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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涉他回不到五方, 干涉他喝不喝药的权利,如今竟连他愿不愿意见顾涟漪也要干涉。

顾涟漪不是一向护着她这位唯一的弟弟吗?

言霁突然伸手勾住顾弄潮脖颈,身高原因, 他得稍微仰起头才能亲到顾弄潮的嘴角,一触即发后, 言霁恶作剧般道:“顾涟漪看到我们这样, 会不会气得再维持不住那副让人讨厌的‘端庄’?”

言霁一直都是知道的,顾涟漪知道他跟顾弄潮的关系, 但顾涟漪从未阻止过,甚至可能还在暗处拊掌称快,当不知道母妃的死跟顾涟漪有关时, 他是真的将顾涟漪当做自己在皇宫内唯一的倚靠。

也曾向顾涟漪寻求过帮助, 希望她能以嫡姐的身份压一压顾弄潮。

可是每次他无意间刚提起一点, 顾涟漪很快就会转移话题。

言霁决定当挑拨离间的“妖姬”,让他们两个踩狼虎豹彼此伤害,反目为仇!

顾弄潮本就抱着言霁, 此时心脏骤紧, 手臂锢着言霁贴向自己的腰身,在触感软绵的亲吻下乱了呼吸, 低头撞进那双幸灾乐祸的双眸中。大约言霁以为自己将意图藏得很好, 却不知顾弄潮何等了解他, 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弄潮已经数不清自上次后自己有多久没碰过言霁,如今光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就会意乱情迷的程度,他向来控制得很好,但就算自制力再强,也很难经得住对方主动撩拨。

在脚步声踏入庵堂门坎时,顾弄潮低下头,擒住言霁正要逃离开的唇瓣。

言霁惊愕得睁大眼,满目都是近在咫尺极具视网冲击的俊美容貌,他双手抵住对方胸口想将人推开,然而推拒却变得像是欲拒还迎。

太后以及庵主纵然撞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庵主为了保护她这双眼睛,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不是要激她么,闭眼。”分开的间隙,顾弄潮撩开眼帘,眸底晦暗不明,说完再度低头亲了过来。

言霁身体僵硬了下,觉得顾弄潮说得很有道理,在闭眼前挑衅地往瞠目结舌的顾涟漪扫了一眼。

他要让顾涟漪知道,之前没有阻止,如今她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也要她明白,如今是顾弄潮臣服于他,皇权兵权都回到了他手中,顾涟漪就算贵为太后,也将回天乏力。

顾涟漪终于忍不住地怒吼道:“够了!”

“顾弄潮,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顾弄潮时放开言霁,不过手臂依然搂着他,深黑幽暗的眼眸在看着顾涟漪时透着渗骨的冷意:“我已经纵然过你很多次,可你依然不知悔改,康乐、姜棠清全在你的怂恿下送死,而你为何到现在还能安然无事?”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点顾念的情分烟消云散:“联系柔然巫师,用那边给的法子在霁儿喝的药里动手脚,让他病得更加厉害,我没按照大崇律法让你入幽牢,已是全我们同姓顾的情分了。”

言霁这还是第一次准确听到太后被送到庵里的原因,之前两点他都知道,但顾涟漪在他药里动手脚这事,他也是第一次听闻。

然而顾涟漪就算被送到清平庵,也一点没有思过后的模样,双目赤红如修罗,满目皆是深重的恨意:“你是救世主,你可以为大利而舍小我,但我不会,我会记得战死的父兄,记得那三十万将士的英魂,记得当年先帝是如何打压顾家!”

“你守护的大崇真的值得你鞠躬尽瘁?你以为如今生活在和平中没有感受过战火的百姓会理解你的大义无私?”

“他们皆会恨如今背信弃义的你!”

顾弄潮神情晃动了瞬,随后脸色绷紧:“当初那些插手其中的人如今都已经死了,这一切都跟言霁无关,当年发生这些事时,他也不过是个同样受害的稚童。”

“无关?”顾涟漪肆意地大笑,“他是你仇人的儿子!”

“我真是万万也没想到,你会为他动心。”

顾弄潮皱起眉,此时言霁已经将顾弄潮推开,转向顾涟漪时,嘴唇还是红肿的,但那双眼里没有丝毫□□,很淡漠地对顾涟漪说道:“所以你想让大崇跟着你一起覆灭?”

“你口中的恨不过是自圆其说,但就算你所说的那些人真会恨皇叔,我也不会,就算百姓们不知道皇叔做过什么,我也会记得。”

“就算现在没有,后世也会有更多的人明晓事理,他就是我的救世主。”

“我跟他同样希望这个世界能没有战火,鲜血就止流在我们这一代就好了。”

顾涟漪扭曲疯魔的神色骤然僵硬,言霁伸手握住顾弄潮袖下的手掌,十指相扣,拉着他与顾涟漪擦肩而过时,说道:“朕已与母后请过安,先走了。”

出了庵堂,漫无目的地在清寂古朴的院子里走了许久,言霁才停下来,呼出一口热气,正想要收回手,但顾弄潮却握得更紧了些,低声唤道:“霁儿,你想起多少事了?”

