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皆知,原本魔域并不是这么贫瘠,自从天柱立起,属于魔域的灵气就被那些仙界中人我们要斩断那该死的天柱,夺灵气,享长生!”
“——将那些缩头乌龟打回龟壳!!”
“——为了魔域!!!”
魔军跟着大喊,声音震耳欲聋,楚青琅看见兆歧在鼎沸的欢呼中,朝着前方挥了挥手。
一道寒光闪过,远处的天空中就裂开了一道缝隙,幽暗深邃,将魔域仅剩的光芒吞噬,那道裂缝越来越大,直到形成了一个高达数丈的扭曲的门。
身躯忽地失重,楚青琅眼前一花,整个人就来到了这空间裂缝前。
于众目睽睽中,兆歧带着他,朝前迈去。
他心脏快速的跳动着,垂着眼,紧张的寻着什么。
暗色缓缓吞噬了那黑色的衣角,在最后时刻,楚青琅突然挣开了手,停滞了脚步。
立于扭曲空间中,兆歧回头,只见小少爷立于不知何时勾勒出来的法阵之上,金光屏障不能阻碍他的视线,小少爷眉眼漫上笑意,黑眸带着狡黠,一如初见。
殿前,浑身染血的谢尘缘拾阶而下,祭出的承影幻化成万千剑影,眨眼间便将冲上来的魔主魔军杀死。
天地变了颜色,蔓延于空中的灰雾凝成狰狞头颅,狂啸着朝他冲来。
属于曲施的魔器,携着刺骨寒意,转瞬即至。
头颅中那尖锐的痛鸣骤起,幻像重叠。
在骆山,在落仙台,在祭坛,在魔域。
他又一次的被抛弃。
但是这次,他却只是目光温柔的瞧着他的小少爷,直到那双带着得意的双眸浮上疑惑。
消失在他的眼前。
霎那间,红雾冲天而起,犹然暗淡的红月一瞬间光芒大盛,将那灰暗彻底压下,雷声轰鸣,从未落雨的魔域乌云滚滚。
雨丝于天地中,被染成黑红色泽。
兆歧一步一步的从扭曲空间中走出,鬼气森森,全然不复在楚青琅面前的顺从稳重形象。
他伸手,隔空摄住曲施脖颈,却是对着面容沉凝的谢尘缘开口,声音冷酷,带着刻骨杀意。
“谢尘缘,你该死。”
雨丝落下,却没有沾染那白衣分毫,劲风拂过,黑发寸寸变白,浅色眼眸愈发浓稠,直到金光充斥眼眶。
他神情漠然,望去,竟和魔尊有几分相似。
“兆歧,你不该引他入魔域。”
从未有人知晓,魔尊生来为双生子,一为魔,一为仙,轮回往复。
青云仙宗,太虚真人,俗名谢尘缘。
第27章 第 27 章 他给了他足够完善的庇护……
天柱山并不是山, 而是一座玉石打造而成的接天长梯,温润圣洁,巍峨耸立。极目望去,叆叇云雾将长梯拦腰斩断, 阳光漫射, 为其铺洒上斑斓光芒。
在阶梯底部, 土地如纸张撕裂, 形成悬崖,深不见底。天柱山便从悬崖生长蜿蜒, 直抵天空尽头。
以其为分界,仙宗和魔军相对而立。
一道金光闪过,一位明显被娇养长大的少年就出现在底部阶梯上,他出现的突兀,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几分懵懂迷茫, 就像是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般。
两边对峙,神情紧绷,气氛压抑, 在他面容还未明晰时, 攻击就转瞬即至。
腾起的仙力凝结成巨掌凭空压下, 势要将其拍落。
巨幡摇动,怨鬼破幡而出, 尖叫着朝他撕扯而来。
但是还未碰到那安静站着的身影, 少年身上便有红雾涌出,幻化为拳将巨掌击碎,随即脚下法阵骤然亮起,在瞬间抽空周边仙灵之力,携着凛然清正之意将怨鬼包裹, 一声轻微的呲啦声后,空气猛然寂静下来。
魔域的人对那红雾眼熟,站在最前头的青云仙宗弟子对那阵法痕迹同样眼熟。
但是被两种相冲力量保护的,却只是一个纯粹的陌生凡人。
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已经在生死中转悠了一圈。
那张白皙面孔上眉头轻蹙,仿佛在思虑着什么,但是经过先前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对他加以攻击。
因此等楚青琅缓过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两边都震撼警惕的神情。
他还在想着魔尊最后的眼神,这太诡异了,加上刚刚的事情,满打满算他也背刺魔尊三次了,但是魔尊怎么看他,那么那么平静温柔?
就好像他做的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管了,他都要走了,管魔尊怎么样呢。
楚青琅不由得轻抵了下尖牙,努力忽视两边人的视线,朝着一个长得比较面善的人问:“天柱山在那里?”
和他对视的人一脸的诧异,仿佛他询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但是在他和别人的目视下,还是给了答案。
“你脚下。”
楚青琅下意识的低头瞧了一眼,于是他就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深渊,而他,正站在一处无源阶梯上,只需一步,他就会落下悬崖,粉身碎骨。
他下意识地转过了身,面对着面前温润圣洁的阶梯,抚了抚胸口,缓了好一阵,才觉得提起的心脏落到了实处。
脑海里,楚青琅疯狂寻找着关于天柱山的描述,却只找到了一句。
【天元一百零六年,天柱断,太虚陨。自此,魔无桎梏,天下大乱。】
根本没有描述天柱山的详细模样,楚青琅默然无语。
不过这本来就是剧情开始之前的大背景,没有详细介绍也情有可原,毕竟主角,总是要在混乱危险中,才能展现出天命所归。
既然谢尘缘将他传送到这里,就说明他距离祭坛已经很近了。
当时和曲施说出要求时,曲施一脸的不可思议。也是,他本来就是最后一个祭品,有机会逃跑不离得天柱山祭坛远远的,反而主动跑到祭坛上,怎么想都很蠢。
但是楚青琅又不能给他说自己的任务,还是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作为理由忽视了过去。不过魔尊既然决定出面,那么一直呆在妙宸山上的太虚真人一定会现身,在这三界中,能够在魔尊手上夺走保护楚青琅的,就只有太虚真人了。
所以这个理由算是误打误撞的,将曲施的疑虑彻底打消。
楚青琅按下思绪,将一柄匕首从腰间拿出,随后迈开脚步,朝着上方一步步地走了上去。
既然他在这阶梯上,那么那个祭坛就一定不会出现在两边。
他细细搜索着,很快,就察觉到了温润洁白的阶梯上有着丝丝缕缕的红线游荡,那红线极细,颜色暗沉,仿佛裹着干涸的鲜血,要不是刻意观察,很容易就将其忽略。
在楚青琅踩上去的时候,那红线浮起,弯曲着顺着他的鞋面朝脚腕爬去,但是每当要接触到他时,他的周围就会迸出一阵浅淡白光,将其逼退。
楚青琅双眼亮起,克制不住的笑了下。
找到了。
他加快脚步,顺着红线来源而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周身轻柔漂浮的云雾越来越浓。
仙魔众人冷眼瞧着那个凡人迈开脚步。
这通天长阶之所以被冠以天柱的名头,那么就说明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不是真正的有着大毅力、深厚缘分的人,是绝对无法走过去的。
妄图强行登上,只会坠入下面那无底深渊。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那个脆弱的凡人竟然真的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远处。
怎么可能?
