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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量不多,总共也就六条,连剩下的活鱼的零头都不到。

赵岁岁并不清楚鱼的具体数目,或许他刚刚在家曾清点过一番,但就算知道也只清楚戚长夜前面两趟带回来的。戚长夜最后一次进院就将带回来的两桶鱼中的一部分混到了前面几个木桶里面,这样赵岁岁就察觉不出鱼的数量会有减少、自然也不会因此产生怀疑了。

刮净鱼鳞挖去内脏,放到一边的树叶上等着当做肥料填埋,戚长夜揪着大头的耳朵将它从灶房里扯了出去。

这几个小家伙什么都好,就是爱往灶房里钻,或许它们也知道那里放着好吃的东西,有一次大毛竟趁着他们睡着偷偷钻进了灶膛里面,蹭了一身的柴灰出来。

惹得不爱说话的戚长夜都揪着它的耳朵警告了好几句,也不管它们能不能听懂,反正他的态度是传达到了,赵岁岁当时恰好端着个盆子路过那里,没忍住在原地站住停下脚步看了半天。

——戚长夜一边给它洗澡一边戳它的脑门问它“听没听到”,大毛就在水盆里呜呜嗷嗷地挣扎着,这小东西不爱沾水,趁戚长夜拿棉布的功夫猛一甩毛兜头甩了戚长夜一脸的水。

赵岁岁差点就笑出声了,好在他反应及时憋了下去,急急忙忙地端着盆子走了。

等他回到屋子里低头看见晃动的水面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倒影里的人明明生了双圆圆的杏眼,却已经快弯成月牙儿般的弧度了。

后来戚长夜就给灶房的门加了道锁,戚长夜将其叫做“插销”,具体的赵岁岁也不太明白,反正是个非常灵巧的小部件,要进屋时只要用手拨动下木棍就能将门打开,急的大头大汪它们只能在灶房门口嗷嗷叫唤。

赵岁岁熟练地将鱼改刀,斜切出一片一片的纹路出来,添了些调料后热锅倒油,等油热了便将鱼下锅简单煎炸上一下……人一专注起来时间就会过得极快,等鱼肉做好赵岁岁回过神时门口早已听不到几条狗的叫声了。

他将火熄了走出院子,在前院找了一圈儿也没听到声音,大门仍旧好好地关着,便又朝着后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毛,咬住!”戚长夜的声音从菜园旁的空地处传了过来。

是戚长夜正在训狗。

“戚大哥,要吃饭了。”赵岁岁叫他。

几只小狗终于盼到了救星,四双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第46章 第 46 章 两个小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四时三餐往复循回,吃过了饭洗过了澡,戚长夜便又回到了他的铺盖上面。

白日里赵岁岁已经烘烤过屋子, 只不过戚长夜伸手摸了几下, 仍旧是觉得家具墙壁都带着股潮湿的气息,便又让赵岁岁和戚桐在他房里多住上几夜。

左右已经同屋“睡过”了,也不差再多上一天两天, 赵岁岁同意的非常迅速,他甚至都没怎么犹豫,爽快之余又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喜。

“明日清晨我们就去镇上将鱼卖了,卖过鱼后去铺里买些种子, 还要再买些蜡烛灯油, 这段时间家里消耗了不少。”

赵岁岁平躺在床上,看似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房梁, 实则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戚长夜的话上。

“不过眼看着就到了秋日,很多种子已经来不及种了吧。”

赵岁岁想点头, 又意识到戚长夜看不见, 便又回道:“是有一些,但有些菜长得快,也能赶着秋播再种上一茬。”

戚长夜不懂种菜,但也听过“霜打的茄子”这句歇后语, 知道霜后的白菜会更加甜, 眼下连立秋都还没到呢,这么久的时间确实也能长出来不少。

“种子没必要非得在镇子上买,铺里的贵,东西也未必会有多好。”

“村里家家户户都会自己留种,铺里的都不一定能是今年的新种呢, 咱们先去镇上看看,要是不好也别花那冤枉银子。”赵岁岁认真道。

“隔三差五就会有货郎在这些村落里游走叫卖,他那边应该也会有种子卖,最好的方法还是和村里的谁家买上一些,菜种没有稻种价高,十来文钱就能把咱家菜园种的满满当当了。”

或许是因为性格的缘故,赵岁岁说话向来都是轻声细语慢条斯理的,夜色静谧,赵岁岁的音调也不是很高,这样听着便无端让人觉得格外温柔。

戚长夜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好,都听你的。”

赵岁岁猛地抓过被子盖在脸上。

——这实在是有些太过暧昧了。

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夫一般,夜半时分悄悄说些家常杂话。

赵岁岁也不知道普通人家都怎么相处,赵家父母一个强势一个懦弱,平日里都说一不二地另一方只能低头听着,赵岁岁没经历过这样平和的有来有回的商议场面,总觉得无论他提出了什么问题戚长夜都会认真思考。

戚长夜是会听他的话考虑他的意见的。

——但寻常人家的夫夫却没有这样睡的,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下,赵岁岁又皱起了眉头。

他们两个又说了些明日镇上要买的东西,查缺补漏地列出了个大概清单,也不知道是谁先没了声音……总之长夜漫漫,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另一道声音等了片刻也没能等到回应,过了一会儿便也阖眸安心睡下了——

第二日恰好是个小集,赶集分大集小集两种,时间也要交错开来。戚长夜与赵岁岁都起了个大早,桐哥儿也一并起了,虽然他昨夜没有说话但戚长夜也隐约能猜到小家伙想去镇子里的心情。

他和赵岁岁今日可有不少事情要忙,到时恐怕会顾不上这小家伙,好在桐哥儿这孩子听话又乖巧,戚长夜到底还是不忍心将这么点的小孩自己扔在家里,叮嘱了他几句后就决定将他一起带上。

桐哥儿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这时候也忘了他哥曾经要把他卖到镇子里去的事儿了,向前一步抓住戚长夜的衣角,磕磕绊绊地吐出了几个字来:“会、会跟着阿兄……不乱走……”。

戚长夜愣了下,盯着他那双主动扯住自己的小手,神情也逐渐柔和下来:“好,桐哥儿乖乖听话,哥哥给你买糖葫芦吃。”

家里的板车又到了光荣上阵的时候,戚长夜将木桶搬上板车,这过程中又顺手将几条浮白的鱼收进空间。不过这次他没全收,而是留了几条放在外面,否则这么多条鱼一夜过去一条没死实在是有些引人注意。

那只野鸡也被他带上了。

不是没看见桐哥儿盯着野鸡的眼神,本来是想添做道菜留给自己家人补补身子的,但今早戚长夜过去检查了下,感觉这野鸡也撑不了多久。他们今日要在镇里呆上不少时间,午饭肯定是要在镇里面吃的,加上那些要给一大一小买的乱七八糟的零嘴小食……估摸着晚上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况且要在镇上折腾上一大天,等到家了应当也没精力心思再去弄些复杂的吃食,总不好一推开门就瞧见只不知道已经死了几个时辰的鸡,还不如顺手一起拎到镇上卖了。