白雪纷纷扬扬飘落,落在言霁卷翘的羽睫上,很快又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晶莹剔透得跟那张绮丽绝伦的面容一样易碎。

言霁奋力抽回手,瞪着顾弄潮道:“什么想起什么?你还没跟朕解释,为何顾涟漪会在清平庵!”

想了想,言霁更气了:“或者你早就知道顾涟漪在清平庵,却在朕说要来清平庵是没做提醒,你就是故意的!”

他简直气炸了,而顾弄潮竟还笑了起来。

言霁郁闷道:“你笑什么?”

“只是突然发现无论陛下怎样,我都这么喜欢您的原因了。”顾弄潮蹭过去像小狗一样拥着他,轻声道:“因为无论有多少仇怨横在我们之前,都改变不了我们是同样的人,有着同样的目的。”

“这个天下会海晏河清,我们也终将在一起。”

言霁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却瘪着嘴道:“不要说得这么肉麻好吗?”

顾弄潮只是笑,拥着言霁的力道很紧,像是拥着他此生至爱的珍宝,再也不肯放手-

顾弄潮很久没碰过言霁这事是真的,当然在顾弄潮的认知里,亲吻并不算。

有时候光是碰到言霁的皮肤,视线对撞在一起,就情难自禁地想要触碰他,可江逢舟的叮嘱犹在耳畔,此时言霁身体未好。

对一个人的喜欢自然也伴随着无法抑制的渴望。

当渴望无法得到宣泄,总会产生一点变态的欲望,比如当看到言霁换下来的亵衣,他本该叫宫人收下去的,但他竟然一直握在手里,迷迷糊糊地带到了自己的耳房。

夜里睡下时,不受控地将亵衣拿出来抱在怀里,闻着淡淡的清苦药香,好似抱着的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顾弄潮不由将头埋进亵衣里深深嗅闻,意识也逐渐迷乱,光光只是嗅着对方的气味就已经这样。

顾弄潮不想止于此,无人之处,无人窥见他所有阴暗澎湃的感情。

明明隔壁就睡着他幻想中拥抱着的人。

翌日顾弄潮起得很早,重新替换好被褥床单,出去时正巧看见言霁顶着一头散乱的黑发坐在床上发呆。

顾弄潮停在耳房门前,言霁也发现了他,喊道:“过来,朕渴了。”

像使唤下人一样。

从很早前就如此,哪怕顾弄潮在外人面前如何权势滔天,言霁也总是当下人一样使唤他,但这是在这个世界,另一个世界里,言霁会依赖着请求他帮自己倒一杯茶。

顾弄潮倒好茶递过去,皇帝果然没有道谢,接过茶咕噜咕噜喝完,顾弄潮看着仰起头下露出的青涩喉结,喉结也跟着攒动了下。

“怎么起来这么早?”如今卯时未到,要说往常,言霁定要睡到日上三竿。

言霁皱着眉并没回答。

这几日睡着后他梦到那些事情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都像是在梦中亲自经历过一遍,醒来后也会觉得格外疲惫。

顾弄潮伸手探向言霁额头,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也不算噩梦。”言霁拉着被子重新趟了下去,并往旁边挪了挪,“你上来陪朕睡会儿。”

顾弄潮愣了下。

从前言霁对他警惕居多,突然主动让他上去□□,顾弄潮第一想法是言霁是不是生病了,都说人生命时会格外脆弱。

“不愿意就算了。”言霁嘟囔着,转过身闭上眼。

过了会儿,床榻旁一重,顾弄潮蹭过来搂住言霁的腰,揽入怀中,炽热的呼吸吹拂在脖颈边,引得言霁缩着头躲了躲。

“若是不舒服,要跟我说,知道么?”顾弄潮低哑的声音像带着勾子般撩拨得人背脊发麻,言霁本是想叫人陪自己好不做那些千奇百怪的梦,结果人一上来,他彻底睡不着了。

言霁在顾弄潮怀里转过身,清澈纯净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出声道:“顾弄潮,你将朕的亵衣拿到哪去了?”

顾弄潮没说话,只是搂着言霁的力道用紧了些。

“西湘来收衣服的时候问朕,你知道朕怎么回答的吗?”

顾弄潮将头埋进言霁脖颈间深嗅着:“怎么回答的?”

