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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酒gl 想吃教案 19890 字 2天前

第31章

阮盛意顿了顿, 忽觉万物可爱,这个满是汽车尾气的邺城此时都清新了些,于是声音也轻快许多, 道:“晚上好。”

阮盛意听着电话那边的呼吸声,轻问:“你在做什么?”

萧温妤似乎是抽空回复的她,道:“在拒绝采访。”

“什么?”

“有人联系我, 说是某娱乐号的,问我可不可以接受一下采访。还有咱们市电视台的也来问了,我都在拒绝。”

“噢~”阮盛意怪声怪气地笑了笑,道:“我都忘了, 萧老板现在是红人了。”

电话另一端的呼吸声忽然停了。

阮盛意心跳都空了两拍。

这是要做什么?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萧温妤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要拉黑她吧??

她忙点亮屏幕看一眼,还在通话界面啊。

很快, 呼吸声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份有些娇的声音, 嗔道:“用户778625361,你这一条视频就三千多点赞呢, 请问我可以采访一下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阮盛意不免带了几分笑意,“你刚刚是不是找我的用户名去了?”

“请回答我的问题!”另一人避而不答, 态度坚决。

阮盛意无奈道:“因为蹭了个热度, 蹭的比较成功。”

“哦,好的,我记录一下。”

阮盛意下意识抬手垫在脑袋下面, 听着另一端的声音, 渐渐放松了些。

片刻后, 阮盛意:“今天热度是不是就下降了些?你怎么还不做视频跟上热度呢。”

“我不是很想要热度。”

阮老板没有追着问为什么, 她轻嗯了一声, 道:“所以,你在等它冷却?”

萧温妤默了片刻,道:“没有刻意推动它冷却,但我肯定希望能让我的生活安静下来。”

“况且……”她顿了顿,道:“这次的热度也确实算不得长久。”

“这个话题能吸引的多数都是年轻人,她们需要从隔壁几个城市往这边赶,所以真的动心要预定的不多,更是基本上都在周末。”

“做二休五,这流量若是还不衰微,那她可真是顽强且敬业。”

阮盛意笑了一声,手指随意地绕着自己的头发,轻轻挑起又放下,而后道:“火的并不是拍照,火的是你这个人啊。”

“……那更需要冷静一下了,我并不值得。”

空气都默了片刻。

萧温妤似乎也意识到这一句有些没办法接话,她整了整肩上的头发,沙沙声透过手机传了出来,而后温声道:“采访很累,也没必要。”

恰在同时,阮盛意低声道:“你值得的。”

声音撞到一起,激起了一阵电流的杂音。

萧温妤默了片刻:“你说什么?”

她看不到阮盛意手握成拳抵在眉心,喟叹这话太过暧/昧不清,又叹她怎得这般莽撞,转回头来,听到这一句询问,她也只能,“没什么,说你辛苦。”

可她本意并非如此,为何话语抵在唇边却不能讲出。

哎……

萧温妤勾了勾笑,道:“还好,不辛苦。”

阮盛意在心底喟叹一声,道:“十一点了,快睡吧。”

萧温妤想说舍不得。

可方才阮老板都将那般话语生生克制了回去,她也不好再讲,不好再破坏这难得的平衡,沉了沉,道:“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萧温妤翻了个身,想——

等阮老板回来,总该拽着她上二楼瞧一瞧了,如果她愿意的话,很多事情……

就顺理成章许多了。

*

热度在如萧温妤想的那样,随着每天晚上准时准点的电话在慢慢下降。没有新的物料,这件事的核心人物也始终是避而不谈的态度,营销号会接力剪老的视频,但假期过半,新的社会热点出现,人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都被转走,热度亦慢慢落了下去。

只有一部分人还在追着萧温妤喊老婆,当然了萧老板是个不太喜欢看评论区的老板,但新注册账号的某位老板却像是偷偷住在评论区了一样。

暗戳戳地记恨每个嚎老婆的人。

不过这些,目前的萧温妤是不知道的。

她正在给一位早就约了来拍亲子照的母女做拍照的准备,李婉负责给妈妈化妆,而她就在给小朋友化妆。

小姑娘坐在小圆凳上,双手撑在身前,扬着小脑袋闭着眼睛给萧温妤化妆。

兀自,她吸了吸鼻子。

萧温妤忙抽过一旁的纸巾,“怎么了?鼻子不舒服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阿姨身上有一股很熟悉好闻的味道。”

萧温妤微怔,但还是轻柔地替她擦了擦鼻子,轻声道:“什么?”

小姑娘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阿姨,我偷偷告诉你哦……”

“什么?”

“我要当姐姐了!”

“……嗯?妈妈告诉你的嘛?”

小姑娘嘿嘿笑了笑,道:“不是哦,是我从妈咪身上闻出来的!妈咪和妈妈说的时候,我偷偷听到了,但她们还没有正式告诉我呢!”

现在的小朋友,都已经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了嘛?

萧温妤心下微惊,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的认知在这一刻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那想来小姑娘说的熟悉好闻的味道,也是指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了?她听说过小朋友们可以感受到更小的小朋友的存在,却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真神奇啊。

小姑娘撅了撅嘴,轻声道:“阿姨,你也是大人,我想问你。”

萧温妤撩了一把头发,笑了,“问什么呀?”

“你说,到时候妈妈和妈咪还会喜欢我嘛?”

这还真是个难度很高的问题。

萧温妤呼吸都滞了一瞬,又勾起笑,“怎么不会呢?”

她余下的一只手轻轻搭上小腹,温声道:“每一个宝宝都是妈妈和妈咪的宝物,永远都是,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萧老板真是和网上说的一样温柔啊!”化好妆的母亲走过来,恰听到这段,忍不住远远就出声夸赞。

萧温妤抬眼看去,却看到了另一位让她惊讶却又没那么惊讶的人。

母亲讶道:“这位是?”