那上面明明遍布幻境陷阱。
是真实的,能够动摇人心、无声无息杀死人的幻境,就算是分神大能也不敢靠近,更遑论走的那么轻松了。
就算是魔尊,也不过是走到了中间,将祭坛安置了上面。
这也是仙界中人只能同魔军对峙,却无法派人消泯祭坛的原因。
就在他们还处于震撼之时,一道冷冽寒风挟无形的波纹从远处快速袭来。
在天上警戒御剑的仙人的护体法器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轻微的碎裂声在耳畔响起,那道波纹携带着极污秽的邪气,转瞬间穿透了他们的胸膛,只在瞳孔中留下一道扭曲的光影,如同镰刀一般,轻而易举的切割了所有的一切。
不计空间,不计距离。
原本清澈的天空,被不知从何飘来的乌云片片吞噬,就连高悬的太阳,也缓缓染上了红意,将一切浸在了朦胧的粉中。
而这不过是一次战斗形成的余波!
躲过的众人朝着一个方向望去,满面骇然。
“是大乘,不,是渡劫大能!!”
“是魔尊!!”
“尊上!!!”
“太虚真人呢?”
话音刚落,铮然剑声传遍天下,心脏忽然异常跳动,莫名的压抑使得他们噤了声。
紧跟着,一道剑光猝然亮起,横跨天地将那邪风尽数斩开。
那道剑光极冷酷,极光明,照射到此,被红雾吞噬的太阳也仿佛碰到了阻碍,无法前进分毫。
鲜血般的粉被金光寸寸穿透,盈盈浮动于天地之间。
魔域众人只是望着,恐惧就如利爪般攥紧肺腑。
他们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身躯,在那灿灿金光的照射中融化坍塌。
*
楚青琅不知走了多久,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凡人,还被骄养长大,出行都是马车,一次性爬这么久阶梯,着实让他为难。
他捋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准备休息,却在不经意间瞧见了不远处被雾气笼罩的东西。
他走近,才怔然发现,那竟然是一块丸子状的巨大肉团。
条条柔嫩肌肉绞缠蠕动,在血色筋肉表面覆着浅白薄膜,青色血管在上鼓动着,仿佛带着生命一般。
在肉团下面,无数细丝飘舞着,就像是蜘蛛的网,海下水母的触手。
他们从外面汲取着生命,然后自己的血肉里面,孕育着什么。
总不能是珍珠。
楚青琅皱着眉想,他捂着嘴,有些想吐。
他下意识的打开系统面板,将其拍了下来,然后默默的走了加急通道反应给了主系统和主神。
这东西对于仙侠世界来说,有点超纲了吧?
楚青琅透着淡蓝色面板,看着任务,还是有些嫌弃地瞅了一眼那团血肉。
最后一个支线任务是要他死于祭坛。
但是他并没有看见祭坛,只看见了这个东西,难道要他把自己溶进去?
楚青琅秉持着任务至上的念头,朝前走了一步,仿佛察觉了他的动静,那飘舞的血丝朝他伸来,他便又默默的退回了原地。
嗯,这个东西既然被放在这里,也顺着阶梯蔓延了这么长,那就说明这个他站的这个地方就是祭坛了。
所以他不接触也可以。
楚青琅决定,还是自己干掉自己比较好,他才不想碰那团诡异的东西。
拿天柱山当祭坛,亏魔尊想得出来。
周围雾气霭霭,仿佛夕阳西下,无形的粉悄然晕上了浮云,一切的一切,朦胧如幻梦一般。
修长骨节弯曲,楚青琅握着黑色皮革包裹的匕柄。
冰冷尖刃顶着白皙皮肉,呼吸起伏间,顶出轻微凹痕。
随即,寒光一闪,动作果断且利落。
鲜血滴落到衣领处,柔滑布料很快将其尽数吸取,于是那红,变得更为鲜妍。
楚青琅紧闭双眼,唇抿着,安静的等待着自己任务完成。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却只有他急促地呼吸声耳边回荡。
楚青琅猛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但是他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他自己清楚,更何况,考核任务并没有给他权限开启疼痛屏蔽。
他迷茫睁眼,伸手朝着自己的脖颈摸去,却只摸到了一片细腻光滑,并没有丝毫伤痕。
眼前仿佛那粉色愈发浓郁起来,他的视野都被笼罩上那柔和的颜色。
“当啷”一声,楚青琅手中的匕首掉落在阶梯之上。
他猛地转身。
下方长长的阶梯上。
穿着黑袍的人正朝他艰难走来。
熟悉的,英俊的浓墨重彩的面庞上,红色的眼眸带着铺天盖地的感情,朝他呼啸而来,汹涌的,将他硬生生的定在原地。
那苍白脖颈处,赫然是一道狰狞血洞。
生死契,亦叫奴隶契约,被契约者死,契约者并不会死,但是契约者受伤或者死亡,被契约者不仅会承担痛苦还会跟着死。
楚青琅在这一刻意识到,生死契并没有随着奴隶版本的兆歧的死亡而解开。
怪不得,怪不得。
魔尊当时会那样看他。
只要魔尊不死,他就不会死,在常人的推断中,一个人确实不应该,主动过来找死。
他给了他足够完善的庇护。
“青琅。”
平静的声音响起,楚青琅抬眼,只见兆歧立于不远处,站在阶梯下,朝他伸出了手。
兆歧向来笑得很浅,血色眼眸虽漾着柔光,但是楚青琅还是察觉到了他瞳孔深处掩埋的恐慌。
他带着诱哄的语气道:“下来好不好?”
“你不想呆在魔域,我陪你去人间,去仙界。”
“我为你放风筝,陪你吃尽所有你想吃的美食,看尽所有你想看的景色,你不想看见我也可以,主人,我会消失的主人,下来好不好?”
淡蓝面板闪烁,主系统和主神给了回复。
【主系统:无异常。小世界为攀升,需要孕育仙魔支柱开启轮回,引出天命之子。】
【主神:。】
啊,原来是这样。
心中些微的触动,如玻璃上的呵气一般萎缩消失。
那么他的死亡,就是必须的。
只有他死了,献祭才能完成,天柱山才会被彻底污染断裂,然后魔尊会杀死太虚真人,仙界就此式微,天下大乱中主角才能应运而生。
嘶,不是说他是炮灰吗?
