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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都是家事,以后还要常往……

说好听些是将人带回去, 说难听些就是上门抢人,冯家人心里自然不愿,这么一闹他家名声还要不要了?不光是他家, 整个冯家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戚大伯看懂了他们的表情, 对着冯家村长冷嗤一声:“冯大河家做出这种事情,你们冯家村人真的敢说无人知情?当时怎么不担心会不会影响冯家村的名声?不去责怪做出这一切事情的冯家,反倒是怪我们被欺负的戚家了?”

“你们冯家要脸, 难道我们戚家就不要了?大不了就在官差老爷面前掰扯掰扯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到时恐怕你们冯家不止是在村里,连镇上县城都要彻底出名了!”

在场的戚家人都盯着戚大伯看,像是没想到往日里笨嘴迟钝的人今日会突然变成这幅模样, 但转念一想便也了然。

戚大伯是戚家最大的孩子, 小时候跟着戚老头戚老太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年纪不大就开始帮着爹娘带起弟弟妹妹, 等戚家日子逐渐好转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连带着他的夫郎和孩子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他夫郎是花了半两银子从某个偏远村落半买半娶来的, 戚大戚二早年都苦, 戚渔说亲时也没什么可选择的人家。

倒是戚家后头富庶些了,那些孩子各个嫁娶都比戚大伯家高上不少,像是戚三娶的郑绣家里就比戚大戚二媳妇儿高上一大截,戚大伯他夫郎仍在是时没少因为这点难受。

戚老太太心里也是愧疚着的。

戚大伯万万没想到, 当初和夫郎精挑细选出的人家竟会变成这幅样子!想到已经亡故的自家夫郎, 再看着戚渔同他夫郎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戚大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说什么都要将孩子给带回去。

戚长夜没错过他在提到官差时止不住地颤抖的手。

戚大伯老实本分了一辈子,同普通农人一样听到官差衙役几个字就怕,能说出到官衙里这几个字已经是突破了他的极限了。

冯村长脸色极为难看, 大半个冯家村的壮年汉子都聚集了过来,虽说这村里只有三十来户,但仔细算算也有几百号人,从中叫来几十个成年汉子不成问题,一众人将冯家院子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人不能让你们带走。”冯村长语气阴阴沉沉的。

被几十个壮年汉子堵在门口,就连戚家的这些人都止不住地发怵,戚三本能般地看向戚长夜,只见着他这个堂弟仍旧面不改色地站在远处,仿佛根本就没看到门口围着的那些冯家村人一般,又或者这些汉子根本就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戚三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当年戚五同杨东村的那些人打架的模样,心头竟莫名安定了许多。

不止是戚三,就连戚家的其他人也是同样。

“冯村长想怎么解决?”戚大问道。

村长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怕戚家将人带走,更怕两边真的闹了起来出现什么控制不住的局面,几十个人打在一起传出去势必要被治安官叫去问责的,打赢的几率本就不大,打输了却更加丢人,总之怎么做都是不对。

这下村长是真的记恨上冯大河家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都是家事,以后还要常往来接触的,何至于闹的这么难看?”冯村长笑了笑,“让大河好好给渔哥儿道个歉,小两口闹闹矛盾属实再正常不过,咱们都是当爷爷抱孙子的人了,日子还得他们自己去过,总不能天天盯着日日掺和着,总这样戚老哥你家那两个嫁出去的女儿婆家要怎么想?”

“他们成亲这么多年,渔哥儿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心里都有数,这事儿确实是大河对不起渔哥儿,冯老头这几年也是越活越糊涂了,明儿我就同族里老人商量下怎么罚他家,肯定给戚老哥你个满意的交待。”

“冯家的鸡啊地里的菜啊也都由我做主,老哥你看着挑上一些给渔哥儿补补身子,日后我和冯家族老们也都盯着看着些,保准不会让这事儿再发生一次。”

这便是想送些东西息事宁人了。

戚大伯刚刚全凭着一股劲撑着,那口气一散便又没了主意,他肯定是想将戚渔接回家的,却不知道该怎么接村长的话,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戚长夜——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无端觉得戚长夜比戚三还要靠谱上一些。

戚长夜只是看向了戚渔,“堂哥,你是想留下还是想回杨溪村?”