萧温妤敛了目光,道:“另外预约的客人。”

倚靠着墙壁的诸葛璟勾唇笑了笑,轻轻点头,“是的,您先忙,我的时间还没到。”

*

“你对我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诸葛璟看着这位还在整理自己的工作台的人。

萧温妤给她唯一的招待,就是为她到了一杯水,而后便将她当做平凡客人一般,请她看相册画集,自己则在一旁整理方才用过的器具,将工作台一一整理地干干净净,规规整整。

话语中虽然带着些许的疑惑,但眸光中的赞扬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是个很能自洽的姑娘。

她一时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庆幸。

待萧温妤收拾了一圈坐回来,又温文尔雅地为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暖茶,温声道:“我稍后有外景要出,咱们长话短说?”

“你早就认出来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

萧温妤温声笑了笑,“如果没有意外的这波流量,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和您有联系,更不想让您知道我是谁。”

这就是流量带来的负面作用了,而这份负面作用还会越来越多,今天来的是诸葛璟,改日来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诸葛璟怔了一怔,无奈一笑,“你应该庆幸那时你完全游离在林家的核心之外。”

萧温妤抬眸看她,忽地,凄然一笑,“是吗?”

这原来是值得庆幸的吗?

她过去那些堪称绝望的生活,如今在这人的嘴里,居然是值得庆幸的吗?

女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低头沉默片刻,轻道:“……抱歉。重新介绍一下,我是盛世总部的财务风险管理者,诸葛璟。”

“萧温妤。”

不是谁的附庸,没有任何叠加的身份,她就只是她,她就只是萧温妤。

诸葛璟了然一笑,目光却缓缓向下,“那这孩子?”

萧温妤抬手挡住她的视线,道:“我自己的,也只是我自己的。我还没有公开她的打算,也没有用她换取什么的打算,所以,如果可以,也请你对她保持沉默,谢谢。”

“好强硬啊。”女人撑着下颌,蓦然靠近她,“你有什么资本要求我?而我,有这个把柄,会更好处理这件事呢。”

“我没有资本。”萧温妤沉声道。

恰在此时,本不该在这时候闯进来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偏头看了一眼,抬手打断诸葛璟的话头,选择接听。

那端,某位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萧温妤,我……”

“阮老板,我这会儿有点事,等我一会儿给你打回去,好不好?”

另一端沉默片刻,道:“好,我等你。”

诸葛璟挑眉,“这位是?”

但萧温妤避开了她的话头,简单整理了自己的衣服,道:“我没有资本阻拦你,我也不会去做什么逃避的事情。如果你早几天,哪怕只早不到半个月出现在这里,我恐怕都会惊恐,会怯懦。”

“但现在,我不会拦你,但我也不怕你,你从我这里拿不到任何的好处。”

这是一份毫无意义的强调,但女人微扬的脑袋为这份话语平白添了许多可信。

诸葛璟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我也没有拿局外人办事的打算。萧老板请惠存我的名片,十二月离开之前,应该都有用。”

“也许那是一份痛苦,但你现在确实该庆幸,你逃过了一场浩劫。”

萧温妤送她到门口,两人之间连虚与委蛇的温情都没了,甚至没有点头告别,冷漠地像是一对儿陌生人。

待人走出三五米,萧温妤拉了房门回到室内,拿回自己的手机。

她想告诉阮盛意自己此时的心情,也想分享一下这件荒谬的事情有多么可笑,但电话拨通后,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人便颤抖着声音问:“你可不可以,删掉你评论区里的那张合照?”——

第32章

陈越歆取过一张纸巾递给阮盛意, 道:“她怎么说?”

那厮,自从发现了那张合照后,阮盛意已经蜷成一团半个早上了, 她把整个人埋了起来,手中握紧了手机,缓缓自耳旁拿开, 才不至于让这手机因为无力而滑下去。

阮盛意有些恍惚,嘴唇都在发颤,嗫喏道:“她说,她会去删, 也会去联系那些转载的人,让她们删掉。”

她恍然到, 连纸巾都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她都没有注意到。

陈越歆知晓过去那些事, 自然也能理解她的胆怯,却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替她擦着满头的冷汗。

良久,她说:“你也别自己吓自己了, 都已经七年了, 她们倘若真的想找你,肯定已经找到你了,别担心了。”

只要提到一丝一毫和这个群体有关的话题, 有那么一点点暴露自己的风险, 阮盛意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些自她童年时便攀附而来的恐惧紧紧抓着她, 试图将她拽入深渊, 将她拽到和那些恶魔在一起的地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陈越歆心疼她,但却没办法做更多的事情。

她只能轻轻抱着她,温声道:“别怕,那些人说不定已经死了,别怕。”

“老师……”阮盛意颤着唤她,“我的母亲,就是被她们逼疯的。”

“我的母亲,为了我,被她们生生逼疯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陈越歆只能这样回应。

她不止一次告诉过她,那是成年人的选择,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些后果不该是她一个未成年人来背负的,她哪里背负得动啊。

可是,没有用,应该说如果有用就怪了,有些事情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深刻入髓,成为了潜藏在最深处的时不时就会泛上来的黑暗恐惧。

她只能这样抱一抱她,让她放松一些,冷静一下。

所以她问阮盛意,真的敢让另一人来介入自己的生活吗?真的做好准备,把自己的阴暗面剖出来给别人看了吗?

她以为阮盛意做好准备了,如今来看,难说哦。

女孩抓着她的胳膊,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块沉重的铁块,憋在她的嗓中,让声音都几乎是沙哑到被挤出来的一样,音节同音节之间都踉跄极了,跌跌撞撞道:“那不是小数目,那是二百万,我……我害怕……”

“好了,你不信别的人,你还不信萧温妤吗?萧温妤肯定会去删掉那些照片的,对不对?”

“……”会吗?