楚青琅眨眼。
怎么感觉他还蛮重要的。
【——检测到考核任务并未完成,且强制退出后默认放弃本次考核,请问006号系统,是否确认启动此功能?】
楚青琅气哼哼的将匕首朝着兆歧踢了过去。
他早就发现了,在这天柱山上,是灵力禁区,无论是魔还是仙,都只能使用□□的力量。
匕首和玉石阶梯相撞,声音清脆响亮,极具有穿透力。
【确认。】
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寂静黑夜。
兆歧瞳孔骤缩,眼眶张的过大,眼尾处竟然迸裂出一道血痕。
呼吸刺痛,咽喉仿佛吞下一颗炭火,将所有呼喊哀求烧灼喑哑,肌肉被生生撕裂。
他踉跄着朝前跑去,却像是在弱水中行走,动作极为缓慢,血肉被腐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皮囊。
兆歧只是执着的,朝着前方而去,手脚并用。
狼狈又疯狂。
猩红的双目中,那飘荡的红线,欣喜的捉住后仰的少年。
他的小少爷,那一双黑眸就那样安静的望着他。
谴责着他。
*
谢尘缘走上来,缓缓睁开了眼,视线并无焦距,那金色的瞳孔被一道血痕横亘。
于魔域,万千剑影中,兆歧任由攻击落于身上,神情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谢尘缘瞧见兆歧那张冷漠暴戾的面容带着怔愣,指尖积聚的魔气尽散,他抬手捂住了脖颈。
随即,鲜血如注顺着指缝涌出。
那双红眸瞧过来,带着极度的怨恨,带着轮回千世寒意。
兆歧的威势寸寸拔高。
渡劫之后还有什么呢?
飞升?
不,此世无人可飞升。
但是兆歧的实力却超乎了他的想象,只一击,那乍起的红就充斥了他的视野。
鞋底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发出吧唧一声。
像是软肉。
谢尘缘站在原地,他开口,“兆歧?”
无人回复。
几息之后,他又开口,“玉儿?”
无人应答。
不应该这样的。
在他的计划中,楚青琅一介凡人,不该登上天柱山,而这里又无人能救他出去,就算是兆歧,也是一样。
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他只能呆在这里安静的等待他的到来,再也逃不掉。
然后他会救下他,保护他,带他修行。
做几年前就应该做的事情。
不应该这样的。
白衣仙人静默站立,整个人恍若一块被打碎的琉璃,堪堪保持原状。
在一片的黑暗中。
他听到绝望如虫豸般蔓延。
玉石阶梯上,血色肉团被挖开,里面沉睡着两个未成型的婴儿,脐带纠缠,到外部,散成血线被扯乱一地。
在满地血线中,躺着一个面容白皙,神情安宁的少年。
一只手颤抖的伸来,却只是悬停在那少年上,红雾顺着掌心不断涌入,试图唤醒沉睡的人。
黑发下,是一张神情几乎空白的面孔,眼尾血泪茫然滴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拉长,眼前的景象扭曲成漩涡,不知输入了多少魔力,恍惚间,兆歧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
他俯下身子,在少年身上侧耳倾听着,虔诚的期待着。
一息,两息……
漫长等待中,却只有纠缠锁定灵魂的金色契约从心口浮出,在艳红背景中,金色纸张上镌刻的名字渐渐消弭。
兆歧张了张嘴,从那痉挛咽喉中,发出野兽般不成调的呼唤。
“主人……”
第28章 第 28 章 原主角视角,负棺(番外……
湛蓝天空上白云悠悠, 阳光洒落凡间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
“路修谨!你给我站住!”
穿着红衣的少女面容精致,她气冲冲的喊着前面穿着黑衣的少年,随后就这样停下了脚步, 站在了人流中间。
这样一个漂亮的孩子, 哪怕是在发脾气, 也显得生动可爱。
但是那少年却仿佛视若无睹, 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面走去。
他步伐稳重,面容周正, 脸侧的一道伤疤并不使他显得可怖,反而更添上了几分韵味,仿佛他经历了许多。显露于外部,便有了那一双清澈却包容的眼眸。
他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身侧突然卷来一阵风, 那个红衣少女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身旁,眉头皱很紧,带着火气压抑道:“师尊说了, 不让你和师叔祖多做接触, 你为什么还要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巴巴的赶来凡间?要不是我发现, 你是不是还要自己逞能?”
“现在魔域混乱已久,新上任的魔尊到处在抓通明之体,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路修谨?!”
少年只是沉默的赶路, 但是他人的善意总是让他心里发软,更何况身边的女孩是从他入宗门便给予了他许多帮助的人。
最终他还是开了口,带着几分的恍惚,“师叔祖他他只是较为孤僻,并不是坏人。而下凡, 是我自己想来。”
他想看看那个早已不在这世上的,改变了他命运的人。
他生来卑微,并无灵根,却还是被师尊收为徒弟,因此心中忐忑更胜惊喜。虽然在宗门中受到了些许的刁难,但是那不过是因为他的实力低下,才让那些师兄对他不服。
是他的原因。
按理来说,他有足够的理由就此放弃,但是他的心中却总是带着恐慌,就仿佛只要他松懈下来,就会发生极为可怖的事情。
他日以继日的,愈发努力的练习,只有将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折磨出去,才允许自己休息。
偶然的夜里,他走到了一处山上。
那里花草繁茂,灵气充裕,流萤翩飞,恍若神仙洞府。
在哪里,他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感觉到很难以形容的人。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路修谨便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声仿佛惊醒了那个人,于是他回了头。
发为血之余,凡人到了年龄头发便会变得枯败,那是因为精血不足,按理来说修行者早已跳出轮回,并不在此等循环中,但是那个人的发却像是凡人一般,枯萎惨白的犹如他记忆中的冻草一般,黯淡无光。
那双眼眸明明是浅淡的颜色,路修谨望过去,恍惚间竟以为那只有空洞虚无的眼眶。
他侧着头,像是在看着路修谨,但是那视线分明没有任何焦点,如此,便又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路修谨直到那个人移开了视线,才觉得窒息,他捂着口鼻,急促小心的呼吸着空气。
他隐约察觉到,那个人的修为极高,毕竟只有拥有着极高修为的人才能只以神将他人心神颠覆。
若不是路修谨心神坚固,只刚刚一眼,他便彻底成了那人的傀儡皮囊,抑或是,就地自戕。
路修谨不敢再看,垂下眼,准备悄声离开,但是只是轻微变换了一个方向,余光中,他瞧见了一个木制的牌子。
——那是谁墓碑?
被那个人用如此沉重的眼神望着的。
是谁?
胳膊处传来拉力,熟悉的艳丽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少女眉头仍然蹙着,神情却格外的认真,她说:“路修谨,你到底要去那里?你已经在这里寻了三遍了。凡间早已变换了王朝,你要找的是人是鬼?还是你也和师叔祖一样,陷入了幻境?”
幻境?是的。
他询问了师尊,师尊让他离那里远一点,但是耐不住他的一再询问,还是告知了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人原本是青云仙宗的掌门,是太虚真人,只是据说在天柱山和魔尊动手中,陷入了一个幻境。
出来之后太虚真人虽然重创了魔尊,保住了天柱山,但是他也修为大跌,有心魔缠身之状。后未被众人请命,太虚真人便主动卸去了掌门之位,自己隐居于妙宸山,再不见世人。
但是听完师尊说的这些话,路修谨只有一个念头。
碑上人呢?
太虚真人为幻境中人立了碑?