还能借着这个理由到同福酒楼瞧上一眼。

赵岁岁拎着个装满了鱼的木桶走了过来,木桶很大,他这几步路走的相当费力,戚长夜见了忙走了过去,接过木桶臂上用力,从小臂到肩膀都隆起了层结实又好看的肌肉。

他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拖着桶底,几步就走到了板车边缘,赵岁岁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臂,暗暗在心中羡慕着他的力气。

别说是他一个哥儿了,戚五的力气就算是在村里的其他汉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戚长夜穿过来后更有意锻炼着这具身体,这点优势就更加明显了。

戚五打架可没有什么技巧,能打出村霸的名声力气至少占了六成因素,至于余下的四成……三成应该归咎于狠和不要命,最后一成则因为他当年六亲不认如疯狗一般满村打人。

戚长夜就不一样了,戚长夜打架全是技巧。

哪怕一条鱼只按一斤来算这上百条鱼也得有个一百多斤,更不用提桶里装着的水了,水这东西看似不起眼却颇具重量,板车上承了几百斤的力,赵岁岁生怕半路上板车突然被压塌压散了。

当然,比起板车,他最担心的还是戚长夜。

说是担心或许不太准确,应是担心与心疼交织在一处生出来的复杂情绪。

即便是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几百斤的东西也不太好推,更不用提这村里乡间的破旧土路了,好在距离下雨已经隔了一日,再怎么说也比上次雨后戚长夜进镇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淤泥里行走要好上太多。

赵岁岁几次想要帮忙,戚长夜却态度坚定地拒绝了他,连他推这东西都有些困难呢,赵岁岁那细胳膊细腿儿的岂不是更白费力气?

至于桐哥儿就更不用说了,除了赵岁岁他爹娘以外谁舍得让这么点儿的小孩做重活啊。

赵岁岁无法,只能尽可能地减轻板车上的重量,除了鱼以外的所有东西都被他装进了自己身后的背篓里面,试图能让戚长夜走的更轻松些。

三人出发的时间倒是挺早,早到整个杨溪村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早到天色漆黑一片赵岁岁险些又因为夜盲症摔了好几个跟头,可即便是这样等他们到了镇门口时却还是没能赶上第一波进镇——因着板车在路上出了不少状况。

比如车轮吃重卡进淤泥里面,他们还得半路停下费力将车轮周边清理出来。

进镇的百姓不少,但队伍却排的很快,进镇时赵岁岁一把抓住戚桐朝后退了一步,他装出了副不认识戚长夜的模样将自己伪装成了个进镇买东西的普通村民,竟还真的省下了一个入城的铜板。

戚长夜推着那么大一板车呢,入城买卖的铜板费用肯定是要交的,他只是没想到赵岁岁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这哥儿平时看着温温柔柔乖巧听话的,在银钱方面却格外机灵,丝毫不逊色于戚长夜这个后来者。

至于戚桐,这么点儿的小孩还不需要担心进镇费用的问题。

等进了镇子走出好几步远赵岁岁才“噗”地笑出了声,眉梢眼角里都是省了一个铜板的欢喜,直到这时戚长夜才发觉……他应当是也同戚桐一样期待着能到镇里面来的。

戚桐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似乎在说“原来还可以这样”。

想也知道,以前在赵家时赵岁岁能进镇的机会应当也不是很多。

就算是进了应该也有其他的赵家人或村人跟着,哪有现在这样自由。

“看似一大一小,实则两个小孩。”戚长夜又瞧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暗暗想到。

交钱进镇熟门熟路地到了市集寻找位置领取号牌,镇子里面菜市和肉市单独分开,依照本朝律例规定鸡鸭鱼肉这些都应当放到肉市买卖,戚长夜他们便往肉市里走。

肉市的规格大小要比菜市小上不小,摊位数量总共也没几个,以至于根本就没有什么抢占摊位的必要——好的摊位早被几个屠户给长期占了,余下的几个都差不多,人家长年累月地在这里做卖肉的生意,戚长夜这种偶尔才会来上一次的犯不上因为一个位置人和去起冲突。

戚长夜一时间没想到这些,还是赵岁岁悄悄告诉他的。

选位置的重要性也不像菜市那么大,肉市面积有限,从头走到尾也用不上多少时间,一会儿功夫就能走完,人们也不介意多走上几步瞧上两眼。

戚长夜将板车停了下来。

眼下还没开始上人,两个市集里面都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同他们一样早来的摊主在整理东西。

戚长夜便同赵岁岁知会了一声,留赵岁岁和戚桐在原地临时守着板车,他自己则拎起那只野鸡朝着同福酒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47章 第 47 章 鱼还能做成豆花?……

这时间点同福酒楼还没开始营业, 但也已经有早班的小厮开始里里外外地忙活着了。

戚长夜向褚掌柜问过时间,酒楼中有几道高汤是每天早上都要新鲜现熬的,处理食材也要好一会儿功夫, 虽然早上还没正式开业, 但这楼里肯定有人。

因着是小集的缘故,晨间的人并不算少,同福酒楼立在镇里的一条相当繁华的街道上面, 占的虽不是视野开阔人流熙攘的热闹位置吧,但也绝对不算难找,即便是县里或者其他镇子的百姓第一次过来也能轻易打听到位置。

戚长夜还记得上次来时同福酒楼的冷清模样。

偌大的一间酒楼里面只有阿福和两个接货的小厮,小厮也懒洋洋地坐在角落里打着呵欠, 今日再去却已经大有不同——虽然同样没有开门, 酒楼里正忙活着的人数却多上了不少,阿福正站在酒楼中央仔细检查着什么:“你们几个把东西摆正了!往左边再挪上一点……诶, 过了过了,再往回挪点!”

“这位客官, 现下时辰尚早, 我们酒楼还在备菜呢,咱们酒楼巳时开门,您要是有想点的东西可以提前约上,等到了时辰直接过来……”, 有个打杂的小厮见到了门前的戚长夜, 还以为是来吃饭的客人。

不过他刚说完话就瞧见了戚长夜手里拎着的野鸡,便反应了过来应当是周边村子里送东西的猎户。

“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戚长夜同他说了几句话,扬声朝着屋内的人唤了一句:“阿福兄弟。”

阿福回过头来,见到是他脸上顿时多出了个真心又亲切的笑:“戚哥!”