阮盛意闭了闭眼,颤着呼出一口气。

她好像有些体悟到,陈越歆问她的那几个问题的深层含义了。

她这样的人,是不是确实不要步入一段亲密关系,会比较好。

她真的有勇气告诉萧温妤,她曾经背着所有的亲戚,带着二百万的存折,独自开车几百公里逃离自己的家乡吗?

她真的……可以吗……

陈越歆拍了拍她,道:“别害怕,况且那照片有打码不是吗?只露出了你的下半张脸,不怕,不怕。”

“你和我讲一讲,那个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呀?还挺好看的,也太有氛围感了。”

这件事情是阮盛意心底的一根刺,也已经变成了一碰就炸的ptsd,她只能试着这样慢慢转移她的注意力,并且期待萧温妤那边处理的可以更快一些。

况且,那张照片确实漂亮。

那是阮盛意和萧温妤二人的合照,一人随意地坐着,另一人则站在她身前,握着她的一缕头发。

看照片上的穿搭,应该不是最近的照片,但也不早。

不过比她想象的两个人勾搭在一起的时间要早多了。

“告诉我嘛,好不好?”

阮盛意摇了摇头。

她才不要说这些,这是她和萧温妤的秘密,至于那个乱发照片的孩子,她要好好骂她的。

“诶,萧老板电话打回来了。”

陈越歆手机还没拿稳就被另一人抢走,紧紧抱在怀中,颤颤巍巍按了接听。

“……萧温妤。”颤到像是刚哭过的声音,让电话另一端的人都沉默了一瞬。

陈越歆支起耳朵去听,不太清晰的女声从话筒的断断续续的电流音中飘了出来,十分温婉,带着一些些冷意,道:“你很难受吗?”

这问的显然不是照片了。

但阮盛意那乱成一团的脑子哪里分辨的出来,她只说:“删掉了吗?能删掉吗?”

“能找到的我都一一要求删除了,评论区的没办法,我没办法要求所有网友删掉。”

“你可不可以发一条信息,就一条,让大家不要再传播这张照片了,拜托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陈越歆挠了挠后脑勺。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来看,要出事儿。

果然,另一端的人声音更冷,平声道:“那张照片打了码,如果我发了信息会更加欲盖弥彰。”

“你连一张打了码的合照也不能接受吗?”

阮盛意呼吸颤了颤,意识兀自清明许多,顿了良久,冷声道:“对,任何和我有关的信息出现在网络上,我都接受不了。”

“……好。”女人默了片刻,“我知道了,再见。”

“再……”

“诶别别别!”陈越歆心里喊着祖宗诶,忙冲上去抢过电话,捂着话筒阔步走开,听着另一端配合她还没挂断的电话,忍不住在心底叹萧温妤的脾气是真好,温切道:“萧老板,你好,我是和阮盛意一起出差的人,也是她的老师,我叫陈越歆。”

“你好。”萧温妤音色淡淡,不辩喜悲。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紧张啊,越温柔的人生起气来越让人害怕,也越难哄。

陈越歆只觉得自己后脊背都冒了涔涔冷汗,舔了舔嘴唇,强道:“我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的,阮盛意她……”

“陈老师。”萧温妤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需要说什么,请让阮老板自己来和我讲。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么我会想办法删掉一切有关那张合照的痕迹,所有。”

“哎,别呀!那照片也挺好看的对吧?你还是可以留一张底片的,对吧?至于评论区里,打过码的你也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萧温妤:“您可以代表她的意见吗?”

陈越歆转头看了眼正沉在过去的惊惧里的人,叹了一口气,“她不是故意的,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不说了,我还有工作。”

“萧!”

回应她的是冰冷无情的电流声,过了两秒,连电流声都没有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挂了电话,萧温妤起身向外走的时候眼前微黑,踉跄了两步,不等她走到门口便扶着一旁的门框对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简直要将昨天吃的饭一并吐出来。

李婉捧着水跑过来时被她抬手挡住了,只接了水过去,漱了漱口便又直起了腰。

尽管她此时双眼盈着一层雾气,眼眶还挂着红。

这种时候,她更不想自己的脆弱被别人看到。

李婉的关切眼神让她觉得刺得慌。

李婉还想说什么,她抢在那之前开了口,道:“帮我准备一下东西吧,快到约好的外景的时间了。”

“……好的,老师。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萧温妤拖着身体,微垂下头,低声道:“不饿。”

气都气饱了。

这些,电话这一端的两个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陈越歆恨铁不成钢地把手机摔到阮盛意身上,咬牙切齿道:“你分明已经冷静下来了!你在胡说什么?你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吗?”

阮盛意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轻轻擦着屏幕上的灰尘,良久,悲戚开口:“我只是觉得你之前问的对。”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去喜欢别人?我带走的是两百万,这不是小数目,那群想吃绝户的人会追我到天涯海角的。”

“再说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能接受亲密行为,连接吻都不行,难道我和她要关了灯之后互相讲童话故事,讲到精神满足,然后开心地入睡吗?”

她确实已经冷静下来了,甚至摸过了自己的眼镜,重新挂在脸上,瘦削而苍白的面颊因着这副眼镜更添了几分脆弱。

陈越歆看着这样的阮盛意,摇头长叹,在一旁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对阮盛意太熟了,熟到房子是她介绍的,人也是她帮忙攒的,那些过去她更是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就更唏嘘。

钱的问题好解决,可是心病难医。

“但你也没和她试过亲密行为啊,你怎么知道在爱的前提下也不行呢?”

“……总之,我是知道的。”毕竟那个吻,开始的说不清是谁,但匆忙选择结束的是她。

陈越歆又叹一口气,忽觉不对,嗯?

这话是不是有点深意?等等,她是不是听出来了什么话外之音??