于是他便仗着自己心神坚定,常常再去那里。但是不管他去的时候有多晚,那个人永远都在那里,他只能一步一步的缓慢靠近。
直到看见了那碑上的第一个字,他听见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他是我的玉儿。”
但是分明路修谨瞧见的碑上的名姓为——楚。
路修谨沉默,那个人仿佛自言自语,“你若是方便,代我去看看他吧。”
他问为什么要他去看,那个人并未回头,只是说:
“我做错了事情,无颜见他。”
“你应该看的。你现在的所有安稳,都是他换来的,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发现了什么。”
“不然凡人怎么登上那阶梯……是天道……”
“无望的攀升,到底该谁来决定?天道,众生,还是我们这些被钉住的虫子。”
路修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是那个人周身的压迫感愈发强了起来,他只能被逼着后退,直到彻底离开那里。
姓楚,在凡间。
路修谨只得了这两个消息,他便硬生生的在修炼中挤出时间,几近于不眠不休的寻找着一些蛛丝马迹。
直到今天,他找到了这里。
路修谨抬头,瞧着朱红斑驳的大门,还有上面字迹模糊的牌匾,半掩的门扉可以瞧见里面肆意生长的野草。
这是一处荒宅。
路修谨独自走了进去,迈过及腰高的荒草,踩着破碎的地砖,他来到了一颗开的异常繁茂的桃树下,在树枝遮掩间,他瞧见了一根染红的绸布,飘飘荡荡的挂在那里,就像是曾经吊死过一个人。
“你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路修谨转身,只见一个穿着青衣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青衣人面容清秀,脸部线条极为柔和,唇翘起,温和可亲。
路修谨收回视线,回答:“我来这里找一个不存在的人,他姓楚。”
青衣人笑,“这里就是楚府,都是姓楚的,也都不存在,你要找谁呢?”
路修谨说:“他和青云仙宗的太虚真人认识。”
话音落下,出乎意料的,面前的人脸皮仿佛浸水的纸一样,内部血肉涌动着,几乎扯烂那张面皮,双目射出极致的恨意,他一字一句道:“谢尘缘!!!”
青衣人再次望过来时,带着鲜明的恶意,他周身怨气冲天。“他害死了我家少爷!凭什么还敢来找过来!!!”
迎着那冷厉目光,路修谨不由得退后一步,却感觉一道冷风冲着他后心而来,他骤然转身,拔剑砍下。
一根枝条分为两半,掉落在地。
怨鬼。
还是和自己的死地融和了的厉鬼,再无转世之路。
路修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晓,面对这种存在,语言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他周身金光灿灿,眉心有红痕浮现,手中剑竖起,便朝着那人冲去。
他虽说并无灵根,但是进度并不慢,再加上青衣人生前不过是一凡人,就算是化为厉鬼,也只能依靠本能来攻击,因此很快就被他斩于剑下。
缓缓将剑收回,青衣人仿佛恢复了理智,一张面孔重新变得柔和可亲起来,那张圆润的眼眸瞧着他,带着恨意,带着哀求。
“把我家少爷带回来。”
路修谨说:“你家少爷在哪里?”
“我不该让谢尘缘去救我家少爷的,不该让那个奴隶呆在府中,是我太过于软弱。”
青衣人的身躯从下逐渐化为光屑,消散。
直到最后,他说:“我家少爷名青琅,他被魔尊带走了。”
那双圆润的眼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仿佛不忍说出那句话,“尸体,也是。”
“魔尊?但是现在的魔尊除了到处找通明体,说要接着斩天柱,并没有听说他有什么感情纠葛啊?”
少女双手抱膝,歪着脑袋看着身侧的人。
干柴噼啪灼烧着,火焰映在两人脸侧。
路修谨摇了摇头,“他说的应该是之前的魔尊。”
少女皱眉嘟囔,“那个魔尊?他不是被师叔祖重创了吗?没准早就被新魔尊杀死啦。”
路修谨没有回话,他并不认同少女的猜测。
第二天,两人接着朝着魔域走去,要去往魔域,要穿过一道沙漠,里面毒蛇异兽遍布,人心也仿佛被这恶劣的幻境传染,变得可怖。
风沙卷过兜帽,路修谨和少女被坑掉了不少钱财,只能跟着商队慢慢行着。
在自然的威势下,就算是修行者,也必须靠双足行走。
一旁同样跟他们一样的修行者都坐在骆驼上,其中一个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就算掩住脸也依然能瞧见姣好五官的少女,突然开口。
“你们是要去琴都探索秘境吗?”
少女疑惑抬头,“什么秘境?”
那个人低头惊讶道:“你们不知道吗?这一路上的人都是要去参加那据说千年未开的秘境,于沙漠百里处的琴都忽然现世,秘境也将跟着开启,里面有着许多的灵宝真法,就算是得到一些皮毛,也够我们散修接下来的修行了。”
路修谨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那个人又啧了一声,“不过这次想来除了散修,那些大的宗门天骄,或者魔界中人也会过来,就是不知道那个疯子会不会来?”
路修谨说:“疯子?”
“是啊,这百年来,各处秘境开启之时,都会有一个疯子过来抢夺天材地宝,完全不顾对手是谁,要不是他修为高,早被杀死了。”
那个人弯腰拿着水囊抿了一口,接着道:“奇怪的是,他只抢那些据说能够起死回生的宝物,像灵宝啊功法啊什么的,看都不看一眼。”
“现在琴都秘境开启,里面一定少不了那些能够起死回生的宝物。那个疯子,肯定会来,说不得,还会背上他那个棺材。”
“棺材,哈。”
那个人笑得嘲讽,路修谨定定的瞧了他一眼,默默的提速走开。
*
青衣人说那个人叫青琅,楚青琅。
太虚真人说,是他给了他安稳。
但是为什么?
偶尔,路修谨会做噩梦,每次醒来,他都是大汗淋漓,一种极致的悲哀会压抑在他的心中,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起身。
因为靠近沙漠,此地不论白天夜晚,天空总是雾蒙蒙的,月光悬在空中,只能照亮一片地方。
听见那个人的话后,路修谨就改变了目标。
原本他是想去魔域询问现在的魔尊关于楚青琅的事情,但是听见那件事情之后,他有一种直觉。
他会在秘境见到他想要见的人的。
路修谨自凡间的时候,就经常抬头仰望月亮,但是那是他不是带着饥饿就是带着疼痛和恐惧,从来都不曾欣赏过月亮,只是把月亮望成一块大饼,想象着它的味道。
而现在,他不再感到饥饿,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他却很少抬头了。
月光在一寸寸的下移,太阳缓缓升起,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他才恍然清醒,收回了视线。
两人走出客栈,穿着长袍带着兜帽,朝着秘境赶去。
两人在赶路的时候都不是多话的人,直到温度一再降低,少女才打了个寒噤,疑惑的说:“根据琴都的人说,这里明明也是一片沙漠,为什么会这么冷,还”
她仰头,迷茫的望着天空,喃喃道:“下雪了?”
路修谨停下了动作,他伸出手,接住了那些洁白的,冰冷的,转瞬即逝的雪花。
他说:“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雪,是有大能生生的将这片地域节气改变所成。”
少女震撼道:“这是何等修为?竟能扰乱天道时序?”
