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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哥儿的喜服已经完成了大半,他实在是很是珍惜这两件衣服,最开始时对着布料犹豫许久都不敢下剪,生怕哪儿没注意就出了错漏,还是戚长夜哄着劝了好一会儿时间,这才终于鼓起勇气将一整块布料裁剪开来。

他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过下了第一剪后接下来的事情便要容易许多,赵岁岁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得心应手,戚长夜几乎每次见着那块布料都能发觉其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又发生了很大改变,一件衣服就这样地一点一点在他面前逐渐成型。

赵岁岁安静地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摆弄着他面前的东西,屋里的光线本就不好,即便是白天戚长夜也会给他点上一支蜡烛,他的腰背挺得笔直,便是坐在那里也是端端正正的,一双杏眼里满是专注,无论做什么都格外认真,很容易将情绪投射进去。

家里的火炕不间断地烧着,室内正是最合适的温度,因此这两人的衣着也不算臃肿。裁剪得当的衣服板板正正地穿在他的身上,身侧则堆叠着一小块过长的下摆,鲜艳的布料在戚长夜的目光之下弯曲出一道勾人的弧度,他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莫名有些期待起了春天的到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是没再下过那样的大雪。

虽是仍旧有着雪花打着旋儿地飘落下来,但总归是没有先前的那副恨不得要埋葬整个世界的架势了,入了冬后年也就近了,尽管距离开春成亲还有一段时间,但好歹是又多出了不少盼头。

戚长夜将大门推开,手里提着一块羊肉走了进来:“过段时间就要过年了,村里人都有杀年猪的习惯,我想着咱家也买上半扇,反正外面都能冻住。”

杨溪村人的生活条件要比杨东村里更好上一些,却也没到家家户户都能养猪的程度,村里面的养猪的人家相对来说到底还是少数,有不少村人只得去到其他村买。

村里像是戚长夜这样一次性买这么多的同样也是少数——毕竟他家只有三个人,桐哥儿一顿还吃不了多少东西,若是夏天买这么多放到坏了都吃不完。

“好,都听你的。”赵岁岁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几日应当会有屠户过来挨家挨户询问数量,村里面也会有汉子结伴去周边村落里挑选年猪,我们家是和他们一起还是自己去买?”

戚长夜靠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一会儿我先去村里看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赵岁岁以前被冻怕了,一想到外面的温度就有些打怵。

戚长夜看懂了他的表情,顺手又在他的头发上也摸了一下。

“那你在家等我回来,羊肉就先放在这边解冻,等我回来再做。”

“这几日我们先把家里的冻货吃掉一些,免得到时候猪肉回来越积越多。”

赵岁岁顿时有些愧疚,想要改口和他一起,戚长夜已经先他一步止住了他的话。

——他的手从赵岁岁的发间转移到了他的脸侧,微微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与赵岁岁贴在一起。

戚长夜轻轻蹭了蹭他——

因为有了戚长夜的帮助,戚家也积攒了不少银钱,今年难得能过个好年,即便经过了这样漫长寒冷的冬日一想到未来戚家人也依旧是笑呵呵的,甚至戚长夜走在村里都有不少人主动向他打起了招呼。

起初戚长夜还有些惊讶,等着到了戚家以后才反应过来这些应当就是当时看他烧炭也跟着的人了,在这样的天气里面估计也赚了不少银子。

戚长夜没法评价什么,他只能管好自己的事情,村民们想多赚些银钱又不是什么错误的事情,戚长夜也是在再三确认过捐那些东西不会影响到自己家后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戚家烧的不算特别暖和,不过大家都扎堆聚集在几间房里,人一多了热气便也跟着多了,也不至于冷的难捱。戚长夜将带来的猪肉递给戚渔,戚奶奶一见他就笑眯了眼:“小五来了。”

戚长夜蹲在她的身边:“雪太大了,这段时间没怎么过来,奶奶这边怎么样了?”

戚老太太眼中满是慈爱:“好的,都好着呐,老婆子这儿什么时候都能过来,你可别急着这一时半刻的,雪天路不好走,等雪化了再说。”

前些日子老太太心里也担心的不成样子,山脚那地方偏远又荒凉,周边也没个其他人家能帮着照看着,老太太急忙催着戚大伯往那边跑了一趟,好在后头一切都好,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往年戚家都是只买半扇猪的,与其他人合买一头,两家对半分开来算,虽说半扇猪听着不少但戚家的人也着实是多啊!这么多人要一直吃到正月,亲戚走动间还要带上不少回去,均分下来其实也是抠抠搜搜的。

好在也有着其他人来戚家走动时带的东西给填补着,磕磕绊绊地日子倒也能过的下去。

然而今年却有所不同。

戚老太太反反复复地数了几遍钱匣子里的银钱,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下来,她家今年当真是依着戚长夜那边赚了不少铜板,尽管戚老太太每次都只收上一点或者有时干脆不收,一点一点慢慢累积下来也攒出了个不小的数目。

戚老太太思索良久,再看看家里那些面黄肌瘦衣着破烂的儿子孙子甚至是曾孙辈,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咱家今年不同人拼了,一整头大肥猪都自己留着!”

别说是那些打小就没吃到过几口肉的小孩子了,就算是连戚大伯这样的大人闻言都忍不住露出了个笑来,自那以后大院里都欢声笑语的,甚至连各房之间明里暗里的摩擦都不再似以往那样频繁常见了。

村里又不是只有戚家这一家能拼,戚长夜转而又去寻了徐家,刚巧徐汉子家正在商量这事,戚长夜一来自然连连答应,两家人当即一拍即合,三言两语就确定下来。

如此就再没什么好惦念的了。

或许是上天也知晓人间即将度过年节,这几日都颇为赏脸没再降下那要人命的大雪,眼见着就年关将至戚长夜也没再多在家休息,和岁哥儿一起重新去到镇里将铺子给开了起来。

这回倒是没再像着先前那般给予带柴火入城免入城费用的优惠,一切似乎都恢复成了雪前的样子,只是戚长夜在刚进镇时就看见了镇门前方不远处的布告栏上新贴上去的几张单子。岁哥儿冬日都在家呆着,识字的进度也加快了不少,日常生活中最常用的汉字总共也就几百上千个,早已被他给记熟了大半。

虽还不能像戚长夜那般顺利流畅地将这些文字给阅读下来,但也已经能连读带猜地看懂个大概了,他在布告栏前认认真真地读了一会儿:“是在说那些趁机加价倒卖的商贩吗?”