似乎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没注意过当事人的想法。

在场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戚渔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这也是个胆小的性子,被这么多人注视着磕磕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怯生生地对上戚长夜的视线,戚渔其实同原主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归根结底也就是一同在戚家院子里生活过一段时日,就算是在同一间院里其实平日也没什么接触。

甚至因为早早成亲的缘故,戚渔对他的了解甚至还不如戚三戚六,他这个大多数时间仅存在于其他人口中的堂弟正目光认真地望着自己,仿佛他顾虑的所有事情在对方眼中都不是问题一般。

他什么都不怕,也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他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无论是戚渔还是赵岁岁,甚至连尚且年幼的戚桐都格外羡慕他。

戚渔像是受到了鼓励,用力地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血沫,他的声音无比喑哑:“我想回去……哥……爹爹……我想、我想回家……”。

提到“家”这个字时,他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地滚了下来。

“你个贱人——”冯大河狰狞着脸色骂了起来,他只来得及说出这四个字,下一瞬就转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戚长夜一棍子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刚刚还能勉强站着的人直接被这一棍子给锤在了地上,继而他又一脚踩上了人的肩膀,抬脚用力直接将人踩进泥里。

他转过身子手臂高抬,棍子正对着冯家村长:“少在这儿废话,今天戚家必须将人带走,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把你们全村能打的都叫来和我打上一架,二,我们戚家今晚就在这儿住了,稍后我便找人写了状纸送到镇子里面,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官衙里面论论是非。”

“你、你……”,冯村长声音颤抖。

戚长夜掂了掂手里的棍子:“你有意见?”

“姓戚的,你别太嚣张了!这里可是冯家村!”村长身后的一众汉子表情都不太好看,终于有人止不住怒声呵斥道。

戚长夜的棍子朝侧偏移了几寸,指向声音最大的一人:“行,那你出来和我打,输了我当场认错,赢了你待如何?”

这人顿时脸色涨的通红。

“或者你来?”戚长夜又指向了另一个人。

对方脸色煞白,颤抖着腿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冯村长身后挪了一步。

这一群人唯恐自己被戚长夜挑中,一个个的都往后躲,戚长夜无趣地耸了耸肩,棍子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冯老二的面前:“滚开。”

“去把你们的婚书找出来。”戚长夜看向戚渔。

“戚六,你去写和离书。”戚大伯也叫起了人。

村里的人多不识字,无论嫁娶都需要请人写下婚书,上面记了双方的生辰八字和一些吉祥话语,若是和离那自然是有和离书最好,没有和离书便将婚书拿回来以做证明。

有这东西到了官府便能将户籍给迁移回来,自此以后彻彻底底与对方家没了联系,戚长夜本想着自己动笔写的,当日在癞子家让癞子孙二按手印的文书就是他亲笔书写,不过原主并不识字,既然戚六会写那戚长夜自然乐得低调一些。

笔墨纸砚是戚家人自带的,戚奶奶借牛车时特意求人借了过来,戚四叔早年同原主他爹一样在镇上做工,偷偷跟着账房管事学过几个字,回村以后便教给了他的孩子,戚六这一手字写的磕磕巴巴拧结成团的,里面甚至还有几个错字,但好歹叙事条例还算清晰,也不至于让人看不明白认不出来。

戚渔攥着张纸跑了出来,戚大伯终于松了口气。

冯家村长当然不愿意,可他四处瞧了一圈,村里的汉子都避让着他的目光,没一个人敢冲到前面去拦着戚家人的,冯村长气的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让人家骑在脑门上拉屎也不敢放屁的废物!”

戚大伯打断他:“冯村长,到底是谁先欺负谁的?”

“我不想将事情扯到整个村子上,你们却上赶着被冯大河一家连累名声?还是说你们冯家村人以后都不往外娶妻嫁女了?”

冯村长眼睁睁地看着戚大抓着冯大河的手在纸上按下红印,又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着刚写好的和离书走到冯老爹面前,“做了不要脸的事情还倒打一耙的究竟是谁?”戚大中途也插了一句。

眼见着指印已经按下,事情已经无力回天,他们总不能当着戚家那个煞神的面将婚书与和离书给抢回来,冯村长瞪着眼睛指了半天,最后终于两眼一翻,身体朝后原地倒厥了过去。

第24章 第 24 章 他踩着灯笼散发出的朦胧……

牛车慢悠悠地驶回了杨溪村。

返程的路同来时一样, 不同的却是队伍里面多了个人,戚家大房坐在一辆车上,戚长夜和戚三便去了后面的车。

不过戚长夜还是不想坐这牛车, 他在路边随意折了支狗尾巴草, 晃晃悠悠地叼在嘴里在车后面跟着,吊儿郎当地看不出一点刚刚在冯家院子里拿棍子指人的样子。

戚三想了想,纵身一跃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站在戚长夜的身侧同他一起走着。

戚长夜余光瞥了他一眼。

“今天真是要多谢你了。”戚三道。

他们都很清楚,要不是今天有戚长夜在,冯家村的那些人就该直接围上来了,事情肯定不会这般顺利。

戚长夜耸了耸肩:“也是大伯和堂哥自己态度坚定。”