先前褚掌柜取了一小部分树莓让大厨佐着蜂蜜白糖制成了糕点, 巴掌大的一小块点心上点缀着粒红彤彤的艳丽果实,在阳光下瞧着如颗红宝石般耀眼夺目。

余下的大半都被他制成了特色冰饮,用雕花的竹筒仔细装着,分别送到了镇上甚至县里的一众大户家中。

同福酒楼可是镇里的老字号招牌,虽然这些年逐渐势衰吧但多少也有点关系和人脉在,往宅邸院里送些吃食还是不成问题的,县城里面最大的金楼“珍金楼”的东家夫人就收到了一食盒,起初王家的小厮还没放在心上,后来听着送货的阿福说里面有冰才稍稍提起了些重视。

珍金楼几乎垄断了县里镇上的所有首饰生意,就算是在府城也沾亲带故地有着那么点亲戚关系,在府城这种官商云集的大地方自然算不得什么,但王老爷在县里却是县太爷都要和和气气地说几句话的存在。

往王夫人这儿送好东西的商户多了去了,逢年过节的甚至还得再抽调个小厮去门房那边帮着登记收礼,连带着家仆小厮的眼光都高了不少,一听说是同福酒楼这个他几乎没什么印象的名字便更是先轻视上三分。

冰这东西对王家来说不算稀罕,主子心情好了连他们这些下人都能有幸被赏赐上一小块,不过对外面的人来说确实也算得上是件重礼。况且这东西放不长久,瞧这盒子也不是很大,估摸着冰量也不是很多,是就地给院里的小厮发了还是放到冰窖里面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门房能决定的事情。

收礼的门房想了想,还是叫人去后院请示了一声。

消息一重重地传到了王夫人那里,王夫人正在院里观赏着一盆她刚到手没多久的天逸荷春,这株的品形不算太好,但已经是极其难得稀有的一株了,更好的花都被府城里甚至京城里的贵人们重重盯着呢,她这里能抢上一株已经是格外侥幸了。

“你们可都仔细着些,好好将这花的形神都刻印下来,谁能做出最像的金饰这个月的月钱翻倍。”王夫人身侧的丫鬟道。

“是、是。”珍金楼的一众工匠都仔细盯着。

“夫人,门前有个自称是同福酒楼小厮的人送来了些东西。”另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进来。

王夫人诧异了瞬:“同福酒楼?”

起先她还有些不解,不过很快便想了起来,珍金楼在镇上也有分号,王老爷去那边收购铺面开设分号时王夫人也同着一起去了,当时便是在同福酒楼用的晚膳。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阿福还是个在门口待客的小门童呢,王夫人路过瞧过他一眼,隐约对他有些印象,现下倒是也随着同福酒楼这个名字一起回忆了起来。

“前段时间我们东家夫人过寿,东家一直忧心着该准备什么礼物,后来路过珍金楼时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一副头面,当即便将其定了下来。”

“果然,我们东家夫人喜欢极了,连着带了好几日呢。”

“我家东家心里也高兴,一直念着珍金楼的好,正巧着酒楼那边弄了些新的吃食出来,便催着我给夫人送上一些。”阿福笑道。

王夫人和王老爷的感情不错,彼此两个互相扶持走了这么多年,王夫人听见褚掌柜重视夫人心里本就多了几分满意,再一打开丫鬟递过来的食盒——灼灼烈日下一瞧见这稀罕东西,三分满意立时涨到了六七分去了。

冰饮选的竹筒也极为讲究,靠近根部的颜色太深,靠近顶部的竹节太细,褚掌柜一截一截地挑选了半天,才选出了几个大小合适颜色青翠的出来。

他又叫人在竹筒上方仔仔细细地刻下了酒楼的名字,说起来用竹筒装还是从戚长夜那儿得来的灵感,本来褚掌柜是想着用瓷碗来盛的。

因着筒里有冰的缘故,筒壁上结了一大片水珠,清透的冰块浸泡在浅黄色的竹筒当中,由于路途遥远的缘故已经化了不少,浅红色的冰饮汁液格外惹眼。

王夫人又瞧了眼旁边配套的树莓点心,侧头朝丫鬟说了一句:“叫小姐过来尝尝。”

她看向了站在下方的阿福:“褚东家有心了。”

“褚东家近来可好?”

阿福等的就是这句话。

阿福的脸颊要比旁人圆润上一些,瞧着有些像是没褪干净的婴儿肥,一笑起来格外讨喜,这也是褚掌柜愿意将他带在身边的理由之一。

“劳烦夫人惦记,我家东家一切都好,近段时间酒楼又添了两道新的特色菜肴,掌柜的脸上日日都挂着笑呢。”阿福笑了起来。

王夫人也笑了起来:“看来味道定然不错,说的我都想去瞧瞧了。”

阿福便知道事情是成了。

珍金楼在周边的几个镇上都有分铺,每隔一段时间王老爷就会去店里巡查上一番,届时少不了被宴请做席,这才是褚掌柜费这么大力气折腾一通的真实目的。

阿福带着王夫人的回礼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镇上,褚掌柜为了送这些东西甚至特意借了几匹马来,见着回礼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多次,如今总算是听到了句好消息。

他还专门雇了些乞儿闲汉在大街上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大声闲谈,什么“同福酒楼新出了道酥焖肉,味道可谓一绝”、“什么酒楼里有树莓冰饮树莓糕点,那冰饮竟然是……”,总之可谓是做足了噱头,镇里连着好几日都在谈那由树莓做的东西。

镇上有不少人都在猜测褚掌柜是从哪儿一口气弄来这么多树莓——瞧那糕点上的粒粒饱满,这东西摘下来几个时辰就开始发霉变质,怎么他们收的就一斤里能坏掉大半斤呢?

对家酒楼也派了好几个人过来打探消息,奈何酒楼中的人早就被褚掌柜严令警告过,查了几天也没人能查出来。

倒是有人想起了推着板车进了同福酒楼的戚长夜。

但都以为他是给同福酒楼送竹子的。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有一部分装冰饮的竹筒是用戚长夜运树莓的竹子做的。

真瞒肯定是瞒不住的,不过只要拖上一段时间,等将树莓拖过季节便也无所谓了。

褚掌柜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那几日连走路都带风,阿福也因着这事儿地位窜高了一大截,这段时间在酒楼里面可谓是风头无两。

如今阿福又见着了戚长夜,他不高兴才怪呢。

“戚哥!”阿福朝他小跑过来,引着戚长夜要往酒楼里走,戚长夜看他的脸色和态度就知道褚掌柜最近的心情应当是不错,由此也能猜出树莓应该帮了褚掌柜不小的忙。

“我就不进去了,”戚长夜摆了摆手,又提了下另一只手中的野鸡:“我那边还有摊子要顾,赶时间,过来问问你们收不收它。”