“朕说送人了。”言霁笑了起来,“送给了一个变态。”

一个人过于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没有人能无法察觉,就像坐在火炉旁的人,不可能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

言霁虽然奇怪顾弄潮为什么学会了克制他疯狗一样的欲望,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弄潮笑了声,追过去啄了一下言霁的唇后,眸底墨色渐染,嗓音哑涩道:“我快忍不住了。”

可他害死过言霁两次,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触碰言霁,就连他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顾涟漪不愧是他的嫡姐,他们的疯狂偏执一脉相传,她说的没一句有错。

两人身体挨得密不可分,能察觉到对方任何的反应,言霁什么也没说,就像是给顾弄潮过去那般对他的惩罚一样,他现在困意再次泛了上来,只想睡觉。

即便在睡梦中感觉到对方克制压抑地对自己的嘴唇轻啄,就像沙漠中的人喝水止渴,言霁也没再睁开眼-

年关时各朝来京朝贺,同样也带了他们那边的特色贩卖,以致京城日日张灯结彩,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今日顾弄潮带言霁出宫了。

因为江逢舟说,让言霁多熟悉周围的环境,可以让他更快想起过去的事。

之前顾弄潮本不想言霁想起那些,对于顾弄潮来说,那些日子并不值得被言霁记起来,但江逢舟的一句话让顾弄潮改变了想法。

“陛下想不想记得,不应该是王爷替陛下选择,陛下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若是言霁想要记起那些事,就算没有任何人的刻意指导,他都会想起来;若是不想记得那些事,哪怕你将过去发生过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他也想不起分毫。

这些全在于言霁自己愿不愿想起。

出了皇宫,言霁换上寻常人家穿的曙红色襕衫,外披雪色狐裘,一头如墨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昳丽无暇的脸颊陷在柔软雪白的毛领中,像是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矜贵公子。

他手上提着一盏用纸做的花灯,周围灯火阑珊,沸反盈天,顾弄潮紧紧跟在言霁身旁,怕他被人流冲散。

穿着常衣的禁军侍卫分布在周围,时刻观察周遭动向。

“他们说飞鹤楼是勾栏之地,你带我去那做什么?”从来往行人的口中,言霁依然明白此行目的地是个什么地方了。

他之前只知道飞鹤楼是被顾弄潮收拢的一个敌方势力,直到现在才知道里面竟还藏着这样一门营生。

“去见个人。”顾弄潮想去牵言霁的手,再度被躲了开,

“什么人,还要我亲自去见。”言霁小声嘟囔了一句,不雨{兮(&团过对于出宫的机会还是十分珍惜,也没口上说的这么抗拒。

顾弄潮定是被雷劈了,才会善心大发同意他出宫玩。

到了飞鹤楼,一位画着浓妆的老鸨走上前来迎他们,当认出顾弄潮后,动作间变得格外拘谨,谄媚笑着道:“王爷可是有何事吩咐?”

“清风呢?”

言霁从顾弄潮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下。

“清风正在接客,王爷请稍等,奴这就去将他叫来。”

被请到二楼的厢房,龟公送上茶点,顾弄潮说了几个菜,等菜的功夫,有个模样清隽的男倌跟在老鸨身后过来。

走近后,言霁抬眸打量站在门边的人。

对方光秀芝玉,体貌端美,身姿秾纤得衷,衣着飘逸,举止间礼节合宜,不卑不亢。

老鸨对他交代道:“好好伺候贵客,不可马虎。”

清风点了点头,目送老鸨离开。

包厢隔绝了外面的喧哗吵闹声,言霁将手中茶杯里的茶喝完,这才看向顾弄潮,以询问的眼神。

“你觉得他熟悉吗?”顾弄潮问道。

言霁只是觉得名字熟悉,但看到人后却全然陌生,察觉言霁的态度,顾弄潮眸色暗了暗,正要挥手让清风下去,打算另外换个地方,然外面骤然响起争执打闹声,有人奋力拍着门道:“清风,你给小爷我出来!”

清风原本维持得体的脸色变了,咬了咬下唇,朝言霁跟顾弄潮行了一礼,道了声:“稍等。”

一转身清风神色冷下,骤然将门打开,外面的人猝不及防差点没站稳摔进来。

几名侍卫见没揽住人,纷纷跪在地上请罪。

“下去吧。”顾弄潮出声后,侍卫忙关上门退了出去。

“就是你敢让清风接待?不知道小爷我已经要买下他了吗!”王燊趾高气昂地朝顾弄潮摆首富公子的架子,若他知道对面坐的两人是谁,恐怕再说不出这等话。

没等顾弄潮斥责,言霁已兴致勃勃地支着头,指着清风说道:“他是飞鹤楼的魁首,我听人说道要赎走飞鹤楼内的人的规矩,一两一盏的花灯需要买上千盏,运气好才能勉强凑够赎银,你是哪家的人,居敢这般大放厥词。”

就算是首富家的公子,这笔银子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况且家中得知他喜欢上勾栏之地的魁首后,已经断了他的月银,被提到窘迫处,王燊气焰被压了些,却依旧倔道:“我是邶州王家子,小爷想要得到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清风瞪着他道:“住口!”

此时王燊本就醋意上头,他本就定了清风每一晚作陪,但老鸨居然违反飞鹤楼的规矩硬将清风带走,饶是王燊再纨绔也知道对方必然是位位高权重之人,担心清风被那些老头子欺负,不顾一切闯了过来,但得到的却是清风这般态度,因此越发妒火中烧。

口不择言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至少也得守点廉耻,等着爷将你弄出这座破楼就是,无需看任何人脸色!”