戚长夜点头,拉着赵岁岁往铺子里走。

“官府抓了一批商人,想来是柴火的事情得到了解决,终于能够抽出手来处理这些加价的商户了。”

官府选的时间也很是微妙,戚长夜若猜的不错,这些商人经过了这么多时日手里应当全部囤积了不少炭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时候出手将人抓捕……实在很难不让人往其他的地方多想。

因着天气温暖了不少,镇上的行人也多了许多,不似先前见着的那般萧条荒凉了,戚长夜他们才刚刚走到后巷就有行人同他们打起了招呼:“哎呀!这不是赵老板吗?您这枣糕铺子什么时候开啊!”

这人是与他们同街的商户,过铺面位置距离他们有些遥远,汉子家有一个与桐哥儿年纪相仿的小哥儿,小家伙偏偏对他家枣糕情有独钟。

戚长夜他们开铺子的第一天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这小家伙也被枣糕的香气给勾了过来,攥着自己装零花钱的小小荷包,眼巴巴地在门口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伍。

当时戚长夜已经进到铺子里了,铺面的地势又略比街道更高上一些,小家伙的身影被挡了个严严实实,赵岁岁他们压根就没看到对方。

小哥儿在吃过一次后就再忘不了这个味道,隔三差五地就往这儿来,慢慢也与桐哥儿熟络起来,时不时地就能看见两个小孩在铺子门前玩耍。

“一会就开,”赵岁岁客客气气地回望着他,“这不是大雪太严重了吗?来往的道路实在是不太好走,若是这几日都不下雪我们就一直开到年前。”

这是他与戚长夜一起商量过的。

年前应当会有不少人准备走亲访友时用的东西,枣糕的颜色又着实喜庆,应当会有不少人购买,换做平时歇着也就歇着了,在这样的日子里面赵岁岁实在是有些不舍。

他都在家里歇了大半个冬天了,总要出来赚些银钱的。

汉子当即笑了起来:“好!好!我家那小的可天天念着呢!这几日可有不少人都想着你家的枣糕,劳驾您帮我留上几块,我一会儿就过来取!”

这位赵掌柜人相当不错,同街的铺子若是一时有事走不开来,只要同他说上一声基本都能给个方便。

赵岁岁继续点头:“我尽量,您想要多少?”

那汉子却突然就噤了声。

要、要多少呢?

他家夫郎哥儿都爱吃这东西,爹娘牙口不好但也能慢慢吃上一点,眼看着就要临近新年,在外头的堂叔一家晚上也要回到镇上,堂叔家还有几个孩子……

汉子嘴边的枣糕数量一加再加,一路从十块翻到了三十块,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人家一炉才出多少啊?他一口气就预定了三十块去,要是个个都如他这般人家今日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赵岁岁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毕竟他们在来的时候戚长夜就已经与他说过这种可能了,他只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那你最好下午过来。”

镇里百姓大多认为赵岁岁是这铺子的主人,自始至终戚长夜都安安静静地立在赵岁岁的身后,两人今日带过来了不少枣糕胚子,甚至还有一个戚长夜精心改进后的升级版烤箱。

枣糕进炉柴火入灶,风箱拉动间香气便缓缓地飘散开来,正在镇上闲逛的百姓闻到这味道都是精神一振,可是有一段时间没吃过了,再闻到还真有些想得厉害。

于是才仅仅片刻间的功夫,铺子门前便又排出了长长一列。

这段时间戚长夜在家也不是全然没想过枣糕铺子里的事的,改造升级后的烤箱不仅是容积大了不少,火候温度方面的把握上也要远胜旧者一筹,每炉能出的枣糕数量就更不用说了,甚至是先前的一倍有余,多方面因素综合在一起门前客人的排队时间自然也要减少许多。

今日有不少客人都是十几块十几块地购买,这还是因为枣糕这东西不能久放,现在外面天气寒冷放上一晚也没什么问题,等到年前最后的那日售卖的个数恐怕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峰。

时不时地便有客人询问能不能提前预定过几日来拿,赵岁岁为此单独拿了个本子一笔一划记录下来其数量定金家庭地址,刚刚出锅两炉的功夫就已经定出了五百多块,写到后面赵岁岁的手都有些颤抖,生怕自己接的太多到时候家里做不出来。

戚长夜伸手翻了翻本子:“没事,再加个零也能做出来,不用担心。”

赵岁岁这才安定下来。

第137章 第 137 章 守岁。

这年年前的最后一日, 戚长夜早早进了镇子。

他在镇上租了辆牛车,连带着自家的板车一起专门用来拉那些枣糕。

东西几乎都是他自己烘烤出来的,这样方便他利用系统空间在数量方面做些手脚, 岁哥儿和村里面的几个帮工一起帮他处理了不少材料, 果然如同戚长夜预料的那般在交货之日全部完工。

刚到铺前便见着有不少人都已经提前等候在那里,戚长夜也没多废话,与赵岁岁分工明确地各自开始忙碌起来。

这几日接下了不少单子, 单是预定下的枣糕数量就多达了七千多块,镇里有户大户人家直接订走了五百块整,酒楼镖局那边也要了许多。这还都是提前交了定金的单子,没算这段时间他们每日散卖出去的, 可想而知近期收入会有多高。

赵岁岁已经盘算好了, 今年守岁的活动之一就是清点年前这几日他们几个赚到的银钱,戚长夜甚至专门拿了几个袋子将那些银钱给装了起来, 鼓鼓囊囊地好几大袋,赵岁岁甚至要用上不小的力气才能全部提得起来。

枣糕的数量实在是太多太多, 戚长夜在装的时候就以每六块糕点包成一份, 每十份再绑成一包,这样待到交货的时候效率就会高上不少,他自己就能忙活的过来。

戚长夜这儿井井有条,甚至还能抽出时间来临时帮衬上赵岁岁一把, 两人一直忙到了傍晚, 终于赶在镇门关闭前离开回家。门上已经贴了公告,铺子将会休到初八,租赁来的那台牛车在白日里就已经被其主人给牵回去了,相较于来时候的两大车东西,回程的路上实在是要轻便许多。

落日熔金夕阳正好, 天边灼起一片浓烈的火烧云霞,赵岁岁与他并肩走在村道之上,时不时地就要朝着板车上的一个竹筐子里瞄上一眼。

——那里装的是今日的收入,一个竹筐险些就要没能塞下,还是戚大哥不知从哪儿找了一个盖子出来,将其扣在竹筐上面拿了麻绳严严实实地来回捆了好几圈。

岁哥儿的心思实在是太过好猜,满脸都写着迫不及待,戚长夜将板车停下,朝着赵岁岁叫了一声。

“上车。”

赵岁岁:“……嗯?”