要是戚大伯不想接人或戚渔不想回来, 他是绝对不会多管一句的。

戚三无奈笑笑。

戚三是个很健谈的性格——起码和戚大伯比他要健谈上太多太多, 正巧戚长夜也有意同戚家人多接触一些,这一日他一直都在观察这些戚家人, 发现戚家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团结上一些。

尤其是当戚大伯说出要接戚渔回去的话时,现实点说在场这些戚家人的利益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些影响, 但戚长夜却并未从哪个人的脸上看到太明显的抵触情绪, 在这样的朝代这样的思想观念下能做到这点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也是这件不起眼的小事让戚长夜生出了平时可以与戚家人多走动走动的心思。

戚大伯能一口气叫来这么多人、戚家人对戚渔的态度……桩桩件件都被戚长夜看在了眼里。

且他也借着这个机会和在场的这些戚家人都混了个脸熟,总之并不是门亏本的买卖。

戚三在旁说着,戚长夜便时不时地应上一句, 话虽不多但也算是句句都有个回音, 那厢戚大伯已经安抚好了戚渔的情绪,牛车上却并没有多少喜悦之情,戚渔与戚家兄弟都紧皱着眉头,连戚大伯也夹在其中偶尔长叹上一声。

他想了想,同戚三一起走到了牛车附近:“大伯, 我想着抽个时间去镇上一趟将岁哥儿的户籍改了,你呢?”

戚大伯一顿,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改,必须得改,咱俩抽个时间一起去吧。”

赵家人卖赵岁岁是私下交易,卖身契虽然也受大燕朝的律法保护,但到底没在官府那边登记报备过,这东西又不是现代系统一连网就直接同步,在官府的户籍文书上此刻的赵岁岁仍旧是赵家的人,征收赋税时赵岁岁的那一份也要算在赵家的那边。

虽说户籍挂在赵家下面征税时戚长夜能少交好几百钱吧,想来以赵家人的胆量应当也不敢上门来找戚长夜将那些人头税钱要回去,但戚长夜仍旧觉得还是早日更改了户籍为上,落在那家人名下日后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这几日他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戚大伯也是这样想的,戚渔的户籍还是早些迁回来好。

最让戚大伯发愁的其实是戚渔的住处,戚渔则担心自己会连累了戚家的其他人,毕竟这样和离的到底是少,以村里那些人的性子,怕是要被指指点点一直说到中秋。

别说是戚五不熟悉自己的那帮亲戚了,戚渔与冯大河成亲多年,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一两次,于他而言戚家大院的很多面孔都陌生的紧,那些他熟悉的不熟悉的堂弟妹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态度,戚渔想象中的未来并不乐观。

戚长夜能猜到他们在忧愁什么,他沉思了片刻:“要是家里没地方住,何不找个地方另起一处房子?”

戚大伯和戚三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都觉得他的想法天真又单纯,这要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何至于戚家的几十号人都挤在一间大院子里?早就各自分家出去单过了。

“我说的当然不是那样的房子,”戚长夜一眼就看出了他们在想些什么,“村中的宅基地价贵还难买,但偏远些的地方则没那么多要求,又不一定非要住在村子中心,总该有些空置着的地皮可以挑选。”

“你们觉得地皮难买,那是因为你们一直都在看能够让一大家人全部生活进去的宅基地,但若只有堂哥自己则完全不需要顾忌这么多。”

“至于房子……青砖瓦房一时间还盖不起来,搭个简易些的茅草屋过渡还不容易吗?木头泥草在村子附近就能弄到,房屋面积也不用太大,短时间先以容身为主,找几个汉子忙活上两天就能干完。”

戚大伯眼睛越听越亮。

是的,是他太偏执了,光想着戚家那个院里哪儿能再凑出一个能让成年哥儿休息的地方了,完全没往外面去想!

