,池雪看看手里东西,咀嚼频率慢下来。

经过昨夜后,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纠结几秒,慢腾腾打了几个字:【味道还可以。】

没想到对面突然弹出新的气泡框。

PRN:【好,明天还做。】

做、做什么?

她差点被噎住,秦阿姨立即贴心地递来一杯温牛奶。

道谢后接过,嘴唇刚贴到杯沿,莫名想到什么,又默不作声把它放下,手指抵住,悄悄挪远。

简单吃完这顿早午饭,池雪把母亲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打开导航。

车子刚上高架,中控台上的手机弹出来电提醒。

池雪瞥了一眼显示屏,是陈妄书。

手机蓝牙和车载音箱连着,她手指微顿,装作不经意按下挂机键,在微信对话框里敲了几个字。

坐在副驾驶的许晓问:“怎么不接电话?”

“开车呢,要遵守交通规则。”池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抿唇回答。

许晓瞟了眼她锁骨处遮瑕没盖住的红痕,想了又想,到嘴边的话终是咽了回去-

二月中旬,斜阳和暖,市郊倚园中的风却依旧料峭。

太湖石叠就的假山上水流潺潺,池岸的垂柳已萌出了簌簌新芽,偶尔有鸟雀在枝头啁啾。

池雪戴上主办方发的工作牌,从南门停车场入园,绕过几座廊坊水榭和书画馆,来到了创意集市区。

三座雕花牌坊将主街分割成不同区域,彩色布幔从檐角垂落,与厢房前的各式花灯交相辉映。

几间气派的屋子或属于园区自营的文创店,或租给了财大气粗的品牌商,其他入驻的小商家都被分在两侧的移动摊位。

池雪找到自家摊位时,蔚嘉正低头整理桌上的摆设,小秦则踩着凳子在豆青色的帘幔上固定一把油纸伞。

“小心点,”眼看凳子重心不稳晃动起来,池雪加快脚步上前扶住小秦,“还需要什么,我递给你。”

“剪刀,就在桌子上。”

园区没有统一摊位的装饰风格,她们提前准备了竹编屏风,暖色串灯和纱帐。

确定小秦安全后,池雪才转头问蔚嘉:“我从淮市过来,耽误了点时间,

现在还缺什么吗?”

蔚嘉:“我只带了一个移动电源,不知道明天直播时电量撑不撑得住。”

“那我等会儿再买个。”

小秦剪掉帘幔上的线头,从凳子上跳下来,志得意满地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完美!老板,我俩刚才踩过点,明天进园里看表演的观众肯定要经过咱们的摊位,到时候彩灯一打,轻纱幔帐,那氛围感绝了!”

国风大赏的演出定在元宵节当晚,预计外地的游客上午就会陆续赶来,她们提前一天过来是为了熟悉场地,为第二日的营业预热。

三人一边布置摊位,一边商量第二天的细节,转眼间天色暗沉,晻晻将暮。

这日的客流量不高,只卖出去几支簪子,但好歹开了张。

池雪决定提前打烊,拿营业收入照顾隔壁茶寮的生意,买来桂花醪糟犒劳两个姑娘。

她把收拾好的贵重物品运回车中保管,返回园区喊小秦和蔚嘉一起去酒店时,见两人头挨着头,正凑在一处雕花槛窗前看热闹。

国风大赏的舞台被安排在牡丹园内的古戏台上。

戏台建于水池之上,座南朝北,六角攒尖亭的上方悬挂着“粉墨长生”的横匾,左右楹联分别是“一抹横山峰峦浓黛”,“三分瀫水景物清和”。

模特和演员按照剧情设计会出现在回廊水榭的不同位置,配合着灯光和烟雾,十分有代入感。

“只是个普通商业活动,没想到沈嫣然也会提前一天来彩排”小秦咬着勺子感慨。

“我也以为她顶多明天上台前走个过场,没想到挺敬业,我妹妹是她的粉丝,你说咱们能去要个签名吗?”蔚嘉附和道,转头看到池雪走过来,很突兀地噤了声。

小秦看了蔚嘉一眼,笑着对池雪说:“老板,我俩想去凑个热闹,要不你先走?”

“那我一会儿把酒店地址发给你们,”虽然算是一起出差,但池雪没有干涉员工私生活的习惯,“房间提前订过了,你们自己办入住,注意安全,别回去太晚了。”

小秦比了个ok,欢喜地拉着蔚嘉去找牡丹园入口。

池雪回到摊位边,最后巡视一圈,正俯身整理防雨布的边角,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她停下动作,清清嗓子,把电话接起来。

“顺利把妈送回淮市了?”陈妄书那边环境很安静,应该是在下班路上,依稀听到转向灯和喇叭的轻响。

“下午就到了,后来一直在忙,就没顾上看手机,”池雪捏着脖子上挂的工作牌,有一下没一下扯动上面的抽绳,“那个明天有活动,我今晚不回去了。”

“要住在倚园附近?”过年期间她一直在筹备国风大赏事宜,因此陈妄书听起来并不意外。

池雪嗯了一声,报出预定过的酒店名字,望着人工湖中倒映的灯火,又说,“你课题的标书是不是快完成了?”