戚长夜想了想:“你去车上抱着点竹筐吧,这竹筐的底部有些不稳,我怕不小心滚到地上。”

赵岁岁连忙“哦”了一声,抬起腿来就要上车。

他才刚刚有了动作,戚长夜又突然接了一句:“眼睛都快粘到筐子上了,一点都不知道低头看路,要是再这样让你继续走下去……倘若真的遇到了坑怕不是要和筐子一起掉到坑里。”

赵岁岁:“……”。

赵岁岁蓦地从耳朵到脖子从上到下通红了一片。

他支支吾吾地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憋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一个字来,那几个没能出口的音节最后只变成了几声极轻极低的闷哼声,不仔细听根本就无法听见。

到了最后就成了戚长夜在后面推着板车,赵岁岁抱着偌大的背篓安安稳稳地坐在板车上面。

“戚大哥……你觉不觉得现在这样有些眼熟?”赵岁岁盘腿坐在车上,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着天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臂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戚长夜一把握住他那只手:“别乱动,坐稳了,小心摔下去。”

赵岁岁仍是笑:“不会摔下去的。”

话虽如此,他却拢了拢怀里的竹筐,当真听话地没再动了。

戚长夜这才松开了手,重新握上板车的车把。

夕阳覆在白雪之上,他推着爱人稳步前行。

很久以前的某个日子,他也是这样推着赵岁岁,一步一步将他带回了自己家中。

他大抵是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了——

那头属于戚徐两家的年猪早就已经宰杀完毕,只不过这段时间两人都忙着铺里的事情,谁都没精力过去取回,徐大郎倒是想过给他们送来,但白日里两人也都并不在家,桐哥儿自己又不方便开门,就这样一直拖到了年前。

年猪两家一人一半,戚长夜多给了徐家条肉,将另一半的猪头猪蹄也换了过来。

前段时间系统签到签出了一堆香料卤料,这倒是正合了戚长夜的意,这些东西放到镇里去买少不得得要二三两银子,甚至二三两都买不齐全,数量方面也要差上许多,戚长夜本想着哪日问问吴四让他去府衙里时帮自己留意一下一众香料的,没想到系统反倒先他一步将东西给提供了出来。

家里只有他们三个,年夜饭却依旧丰盛,戚长夜回忆了不少现代时最喜欢的菜式,尽可能地将它们给制作了出来,倘若褚掌柜能站在这里怕是要将桌子给搬走,随便几道菜都能让他的同福酒楼再开一个分楼出来。

戚奶奶本想着让他们几个去那边过年的,毕竟这年头家家户户都讲究个人多热闹,可戚长夜却没同意,三言两语就将老人给哄了过去。

年节大抵是村中的孩童一年之中最开心的日子,对桐哥儿来说似乎也变得稀松寻常,自从他被接回来后每天都像是在过年一般,梦幻惶恐又不敢相信,他像是条小尾巴哒哒哒地跟在戚长夜的身后,戚长夜去井边打水他要跟着,戚长夜在灶房做饭他还要跟着。

最后戚长夜只得将他给拎了起来塞进赵岁岁的怀里,让岁哥儿带着桐哥儿和小狗们一起过去玩儿了。

所谓的过年无非也就那些流程,戚长夜向来对年节这些不甚在意,他去将新买回来的几个灯笼升了起来,又悄悄地背过了人准备了两包大大的红封。

一家人一起吃过了饭,围坐在了堂屋里面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当然,绝大多数都是桐哥儿在说,赵岁岁时不时地插上一句,至于戚长夜……虽然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做个哑巴吧,但话确实也不是很多,不过他对家里的人都很有耐心,赵岁岁知道每一句话他都在认真地听。

堂屋里面有张火炕,上面铺了好几层垫子,赵岁岁依照戚长夜说的用家里面剩的棉花缝了两个抱枕出来,靠在背后软和又舒服。

后来戚长夜又去打了一张床上桌子,将其放在炕的上面就是一个小小的茶几,桐哥儿在第一次见时就喜欢极了,恨不得连连缠着戚长夜,想给自己也弄上一个。

戚长夜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连夜就给他做了一个,桌子边角还特意用工具给磨得圆润光滑,生怕一不小心磕碰到他。

虽然常常冷着张脸,但赵岁岁能感觉出来,他是很宠着这个弟弟的。

按理来说今夜本应要守个通宵,不过桐哥儿年纪还小,也没人会强拘着他,小家伙玩着玩着就打起了呵欠,没过多久就晕乎乎地趴在了桌上睡了过去,之前他们既要忙着年前的准备又要忙着铺里的事情,乱七八糟地各种事情都堆叠在一起,桐哥儿也在尽可能地帮着他们做些什么,虽说两人都拒绝了,但总归也是没休息好。

赵岁岁与戚长夜对视了一眼,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正要将他给送回房时就见戚长夜朝他伸出了手。

“我来吧。”

赵岁岁没有拒绝。

桐哥儿的房间就在不远处,早在刚刚戚长夜就已经去将炕头烧热,他将孩子放在上面,仔细给人掩好被子,回去的时候赵岁岁已经依着抱枕坐起来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准确地说,他盯着的不是戚长夜,而是戚长夜提过来的一大筐铜钱。

戚长夜前后往返了三次,这才将这几日赚到的银钱全部搬了过来,赵岁岁取出了一整捆崭新的麻绳,迫不及待地双眼晶亮地眼巴巴望着戚长夜的动作。

戚长夜:“……”。

“你称碎银子还是清点铜钱?”戚长夜抬了抬手里的碎银匣子。

赵岁岁想了想:“我们一起点铜钱吧。”

戚长夜点头,将装着银锭子的木匣放到一边。

他们的桌子并不算小,但若是要将一整筐铜钱都倒在上面那肯定是放不下的,赵岁岁便从中捧了几大把出来,铜钱在他的手中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戚长夜与他各自执了一截麻绳,靠坐在一起一枚枚地清点起来。

岁哥儿做事很是专注,戚长夜也没有多言,铜钱掠过他们的指尖,麻绳穿过中间的孔洞径自朝下落了下去,私下里只余下铜钱碰撞的声声回响。

戚长夜数着铜钱的数量,确定无误后打了个结,他的身边已经摆了数串已经数过串好的铜钱,余光望过去时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好笑和诧异——戚长夜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

过节往往就意味着团圆,而以他的原生家庭来说……团圆并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好词。

可他到了这个地方,一切似乎又都与以往截然不同。

赵岁岁就坐在他的身边,与他的身体挨得极近,近到不需要刻意感受就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小哥儿在见到银钱时总会露出幸福又愉悦的满足表情,年节本该就是为了让人开心而存在,既然做这些会让他开心……戚长夜便也开始觉得愉悦起来。

他慢慢地穿着铜钱,心思却早就飞出了天外,直到身侧传来一声微弱的响动,本是轻轻贴在身体那一侧的重量在那瞬间骤然变得加剧了许多。

——不过那重量与他的手臂一触即分。

戚长夜转头看向了他,赵岁岁正用力揉着眼睛,杏眼的眼尾都泛着些红意,说起话时也有些含糊:“啊……对不起,我刚刚好像要睡着了。”