大面积的宅基地的确难买,但搭边贴缝的地方还有着不少,买起来肯定也没有宅基地那般麻烦,且只有一小块的话价格应当也不是很高。

其实不买也无所谓,十里八乡多的是没买地皮直接盖房的人,只要脸皮够厚够硬家里有些宗亲族老村里也没人轻易拿这些说事,但戚家到底是外来的人家,还是买了比较妥当。

戚老太从没要求过他们将所有的银钱全部上交,戚家的每个子孙在外面赚了银钱都只需上交其中的七成,故而戚大伯手里多多少少还存了些银钱,加上戚渔取婚书时偷拿回来的嫁妆……勉勉强强倒是也能凑合出来。

戚大伯低头认真思索,就连戚大戚二也想了起来,这一大家子的关系的确非常不错,但人就没有不想要私人空间的,戚家的院子确实是大,可再大的院子也架不住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关系再好日日夜夜同住在一处也早晚会发生摩擦,取个东西都要侧着身子免得撞到了人……时日长了再好的日子也想分开。

“让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戚大伯喃喃自语。

戚长夜无所谓他们的态度,给和离回来的哥儿置办房产在这种村落着实罕见,戚长夜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罢了。

来回一趟实在太远,何况在冯家村又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回程的路上有不少汉子都吃起了东西,戚长夜也分到了一块——粗面烙的梆硬的饼子,配着几根自家腌制出的咸菜。

戚长夜不认识这种咸菜,像是什么植物的梗,戚家的汉子们显然早就习惯了这股味道,一个个吃的津津有味的。

他没将赵岁岁给他准备的吃的拿出来,而是直接用饼子卷着咸菜梗几口吃了,可惜家里现在实在太穷,不然可以买些鸡蛋鸭蛋回来用盐腌上。

家里刚好有个空置着的褐色坛子,腌制些东西大小正合适。

戚长夜坐回车上,抬眼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竟也隐隐想念起那间院子来——

回村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戚长夜突然发现自己这几日似乎总是早出晚归。

他拒绝了戚大伯让他到戚家院里坐坐的邀请,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直接往山脚的方向走,戚家今晚肯定热闹,他实在是懒得掺和进这些事中。

越往山脚走便越是凄冷寒凉,远离了村子似乎也一并远离了人气,长大以后戚长夜就很少再走这样的夜路,十几岁时他就搬到了繁华的城市里面,那里有着通宵开门的店铺,也有着整夜常亮的路灯。

而在这种地方,似乎只能凭借着头顶的繁星来照明。

戚长夜走了一会儿,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的目光落向了远方的某个方向。

右侧是一块空旷的荒地,再往前走便是高耸巍峨的大山,在黑暗中凝成了一大片幽深的阴影。左面则是一座宽大的院落,门口挂着个烛光微弱的在风中来回飘摇的灯笼。

乍一看会觉得这幅场景有些阴森,像是某些会在恐怖片里出现的画面,可戚长夜却盯着那扇熟悉的大门看了一会儿,再次抬脚时不自觉地便加快了脚步。

他踩着灯笼散发出的朦胧的光,一步一步朝着大门走了过去,戚长夜甚至有些想笑——哪有人只挂一只灯笼的,这东西都讲究成双成对的。

可他心里也很清楚,家里就只有这一个灯笼,赵岁岁也只能挂一个灯笼来帮他照明。

他摸了摸衣服夹层中的早就放凉了的赵岁岁给他准备的食物,很快便走到了门前,灯笼挂着的位置并不算高,戚长夜长臂一伸便将那个灯笼取了下来,门后隐隐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显然是里面的人还没有睡,戚长夜弯了弯眸,屈起一指轻轻扣了扣门:“岁哥儿,我回来了。”

院里的响动声骤然大了起来。

他又听到了熟悉的门插声响。

赵岁岁摸索着院门的把手,一把将门拉了开来,借着戚长夜手中灯笼的光芒,他终于能勉强看清了些东西。

他半眯着眼睛适应着光线,见着人后才彻彻底底放松下来,不自觉地朝戚长夜露出个笑:“欢迎回来。”

第25章 第 25 章 他自己也不会。

次日一早, 戚长夜又进了山。

这次他没往更深的地方走,只去了先前采摘树莓的那处,一大片树莓被他采摘了个七七八八, 明日便是与老铁匠约定好的取捕兽夹和弓箭的日子, 戚长夜总要带些东西去镇里卖。

单是采摘这些浆果就耗费了他大半天的时间,下山的路上又顺手提了两大桶水,戚长夜打听了下这地方的打井价格, 井的大小深度地质环境等都会影响到需要的工费,少则几两多则十几两,够他买上好几口八印大铁锅。