阿福瞧了瞧那只野鸡,点头:“收,掌柜的说了,什么野物都收,只不过哥你这只鸡……”。

“受了些伤,但还活着。”戚长夜给他指了指野鸡身上的某个位置,是掉入陷阱后被竹签刺出来的,伤口很深,这也是鸡一直蔫蔫哒哒半死不活的根本原因。

阿福仔细看了鸡的眼睛鼻子,判断这类动物有没有病主要看鸡头和鸡粪,再或者鸡的走路姿势站立姿势也能展现出些问题,在这方面赵岁岁可比阿福要懂得太多太多。

这还源于钱婶子当年买鸡崽时误买了只病鸡回来,身上好像带着瘟病直接将钱婶子家的鸡全传染了个遍,赵母为此没少幸灾乐祸,隔三差五地就在村里将这件事情翻出来嘲笑上一通。

赵岁岁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却记住了鸡瘟这两个字,后来便一直仔细观察着家里和村里养的动物,又时不时地同那些农家老把式请教上两句,现如今也算是自学成了小半个行家。

阿福查探了一番便放下了心来:“咱家酒楼野鸡十五文一斤,野兔二十二文一斤,都是按照市场价格来的,野兔要是活的价钱还能再高上几文,算作是皮毛的价格,戚哥你瞧着要是合适现在就能过去称重。”

戚长夜点头:“好。”

野鸡共有二斤多重,一共到手三十七文,阿福从账房处接过了铜钱递交给戚长夜,又劝他在酒楼里多留上一会儿。

“昨日掌柜的还念叨着你呢,要是见了你肯定高兴,戚哥不如再多坐上一会儿,这段时间褚掌柜来的都早,至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该进门来了。”

戚长夜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昨日捕了些鱼,在肉市那边摆了个摊子,暂时交给我……”,他顿了瞬,复又接了上来:“暂时交给我弟弟看着。”

“现在应当已经开始上人了,我怕他自己忙不过来,还是早点回去看看。”

阿福也是镇里的人,当然清楚市集上什么时候人流最大,当即没了阻止他的理由,只是顺口又问了句:“都是些什么鱼?大小数量如何?”

他这纯粹是在酒楼做久了养成的职业习惯,戚长夜依次回了鱼的品种数量,阿福“嚯”了一声:“一二百斤?这数量可不少啊!”

戚长夜点头:“是啊。”

几条几十条尚且好卖,今日小集人流量大,多吆喝几声肯定能卖出去,但上百斤鱼就不好说了……鱼要是死了就更不好卖了,阿福不由得有些替他担忧。

“没事,能卖多少便卖多少,卖不出去的就回去氽成丸子压成鱼饼鱼排鱼豆花,再不济就做成熏鱼腌鱼,总不会让它们烂在家里的。”

阿福:“??”

鱼肉丸子他当然知道,有猪肉丸子就肯定有鱼肉丸子,但鱼饼鱼排又是什么?

还有他刚刚说的……鱼豆花?鱼还能做成豆花??

阿福愣住了。

第48章 第 48 章 拼团。

戚长夜匆匆回了肉市, 他已经将钩子抛出去了,至于阿福会不会上钩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了。肉市与菜市对立开来,过了领摊位牌的地方再往前走, 左菜右肉双方仅有一街之隔。

戚长夜有些担心家里的一大一小, 这两个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大胆的人,不过等他赶回去后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

——赵岁岁确实是有些紧张,但远没到他想象的那个程度, 甚至于他的摆摊经验还要远超出戚长夜一大截,只不过以前卖的都是自家摘的园子里的青菜,现在卖的却是珍贵的肉食罢了。

摊位前方已经有了过来询价的百姓,赵岁岁朝人露出个笑, 指着摊前摆着的木桶:“左面桶里的八文一条, 右面桶里十五文一条,中间桶七十二文八条, 要买只能八条起买不拆开单卖,全部都不称斤不量重。”

这是昨夜戚长夜就和他提前定好的, 鱼太多了, 上百条鱼一斤斤称肯定算不过来,集会总共就赶着那一个早上半个上午,差不多巳时人群就开始慢慢散去了,等那股人潮过了拖到中午也未必能再卖出几条去。

市面上的鱼价在八文一斤, 他们这些鱼都在一二斤左右, 这样卖肯定是不如一斤斤称重算钱合适的。起初赵岁岁还有些心疼,但戚长夜一解释也转过了弯儿来,正所谓薄利多销,要是能够全部卖出去也能收获到一二两的银子,拿到手里的银钱才是最实在的, 这样省事,卖的也快,等鱼死了值再多钱也不好卖了。

“你这小哥儿,说的可是真的?当真全都八文一条?”问价的妇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重复一遍。

她的嗓门不小,一句话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力,赵岁岁点头:“当真,婶子我骗您作什么。”

妇人还是有些不信。

她刚刚可在八文钱的木桶里瞧见了一尾大鱼,少说也得有个一斤三四两左右,放到别处能卖到十来个铜板,在这漂亮哥儿的摊子这儿却只要八文?

不会是有什么诈吧?妇人面露狐疑。

赵岁岁仍是笑:“这市集里这么多人呢,大家可都听的清清楚楚,只要是从这个桶里抓出来的全部八文一条,我若骗人大家尽可以去找巡市的守卫大人过来做主。”

戚桐也在旁边点头:“哥哥说的对!”

他思路清晰语气平稳,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附近人提出的问题也都对答如流,戚长夜本想着穿过人群进到摊位前帮忙,却没想到会见着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失神。

赵岁岁现在的样子与在他面前时一点都不一样。

赵岁岁随手从木桶中捞起条鱼,滑溜溜的鱼儿在他手中拼命甩动着尾巴,鱼尾在地上甩出一道长长的水痕:“您仔细看看,这鱼可不是病鱼死鱼,一条条地都活泼灵动着呢,错过这次十里八乡可都没有这样的好价了!”

赵岁岁边说边看向了周围的其他旁观的人群,刚抬起头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戚长夜,赵岁岁心一颤,手上也没能抓住,大鱼寻了个空隙猛地从他手中窜了出去,“扑通”一声又掉回了木桶里面,连带着周边都被溅上了好一滩水。

赵岁岁垂下眼,耳根发红。

妇人越想越觉得有理,反正试试又没有什么代价,当即便挑了一条一斤多重的大鱼出来。桶里的鱼不少,一条条的在桶里游来游去的,刚刚她瞧见的那条已经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不过这条也差不了多少,妇人心里喜欢的紧。

赵岁岁这次没直接用手,而是去拿了抄网过来,又稳又准地将那条大鱼给捞了起来,连带着一条紧挨着大鱼的也被一并带了起来。

赵岁岁指着其中一条:“是这条吧?”