看着这两人对峙的模样,言霁精神恍惚了瞬,一副从未见过的画面与面前的景象逐渐重合,画面上的两个人跟他们此时的表情一一对应。

言霁晃了晃头,顾弄潮止住他的动作,柔声问道:“可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耳边吵得厉害,言霁有种像是被这些纷乱声音捂住口鼻无法喘过气的躁郁,“叫他们出去吵。”

清风也正有此意,得到顾弄潮同意后,用尽力气Y.U.X.I。将王燊拽走,王燊走之前还趴着门框冲里面喊道:“以后不许点清风知道没!”

得到的是顾弄潮森寒的目光,压迫感十足,王燊不由息了身,手上一松,就被清风拽走了。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顾弄潮看着言霁难受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带他来见清风,他是早知道清风最近跟王燊有所纠缠,才有此念头,但似乎弄巧成拙了。

顾弄潮将人揽在怀里,正打算喊人去将江逢舟叫来,言霁突然攥着他的衣袍道:“那个闯进来将清风带走的男人,是不是叫王燊?”

顾弄潮抱着言霁的手臂收紧,轻声道:“难受的话就不要想了。”

他竟在这一刻害怕言霁记起过去的事。

言霁仰头望着顾弄潮,将顾弄潮的反应尽收眼底:“我莫名就知道清风事飞鹤楼的魁首,莫名就是到飞鹤楼赎人的规矩,莫名就知道飞鹤楼的花灯一两一盏。”

言霁垂下头,他没说的是,他莫名就知道。

——顾弄潮曾送他三万盏花灯,作为生辰礼。

记忆深处,有一盏盏花灯正在翻涌的碧波中点燃,如破碎散落的万千星辰,摇曳出绚烂明亮的暖光,照亮漫无边际的夤夜-

顾弄潮消失了一天。

自从言霁醒来后,他从没这么长时间没见着顾弄潮,面前少了一个人粘着他,自虐般不习惯起来,言霁忍了两个时辰,没忍住问西湘:“顾弄潮呢?”

朕不是将他禁足在承明宫的吗?

未经解禁私自出宫,果然是他最近太纵容此人了。

西湘也不知摄政王去了哪,但听摄政王府的人传了话,说王爷有事务要处理,暂时回府上去了。

便向言霁如实说道。

言霁窝在躺椅里,在外面吹久了风,头疼,又挪到暖阁内继续躺着。

哪来那么多事务,他都闲了好多天了,况且最近百官也正值休沐,顾弄潮定是找的借口。

这个缘由确实是顾弄潮的借口。

今日辰时醒来,顾弄潮吐血了。

未防被言霁发现,他早早出了宫,叫别院里养着的医师过来府上。此时医师们正就顾弄潮的病情讨论得热火朝天,光是治疗方案都择出了十几种。

而这番热闹却像是被一道屏障隔离在顾弄潮身外,他百无聊赖地坐在窗户旁的矮榻上,失神望着窗户外的絮絮白雪。

经过一番讨论后,步太医朝向顾弄潮谨慎问道:“我们中还是江医师最了解王爷的情况,要不将江医师叫过来?”

如今江逢舟被派到宫内时刻关注着皇帝的身体状况,若是要将人叫出来,定是会被言霁得知。

顾弄潮挑眉问他们:“本王莫非无药可医了?”

众人打了个寒颤,齐齐跪在地上,俯下身:“非也,王爷只是伤了体魄,而且近些日子来操劳所致。”

还有隐晦的一点原因,顾弄潮动用逆天之术,这是反噬在身上的业果。

他们可以为王爷调理好因为操劳而亏损的身体,却无法解决业果带来的恶疾。

“能治就治,治不好就算了。”顾弄潮对自己身体的态度格外无所谓,好像治不好的不是他一般。

步太医瞧摄政王这幅状况,忧心忡忡:“大崇任需王爷操持,还望王爷保重身体才是。”

其他人也都纷纷响应,但却并没扭转顾弄潮的想法。

他们都看得出来,摄政王是真的无所谓自己的身体好坏,会不会死。

从某一日摄政王满身憔悴出现在王府中,带来一个漆盒交给江逢舟时,就吐过一次血。不过那时候众人为救治陛下忙得人仰马翻,分不出多余的心力关心此事。

之后他们倒也为摄政王诊过脉,得到的说法与如今无异。

亲近的几名医师,包括步太医都知道摄政王动用逆天之术一事,他们有方法让摄政王的灵魂从另一个地方回来时,能带着几样关键性的对象。

也就是说,在那边身体出现任何状况,都是影响不到这边来的。

是以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只有逆天之术产生反噬这个缘由。

“得到一样东西,自然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顾弄潮看得很开,如今天下已经安定,经此一役,周围国家百年来定是不敢来犯大崇,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言霁。

不过如今霁儿的身体也在好转,陆续接手政务,若是到了他必须放手的时候,没有想起过往的言霁,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或许甚至还会感到快意。

顾弄潮自嘲地笑了声,言霁为他丢了两次命,不过换自己还他一条而已。

还好,他还没想起过去的事。

顾弄潮闭上眼,喉间再度闷咳两声,有血腥气窜了出来,他无声咽下,往后躺在软塌内,将医师的交代屏于耳外。

才离开半日,他就想见言霁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太过想念,他竟产生了幻听,听到了对方的声音,稍愣片刻后,顾弄潮猛地坐起身,看向门外。

不是幻听,言霁真的找来了!