戚长夜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情搁置下来。

昨日赵岁岁在院里加班加点忙活了一大天,给他赶制出了一身衣服并着一双草鞋, 门外的那些不知名的荒草倒是天生的编制草鞋的料子, 赵岁岁甚至都有些舍不得用这些杂草引火了。

是把干草就能引火,但适合编制物品的草料却不好找, 也不能说是不好找,只是就同地里的野菜一样, 家家户户都能摘上一点挖上一把, 人人见了都要弄上一些回去,这才显得格外难寻。

戚长夜在院里走了几圈,刚一换上还有些不太适应,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双草鞋轻便柔软, 远没有他先前以为的编织物应有的磨脚硌人。

也可能是赵岁岁编这东西的手艺太好, 草鞋本来就不如布鞋耐用,赵岁岁又特意在鞋底多编了一层,希望他能多穿几天。

戚长夜很喜欢这双鞋子,但草鞋只能在村子里穿,上山的话还是得换回原本的布鞋。

毕竟山里到处都是蛇虫鼠蚁, 还是得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一些,尤其是他的目的是采摘树莓,动不动就要在一个地方摘上半天,等将那些树莓彻底扫荡干净后戚长夜才发觉自己的衣服里早就捂出了一身的汗。

明明相处才不过几日,赵岁岁却已经养成了坐在院里边弄东西边等着戚长夜回来的习惯,他听着门前的动静便急忙放下了手里已经初见模样的竹篮,起身开门将戚长夜手中的背篓接了过来。

背篓里装的都是树莓,虽说数量不少但重量却不是很沉,赵岁岁便想用另一只手去接他手里的水桶,可他才刚伸出手,戚长夜却侧过了身子避让开来。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赵岁岁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戚长夜的背影,看着戚长夜直接走到水缸前面,掀开水缸上的盖子将桶里的水倒了进去。

他紧紧攥着背篓的带子,指尖捏的都有些泛白,戚长夜将两大桶水都倒了进去,也没去解身上的竹弓,重新拎起水桶朝着赵岁岁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再去打两桶水。”

赵岁岁点头,让开门口的位置看着戚长夜离开。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处,一直到再看不见戚长夜的身影后才转身进屋,先是将背篓拿进堂屋找地方放好,再是……再是什么来着?赵岁岁有些困惑地想。

哦对,他应该继续去做手上的事情,每次上山戚大哥都会带回来一大堆东西,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占的满满当当,连带着家里仅有的几个背篓竹篮里也都装满了东西。

戚家的东西实在是少,毕竟多数物品都被原主拿去低价卖了,还有一堆放了太久破破烂烂不能再用的,要不是床啊柜子啊这些大件不好搬运估计也剩不下,赵岁岁眼前又浮现出了戚长夜今早准备出门前的模样——家里仅有的几个背篓篮子里的东西被他倒来倒去的,挪了半天才空出了一个背篓背着上山。

家里需要这些东西,而他又刚好会做。

戚长夜什么都没说,赵岁岁却记在了心上,白日抽出了些空闲便开始忙活起来。

他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劳碌命,即便是干活干累了坐在那里休息时手上也要有点东西,换做平时他肯定在第一时间继续去忙那个编到一半的篮子了,此刻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水缸前方,也就是戚长夜刚刚站着的位置。

缸壁上挂着几滴溅上去的水珠,赵岁岁伸出手指轻轻抹了一下,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赵岁岁猛地收回了手。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戚长夜似乎从没让他做过重活。

赵岁岁没见过像他这样的汉子,村里的汉子能勤快下地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若是能帮着忙点家里的活计那更是人人夸赞是无数人做梦都想要的女婿哥婿。他在赵家时砍柴挑水洗衣做饭种菜喂鸡缝补衣物等事全部都要一手包办,饶是这样赵家人也看不惯他有休息的时间,好不容易闲上一会儿又会被打发去田里下地干活。

同赵家相比,戚家的日子实在是要好过太多太多了。

日常生活中的很多活计归根结底不过是四个字——顺手的事。

路过柴房时见着劈好的柴火掉下去了几根、吃完饭后随手往桌上一放的碗筷、干完活后被肆意丢在院里的农具……明明只是顺手捡起来拿一下就能做完的事情,很多汉子却偏偏就要视而不见,非要将东西放在那里放上几个时辰等人专门过来收拾。