妇人点头。

他便将另外一条扔回桶里,隔着摊子遥遥将抄网举在了妇人面前不远处:“您看看要不要,要的话八文钱,我现在就拿草绳穿上,不过话说在前头,一旦用草绳穿了这鱼可就不能换了。”

妇人也明白这个道理,草绳穿了鱼就算再放回去也没之前那么好了,大部分摊子都有这一说。

她瞧着网里的那尾大鱼,惊讶地发现竟似乎要比她刚刚看上的那条还要大上一点,当即点头:“要要要,你穿吧。”

说着妇人便低下头去拿了荷包,仔仔细细地从中数出了八枚铜板。

赵岁岁手脚麻利,绳子一拧打了个结几下便将大鱼给穿了起来,妇人刚接到手里就知道自己捡了大便宜,这鱼她用手一掂少说也有个一斤半左右,八文钱便宜的她做梦都能笑醒。

赵岁岁将收来的铜钱放回身后的木盒子里,周围的人群已经熙熙攘攘地议论起来。

“真八文钱啊?才八文钱?”

“这鱼瞧着可真不错,八文钱买了太合适了!”

“她那鱼得有一斤多重了吧?快赶上买一斤送半斤了!”

“明明是我先瞧上那条的……”,也有人在旁懊恼起来。

“咱家的鱼就这么多,各位客官先挑先得。”赵岁岁又道。

旁边忙有人叫了一声:“小哥儿,我要那条!不是那个,是底下那条!”

赵岁岁又开始捞鱼。

“诶,我也要我也要!”

戚长夜见状也不再围观,走近摊前将抄网接了过来:“我来捞,你收铜钱穿草绳。”

接抄网时他的指尖无意划过了赵岁岁的手背,两人身子俱是震了一下,又各自飞速地移开了视线。

他们两个当然不是傻的,八文钱的桶里不可能全部都是一斤半甚至近两斤的鱼,大多都是一斤多上二三两左右。妇人瞧着的那几条大鱼是专门放进去用来吸引客人的,一斤半以上又不足两斤的鱼多在七十二文八条的那个桶里。

不过即便是一斤二三两,八文的一条也足够吸引人了。

摆摊子当然是人越多越好,走过路过瞧见那头聚了一大群人,大多数人都会按捺不住好奇心思过去瞧上一眼凑凑热闹,进去一听这鱼价格确实便宜,又肯定会有人动了念头想掏铜板买上几条。

再一看连着几条大的都被人给挑走了、手慢一点鱼就没了、还琢磨呢再琢磨真就被人给挑干净了……被这紧促的节奏一激当时就热血上头开始掏铜板了。

什么?你不爱吃鱼?不吃它也便宜啊,拎去走亲戚串门也不丢面子啊!

八文木桶里的鱼本就没有几条,没过多久木桶就见了底,十五文的二斤多重的鱼也被买走了一些,只有七十二文的大桶几乎没怎么动弹。

有客人眼馋这桶里的大鱼,朝着赵岁岁问道:“小哥儿,你这鱼真不能拆开来卖啊?七十二文也太贵了,一口气买这么多鱼咱也吃不完啊。”

戚长夜刚捞了条鱼上来,腿上被鱼尾甩出的水花溅湿了一片,闻言瞧了那问话的人一眼,有些疑惑为什么对方不问自己。

赵岁岁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没忍住笑——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瞧着和个冷面煞神一样,要不是鱼实在便宜指不定有多少客人会被吓跑呢。

不过赵岁岁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有些太绝对了。

戚大哥虽然表情不多,但他长的好看啊!村里人畏惧他的大名根本不敢仔细看他,镇上知道他的却不怎么多,赵岁岁已经瞧见好几个哥儿姑娘让戚长夜选鱼了!

明明指的就是那条,捞上来后偏偏又说不是,不就是想图戚大哥同他们再多说上几句话吗?!

赵岁岁心里想着,却也没忘了回人的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七十二文乍一听确实不便宜,但里面的鱼也又多又大啊!您瞧这桶里的鱼差不多都有一斤半重,甚至还有快两斤的,就算每条按最低一斤半算八条鱼也有十二斤了。”

“镇上买鱼八文一斤,逢年过节的甚至能卖到十文钱去,十二斤鱼就要九十六文钱,我们这却只要七十二文,足足省了二十四文钱呢,二十四文钱可够买不少东西了!”

旁人一听,顿时也觉得便宜。

“买的越多价格越低,亘古以来就有的道理,这桶实在是不方便拆,您要是想要不妨试试拼团——肯定也有其他想买的客人,私下商议好合在一起买上八条,这样一人就只用三十六文了,要是再找三个人就能只花十八文买上两条,核算下来九文钱一条,怎么不算合适呢?”

拼团一词还是赵岁岁从戚长夜那儿听来的,具体怎么拉人与他们无关,戚长夜的目的是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鱼卖完,另外两个木桶说白了只是用来吸引客人的手段。

毕竟那两个木桶里的鱼的数量本就不是很多。

还是那句话,少赚一点总比卖不出去好。

先前的妇人还没有走,本觉得自己花八文买的有些亏了,但转念一想其实也差不了太多,毕竟八文桶里的鱼也不是正好一斤的,每条都会多上几两,自己还少花了一个铜板呢。

大部分人也只能买上一条两条,能买三条都算多的,想拼一团最少也要凑上五六个人,当即便有人开始张罗着组队。

可肉市里的人却着实是少,大部分赶集的村民镇民都集中在菜市那边,凑齐了两桶鱼后就找不出人了,便有人干脆跑到了菜市那边去喊人。

还有家在镇子里住的,直接回去问亲戚邻里,一听九文钱的大鱼都有些意动,急急忙忙朝着肉市的方向赶了过来,边走还要边说上两句“多谢你有这种好事还想着我。”

桶里的鱼确实不少,但也架不住八条八条地往外面捞,每隔一会儿便有好几个人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脚步飞快地往肉市的方向走了过来,一路上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好信儿的打听上了两句,消息顿时传的更加广了,桶里的鱼下的飞快,赵岁岁手边的草绳也越来越少,到了后面连桐哥儿也跟着忙了起来。

到了最后摊子上只剩下了几条死鱼,戚长夜直接打包卖了,面前仅余下几个空空荡荡的木桶,赵岁岁揉着酸痛的手臂,身体虽累眼睛却亮的惊人,不自主地凑到了戚长夜的身边:“戚大哥!我明白了,你是用拼、拼团的方式让他们将消息传出去!”

戚长夜点头:“对。”

这地方信息闭塞,哪怕他直接用九文一斤的价格售卖……卖是肯定能卖出去不少的,但未必能卖的这么干净。

肉市人流量少,买回家后充其量和家人朋友提了一嘴今天的鱼可真便宜,说过便算了没后续了,或许会有人闻声而来,但那又能卖出多少?可让他们组队拼团就不一样了,他们需得去四处找人,在这过程中每询问一个人便是一次免费的宣传广告,一传十十传百的,没几个时辰就卖的精光了。

戚长夜也按了按自己的手臂,让赵岁岁坐在一旁,自己将木桶往板车上搬,刚搬到一半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一声:“戚小侄?”