赵岁岁边说边用力甩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起来,戚长事侧眸看了他一会儿,收手覆上他的眼睛。

赵岁岁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睡吧,好好睡一觉。”

戚长夜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赵岁岁竭力保持着清醒,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即便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戚长夜也能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他五指上的老茧的触感。

“不行……今晚得……得守……”。

赵岁岁的声音越来越含糊。

戚长夜依旧没收回手。

“睡吧,我来。”

戚长夜微微偏了偏头,轻轻扶住他的脑袋,让他靠上了自己的肩膀。

“好好睡。”

“我来守夜。”

赵岁岁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靠在他的肩头睁不开眼。

“我来守岁。”他又轻声重复了一句。

赵岁岁慢慢睡了过去。

第138章 第 138 章 准备成亲。

一年到头或许也就这几天能真真正正地休息一下, 甚至压根也称不上休息,毕竟按照传统习俗即便是过年也依旧还有着不少事情。

觉得没事只不过是家里大人们将事情给分担做完罢了。

接下来几日两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诸如要回戚家一趟,戚长夜早就备好了东西, 最常见的肉和点心自不用说, 还有一块质地相当不错的布料。

布料的颜色有些暗沉老气,于年轻人而言很不合适,却正符合戚老太太这个年纪。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亲自上手摸到这样的布料——她这辈子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几次呢!没想到临老竟然有这个福气!

戚老太太又惊又喜, 嘴上不住抱怨这得浪费多少银子啊心疼小年轻当家没个成算赚点银子不知省着点花,眼底的喜爱却是止都止不住,爱不释手地连连抚摸,眼睛更是宛如已经长在了布料上面移不开来, 若不是还没裁制成成衣老太太怕是早就直接套在身上走出门去迎接众人的赞叹了。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 有些东西却是并不局限于年龄的。

这料子是戚长夜在挑选喜服料子时无意瞧见的,听说府城里的老太太们都喜欢这个, 当即就被戚长夜给定了下来,家里的老人果真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喜欢。

除此以外戚长夜还在家里备下了不少干货瓜果, 这样就算有孩童上门也不至于拿不出东西, 赵岁岁能想到的或不小心遗漏的所有东西都被戚长夜给妥帖安置,这个年过得可谓是说不出的放松舒心。

直到某个天舒气朗的明媚日子,戚长夜提了一包贡品敲响了桐哥儿的门。

赵岁岁一见那些东西就知晓他要做些什么,本想着自己留在家里让他们兄弟两个出去的, 没想到戚长夜竟叫住了他:“岁哥儿和我们一起去吧。”

赵岁岁傻傻地站了一会儿, 过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我?我也去?”

戚长夜点头。

赵岁岁还没有说话,戚桐就已经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是啊是啊,岁哥哥和我们一起过去吧。”

赵岁岁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戚家二老的坟茔都落在了山上, 恰好能够望到山脚的戚家宅子,位置也并不算偏远,否则戚长夜是不会带着他们在冬日上山的。

这些时日都没再下雪,山路倒也不像赵岁岁想象中的那样难走,戚长夜打头走在前面,手里拿了根长长的棍子,赵岁岁和戚桐则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是山林之中太过寂寥还是几人此行的目的让人伤感,这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戚家父母起坟的事情都是戚老太太一手操办的,原主压根就没往山里来过几次,至于桐哥儿也没好到哪里。村中戚家人多事多,也没人能带他过来,又因为当时年纪实在太小的缘故连位置都记不清楚,现在再来只觉得在这山上见到的一切都陌生极了。

戚长夜也没强制性地要求他现在必须记住,反正未来还有不少时间。

赵岁岁知道前些日子戚长夜去给戚家父母请了牌位,现今早已经供奉起来,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面前的坟头,只能站在两人身后。

戚长夜慢慢俯下身子,将带来的贡品一一摆好,他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倒是桐哥儿眼里已经蓄起了一大片泪花。

这半年来小哥儿一直被家里的两个大人悉心保护着,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样样都超出了村里的孩童一大截去,可这并不代表以前种种带来的伤害会不存在。桐哥儿年幼就失去了父母,又是那样惨烈窒息的方式……往日里还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去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但今时今日他就站在两座坟前,或许是想到了记忆中的模糊身影,戚桐的眼泪倏地就坠了下来。

戚长夜静静站在他的身后。

与呜咽声渐大直到泣不成声的戚桐相比,戚长夜的表情要平静上许多。

原主戚五的记忆里面倒是存在着不少关于这对夫妻的信息,戚父是一个相当敦厚淳朴的农家汉子,性子与戚大伯很是相似,只是要比戚大伯更加机灵上一点。

戚母则是温柔勤劳,与戚父一起将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准备得井井有条,夫妻两个能在短短的十几年内打拼下这么多东西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或许就是年轻的时候太拼太累了,刚到中年身体上的种种不适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最终早早将人带离这个人间。

戚长夜在心里叹了一声。

明明他穿越过来才仅仅半年,却仿佛已经经历过了半辈子一般,关于现代的许多记忆早就已经开始模糊,环境对于人的影响果真是远超出了人的想象。

赵岁岁本是在旁边站着的,视线无意间往周边扫了一圈,一瞬间竟突然发现附近不远处竟还立着一座坟茔。坟前并没有能显示主人身份的东西,因为上面覆了积雪的缘故一时间也看不出其存在的年头,小小的土包立在戚家父母坟后不远处,似是一种无声无息的陪伴与守护。

【占据戚五的这具身体非我本意。】

戚长夜对着两座坟墓出神。

【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戚桐,竭尽全力护他平安长大。】

戚长夜蹲在戚家父母的坟墓面前,缓缓将带来的纸钱点燃。

戚家父母后面的那座坟中埋了些戚五曾经用过的旧物,戚长夜在穿过来时戚五就已经被孙二砸死了,就算是他当场自尽原主也不可能再回到这世间。

坟里放了戚五生前最喜欢的几件东西,还有他曾经穿在身上的几件旧衣。

他将这座衣冠冢立在这里,也算是祈祷这三个人能在地下重新团聚了。

“这是将要与我成亲的哥儿,我觉得应当带他过来见见你们。”戚长夜将赵岁岁拉了过来。

“他对戚桐很好,会和我一起一点一点将戚桐养大。”

“桐哥儿很喜欢他。”

【我也很喜欢。】

戚长夜在心里补了一句。

“若是你们在天有灵……希望你们能放下心来。”

“希望你们能保佑他们……健康快乐,岁岁平安。”——

年关一过,杨溪村众人便又要开始忙碌起来。

戚长夜家明明没有一亩土地,却远比那些有地的人家还忙。

开春以后山脚戚家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像是戚长夜已经筹备了大半年的酱料,去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正式推入市场,今年则实在没有再拖延下去的理由。