但眼下这不是重点,而且她一定问不出来结果,她只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要告诉我这就要放弃萧老板了啊!阮盛意,把你的脑子里的水给我倒干净,你没资格,没有人有资格说要去放弃另一个人,要么你自己滚蛋,要么你就给我想清楚。”

阮盛意愣愣看她,良久,嘴唇颤了颤,“你是老师,就不能哄一下我吗……”

怎么上来就骂她呢。

“我没哄吗?我哄了你七年了,有用吗?想要人哄找会哄人的去。”

“可是……”

陈越歆更是恨铁不成钢,“张嘴了是要说的,你刚刚多说一句能死?你等会儿多说一句会死?你怎么就知道萧老板接受不了呢?我都告诉你了,如果想找到你,难道你能躲得开吗?”

阮盛意被这人骂的一愣一愣的,低头下意识划开屏幕,点进萧温妤的评论区,一张脸忽地又惨白几分。

陈越歆忙问:“怎么了?”

“有人,认出来了……”阮盛意举着手机,唇瓣猛烈地颤抖,“有人直接说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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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陈越歆心头一跳, 忙看过去。

评论区有个人说,这合照看着有点眼熟,那个坐着的一看就是对面今醉的老板阮盛意, 美女和美女简直太配了。

“……”

陈越歆松了一口气,一巴掌呼在了阮盛意头顶,“那是你的常客, 不是你家里的人。”

“你怎么知道?”

“阮盛意,你是脑子抽掉了吗?你家里的人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吗?她们知道的是阮安,不是阮盛意。”陈越歆气的牙疼,恨不能拎着阮盛意砸地上, “你现在太杯弓蛇影了!!”

“我……”阮盛意颤了颤,糯声道:“可是, 有人知道我改名叫阮盛意了。”

“?你没跟我说过啊。”

不是,这个人从来没和她说过那边有人知道她改名了这件事, 这样让她方才气冲冲的一番骂看起来很傻诶。

陈越歆挠了挠头,转了两圈, “真有人知道?你亲戚?不是,这么多年了你咋不说一声。”

阮盛意闭了闭眼,有些虚弱, 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件事, 只要我的名字不上网,家那边知情的人也很难把我和阮安联系起来,毕竟她们也只是听到过, 没有看过字形。”

她叹了一声。

如果她是一无所有地逃离, 她可能也没这么恐惧, 可她是背着那个疯女人留下的全部遗产以及拆迁款离开的, 在她离开时二婶甚至还在给她打电话要她去那边借居。

一群人争相要求甚至强迫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去别人家“寄人篱下”, 但房子拆迁前她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帮刚失去母亲的她整理整理乱成一团的生活。

多么可笑。

又多么让人恐惧。

可笑她还试图信任过她们,央她们去带她办一办流程,这才让她们听到了她这个本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新名字。

如今年岁渐长,她才渐渐能理解最后的那段时间里,疯女人偶有清醒时宁愿花着钱走后门也要帮她改换姓名,也庆幸家里那群人想逃避责任,不愿意当她的疯妈妈的监护人,这才让很多事情都变得有机可乘。

也给她谋了一条生路。

陈越歆看着她这副模样,自知也没办法再说什么,认命地坐在她身边,轻道:“总之你仔细想想吧,我觉得你现在有点惊弓之鸟了。”

“你可以试着讲一讲,你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阮盛意抬眸看她:“……我也不想告诉你。”那不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吗。

“重点是这个吗?反正你自己想想吧!”陈越歆气的牙痒,恨不能一巴掌呼过去。

她已经呼了好几巴掌了,也不差这一巴掌。

糊涂鬼!!

阮盛意抱紧了自己,道:“我想想吧。”

也只能她自己想一想了。

她知道的萧温妤也是有骄傲的,在她偏开头婉拒了那个吻后,萧温妤也会退回自己应在的位置,哪怕就在对面,却依旧避开了近半个月,全不见她。

在她想清楚之前,她没资格去祈求萧温妤体谅她。

这件事中最懵的是谢瑜。

晚上,谢瑜打过来电话,开篇便是一长串的疑问,最后落在了一句:“你怎么又气萧老师?小婉说今天挂了你的电话后,萧老师都站不稳了。”

她和叶敏被李婉带着,如今也开始喊萧温妤老师。

没有什么瑰奇的故事,只是对门打工仔之间的惺惺相惜。

阮盛意骤然握紧了拳,张开嘴,这才发现自己声带都在颤抖。

“你说话啊?”

阮老板很想说话,可她说不出来,喉口像是死死塞了一块海绵一样汲取了她全部的水分,嗓子干涩到连呼吸都变得嘶哑。

萧温妤,站不稳?

她有没有其她的事情,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还是说……

阮盛意不敢深想,她怕这一瞬的冲动会拉着另一个人陪她一起面对地狱。

那些地狱中爬出来的阴魂,她独自面对,好不好?

她试着呼了一口气,松开拳头,道:“……谢瑜,这两天多关注一下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也,也关注一下对面,小心一些。”

谢瑜微愣,“发生什么了?”

“有人发了我和萧老师的合照,在她店里拍的。”

阮某人顿时也觉得萧老师这个称呼听起来比萧老板好听多了,顺嘴便一起叫了起来。

谢瑜腾就站起来了,“高清□□?”

“……打了一半的码,但也有人在评论区说了我的名字。”

“这个世界上叫阮盛意的多了去了,好了,放宽心。我会盯着点的,但是萧老师那边恐怕有点难进……”谢瑜语重心长道:“小婉说,萧老师真的气极了,你到底说了什么?”

阮盛意:“我说,能不能拜托她帮忙删掉所有的照片。”

谢瑜:“然后呢?”

阮盛意顿了顿,她把不准能不能说,但她也确实想听一听别人的看法,她现在实在太过于迷茫无措了,她说:“萧老师说,连一张打了码的合照传出去,都不能接受吗?”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阮盛意长叹一声,“我没办法。”

为了所有人的安危,她没有任何其她的答案。

“你这是始终过不去你心底的坎儿才对。”

“……我怎么过?”