第114章

“皇叔这表情, 是不欢迎朕吗?”言霁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扫过屋内尽数跪在地上的医师,由于这些医师不似太医署的太医会穿固定的医师袍, 他并没第一时间认出这些人的身份。

只觉得挺热闹的。

顾弄潮走上前握住言霁冻僵的手指, 满是心疼道:“出来怎么不叫西湘给你温个汤婆子。”

言霁自然不会说是他突发奇想,走得比较急。

“你为什么突然走了?”言霁先发制人, 他本是打算气势汹汹摆着皇帝的架势前来向顾弄潮问罪,但发现顾弄潮脸色不太好后,到底软了态度。

只是心里依旧不满, 非要问明白。

“你离开宫中,就是跟他们坐着聊天?”

他们指的自然是这些医师。

顾弄潮让众医师下去, 等将言霁的手暖热后, 方才回道:“有些琐事需得处理,就回来了, 忘记跟你说一声。”

言霁直觉顾弄潮有事瞒着自己,心里想着等会让影一查一查屋子里那些人的身份。

“饿了没?”顾弄潮问道。

从皇宫过来有段路程,他辰时离的宫, 言霁午时到摄政王府, 算起来他离宫一个时辰后, 言霁就动身找过来了。

还说烦他。

顾弄潮觉得好笑,捏了捏言霁如今已长出点肉的脸颊:“我叫府里给你做你素来爱吃的。”

言霁被顾弄潮语希圕兑。的提议吸引,接连说了几道想吃的, 从前他在太学院总是吃不饱, 回到摄政王府就爱点着这几道菜吃。

跟进来的吴老笑着应下,走之前顾弄潮对吴老道:“再加个奶房玉蕊羹、椒末羊肉、鲜虾蹄子脍。”

言霁看向顾弄潮, 他本觉麻烦就没点这三道菜, 顾弄潮是何时知道他爱吃的。

往常顾弄潮从来没关心过自己饮食。

“怎么了?”顾弄潮问他。

言霁摇了摇头, 这番打断他彻底忘了之前想问什么了,转口说道:“朕刚刚进来时,看到肖相等在外面。”

肖相是来找顾弄潮补充朝贺宴会细节的,顾弄潮一早就知道他在外面,不过当时没空见他,本让吴老传话让他改日再来,没想到他还一直等着。

顾弄潮点了点头,叫人去请肖相进来。

言霁并不想听那些琐碎杂事,真以为顾弄潮回府是处理事务的,便借口说去外面转转,将空间留给他们慢慢商议。

要是被肖相逮住,定也要让他参与进来的。

摄政王府跟记忆中的布设一样,假山流水,并不显奢侈贵重,但该有的规制都有,处处都透着股威仪大气。

此时白雪将天地银装素裹,言霁不走回廊,专程踩着松软的雪地,跟在后面的侍从怕这位祖宗不小心踩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伸着手时刻准备接着,防止陛下真要出个什么意外。

到了湖边,言霁看着结着厚厚一层冰层的湖水发呆时,终于猛地想起来自己刚刚要做什么来着。

现在跟在暗处的应该是影五。

言霁在雪地上留了一行字,让影五去查顾弄潮房里那些人的身份。

肖相跟摄政王商量完事,正从湖边路过打算离开,竟然看到陛下也在,自然上前去给陛下请安,言霁快速将雪地上的字迹抹消,转身看向肖相礼貌性道:“肖相不留下来用膳么?”

“不了不了,夫人正在家中等着下官呢。”肖相笑了笑,再度朝言霁躬身拜了下,本已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欲言又止道:“陛下可是还与王爷存有隔阂?”

言霁眨了眨眼,错开视线看着尘封的湖面。

肖相道:“陛下别怪下官多嘴,虽这般比喻不甚恰当,但下官与自家夫人吵架时,也都总有一人服软,一方服软后,另一方若是端着太久,也会叫对方寒心。”

“人非草木。”

言霁暗道,何止不恰当,用你跟你夫人作比喻,朕没将你砍了真是最近脾气太好了。

大约察觉到言霁所散发的怨念,肖相及时止了嘴,转口打太极:“王爷正等着陛下呢,陛下快些回去吧。”

看到寻过来的侍从,言霁颔首应道:“肖相慢些走。”

回去路上言霁满脑子循环着那一句“人非草木”,莫名很在意这话里的意思。

顾弄潮如今的转变他自然看在眼中,说不触动自然不可能。

但他也没办法完全忘记曾活在顾弄潮摆控下压抑的情绪,每一次的矛盾激化,一次次地失望而归,两人间爆发的争吵不知凡几,他没办法保证这次不会是顾弄潮的一时兴起。

热腾腾的菜肴刚好上完桌,顾弄潮坐在桌前迟迟没动箸是一直在等言霁。

一进门,侍女接过言霁覆了雪的狐裘挂在衣架上,顾弄潮就像是一尊石雕,在看到言霁后活络起来,重复鲜明地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去哪了?”