戚家无地,但却有钱,戚长夜早早就与村里面的一部分人家商议下来,租赁一部分土地用来种植他的酱料原料。朝廷对于土地使用有着极其严苛的规定,诸如什么地只能种植什么东西,像是拿耕地种菜更是被官府明令禁止的行为之一。

戚长夜为此可耗费了不少心思。

他倒不介意植物的种子会泄露出去,一是因为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要是只他一家去种……就算他们几个活活累死一年到头也种不出来多少斤东西。

做成酱料数量就更少了,单是连县里市场都未必能供应过来,那点产量还不够他折腾一遭呢。

再一个也是这些新奇种子不可能永远把持在他一人的手里,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几件本朝从未出现过的、甚至味道还相当不错的水果蔬菜将会带来怎样可怖的利润,届时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他家,搞不好连一家性命都会就此葬送进去。

这些食材推广的越远,戚长夜能从中获得的利润也就越多。

清明过后村民们要在土地庙前闹春,以一系列的习俗活动来祈求这一年能耕种顺利,因而大多数人家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成亲,不过关于成亲的事宜倒是可以提前筹备起来。

戚长夜上面双亲已故,赵岁岁那儿更是同没有也没什么差别,归根结底还是要找到戚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这辈子参与过的婚事得有个上百场了,亲手筹备过的同样也有几十场之多,拍着胸脯连连保证直让戚长夜放心,除此以外还在村中寻了一位颇有些身份口碑的老媒人在旁协助。

戚奶奶对这件事情格外上心,早在去年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她这个长辈比谁都盼着能早些看到家里的小辈有个归宿,虽然现在村里人都早已默认了戚长夜与赵岁岁的关系,但在一些老古板的眼中没能当众拜过天地的到底还是无名无分无媒苟合,若不是去年实在没法根本不会拖到现在。

只是没人敢在戚长夜和赵岁岁面前提这件事罢了。

或许是有着戚奶奶这个老人在旁协助,婚事倒也没有戚长夜想象中的那样复杂,没人比戚奶奶更加熟稔这套流程,数日之前她就同村中的媒人一起给小两口合过了八字,该买的东西也都提前列出单子让戚长夜给准备出来,这些日子戚长夜自己也陆陆续续地备了不少,待到春天开化以后又一连几日朝着山里跑了几趟,总之没过上太久的时间,成亲的日子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139章 第 139 章 奖励。

春风拂面天气回暖, 积蓄了一整个冬日的冰雪也开始逐渐融化开来,村里村外的每一寸泥土都带着丝潮湿的气息,隐约能从蓬松的土地里面辨认出几抹不甚明显的葱翠绿意。

那是刚刚破土而出满含生机的新生命。

或许连上苍也在祝福他们, 这日的天气格外晴朗, 岁哥儿一整夜都没怎么休息,一想到第二日就是成亲的日子更是一点困意都生不出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宿的时间, 最终硬是睁着眼睛生生地给熬到了天亮。

尽管他早已经在大半年前就做好了开春要同戚长夜成亲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切真的到来时……满心还是说不出的不真实感,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梦幻。

像是做了一场格外漫长的梦境,做的人有些分不清现实。

在过去的很多很多年里, 赵岁岁都未曾期待过这些, 于他而言这所谓的“成亲”不过就是从一个地方干活变成去另一个地方干活罢了,在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可现在却……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子,脸颊压着被子一角, 柔软的触感紧贴着皮肤, 又让他想到专心致志地在布庄里面挑选这些东西的人。

他是要同戚大哥成亲了。

因为对方是戚长夜,所以这一切都值得期待起来。

其实他现在的生活与成亲后也……没相差多少吧。

赵岁岁想。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躺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便有村人隔着房门轻声叫他,是戚长夜提前在村里寻来的人, 赵岁岁也没让对方等上太久, 听到声音后就干脆利落地起身下床将大门打开,速度快得反倒是将来的嬷嬷给吓了一跳。

他们还以为得多叫上岁哥儿几声呢,不过瞧见他的眉眼当即也能猜出大概,毕竟村子里面可有的是成亲之前睡不着的新人夫夫。

戚长夜手里不缺银钱,喜婆车马一应俱全, 或许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他自己对成亲这事毫无期待,若不是因为另一方是赵岁岁……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动了成亲的念头。

但正因为对方是赵岁岁,戚长夜才开始重视起这些。

不出意外他们这一生也只会有这一次亲事,自然是要办得隆重一些,戚长夜甚至专门去镇上牵了两匹马匹回来。寻常人家若是能在成亲之日坐上牛车都会被村里的哥儿姑娘羡慕上好一段时间,马车更是想都不敢想了,戚长夜将马匹牵回来时小半个村子的村人都止不住地跑出门去想看热闹,整个杨溪村再往前倒上三十年的时间都未必能有这样的景象。

村子里有婚前几日不得见面的说法,两人也只得“被迫”分别,这还是赵岁岁在来到杨溪村后两人第一次真正分开,戚长夜抬头看了看天色,外界仍是漆黑一片,他脑子里竟突然生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他这个即将成婚的当事人都起的这么早呢,不敢想象这些喜婆红娘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家里出发的。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虽说这一晚上他同样也没怎么睡,但瞧着却是精神奕奕的,脸上也不似平时那般冰冷严肃,眉眼间的凛冽褪去不少,看起来竟格外柔和。

此时院里已经站了不少的人,有提前说好过来掌勺准备席面的、有从村里赶来帮着干活的、甚至还站着几个拿着乐器等着过会儿迎亲的时候吹拉弹唱的,一大群人乌泱泱地站了一片,哪怕戚老太太早就知道了今日的场面但在真正见着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小五是真的很喜欢岁哥儿啊!