戚长夜是不一样的。

赵岁岁想。

戚长夜与他见过的所有汉子都不一样。

赵岁岁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昨日戚长夜在冯家村时他自己一人将后院的菜地全部翻弄了一遍,从天色微亮就开始忙活一口气忙到了日头高照正午时分,同戚桐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又去忙院里的事情,否则戚长夜也不会仅过一日就收获了一件衣服和一双草鞋了。

赵岁岁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忙碌,他将这一切都视作日常,他甚至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了麻木——如果不是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但现在,他做的一切却又多了层特殊的意义。

一切都与往日相同,一切却都似乎有所不同。

赵岁岁捻干指尖的水痕,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

戚长夜很快打回了第二次水。

他前前后后共折腾了三次,第三次回来时手里竟还拎了只半死不活的野兔,赵岁岁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他的年龄本就不是很大,又天生就长了双杏眼,看人的时候显得无辜又真诚,是很容易获得其他人好感的长相。

戚长夜朝他招了招手:“晚上就吃它吧……小心!野兔爪利,别伤到你。”

赵岁岁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兔子接了过来,戚长夜看那样子甚至觉得他要将兔子给供起来。

他不放心地补充了句:“你会弄吗?”

毛绒绒的触感传到指尖,赵岁岁一眼便看到了兔子身上的几道仍在流血的伤口。发现这窝兔子纯属意外,戚长夜的第一反应就是拉弓射箭,奈何半成品竹弓的威力到底是差上一些,箭矢的力道和射程都不太行,箭袋都射空了才只捉到了这一只兔子,身上的皮毛也不好卖了,只能鞣制一下留给自家人使用。

他要是想追收获应当不止这一只野兔,但一箭射出其他兔子受惊四散而逃直接朝着山林的方向窜了进去,戚长夜怕贸然进山迷失了方向,最后才只带了这一只回来。

并不是只多么肥硕的兔子,至多也就一斤多上一点儿,戚长夜没想着送到镇上去卖,这么大点卖不上价格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家里人也是许久没有沾过荤腥了。

赵岁岁太瘦了,戚桐也太瘦了,都该好好补补。

赵岁岁仍沉浸在他猎了只野兔回来的喜悦之中,闻言如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一般脸色惨白,他垂下头盯着地面,“不、不会……”。

肉这东西太精贵了,他娘怕他糟蹋了东西从来不让他碰上一下,鸡鸭鱼兔就更难得了,无论是生的还是熟的赵岁岁都从没碰到过一次。

他会杀鱼还是在院子里见他娘干活时偷着学的,找个硬的重的东西对着脑门狠狠敲上一下,看着吓人,但当人饿到了一定程度时也没心思去想怕不怕了。

“行,那你先找个东西罩着点它,等下我过来弄。”

戚长夜大致猜到了赵岁岁因何如此,说来说去总与他生活的赵家脱不开关系,他想了想:“人无完人,有不会的东西再正常不过,像我也不会做衣服不会编草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都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的,慢慢学着或直接找个会弄的人做便是了。”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随意,不像安慰,更像是日常生活中随口一句的闲聊,可赵岁岁却就是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这一瞬间赵岁岁竟莫名感到有些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他爹娘不能这样呢?

明明堂弟也不会这些,为什么爹娘对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呢?

为什么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对他的包容还没有面前村霸的十分之一呢?!

赵岁岁想不明白。

戚长夜本想着提两桶水回来简单洗个澡的,河里倒是也能够洗,只不过比起户外他还是更习惯在家里,不过既然要处理兔子不如等弄完再去洗漱,免得刚刚洗好就又沾了身味道。他寻了个空旷些的地方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对着面前的那只兔子……难得地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赵岁岁在灶房里倒出了个盆子,舀了瓢清水冲刷了下,他拿着盆子到了戚长夜的身边,却见着汉子一手拿着他常用的那把小刀,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兔子发呆。

赵岁岁脑中莫名冒出了一个念头。

——刚刚他还在安慰自己,却原来……他自己也不会处理这些东西。

第26章 第 26 章 将竹子做成竹笕引水。……

戚长夜确实不太会。

现代社会上山打猎早就被明令禁止, 市区里面能买到的也多是处理后的肉类,好在原主的记忆中倒是有着相关内容——毕竟原主在吃这方面从不亏待自己,过去也没少亲自动手处理食材, 戚长夜仔细思索了会儿, 这才终于开始动手。