话音落下,一股冷风直直的朝着两人吹来。
此时,目之所及皆为白茫茫一片,气温已低到凝水成冰,呵气成雾。
周围和他们同样去秘境的人都停住了脚步,随后警惕的看向一个方向,握着武器缓缓后退,消失在他的眼中。
少女攥紧了路修谨的袖子,睫毛颤抖着,一双眼变得慌乱起来,“修谨,我觉得有点不对。”
路修谨同样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气氛蔓延而来,他心脏提起,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危险,非常危险。
要逃。
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脚步,就仿佛,一旦离开,他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因此,抵着那后退的冲动,他直直的站在原地。
风呼啸着,卷起纷飞的雪花,打在脸上,刺痛冰冷,遮掩了他的视线。
远处,雪天相接成一线,有一个黑点缓缓移动着。
黑点步伐很慢,但是诡异的是他却很快就来到了路修谨面前。
路修谨被摄住了心神,几乎战栗的瞧着那人走来。
他脊背弓起,背着什么东西,黑发散乱看不清面容。
在他的脚下,浮雪凝冰渐渐蔓延,很快,这炽热的沙漠就彻底变成了无尽的雪原。
路修瑾才瞧见,他身上穿着一袭红袍。
他神情平静,面上带着一角残破的青铜面具,苍白的,空白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具人偶,又或者只是一具尸体。
在他的周身萦绕着混乱危险的气息,空间裂缝被硬生生撕裂,穿透,上一瞬他还在千米开外,下一瞬就来到了眼前。
那人行走在虚幻与现实之间。
簌簌雪花落下,却并没有沾染他分毫。
在他的身后,背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棺材上描绘着极为繁复高深的阵法,路修谨只能勉强认出边角的“降温”“引灵”“护持”,别的只是瞧一眼,脑袋便像是挨了一锤子一般晕眩剧痛。
红袍在眼前划过,袍角同翻飞黑发交缠,路修谨莫名觉得这个人和太虚真人很像,同样的绝望,同样的空洞。
在他身上,一种孤寂悲戚浓重的犹如实质。但是这个人神情又是那么平静,乍一望去,就像是一个冷漠点的正常人。
只有那双眼眸显露出些许端倪,犹如干涸的枯地,只有鲜血能够流出,再无泪水。
那个人就这样从他面前走过,被锁链背于身后的棺材紧紧阖住。
路修谨看不见那里面躺着的人。
直到那红衣消失在眼前,良久,他才从那种莫名威势中挣脱出来。
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口鼻已经被鲜血覆盖。
看着掌心的血,路修瑾忽然想明白。
那人所穿的衣服是。
喜服。
*
两人还是赶上了秘境的开启。
但是他并没有再次瞧见那个背负棺材的“疯子”。
直到最后,还是少女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进了秘境。
少女语气格外严厉,“路修谨!不管你要找什么,你既然决定要进入,就不要犹豫。而且,这个秘境可不是你这种心神不定的状态可以通过的,如果想要活着,就给我认真点!”
原来被看出来了。
路修谨点头答应下来。
进入秘境,两人就被分开,这种情况并没有让他慌乱,不管是在师尊的教导还是师兄们传授的经验来说,都是正常的。
这座秘境并不像是散修们讨论的什么树林繁茂,异兽颇多,反而是一座精美整肃的建筑。
路修谨在宽阔的广场上站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便跟着自己的直觉朝着前方走去。
黑石做成地板,建筑,六角灯笼随处可见,晴朗天空上突兀的挂着一轮血月。
在他的面前,是高高的阶梯,通向一座殿门大开的宫殿。
他沉默的走着,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响起。
“谁关心他了!”
清朗羞愤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路修谨按住剑柄,警惕望去。
一个红衣飘逸的少年正站在他的身前,白皙染粉的面颊上一双黑眸闪亮,瞪过来,带着瑰丽生动的活力。
路修谨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心中一直悬起地大石轰然落地,踏实激动的感觉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
他上前了一步。
但是那少年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直直的望着他。
不,是越过他在望着谁。
路修谨恍然。
这不过是,幻境。
少年忽地上前,伸出的手按住他的剑柄,那张明艳面孔靠近,密长眼睫上翘,兴致勃勃。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那红润唇瓣靠的过近了,路修谨浑身紧绷,咬牙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抽出理智想要观察四周的幻境是否有危险,但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年就消失在了原地。
路修谨下意识的低头瞧了一眼剑柄,几息后,他重新迈开脚步。
他跨过殿门,仰头看着那高阶之上的座位,少年正趴伏在那里,露出毛茸茸的发顶,白皙指尖拂过一张张字迹模糊的纸张,忽地,将其全部推了下去。
少年直起身,直直的朝着他瞧来,无聊的神情隐去,变成矜持的欢喜,他张开口,说了什么。
——他在等着他过去。
路修谨心中一瞬间的绵软,他眼眶发酸,想也不想的迈开了脚步。
但是等他走过去,那道跟着他仰头的身影却再次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
桌案上只留有一块红玉,黑色的穗子在空中微微晃动
路修谨闭了闭眼,将那突如其来的情绪收回,随即,目光清明的朝着殿后走去。
这次,那个少年并没有再次出现。
他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建筑的光影离去,周围突兀大亮,他才发现,自己仿佛回到了人间。
“我有点喜欢你了。”
他猛地侧头。
少年笑着,认真的瞧着他,眼眸如碎星闪亮,身上一直萦绕出来的疏离淡漠在此时消散。
随即,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牵起。
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少年向着前方走去,思绪逐渐变得朦胧。
眼中,那少年一直在。
亲昵的和他说着话,或嗔怒,或举着食物送到他的唇边。
他张开口,却只咬了一口空气。
那少年仿佛恶作剧成功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双眼眯成一线,随即又凑到他面前,覆着水光的眼眸带着狡黠,说着什么。
他听不见,耳边只有尖锐的鸣响。
这条路走到最后,他才发现,少年手里一直握着一根风筝线。
少年站在他的面前,朝他伸手。
风筝飞的太高了,那辘轳在他的掌心翻转着。
在掉下的瞬间,路修谨伸手握住了那纤细的线,将其攥在了掌心。
下一瞬,一股剧痛传来。
他猛地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头晕目眩中,他却没有像师尊之前的教导,第一时间朝着剑摸去,他只是摊开了手。
上面空无一物。
他缓缓站起身,终于看清了一切。
漫山遍野的花朵摇曳,天空却反常的下着雪,寒风凛冽吹拂,他看见花丛中穿着喜服的“疯子”拥着一人,靠在那口棺材旁,低声说着什么。
那双血眸不复先前的空洞,变得温柔起来。
路修谨顶着几乎碾碎他浑身骨骼的压力,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里走去。
少年身量修长,大红嫁衣更衬的他肤如白玉。
他乖巧的依靠在红袍人的怀中,一顶金冠扣着漆黑的发,双眼紧闭,露出的面容沉静,安宁。
红芒沿着脚尖划过,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路修谨颤抖着停下脚步,他看向红袍人,脑海中潜藏的记忆翻涌上来,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他”
原来他并不是第一次拜入青云仙宗,不是第一次走过这些道路。
那时候的他是为了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在一次次的磨练中,他的修为也随之水涨船高,直到杀死最后的对手。
——魔尊。
天下终于太平。
他也随之突破了最后的境界,在众目睽睽中,于雷劫飞升成仙。
天道告诉他,世界同样需要上升,直到突破现在的等级,才能由禾苗变为大树,支撑起更多更多的生命。
但是,世界始终无法上升,所有人都被禁锢于这一方天地,直到一切被消磨殆尽。
不过“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无论是世界还是他,总会有一线希望,于是他需要重新去找那遁去的的一。
在一次次的轮回中,他不断的寻找着,也一次次的被杀死,抑或是被杀。
直到现在,他不用在寻找了。
瞧着面前的老对手,路修谨原本痛苦的神情如云般消散。
他直起了脊背,一双清澈眼眸依旧,只是变得更为悲伤,仿佛夹杂了许多灰絮。
兆歧声音冷漠,“是我的爱人打断了你的轮回,你需要知道这个事情。”
路修谨恍然。
“两种选择,献出自己的性命,或者,我杀了你。”
红色眼眸依然温柔的凝视着他的主人,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垂下来的眼睫。
兆歧说:“这个世界,早就该毁灭了。”
天空忽地变得压抑起来,乌云聚集,雷声大作。
路修谨仰头望天,脑海中友人死亡时哀嚎哭泣的脸,和现世大笑生动的面容相互重叠。
他沉默良久道:
“天道,这个世界的人已经死去了太多人,所有人的脚下都是累累骸骨。他们很累了。”
一直高高在上的天道仿佛察觉了什么,酝酿过后,震耳欲聋的雷声又连绵不绝响起,随后便是道道黑紫雷光劈下。
天地被闪电串起,咆哮着不满。
拥着少年的男人缓缓站起,沉默着将人放进了身后的棺材中,他的手恋恋不舍的拂过安静躺在那里的少年。
“青琅,我很快就来。”
与温柔举动相反的,是他身上的修为节节攀升,直到能够彻底毁灭这个世界的程度。
生命的尽头,路修谨又望了一眼那个少年,面前浮现了他勾唇轻笑的面容。
幻境吗?