戚长夜简单同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被人给推进了屋里打扮起来,他这个汉子倒不至于像哥儿那般需要细细妆点,但毕竟是成亲这种大日子,总是要在脸上涂抹几下的。

只是哪怕他周身的气场较于平时要更柔和上许多,却也没几个人敢真正在他身上做些什么,没碰几下就觉得自己要被直接冻成冰块了。

反正这张脸也确实是得天地宠爱,走到哪去都能第一时间吸引在场众人的目光,动不动也没什么差别,到了最后索性也就这样做罢了。

与戚长夜这边的草草了事相比,赵岁岁那头则要复杂上许多。

梳头束发净面讲吉祥话,桩桩件件都不能省略,赵岁岁又没戚长夜那股子慑人的气场,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被摆弄了大半个时辰,等到能够站起身时只觉得全身上下从脖子到腰就没有一处是不疼着的。

岁哥儿的长相本就不差,又被戚长夜好好养了小半年的时间,家里不能说是餐餐带肉但一周吃的肉也比过去一年都多。

大红的喜服本就衬人,赵岁岁唇上又被涂了一点口脂,发间插着戚长夜特意在镇子里面买回来的簪子,腕上还坠着一对金镯,就算是魏桂香这个亲娘站在这里一时间怕是都未必能认出来这是她的亲生哥儿。

赵年年最爱打扮自己,房里的胭脂水粉一盒叠着一盒,赵岁岁却截然不同,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这样细致地打扮妆点过,待他全部收拾完毕……别说是在场的其他人了,就算是赵岁岁自己在见了镜子里的模样以后都有些难以回神。

连他本人都尚且如此呢,更不用提其他人了。

“岁哥儿可真是好看。”

有谁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赵岁岁并不擅长直面这些夸赞,尽管知道对方的言语全部都是出自真心,但在被人注视围观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转眼间从耳根到脸上都彻彻底底通红了遍,连妆粉都掩盖不住。

戚老太太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啊可别打趣他了,收拾好了就出去吧。”

这一大早他已经提前吃过了东西,勉勉强强能垫垫肚子,赵岁岁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飞出了天外,一整日都模模糊糊的不甚清醒,如同一座木头人般被人在后头推动着前行。

他以为自己会非常紧张,但在那一刻真的到来时心境反而无比平稳——到底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对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今日过后他们将缔结人世间最亲近最紧密的几种关系之一,自此以后相伴一生永不分离。

明明是他做梦都在期待的事情。

吹拉的声音逐渐近了,门外也开始热闹起来,有人高声喊着什么,赵岁岁的脑子却一片空白。

整个村里也没几个敢在外面为难戚五的人,众人在门前做了做样子便让戚长夜进了屋子,赵岁岁并不需要盖红盖头,只在原地安静站着等戚长夜走了进来。

这身衣服他做了近大半个冬天,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戚长夜穿上它的模样。

戚长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步伐一如初见时沉稳,他慢慢地舒出口气来,朝着赵岁岁伸出了手:“我来接你。”

赵岁岁低头,将手放至他的掌心,被戚长夜反手一握抓在手里。他能清楚感觉到戚长夜手中的一层薄茧,覆上他的手背轻轻触碰着他的皮肤,赵岁岁不敢抬头看他,便侧过头用余光瞧着那一只手。

骨节分明五指修长,赵岁岁曾在明里暗里偷偷看过数次,印象最深的便是对方捏着那根样式怪异的棍子冲进癞子家里,再往后则是汉子的那双从未做过农活的比哥儿还要白净的手一把握住粗柄的镰刀。

时至今日,戚长夜也早已不是当初那般了。

他的手上也如每一个农家汉般被磨出水泡磨成老茧。

赵岁岁用力回握住他。

岁哥儿这边没有长辈,戚长夜也没善良到为了规矩和面子去将魏桂香一家给请过来,他甚至还专门嘱咐了几个人在外头注意着,若是赵家人真的恬不知耻跑到这边……第一时间就能被人给提前发现拖出村里,总之绝对不会影响到他们。

两匹大马早已准备就绪,赵岁岁被人搀了上去,马儿胸前都被带上了红花,以前戚长夜总是觉得这样顶着朵大红花的样子有些说不出的俗气,但成亲的人变成了自己,戚长夜却恨不得将视线中的一切都用红色填满。

车马绕着杨溪村转了一圈,路线都是被提前选过的,总不能真的让迎亲的队伍直接从左面房子拐进右面。不少村民孩童都跟在了迎亲的队伍后头,这并不是今年开春的第一件喜事,却绝对是整个村里场面最大的一桩。

这一日的热闹声响传遍了整个村落。

在这样的日子里面,人们对于戚长夜的畏惧似乎也跟着褪去了几分,时不时地便会有村人朝他道些白头偕老一类的吉利话来,戚长夜也逐一同他们道过了谢。孩子们纷纷扯着衣角拢着刚刚发下的糕饼糖果,有的甚至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面塞了一颗,只看表情甚至觉得他们比戚长夜这个新郎官还要高兴。

“戚家这个办这门亲事怕是得花不少钱吧,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呢!”有个村民忍不住道。

“谁说不是呢!看他身上的那身衣服……那料子,那染色,单单只是这一件衣服恐怕就能值上不少了。”

说话的夫郎死死盯着戚长夜身上的一袭红衣,不由想到自己成亲时穿的那身。他们家是买不起这样的新衣服的,那还是专门花了些银钱去到镇里租回来的,小心翼翼地穿了一天,连个褶皱都不敢弄出来,次日一早就急急忙忙送到镇里退押金去了。

“唉……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了?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喽!”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山脚那户整个村子都看不上眼的破落人家已经与他们截然不同了,汉子不由得懊悔起来以前没能早些同戚家搭上关系。

可随即又转念一想,就算是想也未必就能够搭上,戚五这人整日神秘莫测早出晚归的,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在什么地方,他们想找也根本就找不见人啊!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长叹一声了。

一行人在村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戚家院里,成亲拜堂缔结誓言,字字句句永不遗忘。新旧两院总共只有一墙之隔,戚老太太心里自是感慨良多,站在院里静静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去帮着戚长夜忙碌起来。

岁哥儿不是第一次进入戚长夜的房间,但却还是第一次瞧见它被布置后的模样,床上铺着新赶制出的喜被红绸,屋里处处都被贴满了大红囍字,赵岁岁明明已经对这个房间相当熟悉了,但在见到这些东西后一时间难免还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饿不饿?我让堂哥给你留了吃的。”戚长夜问他。

赵岁岁连忙摇头:“不饿不饿,早上出门前已经垫过肚子了。”

戚长夜“嗯”了一声,两人一时间又无言起来。

戚长夜并不能在房间里面待上太久,毕竟外头还有一堆凑热闹的宾客,他轻轻地拍了拍赵岁岁的肩膀:“那你安心等我一段时间,我叫戚桐进来陪你。”

赵岁岁继续点头:“好。”

今日他这儿来的宾客着实是多,单是戚家的人就来了不少,村里的就更不用说了,镇上那边又专门摆了五六桌去,亏得戚家位于山脚,旁边就是成片的荒地,若是住在村子里面怕是那些牛车马车一时间都不知道能够临时停在什么地方。

戚长夜早就预料到了这点,所有的食材都尽可能地往多了备着,光是请来做饭和打下手的夫郎婶子就足足有六个之多。这里面又有不少东西都是他提前就在慢慢准备的,全都收在空间里面也不担心会变质坏掉,正巧这些日子赵岁岁不能住在家里,戚长夜也能毫无遮掩地光明正大使用空间。