蓦地,阮盛意好似听到了叶敏的声音。

叶敏:“我就说她缺恋爱培训了。”

李婉:“阮老板真是初恋啊?”

阮老师彻底呆傻,“喂?谁在听?”

谢瑜:“什么?就我在听啊!”话虽如此,但用胳膊肘捣人,让人离她远些的声音却是一点都不小。

阮盛意呵呵冷笑,“谢瑜,你这个月的工资……”

“什么?听不清,信号不太好,人太多了,喂喂喂——”

“啊,您要一杯溺亡?我们可以做,老板,回头聊哈!”

阮盛意:“……”

被这随意一岔,她的心情竟然莫名平和了许多,手指点着点着就停到了萧温妤的那一栏。

她还没有给萧温妤备注,萧温妤的头像就是她的微信名的扩写,皎洁的月色在波光凌凌的水面上泛着柔和的光。

这样的照片,一般都是萧温妤自己拍的。

阮盛意下意识点开头像,将亮度调高了些,忽地在岸边发现了很多熟悉的物件

她摩挲着画面,在记忆的深处搜寻着这些东西,一点点探寻着,忽地……

阮盛意疯了一样地从床上跳起来,随便套好衣服,拽过一旁的大衣裹在身上,一边下楼一边叫车,到门口时网约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邺城师大旁边的那条小河,麻烦开的快一些,谢谢。”

车还没停稳,她快速跳了下去,快步走向一个她在网上经常搜出来看的地方,对比着手机上的画面,微微调整着自己的方向。

渐渐的,熟悉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阮盛意看着眼前的景色,又看着手机里的图片,渐渐的,渐渐的……

她无力地垂下手腕,泪水登时就盈满了她的眼眶。

那些她在手机上无数次看过的画面,向往的画面,她渴望却不能来的学校,此时此刻就在两个地方,达成了统一。

阮盛意低低地哀鸣一声,虚脱地跪倒在地,泪水登时淹没了整个人。

她忽然想起来了九年前的那个夏天。

彼时高三刚刚毕业的阮盛意回到家,恰对上一双清明到黑白分明的眼睛。

阮清似乎是掐准了时间难得清醒,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又盘了盘枯躁的头发,坐在房间的中间,长期营养不良而泛了黄意的消瘦面颊上,一双眼难得明亮,正含着笑看她。

阮盛意推了推眼镜,艰涩道:“妈……”

阮清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唤她过去。

枯槁的手腕附了上来,轻轻抚摸着阮盛意的手背,温声道:“安安,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是了,那时候她还叫阮安。

安心的安,安宁的安。

却没有给她最爱的人带去一丝安心,一点安宁。

阮盛意抚了抚鼻尖,错开视线,低声道:“到了,邺城师大。”

阮清瞬时便颤了起来,拍着她的手,不断地说:“好啊!太好了!太好了!给妈妈看看,好不好?”

阮盛意埋着头,道:“我扔掉了。”

阮清愣住了。

阮盛意:“咱家是这个情况,你的身体又离不了人,她们都不管你……”

阮清却是激动地甩开了她的手,干枯的嘴唇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唇齿间只剩短促而迅速的“你……”的音色,一双清明的眼眸迅速变得浑浊。

十八岁的阮安扑了过去,紧紧拥住自己的疯妈妈。

她害怕,却早就已经不害怕了。

她恨,但她更爱,她知道这个人是为了谁,所以她更不能放手。

她近乎渴求地说:“妈妈,你多清醒一会儿好不好?妈妈,你为了我,好不好?妈妈,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有考大学的本事,我问过了,只要我拿到毕业证,我以后想什么时候考都行,邺城师大我一定会去的,好不好?”

“妈妈,我真的离不开你,妈妈……”

所有人都唾弃她的母亲,只有她知道她的妈妈有多爱她,只有她知道,那一瞬间,她的妈妈颤抖着唤她的名字,唤她安安的那一瞬间,她放弃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年后,阮清离世。

阮清离世后两个月,家里的老房子刚好在一条重要的规划中的交通线上,上面来征房,赔了阮盛意二百万。

2017年初,阮盛意背井离乡,背着所有的钱,离开沙城。

现在是2024年,阮盛意终于见到了她梦寐以求多年却始终没有勇气来看的学校,看到了她喜欢的人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但她这一次,已经没了飞扑过去紧紧拥抱着她的勇气了。

阮安可以少年意气,去做一些不顾后果的事情。

阮盛意没有资格,强迫另一人来陪她一起承担后果。

就像邺城师大旁边的这条河上的粼粼夜景,上面雕刻的是她们错过的岁岁年年——

第34章

李婉蹑手蹑脚地推开照相馆的门, 又轻轻地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去哪儿了?”女人有些疲惫的声音便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你已经和对面的几个人混的相当熟稔了啊。”

李婉听着自己的心脏咚咚跳了三声, 这才喘过来一口气,转过来讪讪笑道:“老师,我就是过去问问有没有推荐的酒。”

萧温妤自灭了灯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侧撑在吧台上,一手按着自己的额角,微阖双眼,温声道:“我也不是什么幼稚园的小朋友了, 限制你的人际关系,以后放心大胆的去。”

李婉抬手二指并拢在额角划过, 比了个收到,而后小跑过来扶住萧温妤的胳膊, “萧老师,我扶着你上楼吧?今天好累, 你又没吃什么东西,早点睡。”

萧温妤的眼睛缓缓撑开,长而卷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在苍白的脸上勾出了为数不多的色彩, 亦是平添了几分脆弱。

她颤了颤嘴角,轻声道:“睡不着。”

这让站在一旁的人心脏都抖了两抖,忍不住在心底嚎叫:阮老板你糊涂啊!你怎么可以让美人伤心!什么理由都不可以让美人伤心啊!!