赵岁岁与戚长夜一并回过头,褚掌柜与阿福正站在那里。

褚掌柜一眼瞧见了他手里的空空荡荡的木桶,阿福有些讶异地惊呼了一声。

“戚大哥?你这是都卖完了??”阿福不可置信道。

褚掌柜同样有些惊讶。

阿福将事情报给他时他还以为是戚长夜想借着这机会来向酒楼卖鱼呢,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多了。

——戚长夜根本不需要倚靠他们酒楼来卖这些东西。

第49章 第 49 章 酒楼。

也不怪他会这样想, 褚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没少遇着那种合作过一次便自顾自地凑了上来、做出一副熟络模样想靠着酒楼再赚上几笔银钱的人。

明明不过是场一次性的钱货两讫的交易买卖,却总有人觉得能借此再多攀攀交情搭上关系, 褚掌柜对此烦不胜烦——酒楼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 都是签了契书盖了官印的,哪儿能说收你的就收你的平白断了人家那头的买卖生意啊?

初听阿福汇报时他还以为戚长夜也是那不懂分寸之辈呢!

但褚掌柜又实在是记挂着阿福说的那几件连他这个酒楼掌柜都没听过的吃食,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亲自过来看看,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戚长夜会借机提出让酒楼收购他的那些鱼的心里准备,可他却哪能想到……等他过来时戚长夜摊上的鱼却已经都全部卖光了!

全卖光了!

褚掌柜顿觉愧疚懊恼。

——原来是他误会了对方。

褚掌柜在镇上的名声极好,人品性格都相当不错,否则戚长夜也不会选择同福酒楼来交易树莓了, 他颇有些为自己先恶意揣测戚长夜而感到懊悔自责, 想来只是人家过来卖野鸡时随口和阿福闲聊了一句,却是他自己想得太多。

“小兄弟, 你们这鱼……”,有个汉子匆匆赶了过来, 见着已经被收拾了大半的摊位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戚长夜朝人道了声歉:“抱歉,我们已经卖完收摊了。”

汉子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们这鱼摊人多热闹,一把把铜板直往装钱的匣子里扔,临近的几个肉摊屠户瞧着都羡慕极了。当然也有人眼红小摊的生意, 只不过处在市集里面不远处就有巡逻的衙差, 闹大了肯定会将人引到这边,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反倒是戚长夜没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压迫感,除却那张格外吸引哥儿姑娘的脸,戚长夜的外形只占了个“高”字,又因为个高的缘故瞧着也没屠户那样壮硕粗莽, 身上的肌肉只有脱了衣服或者刻意发力时才能瞧见,不认识他的人很难将这样的一个高大俊俏的寡言汉子同村霸这二字联系在一起。

当然了,戚长夜又不是天天在这儿低价卖鱼搅乱市场的,屠户们也不是没长脑子,一次两次倒也能忍,要是时间长了就真的该找上门了。

几个屠户没想到他竟然同褚掌柜认识。

这其中有个屠户恰好是给同福酒楼供肉的肉商,见着褚掌柜便扬声朝人打了声招呼,褚掌柜一派和气地朝人笑笑:“老朱,今儿是你出摊啊。”

老朱点头:“是啊,老二去村子里劁猪去了,正好是他婆娘的娘家村子,我就让他把他媳妇儿一起带回去,昨儿下午就走了,让他两个在村子里面住上一夜,今天忙完再一起回来。”

老朱似乎和褚掌柜的关系不错,一来一回地聊了好几句。

褚掌柜时常到市集里来,有时候见着什么新鲜的农家土产也会买上一些,会到肉市也不意外,“正好知会你一声,从明日起我们酒楼再多要上八十斤肉和十斤猪皮,按着往常的时间送就行,你看看要不要补上份契书。”

酒楼借着树莓的噱头揽了一批新客,褚掌柜又适时地推出了两道新菜,倒是留住了一批客人,每日所需的菜量肉量也要比之前多上一些。

朱屠户当即大喜,朗声笑道:“没问题!准给你挑最好的肉送!”

“补份也行,不过我过会儿还要去村里看看新抓的小猪,今日怕是没时间了……”。

“等你有空了到酒楼里寻我就行。”褚掌柜笑笑。

这期间戚长夜已经将那问鱼的汉子给劝走了,褚掌柜见状也结束了和朱屠户的闲谈,戚长夜简单向他介绍了两句赵岁岁和戚桐,依旧是用的“弟弟”的说法,褚掌柜和阿福也没有多想,顺势同推着板车的戚长夜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戚长夜要与人交谈不太方便,赵岁岁便拿了凭证木牌小跑着去退了押金,门口的守卫探头往他们的摊子方向瞧了一眼,见他们将摊位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心里顿时就多了些满意出来。

守卫其实不太喜欢卖鱼的村民,有些人卖完就走根本就不知道收拾,鱼一挣扎动不动就会溅出一大滩水来,将摊位弄得脏污不说还带着一大股子的鱼腥味道。镇上的不少摊贩会顺手帮着买主处理了鱼,有些人会将鱼鳞内脏带回去填埋肥料,有的则会直接扔在摊位上面,守卫只负责发放木牌管理秩序,并没有清理摊位的职责,冬日还好,要是赶上个大夏天……那味道自然可想而知。

肉市的味道本来就不算太好,要是再赶上个卖活鸡活鸭的更……反正他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平白给自己添了不少活计。

他当然可以让人将摊位收拾干净再退还押金,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盯着看的,有时候人多也顾不上来,晨间戚长夜推了那么大一板车过来,守卫都已经做好面对着一摊带血的鱼鳞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这对汉子夫郎将摊位上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一些无法避免的洒出去了的水渍,一点旁的脏污都没留下来。

守卫不由得又多看了这二人几眼,脸上也挂上了个真心实意的笑:“你的押金,收好。”

他这笑容反倒是将赵岁岁给惊到了。

小哥儿惶恐地瞧了守卫一眼,颤颤巍巍地交了牌子接过他手里的铜钱,飞速跑回了戚长夜的身后。

在他跑回来的同时,戚长夜的目光也射了过去。

他还以为是有人欺负了赵岁岁呢。

守卫本还纳闷儿赵岁岁怎么是这个反应,没想到被戚长夜的目光骇了一跳,打了个激灵本能地便收回视线了。

“怎么了?”戚长夜问赵岁岁,“是他做了什么吗?”

“没事,”赵岁岁没想到戚长夜会这样,心里有些无法言说的感动,想了想又凑到了戚长夜的身边,极小声地补充了句:“这位守卫大人刚刚居然朝我笑了!”