戚家的饭菜要比上回暖房宴时好上不少,便是那些镇子里头过来的人在动过了筷后都赞叹连连,倒不是像村人那般因为菜码大小分量多少而惊讶,而是因着这些菜式的新奇程度。

毕竟是一辈子只有这一次的婚宴,戚长夜在菜式安排上难免添了些后世常见的经典菜式出来,正巧他手里又有一些一个冬天积攒出来的特殊食材,这才导致了这般结果。

褚掌柜和歩大当家一起被安排在了同一桌上,这桌上的其他几人在镇里也都有些声名地位,譬如戚家铺子隔壁那间布庄的管事等。这些人本来就都互相熟悉,凑在一起也都有着话题可谈,时不时地闲聊上几句,倒也算是难得的放松。

“哎!慢点慢点!你这抢的也太快了!”那厢桌上刚摆上来一盘子肉,眨眼间的功夫盘底就只剩下了零零星星的几点油水,速度快到桌上一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一个汉子眼疾手快地抢到了一块,夹着东西直接扔到了旁边哥儿的陶碗里面,那哥儿的脸上满是惊讶,就见着旁边的汉子朝他眨了眨眼睛:“快吃,想吃什么就和我说。”

哥儿匆忙转过了头躲避开了他的视线,接下来的一整顿喜宴都没敢再往那一边看过一眼,只是面前摆着的碗里时不时地就会多出几块肉来。同桌的人将他们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有两个人对视了眼——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村里面就又要再办上一场喜宴了。

戚长夜同几人寒暄了一会儿,本以为今日的这场席面就要这样临近结束了,他一门心思地想应付完众人离开这里进到房里陪赵岁岁,却骤然听见趴在门前大吃大喝的大吃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戚长夜不解地抬起头去,就见着仅有的一条道上飞速驶来了几个人影,杨东杨溪两个村子的村民百姓已经对他们身上的服饰相当熟悉了,那是只有衙役们才会穿的服装。

村长“嚯”地站了起来,一众村民也都俱是咯噔一下,有消息灵通的霎时便回想起了认识的杨东村人绘声绘色地给自己描述赵家袁家被衙役带走时的场景,恍然间还以为是不是戚长夜在镇里犯下了什么过错。

老天爷啊,难不成是要在大婚之日被官府带走吗?

这边衙役们才刚刚过来,那头村里人就没了声音,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地麻木嚼着嘴里的东西,余光却全都朝着衙役那边瞥了过去。

戚长夜倒仍是面色如常,心里面甚至都没什么波动,这一行人一共四个,刚好与戚长夜都有些熟悉,为首的周衙役跳下马来,朝着戚长夜露出个笑:“戚五哥。”

他身边的一人也走了过来,朝着戚长夜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戚长夜看了对方一眼,多亏他的良好记忆倒是还记得对方的身份,是姜大人身边的一个幕僚,当初带着姜大人进山时曾经与他见过一面,不过两人没什么接触。

“洪师爷,好久不见。”

中年汉子目露惊讶,似是没想到戚长夜还记得自己,不过仅是这么两句他便已经明白过来姜大人究竟为何这样喜欢面前的汉子了,说的再多也不如亲自经历过一遍。

他们几个在这种场合冒昧来访,这汉子却不骄不躁平静沉稳,面上丝毫看不出异色,又能迅速反应过来数月之前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他的身份,可见究竟有多冷静细心。

难怪姜大人隔三差五地就要同他抱怨上一句,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能够多出个全能的手下。

洪师爷的身份可要比周衙役大上不少,周衙役及其他两人安静地立在他的身后,洪师爷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平时常听姜大人提起戚家五郎,只可惜上次见面太过匆忙,今日再见才知所言非虚,戚五郎果真是英俊潇洒仪表堂堂。”

戚长夜实在是不耐烦这些交际,但这种场合又由不得他任性随意,一口一个“哪里哪里”,一口一个“承蒙姜大人厚爱”,一来一回说了半天才终于扯到了正题上面。

“姜大人听说戚家五郎好事将近,特命我等来送上一份贺礼。”提及此事洪师爷特意提高了声音,确保能让周围的那些竖着耳朵的村人听见。

他朝后面招了招手,周衙役便立刻捧出了一个盒子,另两个衙役则抱出了一块用红绸包裹着的木板。

洪师爷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戚家五郎出身乡野心系百姓,淡泊名利不慕钱财,心思纯善赤诚可嘉,于长靖九年元月五日向东宁镇捐献柴火木炭三万余斤,以资东宁镇民度过严寒……”。

说句实话,几万斤的柴火木炭压根就算不得什么,寻常几个农户家里一个冬天就能烧上这些,但在那样的特殊时期这万斤炭却弥足珍贵。

戚长夜没有同那些黑心商人一起涨价,反倒是分文不取白白将其捐赠给了官府,往小了说是给官府那头争取到了时间,往大了甚至可以说是安抚了民心阻止了数场暴乱发生——毕竟几根平时随地都能捡到的枯树枝子在那种时候都能卖上几十上百文钱呢,谁能保证买不起柴火的寻常镇民在面临着要被活活冻死的绝境之时不会做出什么极端事情?

倘若真的在那种时候出了什么事……这一群人的乌纱帽都说不准要动上一动。

而姜大人上任还不足一年,要是在第一年就出了事情……后头的事情便更不好说了。

洪师爷那头还在继续。

“……特此奖励戚家夫夫良田二十亩、白银百两、精米精面共计十石,姜大人手书‘良善之家’牌匾一块以资鼓励。”

“还望戚家五郎多行善事,莫忘初心。”

待到洪师爷这边话毕,那头的两个衙役便向前几步将用红绸裹着的牌匾送到戚长夜的面前,戚长夜伸手将红布掀开,果然见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戚长夜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对于这种荣誉奖励心里实在是没什么实感,对他来说还是土地粮食真金白银要更实在一些。

但他也清楚这东西在这种地方和护身牌也没什么区别,只要姜大人还在任一天,府城县镇的各方官员就不敢轻易来得罪他,甚至连做生意都会容易上许多,瞧褚掌柜那一桌人的神色表情就能看出个大概了。

不过这招同样也是把他和姜大人绑一起了。

戚长夜心里全都清楚,只不过当前利大于弊,又说了一堆道谢感恩的客套话后才将牌子接了过来。

旁边听着的一众村人早已全部呆愣在了原地,上菜的端着手里的盘子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吃菜的睁大了一双眼睛想不起刚刚吃了什么,一个个的脑子里全都反复回荡着洪师爷刚刚说的那些句话,呆愣愣地看着戚长夜手里的那个牌子,惊诧的快连自己的姓名都要忘记了。

第140章 第 140 章 。

戚家这席面办的本来就大, 这下更是在十里八乡都扬名了——不过其实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无论戚长夜做出什么事情都会快速传扬开来。