萧温妤不会读心, 也无瑕分神读心。

她头晕的厉害, 也只能借一借李婉的力气, 扶着自己上楼。

李婉看她搭了些力气过来, 忙稳稳当当地扶着她, 两个人走走停停地上楼,走的很慢。

倏地,李婉小心翼翼道:“我刚刚在对面,其实有听到谢瑜和阮老板打电话。”

萧温妤轻嗯一声。

李婉鼓了些勇气,道:“好像事情就是挺严重的,谢瑜姐姐都直接说会盯着接下来几天来来往往进店的人了。”

萧温妤顿了下来,良久,勾唇冷笑一声:“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阮老板向你求助了,还是向我解释了?”

她挣开李婉的手,独自走上二楼,站在衣装镜前才凄冷开口,道:“她既然不想我们管,那就少管她们的闲事儿。”

李婉终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讲出来。

她也没什么立场去讲,只能在心底祈祷一个,替阮盛意祈祷着平安符。

又在心底叹道,温柔姐姐生气了好有威力啊!今天她真的见识到了!但是也好让人心疼,有一种破碎到捡不起来的美感。

过了一会儿,她都准备下楼下班了,贴好照片的萧老板突然开口,“她几号回来?”

这个她不言而明。

李婉忙道:“听说是六号。那天我请假的话,老师你要不要休息一天?”

萧温妤退后两步,看着自己的照片树,叹了一口气,“到时候看吧。”

心情听起来略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但李婉也把不准这个好了一点点的度在哪里,手指扣了扣衣角,想了半天……

想不明白。

大人的世界,真让人难以理解。

她不知道,人的生气与难过其实有额度的。

萧温妤早就已经用完了自己的额度,此时此刻不太有力气和阮盛意生这莫名其妙的气。

如果。

她是说如果。

今天晚上睡觉之前,阮盛意愿意给她打电话解释一句,那她就不生这莫名其妙的气了。

萧温妤瞪着漆黑的天花板,很久,久到今醉都没人了,她也没有泛上来多少困意。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失眠了,以致于这会儿她的脑子竟然还有些疼。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她想着阮老板在内地怎得这个点还不睡,也没看名字,划开了电话。

是林斯沐。

萧温妤听到那一声喂的时候,就已经想挂电话了,但林斯沐抢在她之前快声道:“别挂。”

“滚。”

“别,我求你了,我错了。”

这倒是稀奇,林大小姐主动说错了。

萧温妤捏着手机,不出声,不应答也不拒绝,就想听听这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狗牙。

果然,林斯沐说:“小妤,你可不可以来帮我做个证明。”

“证明我在和你的婚姻期间,没有在外面乱花钱,挪用……”

接下来就不是萧温妤该听的东西了,她几乎是瞬间挂了电话,甚至放弃了再说一次滚的权力。

她要像诸葛璟所说的那样,让自己永远且始终地待在事件的外围,永远不步入林家这谭浑水,如此才可以彻底保全自己。

萧温妤忖了片刻,给家里发了信息后,彻底关了手机。

今天晚上,谁都别想再来拖她和她的安琪下水。

被林斯沐这则插曲一闹,她困意更少,心底对一些不可言说的痛感的渴求正随着困意的消减而疯狂上涨。

毕竟那是唯一对她有效的助眠方式。

这听起来荒谬至极,但却是真的。

萧温妤转过身盯着柜子,陷入沉思。

良久,她轻叹一声,选择向她的身体基本反应认输低头。

她可以不睡觉,但是她的宝宝不可以。

*

六号转眼就到。

今醉的门被推开时,谢瑜正在擦吧台洗shake杯,随口应了一声欢迎,但没有得到回答。

她抬眼看过去,悍然退后一步,“我去!鬼!”

阮盛意如今这个憔悴又失魂落魄的模样,讲她是鬼也完全不过分。

阮盛意轻轻撩了撩额前的碎发,缓缓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这两天还安稳吗?”

视频虽然被删了,但评论区的嘴是堵不住的,照片每流传一次,她的心脏就好像被人握紧了一次,钝痛一次。

她甚至不知道该回来。

谢瑜绕出来,接过她肩膀上的东西,“你放心好了,这两天没有任何的事儿,一切安稳如常。”

阮盛意一颗心稳了稳,道:“那就好。”

叶敏恰在此时绕了出来,无奈道:“老板,你真的需要冷静冷静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能我们也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

“至少不能拖着别的人陪你一起难过。”

阮盛意默了片刻,转身向外走去。

叶敏拦下想说话的谢瑜,摇了摇头,“她总要说开的,不然对她对萧老师都不好,不是吗?”

谢瑜欲说还休,最终只能叹一口气。

萧温妤店里刚送走一人。

今天李婉不在,她的身体状况也有点堪忧,只好将一些可以调整的人都向后推了推,只有实在推不开的人排了期,这会儿也拍得差不多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布景,活动了一下肩膀,转过身,就看到一个憔悴极了的人正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

女人黑茶色的长发都失了色彩,一双眼里清明不在,反倒是有几分浑浊,看着她,唇瓣动了动,轻道:“对不起。”

萧温妤扶着柜台,笑了笑,“你哪里得罪我了?何须来道歉。”

“我们不就是门对门的邻居,你做邻居做的很好,还替我看上了安保。多少钱?我这儿也得给谢瑜和叶敏发点保安工资啊。”

“……”阮盛意捏了捏拳,道:“这个事情很复杂,你可不可以听我讲一下?”

萧温妤晃了晃,从柜台后绕出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仰头,看着那张有些憔悴到沧桑的面庞……

说不会心疼是假的,可很多事情不是心疼了就可以解决的,也不是心疼了让步了就可以缓和的。

她说:“阮老板的过去很复杂,我这两天陆陆续续也有所耳闻。”

“可我也不是个多么干净的人,我的身上背着的东西同样复杂。”

她抬手抵上阮盛意的心口,听着耳旁颤抖的呼吸声,微微错开那道彼此心知肚明的目光,垂下头,任凭头顶的光在眼下撒出一片阴色,让本就无甚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没有用口红装点的唇瓣抿了抿,沉声道:“阮老板,我没力气一次次和你消耗在过去里,你也没力气一次次和我身上的痛苦与不堪对抗。如果我们靠近彼此,总会消耗对方的话……”

她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忍讲出多么残忍的话,轻声道:“在我们想好之前,我们都不要轻而易举地再走出下一步了,好吗?”