“到湖边走了圈。”言霁看到顾弄潮替他将身边的凳子拉开,但他没坐顾弄潮旁边,而是坐在对面,状似无意地让布菜的侍女给他盛一碗汤。

顾弄潮垂下眼帘,让侍女下去,亲自盛汤给言霁:“湖边结了冰,但并不厚,小心失足。”

“朕没那么蠢。”

之后便是漫长的阒寂,只有顾弄潮盛汤时汤勺嗑在碗沿的声音,言霁突然间很想问一问顾弄潮如今这般到底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或许他并不蠢,但一对比顾弄潮弯弯绕绕比京巷还复杂的心思,就显得他过于天真无知。

“你”

“你”

两人声音相撞在一起,而后双双停住,顾弄潮将汤碗递给言霁,眼中氤氲着温柔纵容的笑意:“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改性了。”言霁单纯地发问,“之前你用剑刺向朕的时候,可一点也没犹豫,噗地一声,朕一低头胸口就插着一柄剑了。”

顾弄潮唇线紧敛。

偏偏言霁话语里没有抱怨,没有伤感,也没有怨恨,他就只是睁着澄澈的眼眸单纯这样问,顾弄潮的心脏却在平静无澜的询问中,被一只无形的攥紧。

“所以你现在又是在干嘛?”

“上一刻明明差点杀了朕,又突然大发慈悲似的,还是捧着我护着我,权势也不要了,尊严也丢弃了,你是想从朕这里,获得什么回应吗?”

顾弄潮闭上眼,袖下的手指紧缩着扣进掌心:“没有,我没有想要换取什么。”

言霁静静看了顾弄潮半晌,道:“可朕觉得你在口是心非。”

满桌他喜欢的菜肴,如今入口竟也索然无味,为免浪费这难得的一餐,言霁在喉头酸涩的情况下依然每样都尝了一点。

哪怕嚼着没有什么味道。

脑海里时常冒出的混乱记忆让言霁先在无暇去深思太多东西,他希望别人能直接告诉他,但噤口不言的顾弄潮,让他再度出现烦闷的情绪。

不是他要当顾弄潮是草木。

是顾弄潮在把他自己当草木-

回宫的第二天,顾弄潮也重新回到承明宫继续履行禁足这项惩罚。

但看他的精神似乎比前一日更差了些。

因为昨日的事,言霁暂时不想理他,在他看来自己真的过于仁慈,按理说顾弄潮都差点杀死他,他也应该想办法弄死顾弄潮的。

可这次醒来很奇怪的,他几乎从没想过报复回去让顾弄潮也尝尝被剑刺死的感觉,这或许也可以归结于他如今还没寻到报复的良机。

但无法解释,他因肖相的话,鬼使神差关心了顾弄潮。而顾弄潮却没回应他的这份关心,这让言霁产生一种自作多情的卑微感。

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怎能于人前卑微。

言霁打定主意不理顾弄潮了。

他弄不懂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站在院子里折腾进贡来的白花绿萼,繁琐的花枝很快被薅秃了,片片花瓣零落于地,仅剩下的两三瓣倔强地长在枝头上,显得可怜凄惨。

影五无声出现在言霁身后。

“陛下,属下查到那些人都是摄政王养在别院里的医师。”

言霁终于停止了对白梅的摧残,转过身看向影五,慢慢拧起眉头:“医师?他生了什么病,需要这么多医师齐聚摄政王府?”

影五冷酷道:“可要抓一两个来拷问?”

这是言霁曾经的行事作风,下面的暗卫也都有样学样,但这次言霁莫名哽了下,开始觉得这般做不太好。

好像曾经没有的良心,因为被刺了一剑,重新回到了他缺空的胸膛内。

“算了,朕直接去问他。”

言霁说完就朝御书房走,完全忘记了前一秒他还打定主意不见顾弄潮。

走到御书房门前,却听本该在帮他批奏折的人正在跟人说话,言霁正要进去,兀地发现跟顾弄潮说话的人并不是哪位大臣,而是江逢舟。

正巧一句话撞入耳中:“并非无法医治,王爷何苦从一开始就放弃了。”

看来顾弄潮是真的生病了。

在言霁怔愣时,另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跟着响起:“王爷如今自厌,是因为换心一事么,不如王爷直接跟陛下说明,以陛下现在的性子,说不定也能理解王爷的选择”