红色的光芒充斥了他的视野,世界归于寂静。
*
“啪”的,虚拟影像被彻底关闭。
莹白房间内,空旷整洁,落地窗外有着无边星海,正在缓慢旋转,瑰丽绚丽。
少年站在桌子前,碎发遮眼,窄瘦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嫣红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懊恼。
楚青琅的面容青青白白。
耳边,小世界的天道和主系统投诉的声音清晰极了,带着哭声投诉楚青琅毁了自己的世界,要补偿,要他回炉重造!!
控诉的主系统都模拟出了汗滴,那双简洁线条形成的双眼哀怨的看着站在它面前的人。
楚青琅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也没想到他强制脱离世界之后,兆歧会想那么多啊?
还有什么轮回,什么上升,关他一个炮灰什么事情?
最后怎么就把毁灭世界的罪责按在他的头上了。
楚青琅心中还委屈呢。
“回炉重造是不行的,我们绝对会加强培训好好好,会给你本源能量让你重新建造世界的,绝对真实!”
主系统连声安抚,终于那个世界的天道给按了下去。
接着,它看着站在面前一脸倔强的人,头痛道:“青琅,你”
只是话还没说完,楚青琅就一阵抢白,他按着办公桌说:“不是我的错,这个剧情真的有问题。谁知道我献祭的那个肉团里面孕育的就是魔尊仙尊啊。还有仙尊和男二怎么会是一个人啊?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好不好!兆歧也是,我都没有ooc,人设保持百分之百了,他怎么能喜欢我!!!”
楚青琅的脑海中闪过拥着他的空茫红眸,声音一下子低沉起来,“他怎么可以”
不死心的救一具躯壳。
中间哪怕只是神经本能的抽搐,也会欢喜很多天,但是会明白这不过是又一次的失败,就这样坚持了百年
好蠢。
落地窗前的高背椅上,一颗散发着白光的光团凝成了蛋形,抽象的几根线条组成形象的五官。
此时上面代表眼睛的两条线随着楚青琅一连串的话,已经变成了蚊香。
它模拟出手,朝面前的人按了按,示意他闭嘴。
楚青琅哼了一声,捏着自己的任务报告安静下来,眼尾低垂。
主系统说:“我理解,但是你也要知道,在你之前,这个小世界已经有无数系统进去过了,从未出现过问题。你这是第一例,还直接把这个世界毁灭了,你这样,我不好和主神交代啊。”
它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个错误你是一定要认的。只是回炉重造就不必了,但是你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在下次的任务中,争取考核通过。到时候,我们一齐来算你的帐。还有你的疑问我也都会解答。”
“至于你说的bug还有剧情问题,我会加以关注的。”
主系统的颜表情格外严肃。
“考核系统006号楚青琅,接下来宣布你的考核成绩。”
“人设扮演度为100%,剧情偏移程度为100%,主线任务已完成,支线任务失败,因此,你的评分为——D。”
“考核失败。006号楚青琅,是否认可这个结果?”
楚青琅平静道:“认可。”
实话说,他还以为自己会直接失去考核的资格,重新回去学习呢,没想到这么严重的失误,主系统就这样放过他了。
他忍不住疑惑道:“不会把我当作反例将给下一届系统吧?真的不会把我回炉重造?”
主系统:=_=
主系统朝他摆了摆手,一脸郁闷的神情。
“快走快走,去下一个小世界吧。”
第29章 第 29 章 他从来都不是异类。……
楚青琅从主系统的办公室出来, 仰头看了一下星星点点的幽深顶部。
那里就是所有系统的诞生之处——无尽星海。
据说主神一直在守护着那里,就是不知道主神的脾气怎么样了。
楚青琅沮丧的低下了头,他参加的考核是主神监管的,现在他任务失败, 还把一个小世界给毁灭了, 一定给他的顶头上司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对于从诞生后一直顺风顺水的少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但是没有办法, 只能希望下一个任务顺利。
楚青琅迈步, 准备去任务大厅接取任务,迎面撞见了几个飘着的小光团。
瞧见他之后, 小光团们都簇拥过来,叽叽喳喳的询问着:“青琅你任务怎么样了?”
“找到宿主了吗?”
“宿主好不好相处啊?”
“青琅你下一个世界准备去那里啊?”
和人形的他不一样,它们身上是宿主买的拟物皮肤,有雪白的兔子,金色异瞳的猫咪等等, 还有的不喜欢拟物,就带着五彩的光芒,争取出来后, 把别人的眼睛都给亮瞎。
虽然他也因为自己和它们的不同而疑惑, 甚至问过教导系统和主系统。
但是它们也只是说, 他的一切困惑转正后就会得到解决。
所以,无论如何, 他一定要完成任务。
他从来都不是异类
楚青琅推了一下凑到他脸前的, 和他同期毕业的五彩灯泡,压下心里的羡慕说:“没有,任务失败了。”
小灯泡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青琅你是我们系统里面最优秀的!”
一旁坐在楚青琅肩膀上的异瞳猫咪蹭了一下他的脸,安抚道:“没事啦,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青琅一定可以成功的。”
占据了怀中的好位置的兔子抬起红色的双瞳,跳起把还在震惊的灯泡顶的旋转了一下,“是小世界出现了什么bug吗?”
楚青琅的模拟考核都是优异,退休的系统说他就算是去真正的小世界,或者直接转为宿主去攻略扮演,都是绝对可以成功的。
但是现在楚青琅竟然失败了,由不得它们不多想。
小兔子盯着那白皙的侧脸沉思,难道是小世界的天道出现了什么问题?
不然不应该啊?
下一刻,它就被一双修长的手给糊住了脸,在黑暗中,它一脸懵逼的听着青琅咬牙切齿:“是,那里的人都有病!还有剧情,完全是忽悠人。”
哇,怨气好大。
把自己回正的小灯泡看着俊美少年面上的凉凉的笑容,下意识的和异瞳猫咪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青琅!”