如果没办法真切地抱团取暖,那不如各自保持着清醒与理智,在自己的生活里试着去慢慢变好。

阮盛意抬起手,想要握紧抵在胸前的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握,又该怎么说。

萧温妤说的是没错的。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生活,也更不知道该怎么让萧温妤面对这些,她们只能彼此内耗。

讲出那个答案太简单了,上唇轻碰下唇,甚至不需要太复杂的音腔共鸣,三个字就可以被轻轻松松地推出来。可那样太不负责,对彼此都不负责。

她们心知肚明,她们狠狠克制。

于是,阮盛意微微点头,“我会好好想,想明白的,谢谢你。”

萧温妤虚弱一笑,“不用谢,我要下班了。”

“阮老板彻底想明白之前,也可以来二楼找我,问问我。”

“好。”

离开照相馆,阮盛意还有些恍惚,神色迷离又茫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在今醉门口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整个人陷进了椅子中,试图去放空自己,试图在放空的前提下找到答案。

忽地,一个人推门进来,“请问这里是今醉,对面是第四种原色的照相馆吗?”

阮盛意还很烦,轻嗯一声。

那人嘿嘿一笑,鞠着躬说:“打扰了,打扰了。”言毕,关上门就走了。

等了几秒,她忽然意识到不对,猛地起身险些和谢瑜撞到一起。

谢瑜:“怎么了?”

“这两天会有人来问这儿是不是今醉吗?”

“……她们不瞎。”

蓦然,灯灭了。

谢瑜:“诶,今天没说停电啊,备用电源在哪儿?你是不是没交电费?”

但另一人已经拉开门,极快速度钻了出去,搅得门上的装饰物哗啦啦作响。

阮盛意撒眼看过去,整条街灯火通明,旁边的饭店亦是人来人往,这条街上只有三家店铺灭了灯,今醉,今醉右边的便利店,和对面的照相馆。

阮盛意只觉得一时之间心如擂鼓,呼吸都被剥夺了一瞬。

便利店老板也站了出来,看她出来便要走过来,但阮老板没空理她,她摸出手机隔着一道门开始给谢瑜打电话,人则是直接小跑着穿过马路推开第四种原色的门。

果然没锁,萧温妤会休息,但不会这么早锁门。

第一次停电时,萧温妤问她总闸,她避而不谈,是因为这边商铺的电路排布的时候跟有病一样,好几家的总闸是并在一起的,如果一个跳了闸,或是被板了,其她家不可避免也会跟着一起跳。这事儿已经反馈了很久了,但小城市,不出事儿就不会有人来整理,糊里糊涂也就过下去了。

但这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她交代谢瑜去看总闸,而后挂了电话,点开手电筒,“萧温妤!你在哪儿!你在楼上吗?”

她一间一间地看着,一楼没有。

通向二楼的楼梯就在她眼前,萧温妤反反复复问她要不要上去看看的二楼就在眼前。但阮盛意没时间深想,她抓住扶手一连跨了几层台阶,几乎是猛冲了上去,吼道:“萧温妤,你理我一下!!!”

可还是无人回应。

不如说,有回应,只是不是声音。

手电筒扫过去,很快发现了二楼躺倒在地的女人,阮盛意被吓得手脚具是软的,跌扑过去,手机已经拨通了紧急联系电话。

她试图扶着萧温妤坐起来,但手中的手机已经接通了县医院的电话,急诊医生的声音在满是电流音的话筒中那么的不清晰,犹如仙乐。

“你好,我这里有人晕倒了,景华路商业街,第四种原色照相馆。”

“好的,您先不要移动患者,可以把患者的头偏向一侧以免堵塞呼吸道,这边救护车已经出发了,有其她症状吗?”

“我……”阮盛意想说话,但失去焦点的目光震颤着扫到了一片……

惊人,却有些看不清的东西,但看不清依旧惊人的东西。

那是什么?

焦点渐渐凝实在那棵绘制的很漂亮的大树之上。

耳旁的电话还在催促,“您好?还在吗?如果不知道怎么描述症状,说一下现在的状态也好。”

“口鼻有东西流出吗?身体有不自觉的颤抖吗?……”

医生的话忽远忽近,环绕在阮盛意的耳边,她却无力去思考,讷讷道:“我不知道……”——

第35章

阮盛意跟车这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鲜少有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可这一路都是神游天外一般地木讷。

医生向她问询既往病史,她只能也只会呆愣着讷讷道:“不知道, 不清楚。”

只有在救护车上时,那个医生在调出来了萧温妤的病例存档后低吼着说怎么不早说,这药用下去孩子还要不要了的时候, 阮盛意回了神,冷冷询问:“难道不应该先保大人吗?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医生沉声道:“有效用一样的药物,能减少对身体的伤害,还是尽量减少一些吧。”

“我们并不是要保住孩子, 而是要保护母亲,不然更痛苦的一定是母亲。”

阮盛意忽然又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荒谬了。

母亲。

这个词怎么就能平白无故地束缚了一个人呢?甚至连接受治疗时, 都因为这个身份,而要有所保留呢?

她的眼前好像始终有那棵树的影子, 还有黏贴的整整齐齐的诸多照片,一张一张, 向着正中间那张黑白照片归拢。

再蠢的人看到那张黑白照片也会明白那是什么,所以……

这就是萧温妤一直以来难以开口的东西吗?

萧温妤想瞒着她吗?