戚长夜:“……”。

戚长夜隐约能明白他的想法。

赵岁岁就如村里的那些普通的农人,管他是衙差还是守卫呢一律当做官府的老爷,都是他们这些村民百姓要小心应对的大人物,谈话间提及了官府都会被吓得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在他心里这样的官差老爷们都是盛气凌人趾高气昂的,往年哪个下乡收税的官老爷不是这幅模样啊?如今骤然见着了个态度温和的,他甚至还朝他笑了!当即便有些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戚长夜很快想明白了这些,顿时便觉得有些无奈,当着褚掌柜和阿福的面也不好解释些什么,只是同赵岁岁说了刚刚他和褚掌柜说好的事情。

“我们先去同福酒楼休息上片刻,然后再去铺里买东西。”

赵岁岁立时顾不得官老爷的事情了,瞪圆了眼睛看着戚长夜,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那位衣着华贵的显赫老爷。

他常做些针线活计,自然能看出褚掌柜身上的衣料极好,比他见过的最好的料子还要好上许多,褚掌柜看着极其面善,慈眉善目的脸上也总挂着笑容,一看便觉得是个相当和气的人,与赵岁岁记忆中的那些富家老爷一点都不一样。

他不知道什么同福酒楼,他这辈子连镇里酒楼的大门都没进去过,听戚长夜一说霎时便紧张了起来。

前几次来的时辰太早,戚长夜也是第一次在酒楼开张后来到这里,原主倒是曾进来过几次,那时候的客人数量的确要比现在少上许多。

板车不方便进门,阿福便提前将东西推到侧门去了,赵岁岁倒还好上一些,到底是经历过了不少事情的在这个特殊朝代已经成年了的成年哥儿,多少还是能掩藏下自己的情绪的,戚桐就截然不同了。

之前有一次戚大伯见他被戚家的小辈欺负,戚家的其他长辈懒的管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小辈间的打闹罢了——哪家的小孩不打上几架不吵上几句啊?只要不打出血来都不算是事儿,就算是打破了皮流了些血也算不得什么,村里的孩子都皮实着呢,过上两天自己就好了。

再一个也是人家孩子的亲爹亲娘都在大院里住着呢,也犯不上为了一个没人要的哥儿惹自家人不愉快。

连戚奶奶都不好管这些事情,后来戚大伯进镇卖菜时便会带着戚桐一起,也是避开大院里的那些小孩。

有一次他们刚到镇上就下起了雨,雨势不小,摊位前根本就没人过来,摊上的青菜也被雨给浇了泡了。

摊位的押金钱倒是能退,但进镇交的一枚铜板却退不了,摊位处没有能避雨的地方,戚大伯舍不得交出去的铜板,更不想带着一筐子的青菜空手而归,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暂且找个地方避一会儿雨,等雨停了能卖一文便是一文——毕竟一文钱也是钱啊!

市集的不远处就是一条长街的后巷,戚大伯便带着他躲到了一处高大的房屋下面,只是还没躲上多久楼里便走出了个打杂的小厮,趾高气昂地伸手指向戚大伯:“滚滚滚,哪里来的叫花子脏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别弄脏了我们酒楼!”

戚大伯穿了身浆洗的发白的衣服,因着被雨淋了的缘故正湿湿嗒嗒地往下滴着水珠,被他推了一把险些就没能站稳,好在还是稳定住了身形。可戚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戚桐当时就站在他的身后,戚大伯一趔趄戚桐也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心擦破了一大块皮。

戚桐只记得戚大伯点头哈腰地朝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就是想避下雨歇歇脚……”。

那小厮眼眉一挑:“下贱的东西,还不快滚?”

戚大伯连连道是,将几棵滚出来的青菜重新拾回了框子里面,一边道歉一边带着他快步跑进了雨中。

戚桐那时候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他努力地想回忆起更多的细节,身子却骤然离开了地面。

戚桐本能般地伸出手想抓住面前的东西,手臂一揽才反应了过来,他抱住了戚长夜的脖子。

“阿、阿兄……”,戚桐很少与他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当即便更加怕了。

戚长夜拍了拍他的头:“没什么好紧张的,只不过是个吃饭的地方,是座大一点的人多上一点的房子罢了。”

第50章 第 50 章 酥焖肉和水晶皮冻。

戚长夜的鱼卖的太快, 以至于现下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但同福酒楼中仍旧已经有了不少客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天。

褚掌柜将他们带到了二楼。

一楼是招待散客的大厅, 相对来说二楼则要隐私上不少, 他们顶上还有着一层,不过三楼总共只有一个房间,轻易不怎么动用, 招待的是诸如王老爷王夫人这类的客人。

戚桐的大半个身子都窝在了戚长夜的怀里,只余下双眼睛瞧着外面,或许是兄长给了他依靠,戚桐似乎也不像刚刚那样紧张了, 他从戚长夜的肩膀上探出头来, 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同福酒楼的消费不低,在镇上也不是普通人能随意进来消费上一顿的地方, 酒楼的桌椅器具当然也不会用的太差,桌子上面还专门漆了一层红褐色的木漆, 桌上的随便一个饮水喝茶的杯盏都要比戚家最好的那个还要新上许多。

他们穿过一楼的桌椅, 刚进房间戚长夜便赞叹了句:“褚掌柜的生意真不错。”

褚掌柜也笑:“多亏了戚小侄提供的树莓,那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戚长夜摇头,并不邀功:“明明是褚掌柜自己经营有方。”

树莓只是给酒楼提供了一次广告宣传,真正能够留下客人的还是酒楼自身菜品的味道, 褚掌柜借着这个机会一口气推行了两道新菜, 先前镇上可没听说过这两道吃食,被树莓引来的客人本就是随手一点,上菜以后拾筷一尝——后头就念上了这份滋味儿。

褚掌柜夜里睡觉都能笑醒。

褚掌柜又夸赞了他几句。

他这个年纪的汉子最容易自大骄傲,生意人会说话,夸起人来句句舒心, 连赵岁岁和戚桐看向戚长夜的眼光都变了又变,可戚长夜却自始至终都格外清醒。一件事一件毕,他们已经结了银钱,后续怎么样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褚掌柜见着他的这幅宠辱不惊的冷静模样,对他的观感又好上了许多。

也就是戚长夜绑定的是个签到系统吧,要是个好感度系统此刻应当已经能看到好感度增加的提示消息反复刷屏了。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褚掌柜要请他们尝尝酒楼里的招牌菜的事情。

戚长夜自然再三推拒。

他知道褚掌柜的目的,但他不提,褚掌柜自己也不方便直接开口——应了便是欠人人情了,后面再谈别的事情就不太方便,毕竟同福酒楼的饭菜也不算便宜,他们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深厚交情,哪好意思让人白请一顿啊?