楚青琅眨了下眼,疑惑的看过去。
两个系统一齐笑着飞来,贴贴他的脸颊,“别生气了。”
“去我宿主那里玩好不好?”
“去我那里!我的宿主任务完成了,到时候我们会帮你的。”
系统所绑定的宿主任务完成,可以选择是否在那个世界停留,在这中间,要是有考核的系统过去,宿主是有权力选择是否提供帮助的。
当然,因为宿主和系统并不处于一个地方,而所有考核的系统都是保密的,那么除了同期的系统之外,宿主基本上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世界是否有系统正在考核。
但是系统可以主动和宿主透露,不过这也就代表着,考核系统和绑定宿主的系统的任务评分会相互影响。
因此,不是关系很好的同伴,系统们基本不会提出这种办法。
楚青琅忍不住软了眉眼,他其实也不是这么生气,在观看任务回放时他也反思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是第一次过来考核,所以把握不好尺度,也忘了现在的反派通常都是“美强惨”人设,那么兆歧所经历的绝对超出他的预料。
而且,魔身为世界上最为幽暗之物,对于旁人的恶意绝对非常敏锐。
他却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并没有真正的沉浸进去,没有真正的恶意杀意,那么魔尊一定会把他所有的行为都解读为口是心非
虽然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别的系统都能完成,它们应该也没恶意啊?
再说剧情,是他忘了主系统一再强调的“仅供参考”,忘了那里不光是考核世界,还是一个真实的小世界
总的来说,他自己的责任也是占了大半部分。
站在接取任务的窗口,楚青琅一边操作光屏,一边揉了揉它们的脑袋,“没事,上一次只是失误,谢谢你们。”
他第一次笑得这么温柔,给系统的感觉就像是沉睡在无尽星海中一样,舒适,又让人沉醉。
小灯泡身上的五彩光芒闪烁了一下,砰地转变成了烟粉色,小声说:“好。”
异瞳猫咪甩了甩缠在少年修长脖颈上地尾巴,呼噜了一声,道:“那青琅不休息吗?”
此时少年已经选定了一个世界,只差按下了接取按钮了。
楚青琅摇头,“不了。”
他还要赶紧完成任务去领惩罚呢,就是不知道主系统会怎么处罚他。
白兔从楚青琅的怀中跳出,站在光屏上,仔细阅读了一下任务,随后用爪子拍了拍那个世界。
“放心吧,这个任务很好完成!这个就是我考核过的世界,只要青琅沿着剧情走就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楚青琅低头,顺势按下了按钮。
光屏下泛起白光,将还在微笑着的楚青琅寸寸吞噬,在最后时刻,他弯腰亲了一下白兔仰起的眉心。
“借你吉言。”
白兔:“!”
面前的人形消失后,还处在呆愣状态的白兔才从恍惚中反应了过来,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同伴,它一下子蹦下了操作台,朝着大厅外疯狂逃窜。
在他身后,异瞳猫咪毛发炸起,小灯泡身上的光芒愈发刺眼,飞速追去。
“009号你给我站住!”
“啊啊啊啊我也要亲亲!!!”
*
【滴——】
【006号系统载入中——】
【——载入成功,请问是否开启人格模拟辅助程序。】
“不开启。”
【是。】
【您现在的身份为三流明星,反派父亲厉权的地下情/人——楚青琅。】
【006号系统,请您在不破坏人设的前提下,完成以下任务剧情点。】
【主线任务:死于反派手中,支线任务:1.和厉权逃亡A市,2.推反派入丧尸群。】
【剧情仅供参考,任务全部完成即算考核通过。】
【以上,全体系统和主神祝您任务顺利。】
楚青琅呼了一口气,压下了紧张感,缓缓睁开了眼。
屁股地下是柔软床铺,脚下还摆放着行李箱,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只是还没等他细致的翻阅剧情和记忆,楚青琅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声声枪响,还有血肉倒地的声音因为紧闭的房门变得沉闷可怖。
与之相反,当门被敲响的时候却依然井然有序,三长一短。
透露出冷静稳重的意味。
楚青琅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他并未开口询问,从外面窗户洒落而来的猩红日光,以及夹杂在枪声下的吼叫声,他已经可以判断出来,今天就是丧尸爆发的当天。
那么门外应该就是同他一起跑路的反派他爹,厉权。
楚青琅打开门,毫不意外的,外面站着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英俊的面孔冷冽,瞳孔深黑,侧头瞧过来时面庞还带着不明显的血痕。
在男人的身旁,十几个穿着武装带着武器的人正在警惕被他们弄死的丧尸,看都没看他一眼。
楚青琅恍然,现在应该就是支线任务中的第一个任务。
他和反派他爹一起跑路A市,然后把反派抛弃在这里让他独自求生了。
这个任务并不困难,只要他跟着厉权的步伐就行。
心念电转间,楚青琅瞬间下定了决心,他白皙俊美的面孔流露出淡淡的迷茫,不知所措的瞧着面前的男人,“厉先生?怎么了?我快收拾完了。”
厉权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出来,“没时间了,先走。”
楚青琅在他的面前一向温柔纯澈,因此也没有意见。
于是他就这样被牵着,快步走到了楼梯口,中间厉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低声说:“你缺什么和我说,我会弄来。”
楚轻琅露出感动的神色,他点头,紧紧依靠在男人的怀中。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是在二楼,紧邻的墙壁上有着什么东西,反射着刺眼光芒。
但是这一切都被一张紧紧捂住他脸的大手给阻挡,透过指缝昏暗的光芒,他看见穿着白色围裙的仆人,燕尾服的人,嚎叫着被保镖用子弹掀翻。
“喀嚓!”
脚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楚青琅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捂住他脸的大手尾指轻勾,便让他抬起了头。
耳边是低哑凝重的嗓音:“没事,别看。”
在保镖的保护下,两人很快就走出了这间被丧尸包围的别墅,外面停着几辆黑色改装过的车子,还没有熄火。
楚青琅被牵着手快步走到车子前方,就在他要踩着车边缘上车的时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感。
他顿住了动作,下意识地低头。
男人纹丝不动的托着他的手,胸口前却不知何时被开了一个大洞,心脏清晰可见,鲜血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股股的涌出,流了半身。
厉权瞧着他,冷冽又坚硬的面孔染上急切。
他无声张口:“快跑——”
完蛋,任务要失败了。
“厉先生?厉先生你怎么了?”
楚青琅面容惨白,他蹦下车,抱着厉权叫他,感受着怀中人生机渐渐流失,他抬头,“你们快来救一救他,他不是你们的雇主吗?你们怎么保护的他?!”
染血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楚青琅这才瞧见周围的保镖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道道被拖拽的很近。
是谁?
不过是几秒钟,就将一片装备充足的雇佣兵无声消灭,就连他这个系统都没有察觉到。
楚青琅咬牙,警惕的四处望着。
厉权的瞳孔渐渐涣散,血沫从唇边溢出,他却艰难的握紧楚青琅的手,执着道:“走!”