一阵闷咳后,是顾弄潮的声音:“无论是什么原因,伤害都真实存在过,他到现在,还会因为稍微受寒而满身疼痛,皆是因为我从未询问过他是否愿意。”

“那些沉重的事,被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轻轻嗤笑了声后,顾弄潮轻声续道:“若需神佛都不舍他受这般苦楚,才让他继续无忧无虑。”

后面的言霁没再听了,他转身离开御书房,走到一半又停下来,他还没弄清顾弄潮是生了什么病。

生病应该得治。

言霁恶毒地打着算盘,当初逼着他喝药,现在风水轮流转,他也要逼着顾弄潮喝药。

于是又转身想回去,迎面却撞见从御书房方向出来的清俊男人。

穿着紫色朝服,佩金鱼袋。

是三品以上的大官,言霁目露疑惑,可他却好像没见过此人。

男子看到言霁却像是并无意外,好似一早就知道言霁在这里,拱手行了一礼后,眯着弯眸笑得像个狡猾狐狸:“陛下可是在等臣?”

看着那双标志性的笑眼,言霁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大崇正一品官员,中书令。

三省首辅之一。

这人很少来上朝,低调得如同透明人,他若是不开口,隐在朝臣中仿佛一个背景板,就算刻意去寻找他的站位也很容易忽视他,但当他一开口,却能瞬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顾弄潮能爬上如今这个位置,少不得中书令最开始的助力。

言霁直言道:“你知道顾弄潮生什么病了吗?”

“一点小问题,喝点药就能解决。”中书令弯着狐狸眼,故作烦恼地揉了揉额角,“但王爷似乎打算顺其自然呢。”

言霁听出中书令话里的用意:“你想让朕帮你?”

中书令歪了歪头:“怎么能说帮臣,陛下是在帮自己。”

“此话怎讲?”言霁倒要看他能扯出个什么花来。

中书令有条不紊、头头是道:“王爷如今是为陛下受过,陛下心善仁慈,自不会对救过自己的人以怨报德,所以陛下日后若是想起所有的一切,定会后悔今日不为。”

“救过朕?”言霁瞪大眼,“你把他刺杀暗害朕说成救朕?颠倒黑白也不是你这样闭眼就来。”

中书令想了想,无奈道:“好吧,既是救,也是杀,但没有救,何来杀呢。”

话题已经扯得言霁逐渐听不懂,索性问道:“你们口中的换心是什么情况?”

他这颗心是换来的,是换的何人的?

“王爷有交代,若是陛下想不起来,任何人不得向陛下提及那些事,逼迫陛下被动记起。”中书令像是很遗憾般,“恕臣爱莫能助。”

未了他又道:“不过这个逆天之术既是臣告诉王爷一试的,定是知道陛下不日定会想起一切,所以提醒陛下一句,不要让现在的抉择,让未来的自己后悔。”

“陛下可是,付出很多,才能换来如今的安定。”

中书令再次一拱手,说道:“王爷同样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就算一族被如此对待,依然能做到如此,恐怕放眼整个朝堂,王侍中都未必能做到如此。”

说完,中书令察觉到御书房内的动静,隔着这么远,都能知道摄政王快出来了,没再多废话,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皇帝骤然问道:“你跟顾弄潮是怎么认识的?”

中书令顿住脚步,像是怀恋般望向当空的旭阳:“十年前,牢狱里,第一眼看到被绑在邢台架上的少年时,我就知道振兴大崇的希望在他身上。”

当年先帝挥霍无度,鱼肉百姓的律法接连颁布,朝中各国内应却不理会清缴,贪官污吏蠹众木折,末尾五年从政期近乎毫无作为。

千年王朝的大崇已有走向衰败之势。

就在这时,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出现那样一位眼中闪烁坚定冷光的少年,在残酷凶狠的刑法下不屈不挠,哪怕身着囚服浑身血迹,也似发着光。

中书令心想,任谁看到,都会不约而同冒出一个想法:

——少年绝非池中鱼。

他不过稍一伸手相助,跃出池塘的鱼儿便腾空化为直冲九霄的青龙,搅动风雨,将触目所及的阴霾尽数扫尽,让阴云幂幂的天空被万丈霞光破开。

中书令回眸看了眼言霁,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

同样归位的真龙,也将让盛世得以重现。

“霁儿?”身后传来轻唤,顾弄潮快走两步,到言霁身边的同时将肩上的鹤氅兜头裹住只穿着单衣的言霁,语气难免严厉起来,“你身边的人怎么照顾的,出来也不给你披件御寒。”

言霁回过神,中书令不知何时走了,他转头看向顾弄潮,张嘴说了句:“有病就治,知道吗?”

顾弄潮一愣,失笑道:“是在骂我么?”