聊到最后也只要了个八折的优惠,褚掌柜本想给他五折,倒是戚长夜对这个数字相当满意。

他们三人共要了四道菜。

一道“酥焖肉”一道“水晶脍”,这两道正是褚掌柜刚刚推出没几天的新菜,一盘清脆解腻的清炒时蔬,最后一道则是酒楼里面鲜少有人点的炖鱼。

褚掌柜在听到“炖鱼”二字时不由得眉梢微动。

之前戚长夜看酒楼墙壁上悬挂着的菜牌时就已经发现了,酒楼里的肉菜多以鸡鸭和猪为主,倒是也有几道鱼做的菜,悬挂的位置却并不显眼,鱼菜的数量也不是很多。

由此也能判断出鱼并不是同福酒楼的客人的常点菜品。

所以他刻意在和阿福交谈时提了些用鱼做成的东西,除了鱼肉丸子外都是阿福从未听过的,可谓是吊足了阿福的好奇心,他肯定会和褚掌柜说这几个没听过的词汇,至于褚掌柜会怎么想……那就不是戚长夜能决定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看来,褚掌柜自己也是想给酒楼里面添些鱼菜的。

赵岁岁和戚桐就这样傻呆呆地看着戚长夜定下了今天的午饭,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四只眼里都是迷茫——不是,就这样突兀地、直接在镇上酒楼里吃上饭了???

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赵岁岁整个人都是懵的。

哪怕刚刚戚长夜在点菜时问过了他的意见,他也一点都没能反应过来,只知道在旁不住地点头:“好、行、都听你的。”连戚长夜到底说了些什么都没注意到。

等他回过神时,褚掌柜已经和阿福走出房间了。

“戚、戚大哥,我们……”。赵岁岁有些惶恐地看他。

“没事儿,吃顿饭罢了,正好早上也没吃饭。”

他们两个都记挂着桶里的鱼,早上起来时又天色太黑,根本没精力去弄些吃的,本来倒是带了两个饼子想在进镇的路上垫上几口的,谁能想到这一路上又时不时地出现各种问题。光是走上几步就要陷进泥地里一次的板车就已经够折磨人了,等到镇上更没时间去吃东西了。

戚长夜给赵岁岁倒了杯茶:“尝尝。”

他又往戚桐的杯里倒了一点,只倒了约有杯壁三分之一的高度:“小孩子别喝太多。”

眼下这包间里只有他们三人,赵岁岁和戚桐的胆子都大上了一些,赵岁岁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面前的杯子,杯中的茶水还散发着热气。

“戚大哥,这杯子可真好,是瓷的呢。”赵岁岁感慨道。

村里人吃饭喝水大多使用最老式的土陶碗,棕褐色的大碗能一代一代地传承上几百年的时间,戚家现在吃饭的碗上就已经摔出了好几道缺口裂痕,但只要不是一点东西都装不了了,大多数人都舍不得将它们扔掉。

有些人家会使用竹筒充当杯子,戚长夜之前就弄回来不少,竹筒杯子虽然颇具山林雅趣,但在看惯了竹子的村里人面前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哪儿像这个瓷质的杯子,赵岁岁捧着它像捧着什么珠宝玉石一般,满脸都写着谨慎与欢喜。

“戚大哥,你看这上面还画着花儿呢!”赵岁岁又道。

这一早上为了卖鱼戚长夜可说了不少的话,喉咙里面干的厉害,连喝了两大杯茶才稍稍觉得缓和了些,赵岁岁说的话却比他要多上几倍甚至十几倍,一早上过去也没见着他想要喝水。

或许是精神方面太亢奋了,已经忽视了身体的疲累了。

他盯着那杯子看了半天,看的杯中的茶水都凉了不少,戚长夜便想劝他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正要开口便见着赵岁岁突然抬起头来:“戚大哥,我记下了,改明儿绣到香囊帕子上肯定好卖!”

戚长夜:“?”

戚长夜:“你盯着它看了这么半天,是在背上面的图案花纹?”

赵岁岁点头:“对啊。”

他知道戚长夜不懂这些,村里的汉子大多都不懂绣品的事情,便主动给他解释起来:“镇上的绣坊可喜欢这些稀奇图案了,前年我照着山上的一株开着粉花的小草绣了张帕子,绣坊可给我了足足二十文的工钱呢!”

回家以后赵岁岁翻来覆去地将那二十个铜板数了好几遍,虽然后面被赵母拿走了,但他只要想到这事仍旧止不住心中的欣喜。

戚长夜:“……真厉害。”

他刚刚都想着和褚掌柜说一声将这杯子买下来了。

他甚至已经在想该用什么包着杯子免得在回程的路上颠簸坏了。

赵岁岁的眼睛亮晶晶的,说着说着却突然犹豫了起来:“戚大哥……这花样应当是不能随便绣的吧,毕竟是人家想出来的图案……”。

戚长夜:“?”

还挺有版权意识。

他想了想,也不是很清楚这个问题,便回答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图案?哪种风格哪种类型的?回家以后我给你画。”

赵岁岁又瞪大了眼睛。

有了这一番打岔,赵岁岁倒是不紧张了,阿福很快便将他们点的菜品送了进来。

先送来的是清炒时蔬,这东西炒的快,戚长夜将盘子往赵岁岁和戚桐的方向推近了些。

用的都是当前当季最常见的食材,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应当是用菜籽油炒的,值得一提的是酒楼掌勺的水平相当不错,火候把握的正正好好,蔬菜这东西看似好做,实则很容易炒焦炒糊,再不就是刚下锅没多久就盛了出来,蔬菜还带着股脆生生的味道。

赵岁岁几口咽下,朝着戚长夜望了一眼,那意思是“我会做”。

戚长夜想笑。

酥焖肉和水晶脍是一齐上的,酥焖肉这菜看名字就能猜出是什么东西,但水晶脍就有些迷惑人了,上桌以后戚长夜才反应过来——竟然起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这不就是最常见的皮冻吗!

难怪褚掌柜和朱屠户多要了几斤猪皮。

不过同福酒楼的皮冻熬的不是很好,模样看着有些浑浊,戚长夜倒是知道个制作水晶猪皮冻的法子,蒸出来的成品晶莹剔透清透无比,冻出来的冰块都未必有它透亮。

这东西软软弹弹的,戚桐这个小朋友相当爱吃。

赵岁岁则更喜欢那道酥焖肉,一连夹了好几筷子。

戚长夜也尝了一口,味道还行,没他想象的那么惊艳但在这种地方也可以说是相当不错,这菜做着不算特别麻烦,腌制挂浆烘烤切块,难点在于腌制的调料比例和怎样做出酥酥脆脆的口感。

戚长夜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大抵猜出了同福酒楼所用的几味调料,具体配比肯定是不能一口就吃出来的,但大差不差地应当也差不上太多,回去琢磨一下复刻出来不成问题。

想完了事情,戚长夜便朝着赵岁岁回望了过去——“我也会做。”

赵岁岁:“!”

戚桐嘴里边嚼着水晶脍,边看着他阿兄和赵岁岁在一旁莫名其妙地对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