赵岁岁心思灵,在旁看了一会儿便隐约有了些想法,无论是做活做事都自有其技巧, 翻来覆去总归不过是那么几步。赵岁岁以前看过他爹杀鸡,好像是要给赵年年炖鸡汤补身子,对肉类的渴望远远战胜了对血腥场面的惧怕,他爹杀鸡时他就坐在房檐下面, 一边掰着苞谷粒子一边忍着饥饿看完了全程。

割喉放血拔毛……说来说去都是这样, 至多只在顺序先后中存在着些差别,夜里睡了梦里似乎都充斥着独属于鸡汤的香气。

他还从没吃过鸡肉呢, 没想到竟马上就要吃到兔子了。

想到这里,赵岁岁的眸子便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他脸上被癞子掐出的红痕已经淡去了不少, 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来, 身上的伤口也逐渐结痂愈合,虽然仍是早起晚睡忙忙碌碌的,但日子却要比过去充实上太多。

每一天、每一刻都充满了盼头。

赵岁岁不再耽搁时间,将盆子放下便径自进屋收拾起来, 自他来后戚家的院子每日都是干干净净的, 大小家具俱是一尘不染,灶房里的那些装着油盐酱醋的瓦罐坛子也都被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其应在的地方。

兔子在后世可有着不少吃法,但戚家有的调味料有限,村人做菜都大同小异,反倒是镇上县里存在着不少特色花样。毕竟村里的大多数人家连最基本的填饱肚子都难, 每天每顿做多少米面都恨不得拿个小秤细细称过,糊了几粒米都能心疼上好几天去,在日常温饱都没解决的前提下就敢用珍贵的粮食去钻研美味的人虽然也有,但到底还是少数。

村人做肉基本都是炖汤,逢年过节或者遇到什么喜事当然另说,就连鸡蛋也是同样——几个鸡蛋炒了煮了总共就那么大几块,家里人多的一人一筷子还没尝出来什么滋味就已经吃进肚了,炖成了汤却能熬出满满的一大锅来,孩子再多也能挨个分上一碗喝上几口。

他们家倒是不需要这个,他们家里总共就只有三个人,吃喝都要随意一些。

赵岁岁提起装着田螺的木桶,将桶里的水换了一轮,沉淀了两日田螺倒是将泥沙都吐的差不多了,戚桐这两日时不时地就要蹲到桶边看上几眼,眼巴巴地盯着盼着戚长夜将它们下锅。

桐哥儿还以为今晚就能吃到田螺了,可惜他的期望注定要落空,毕竟家里多出了只兔子,赵岁岁却相信桐哥儿只会更加惊喜,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肉。

他捡了几个树莓用盘子装着,进到屋里给戚桐送了过去。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得了,赵岁岁不是第一次感慨,但他仍旧抑制不住地反复去想,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像是场梦境一般。

可以自己去决定一些事情、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想今天吃米还是吃面、不用再每日都畏畏缩缩地朝着阿奶要灶房门锁的钥匙、不用担心在灶台前忙的满头是汗时猝不及防对上警惕凌厉的怀疑视线。

他第一次拥有了决定的权力。

桐哥儿给自己编了两双草鞋,见赵岁岁忙碌也想帮他分担些活,但他年纪太小很多事都不方便做,想来想去便想学着赵岁岁的样子编个竹篮。

只不过他白日里却一不小心被没处理干净的竹篾划伤了手,鲜血立时流淌下来,赵岁岁被他吓了一跳,伤口不算特别严重,却也还是仔仔细细地给人包了起来,说什么都不肯让人再出来干活了。

戚长夜将兔皮单独收着,一斤多的兔子则被他剁成了小块,现在做饭仍有些早,他便将院子清理干净,将装着兔肉的盆子放在一边,自己则是打水进屋简单洗了个澡。

这几日戚家用水飞快,毕竟他们洗澡洗衣都在家里进行,哪次都得费上大半缸水去,很多村人喜欢直接在河里洗澡说不定也有不想挑水的原因在。戚长夜边洗边想着事情,想到昨日他们回村的路上已经托了戚三帮他留意下哪家有狗,戚三为人爽利心思也灵活,和村里的不少汉子都交情不错,村里的事情托他去办要比戚长夜自己乱撞要方便上太多。

等有了狗,赵岁岁他们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戚长夜都能放心上一些。

他自己要是想进深山身边最好也应该带上两条。

洗完了澡浑身清爽,戚长夜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戚大伯先前拿了不少东西过来,都是些农家园子里常种的菜。他这人倒也用了些心思,挑的都是能放上一段时间的,单是这些菜就够吃个三五日了,何况戚长夜还能时不时地进山里弄些东西加餐。