早在去年戚长夜就动了要买地的念头,只可惜这大半年来村里压根就没人卖, 他就是有钱也没地方花, 本想着等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再去村长那边问上一问的,没想到刚要瞌睡就有人给送来了枕头,直接将地契给送到了他的手里。

不提官府那边给的都是上好的良田, 只说地契更名这一项就省了戚长夜的不少麻烦。寻常人家想要变更土地还要去官府那头低声下气塞上银两请求官员办理更籍,这一折腾少则百文多则几两,也不是能被随意忽视的一笔支出。

他做出的那点贡献其实配不上姜大人给的这些东西,戚长夜怀疑姜大人是将银矿的奖励也算在了这里面, 戚长夜当然不会看着洪师爷等人就此离开, 热情邀请洪师爷等人留在村里喝杯喜酒沾沾喜气,好在婚宴上准备的食材够多, 临时添上这几个人也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他这一邀请反倒是将早前就来的那些商人给激动坏了,他们只在镇里县里有些名气, 放在府城里头根本就不够看的, 洪师爷可是那位新来的姜大人的心腹,别说是他们这些普通商户了,就算是顶头的那几户人家塞了银子送了拜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呢,没想到只是来吃顿喜酒竟然能碰到这样的机缘, 那些没有过来的商户得知消息后怕是要将大腿给活活拍青了!

会千里迢迢从镇上赶来参加喜宴的这些商人本来就同戚长夜的感情不错, 此后更是重视了几分,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又喝了一会儿,戚长夜只得强行按捺下想早早结束回屋去见新婚夫郎的急迫心思。

他默默地在心里面数着时间,可算是盼来了第一个起身要离开的宾客,布庄掌柜站起身子:“戚兄弟, 实在抱歉,我下午还有一批货要清点,愿你们夫夫同心百年好合。”

戚长夜顿时来了精神,与人交往时素来极有距离感的不常与人亲近的汉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真挚又恳切地望向了他:“我明白的,无需多言,从这儿到镇上路途遥远,我也不便多留大哥,回程的路途并不好走,还请大哥一路小心。”

布庄掌柜:“?”

平时可没见着这家伙有这么多话。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布庄掌柜没想到这看起来冷情冷面的汉子竟然是这样关心着他,一时间不免有些感动,反手回握住戚长夜的手:“放心,我一定多加注意。”

他感动的差点就想再留下一会儿和戚长夜一起再喝上几杯了。

还好他没有说出这话。

待他走后,居于镇上的那些商人也都开始纷纷辞行,来往这边一趟要用上几个时辰,耽误久了确实是有些不太方便。

戚长夜终于能开开心心地欢送大家。

村人们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戚长夜一个都没有留,站在门前挨个送客,还帮着他们一并分了席面上剩的一些吃食,给孩童们抓了几把糖果。

杨溪村的这些百姓心里面都装着事情,众人今日所见到的一切都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好好聊上一通聊个尽兴,即便是那些沉默寡言的汉子们心中都同样是激动不已。

别说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外人了,便是连戚老太太一时半会儿都反应不过来呢,自从洪师爷来过以后村民们对戚长夜的态度都似乎变得谨慎了不少,村里人大多知晓戚长夜同官府那头有些关系,却没人知道关系竟然已经密切到了这种程度,一时间还难以将心态给调整过来,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他。

戚长夜也不在意这些,盼天盼地终于将这些人给全部盼走,简单同众人交待了几句后续的事情,这才能够回到房间彻彻底底放松下来。

戚桐正叽叽喳喳地同赵岁岁说着什么,岁哥儿则安静地坐在床头,模样看着竟让人觉得有些乖巧。

戚长夜摸了摸戚桐的脑袋,在桐哥儿的一声“阿兄”中提着人的后颈将小家伙给拎了起来,他将戚桐拎回自己的房间:“你岁哥哥累一天了,我和他有些闲话要说,你先在屋里玩上一会儿。”

他其实是想说“我和你岁哥哥有些事情要做”的,但看着桐哥儿还是个孩子,硬生生地换了几个字来。

好在戚长夜还有些良心,转身又将大吃大毛给拎了进来与桐哥儿作伴了。

褪去吵闹了一整日的喧嚣,此刻的房间静谧的可怕,戚长夜难得迟疑了脚步,再度走进喜房里时……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响和拼命跳动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音。

赵岁岁仍保持着刚刚的那个姿势,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戚长夜蓦地脑子一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饿不饿?”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他已经问过一遍了,屋里也专门放了吃的,再问这些实在是没话找话。

赵岁岁点头:“有一点。”

其实岁哥儿一点都不饿,但眼下外面还明亮着,似乎做什么都有些尴尬。

戚长夜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子走了出去:“我让他们每一道菜都单独给你留了一些。”

每份的量都不是很多,但因着菜品多的缘故合起来一点都不算少,戚长夜也没怎么能吃上东西,光顾着同人一起喝酒了,哪怕他极度不喜欢酒,但在成亲这种场合也无法避免地会被灌上一些。

两个刚刚成亲的小夫夫就这样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窝在新房里的小桌子前吃起了东西。

“明后日我寻个时间进到镇里将东西领了。”他给赵岁岁挑了些爱吃的菜,顺便与他闲聊起来,洪师爷并未将姜大人的奖赏全部送来,主要是那十石米面,若没记错一石就有一百二十斤重,一千二百斤的粮食可够他们吃上好一段时间。

即便过了一个新年县衙那头也依旧缺着人手,一时半会儿地不好送来,不如由他自己去领。

赵岁岁又点了点头。

他给戚长夜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满杯水,抿了口后看着戚长夜将盘子碗筷收拾下去,灶上已经烧上了热水,戚长夜舀了一些出来细细洗去身上的酒气。他太讨厌酒的味道,这次洗了格外长的时间,等再重新进到房间时……外头也已经黑了下来。

戚长夜并没有擦干自己的头发,只任由其湿漉漉地披在身后,湿湿哒哒地慢慢在背后氤氲出一片水渍出来,赵岁岁也已经换好了衣服,此刻正认认真真地将换下来的喜服给重新叠好,转过头去就瞧见了朝他走来的人,本能般地就抽了布巾过来帮他擦拭起头发。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要这样做了。

戚大哥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一些。

赵岁岁想。

他的手指温柔地穿过戚长夜的发间,细致又耐心地将戚长夜至今仍旧不太习惯的长发一缕缕理顺,干燥的布巾吸满水珠,沉甸甸地坠在掌心,赵岁岁摸了摸戚长夜的头发,这才满足地转过身子要将布巾挂到一旁。

只是他才刚刚有了动作,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赵岁岁身子一个趔趄布巾当即落在地上——慌乱之间也不知是被谁给无意踢了一脚,只得孤零零地落在床边,等到第二日才能被人给重新拾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