“我说真的。”言霁摇了摇头,紧紧握住顾弄潮冰冷的手指,“有病就治,我陪你一起。”

顾弄潮一瞬回握言霁的手,喉头的血气再度涌出,他不动声色咽了回去,轻轻笑着道了声:“好。”-

深夜,言霁心悸了下,从睡梦中醒转,睁开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

周围浓稠如墨,目之所及之处没有一丝光,言霁躺了会儿察觉不对,起身摸索着床头,握住引线摇响传唤铃。

叮呤空灵的铃声响彻四野,可却迟迟没有人进来。

言霁下了床,睁眼瞎般找到挂在门框旁边的琉璃灯,又翻出火折子将烛火点燃,当光亮剎那燃起那刻,漫天鹅毛大雪飘散落下,呼啸的寒风卷起他曳地的衣摆,同时间未着袜履的赤足所立之地变成寒冰厚雪。

环顾四方,言霁发现他站在漫无边际的雪原中,无际天幕下茕然一身,刺骨的严寒钻进衣袍缝隙间,刀子似直往骨子里渗入。

明明前一秒,他还在自己的寝殿里。

前面似有一道火光,言霁提着琉璃灯,冒着几乎叫人站立不稳的朔风,顶着刮脸刺痛的风雪,矮着身体艰难地一步步朝冰天雪地中那抹火光走去,走近后发现,散发着暖光的火堆前盘腿坐着一个人,正在伸手烤着面前的火取暖。

来时的路上留下一道道脚印,很快又被飞雪覆盖,言霁及到近前,火堆前的人这才转头看他,露出一张与他如出一辙的脸。

两张脸四目相对,皆是一样明艶绝伦,瑶环瑜珥。

言霁问道:“你是总是出现在我脑海里那个人吗?”

灯火一照,他才发现面前这人脸颊湿润,眼眶也盈着涟涟水色,他一直在这里哭泣。

于是抛开了前一个问题,言霁又问他:“你为什么哭?”

那人道:“因为难受。”

言霁听着这话,感同身受般也被潮水般寂冷的难耐之情所湮灭,他蹙眉问:“为什么难受?”

“因为我明明很喜欢一个人,却要眼睁睁看着他蹉跎自己。”

言霁道:“你说的是顾弄潮吗?”

那人自顾自道:“是我将死前的执念与呼唤,唤醒第一次戴上卫冕的你随之睁开眼,拥有一瞬窥见这间的能力。”

言霁缓慢地眨了眨眼,将落进眼中的飞雪融化。

“谢谢你,没有让过去与未来成空。”那人站起身,伸手紧紧拥抱着言霁,低声呢喃着,“当脱下卫冕时请再次睁开眼吧,想起所有的一切,不要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言霁愣愣地抬手,想要回抱这个看起来很难受的人,但当他刚触碰到对方身体的时候,那人化成曼舞的飞雪,飘散着吹卷过言霁垂落身侧的发丝,腾空远去。

下一秒,言霁回到熟悉的寝殿,飞雪与冷寂尽数消失,他手里提着一盏即将燃尽的琉璃灯。

旁边耳房的小门被拉开,顾弄潮披着一件外袍走过来道:“睡不着么?”

言霁看着顾弄潮,他还没从刺骨严寒的冰原缓过神,连呼出的热气都感觉瞬间冻成了冰渣。

“冷”

“明日便是国宴,陛下早些睡”顾弄潮听到言霁的话后停住,伸手碰了碰言霁苍白如冰的脸颊,指尖果然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冰冷。

琉璃灯里燃尽的火焰摇晃了下,彻底灭了。

寝殿再次陷入空荡静谧的黑暗中。

没等顾弄潮有所动作,琉璃灯坠落地上的声音响起,怀里便被挤进了一个瑟瑟发抖的柔软身躯,言霁紧紧抱着他,再度说道:“好冷。”

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冰原里呆了很久很久,直到现在,才终于从那里出来。

顾弄潮环抱住颤抖的身体,将自己的体温渡了过去,待怀里的身体止住颤抖,才抱着赤着脚的言霁回到龙榻上,重新点了灯,弄了几个汤婆子回来放在被褥内,又用温热的湿巾替言霁将双足擦洗干净。

等裹进被褥中后,言霁探出一双眼,伸手拽着顾弄潮的袖袍,半晌后,脸上浮出红晕:“你陪我睡。”

顾弄潮愣了下,道了声:“好。”

他醒来本是打算在天明前将国宴一事再确认一遍,但当言霁请求他时,顾弄潮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进了被子里抱着言霁。

绵长湿润的呼吸吹拂在脸侧,本已是及近的距离,但言霁犹觉不够,往顾弄潮怀里又挤了些,诺大一个龙榻好似睡不下他,非要把自己缩成一小团钻进顾弄潮怀中。

头顶响起低沉悦耳的笑声:“做噩梦了?”

“不是噩梦。”言霁闭上眼,缓和呼吸,“是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三岁言绩的呼唤和执念,让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年仅十七岁,第一次戴上卫冕的言绩,睁开了眼,拥有了一瞬窥见未来的能力。

又是二十岁言霁的呼唤与执念,让此时的言霁勘破时光,彻底苏醒。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只不过在不同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