今日签到送的是一包生菜种子,共二百粒,倒在掌心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这次他倒是没像先前那些芸豆种子一样交给赵岁岁——主要是隔三差五就给这么点种子也实在是太引人怀疑了,还不如等他攒上一段时间等数量多点一起交给他。

况且全依着系统给的种子种植也不是回事儿,农家人都会自留菜种,镇上也有店铺售卖这些,不过戚长夜不太会挑选种子,只隐约知道要挑粒大饱满的,戚长夜想着等过些时间和赵岁岁一起去镇上看看。

他身上的水渍擦的不是很干,尤其是那一头长发,刚穿过来时实在是不太习惯,甚至想借着受伤的借口一剪刀剪了,但转念一想反正早晚都是要适应接受的,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长发被用根布条简简单单地绑在了脑后,湿湿嗒嗒地往下坠着水珠,身上的水汽在阳光下走上几圈就蒸发干净了,发间的水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干透的。赵岁岁提着个木桶从灶房里面走了出来,一眼瞧见他正蹲在院墙下面思索着什么,他甚至见着戚长夜伸出手来在墙面上敲打几下,似乎是在试探这面墙的结实程度。

赵岁岁想说这样湿着头发容易生病,就算仗着自己身体强健也仍旧不是很好,况且他还将头发束在了脑后,这样一扎就更不容易干了,即便是外面干了头发里面也仍湿润着……赵岁岁想去找块干布帮他将头发擦干,又担心这样的动作太……

“你说我要是在这面墙上打出个洞,穿根竹管引水进来如何?”戚长夜突然问他。

“——引水?”赵岁岁猛地回神,条件反射地重复了遍。

戚长夜转过头来:“对,引水。”

“泉水离我们院子的距离并不算远,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阻碍,刚巧这附近生长着片毛竹林,可以将竹子做成竹笕引水。”

起初赵岁岁还不是很懂,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仔细地思索了会儿,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不过他不是很赞成直接打穿墙面的想法,总觉得好端端的外墙被破开口子便不结实了,村里老人也说那样就会不聚气了。

况且他们这地方本就离山脚太近,遇见蛇虫鼠蚁的可能性也要比村里大上一些。

戚长夜想了想,遂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也就是想想而已,就算想打他手里也没有合适的工具,依照这外墙的破旧程度只怕刚一开工就彻底塌了。虽说这房子要比冯大河家好上不少,但冯大河家一直都有人住着,他这里却中途空置了那么长的时间,老人常说房子一旦没人住了就会迅速老去,戚长夜早就想着等有了银钱就将这房子好好翻整上一遍了。

他习惯了在家随时都能接到水的现代生活,考虑问题时也不自主地往这方面想,打洞的念头虽然没了引水的想法却已经构思了好几天,这几日戚长夜每次上山打水时都在有意观察着地形,本身他就对这方面非常敏感,闭上眼睛几乎能模拟出从戚家院子到山泉处的每一步路,这么一会儿光是路线方案就拟定出了好几种来。

戚长夜能语气平静地对赵岁岁说“活什么时候都能做,没必要这么着急”,落到自己身上却想到便做说干就干,全然看不出一点劝人休息时的态度。

他同赵岁岁说了晚上的兔肉,由于家里调料不全的缘故也没选择什么太过复杂的做法,赵岁岁也是在灶台前忙活惯了的人,心思灵敏一点即通,很快就点起了头。

虽然他心里仍旧有些担忧,毕竟是第一次上手做这样难得的食材,要说他内心毫无波动那肯定是假的,戚长夜已经去柴房取了刀锯,“别紧张,弄不明白就放在那里等我回来。”

赵岁岁赶忙摇头。

没有什么弄不明白的,他六七岁时第一次进入灶房忙一大家子的饭时也是自己摸索着学的。

戚长夜的神色柔和了些:“嗯,不用担心,我会看着天色早些回来。”

竹子这东西看似不怎么样,实际上却颇具重量,搬运竹子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尤其是林子里的毛竹根根都又粗又高,拖一两根回家做竹弓削竹篾倒还可以理解,要是做引水的竹笕就完全没有扛回来处理再搬回山上的必要——那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闲的,有那来回折腾的功夫都能耕出两亩地来了,戚长夜准备全部都在山上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