“准备的差不多了,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她顿了顿,音调轻了几分,“你要早点回去睡觉。”

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遵命。”

好像有根羽毛拂过耳畔,她脸颊浮起热意,拇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争执,略微蹙眉,“好像出了点事,我去看一下。”

牡丹园外。

一个场务模样的女生拦住小秦和蔚嘉,“除了品牌商,闲杂人等禁止入内,不知道吗?”

“可是刚才好几个游客都进去了。”小秦笑着说,“我们就进去看一眼,保证不会乱拍照。”

“谁跟你们嘻嘻哈哈的,听不懂人话吗?”

小秦脸色一变,愤怒地撸起袖子,蔚嘉连忙拉住她,息事宁人地劝道:“算了算了,咱们走吧。”

“走什么?”池雪来到两人身旁,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们也是这次活动的合作商,只是参观一下,没必要讲话这么难听吧?”

守在门边的女生上下打量着池雪,视线在她的工作牌上停留几秒,轻嗤一声,“合作商?我还以为是谁,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店”

池雪皱眉:“能问一下贵司是哪家大品牌吗?”

女生态度趾高气昂地抱着手臂,“你们是陵市本地的,没听说过拂白吗?我家没上架的新款礼服不能曝光,艺人的妆造也需要保密,不方便放你们进去,就算你是她们的老板也没用。”

没等池雪开口,一道好听的女声从园内传来:“那我说的话有用吗?”

浓稠如墨的夜色晕染在天际,街角的霓虹灯次第亮起。

小吃街的大排档中人来人往,烧烤架上升腾起青灰色烟雾。

现炒的洋芋饭,铁板鱿鱼,肉串,和小龙虾堆在桌面,空气中浮动着椒盐和孜然的辛香。

沈悠悠撬开一瓶啤酒,毫无形象地对瓶灌了一口,又咬掉一块烤串,两眼放光,“太爽了,我好久没这么放肆地喝酒吃肉了!这个味道不错,你快尝尝。”

池雪见啤酒泡沫漫出瓶口,赶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我还以为明星不会吃路边摊,你不担心被认出来吗?”

“我这种十八线小糊咖怕什么,再说接地气的人设也蛮吃香,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的心态真好。”池雪依旧记得沈悠悠在漫展上游刃有余的画面,好像不论在哪个圈子,她都能迅速适应,如鱼得水,“今天谢谢你帮我们说话,还给我朋友签名。”

沈悠悠笑着摆摆手,“再客气我就要生气咯。”

娱乐圈的工作性质其实很忌讳交浅言深,但她投缘的朋友不多,池雪算得上一个。

两个姑娘一边撸串,一边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吃不动了,便擦擦手,拿起手机打游戏。

沈悠悠:“我记得你晒过千江的战绩,等级还挺高,最近有个副本我一直过不去,快带带我!”

“我的技术一般,”池雪略显心虚,“但是我认识一个网友,不知道这会儿——咦,他竟然在线,我问一下。”

许久没联络,登录后便敲人带队刷副本,其实挺冒昧的。

幸好沉舟丝毫不计较,看到她发来的消息,爽快发来组队邀请。

玩了没两局,沈悠悠便折服在小孩哥出神入化操作之下,点开小喇叭,边刷本边说:“大神,不介意的话咱们加个微信,有空多带带我?”

沉舟没有开麦,过了一会儿才在队内频道回复:【抱歉,家里管得严。】

“他什么意思?”大明星很少被人拒绝,怀疑自己不识字了。

池雪没忍住,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悠悠,他今年应该刚考上大学,年纪很小的。”

“年纪小好啊,勤奋好学,踏实耐干!”喝上头的沈悠悠一拍大腿,各种虎狼之词脱口而出,“精力旺盛小狼狗VS温柔敏感大姐姐,在破网上能开180辆车,你背着我吃这么好的吗?”

“”

池雪当机立断把她队内语音闭了。

直到把沈悠悠送回保姆车,她才切回和沉舟的对话框,犹犹豫豫地敲下一行字:【不好意思,刚才我朋友喝多了,说了点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游戏中很快有了回复。

沉舟:【没关系】

沉舟:【师父现实中也更喜欢年下?】

池雪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才发现每次上线你都在啊,哈哈真巧】

沉舟:【千江有种功能,叫特别提醒。】

即便隔着网络,池雪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暧昧,扔下一句“我接个电话”,迅速下线。

回酒店的路上灯火煌煌,疏疏

晚风穿过树梢,带着未消的寒意。

池雪拉上卫衣的兜帽,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低头往前走。

踏上酒店前厅台阶时,余光注意到前方有人,她避让了下,差点撞到一旁的承重墙。

一个温热手掌扶住她的脑袋,熟悉的冷冽气息涌入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