好像没有。

她们一起去吃那个诡异的粥底火锅那天,她们关系好一点那天, 还有刚才, 萧温妤都在问她要不要去二楼看一看,要不要去二楼……

看一看她的秘密。

阮盛意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这么看下来,这件事还不能怪她“敬爱”的萧老师了, 得怪她自己, 怪她自己是个偏偏在这种时候还是个“不解风情”的笨蛋。

呵呵。

怪不得说谢谢呢。

心有点凉了, 于是人就冷静了。

她渐渐回了神, 一抬眼, 她在急诊室门外,对面有一位医生正盯着她看。

阮盛意向后一倒,自嘲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看她直到刚刚还在折磨自己,直到刚刚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对待萧温妤。

呵呵。

医生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寻到一旁坐下来,冷静开口道:“我叫黄芷淇,妇产科医生。”

“那你应该进去,不应该坐在这里。”

“不需要,她已经醒了,这会儿不太用的上我,我想和你聊一聊。一会儿我们会开单子,患者可能需要在院里住两天,她这次昏厥时间有点长,为了她的安全以及孩子的健康,需要做一些全面的检查。”

阮盛意不想听,但她的耳朵还是帮她接受了这些信息。

黄芷淇见她不说话,继续说:“她在我这里建的档,刚好今天我值班,和你聊聊吧。”

阮盛意挡了她的话头,仰视着头顶惨白的顶灯,泠泠道:“我不是孩子的另一个母亲,和我说没有用。”

“你是她的朋友吗?”

“邻居。”她坐直过来,双手叠放在身前,一双眼被灯烤得通红,“才认识没几个月的邻居。”

她狠狠咬着那两个字,好像这样能发泄干净心底的那些痛苦与烦闷一般。

不行。

完全不行。

黄芷淇沉默片刻,敲了敲椅子,叹了一口气,“那你认识她的朋友吗?她不愿意提供任何有关家人的信息,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阮盛意呼吸颤了颤,认命地合上眼,道:“你和我说吧。”

“不可以透露患者的隐私。”

我可去你……

阮盛意心底的怒气彻底被这个阴阳怪气的医生点炸,她跳了起来,一步便冲到了黄芷淇的面前,揪住她的衣服,压了声音吼道:“说吧,我是她的女朋友,可以了吗?可以了吧!!”

黄芷淇仰头看她,微微一笑,“我猜也是你,她的手机壁纸。”

阮盛意愣了,紧握着衣袖的手也缓缓松开了去。

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黄芷淇已经工作了十几年了,小情侣们之间的事情她看的多了,看到阮盛意这一系列的反应,再想一想萧温妤平素里的状态,心底对目前的情况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温温一笑,很快找到了开口的方式。

黄芷淇:“她瞒你了这件事,你肯定很生气,这是你的权力。不过,你先坐下,听我讲一些注意的事项,这样之后如果你想和她和好,那不用再看她晕倒一次。如果不想,你也可以转达给她的母亲。”

“……我什么时候有资格谈和好与否的事情了?”阮盛意冷笑着说,坐在一旁,“你说吧。”

“首先,你要戒烟。”黄芷淇严肃道。

这也是从那张手机壁纸上看来的?

阮盛意疑惑地偏了偏头。

她什么时候在萧温妤面前抽过烟?

见她不答,黄芷淇也不再挣扎于这个话题,她看了眼急诊的门,微压低了声音,道:“这次晕倒是因为她有很严重的孕期营养不良,因此还有严重的低血糖和贫血,上一次来检查时我已经提醒过她了。”

阮盛意暗道:那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没人盯着就什么都不吃,或者只是糊弄一下自己的胃,能不营养不良吗?

黄芷淇:“同时,她应该是有入眠障碍,据患者自诉,她应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睡眠不足五个小时了。”

是啊,过了中秋之后她就调整了下班时间,过了零点就下班。每天晚上她下班时,萧温妤也才刚刚睡着,她起来去寻找早餐,萧温妤却已经清醒很久了。

她还以为萧温妤是个铁人呢。

心里忍不住的贬损,但心疼却也渐渐漫了上来。

这个傻女人,怎么就自己在这儿硬撑呢?多说一句,向她求助一句,是会要了这个傻女人的命是吗?

眼眶又红了一圈,需要阮盛意双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这才不至于从椅子上跌下去。

但身体早已抖若筛糠。

黄芷淇轻轻拍上这个在她眼里还是小姑娘的人的肩膀,沉声道:“但这两个都不是目前最紧要的。”

阮盛意猛地捏紧了拳。

这两个还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她听到另一人继续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她的妊娠期抑郁症,如果解决不了这个……”

阮盛意猛地抬头看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唇瓣张张合合,缓缓说道:“……其她的治疗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

在急诊简单的处理后就转到了妇产科的病房。

县级医院不讨人信任,春城附近又有北市这个发达城市,选择在春城住院的人不多,因而这个多人病房也空落落,像个单人病房。

不知道是医院的静谧环境,还是身体难得补充上了充足的营养,护士从病房里出来时告诉在门口的这两个人,患者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黄芷淇又简单检查了一下,叮嘱阮盛意盯一盯输液,有事儿按铃,就去忙自己其她的病人了。

没有人在意阮盛意今晚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她生气吗?

她生气的,气萧温妤瞒了她这么大的事儿,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脸说她瞒了事情的?哦不对,那会儿她好像也说她自己了。

那她心疼吗?

她当然心疼啊。

黄芷淇领着她走上来时,两个人又聊了一些。

阮盛意问她,就不能劝萧温妤放弃这个孩子吗?

黄芷淇撩了撩头发,“我是产科大夫,流产不归我管。更何况,怎么会没说过呢?但患者很爱她的孩子,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抑郁症可能会更严重。”

阮盛意沉默了。

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从一个小小的胚胎就已经开始的吗?

值得吗?

她不知道。

她靠在门口,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听着手指嘎嘎作响,试图抚平乱七八糟的思绪。

抚不平。

甚至被电话铃声吵得更烦,是谢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