楚青琅踟蹰两秒眼眶微湿,一副不舍的神情,动作却格外利索。
他把男人放下,转身就爬上了车子。
按照人设,他不会在这里和男人说什么一定会带他走的话。
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下一瞬,黑车迅速远去。
窗边的风景迅速向后退去,楚青琅冷静的注视着前方。
无处不在的恶意围绕着周围,仿佛有一个透明人一直在戏谑的瞧着他。
现在剧情人物死亡,相当于他的任务失败。
但是他还没有找到幕后黑手以及bug的来源,既然没有杀他,还任由他逃跑,那么他有理由猜测,那个人只是在玩猫戏老鼠一般的把戏。
正好,他也要吊出他来。
不知开了多久,两边的树木已经消失,变成高耸的建筑。
犹如玩具一般的车子四处堆放,红灯绿灯闪烁不定,随处可见横倒在地的尸体还有游荡的丧尸。
一路上,楚青琅遇车撞车,遇丧尸撞丧尸,导致车前的挡风玻璃都被丧尸的血抹成了红色。
冷月高挂,寒意逐渐侵袭了四肢。
楚青琅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一个大型商超前。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
除了零散的丧尸,周围安静极了,路灯明明灭灭,给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蒙上了暗纱。
没有发现危险,楚青琅松了一口气,他准备休息一会儿,就下去寻找一些食物。
他仰头靠着椅背,属于皮革的冰凉早已被他的体温浸染,变得温暖起来,
楚青琅闭上双眼,攥紧了被厉权塞进手中的枪,寻到一丝心安。
忽地,身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紧绷的神经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剧痛就从胸口蔓延。
来了!
楚青琅并未低头,被突袭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抬眼瞧向后视镜,试图看清杀死他的人是谁。
但是镜子后方只有一片昏暗,仿佛幽魂复仇。
楚青琅准备掉转枪口,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肩膀,强硬阻止了动作。
低哑生涩裹着恨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再见。”
青年鸦翅一般的眼睫颤动,他抬手握住那冰冷手腕,断续询问:
“为什么?你是谁?”
无人应答,只有生命在耳边流逝的滴答声,还有连绵不绝的刺痛,混成血色遮蔽了他的视线。
在最后时刻,楚青琅将那只手臂拽过来,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随即视线变为黑暗。
*
再一睁眼,楚青琅就来到了虚无空间,面前淡蓝面板闪烁不定。
他浮在半空中,死死的皱着眉。
这次任务这么快就失败属实出乎他的意料。
【已检测到考核系统006号死亡,考核任务失败。】
【请问是否返回主神空间?】
“否。”
他不能回去,那样就浪费太多时间了。
而且他就不信了,必须要摸清楚是谁弄死他的。
只要给他缓冲时间,他一定会活下去。
楚青琅对自己的生存能力很有信心。
【重新开启此世界考核需要清洗记忆,请问是否重新开启此世界任务考核?】
“是。”
【检测考核系统于考核世界未存活十小时,为提高考核几率,保障系统心身安全,已为您开启保护程序,传送将避开上一时间点。】
【006号,是否确认清除记忆,此记忆回到主神空间自动恢复。】
“是。”
【记忆已清除,祝您任务成功。】
*
镜子前,映出一个黑发蓝眼的俊美青年。
青年面容和楚青琅本人很像,只是削弱了些许的疏离。
唇角上翘,自带三分笑意,整个人就仿佛是一泓清泉,让人望之心生好感。
谁能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善于钻营的小明星,折腰赔笑这种事,做的比谁都要熟练。
因此,在有机会能够攀上反派他爸厉权的时候,原身使尽了手段,才让自己成为了民润集团老板的地下情人,随后便接到了数不清的高奢代言和电影电视资源,在娱乐圈的咖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原本一切顺风顺水,原身想着更近一步,就以继母身份接近反派,想着要和这个继承人打好关系。
但是不知道是谁拍下了他和金主相携进入厉家大门的照片,还放了出来。
于是舆论骤起。
到了现在,他已经处于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镜子里,他面容唇色惨白,眼睫眨动间,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平添几分脆弱。
一旁的化妆师轻抬起他的下巴,拿着淡色唇膏在他唇上涂抹,于是那缺乏血色的唇便被清润的水色覆盖,将那抹忧郁打散,反而添了几分含而不露的勾人。
楚青琅皱眉,抬手抵住化妆师的手腕,认真凝着她,低声说:“擦掉吧。”
原身在娱乐圈走的是不谙世事的温柔白莲花人设,而这样的人一旦显露些许苍白憔悴,便更加惹人心疼,如今他要去参加记者会,为的是要澄清自己身上的谣言,当然要好好利用这张脸,
虽然澄清了也没有什么大用,这个世界很快就要成为一片废墟了,直到天命之子杀掉反派,重建家园,做出解药,才把所有人从绝望中拉出来。
不过他也活不到那时候。
楚青琅默默想着,他现在只要在维持人设的基础上,完成那几个任务就好了。
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虽然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这次跳转的时间那么长,总觉得他在待机的时候呆了许久。
而且,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感觉很慌。
难道是因为上个世界,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
楚青琅暗暗纳闷。
他这一张脸上最为出色的便是那一双蓝眸,宝石一般,随着光线还会有火彩变化,瞳孔细微的紫和暗蓝绞缠排列,显得光怪陆离。
化妆师对上那双眼时,哪怕久经娱乐圈美人的洗礼,心脏还是停跳了半拍。
她咽了下口水,晕乎乎的说:“啊,好好。”
就在化妆师将那抹上的唇膏擦拭掉时,一旁的门被人突地推开,挟着花香,穿着西装的中年人就走了进来。
他是原身的经纪人,房淮。
房淮将怀中的花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按着楚青琅身后靠着的椅背道:“好了吗?记者都来了。”
“好了。”楚青琅应了一声,接过了化妆师手中的纸巾,自己随手擦拭着,礼貌道:“辛苦你了,后面我自己来就行。”
化妆师收回手,看了他们一眼,心领神会说:“好,那我先去洗一下化妆用具。”
悉悉索索后,是轻微的关门声,化妆师拿着东西走出了房间。
房淮看着镜子里面的青年,指了指一边的花束道:“这是粉丝送的你还是联系不上厉先生吗?”
楚青琅摇头,房淮便皱起了眉,他神情流露出些微的焦躁来,“这不应该啊?你之前去陪他的时候没惹他生气吧?你有这张脸还沉寂这么多年,都是你自己非要坚持什么底线!”
并没有,原主只是在挑选而已。
“好不容易想通了攀上一个贵人,怎么就不知道把握!!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踩着你上位吗?”
“在记者会之前,你必须要再联系一下厉先生,一场记者会澄清不了什么,要不是你根基太浅,起来的时候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得罪了太多人,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墙倒众人推的境地?!早就劝过你了”
房淮在他背后走来走去,楚青琅却比他更加冷静,仿佛即将身败名裂的不是他一样。
事实上他正在心里狂翻剧情,不详预感让他脑袋里面的天线嗖的竖了起来。
【——厉屿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他好不容易从学校中杀到家里时,却只望见了一栋空荡荡的房子。】
【——桌椅倾倒,满地脏污,异化的保镖在大厅中央徘徊,在那狰狞袭来的面目中,他意识到,自己被唯一的亲人抛下了。】
【——他的父亲,厉权一向教导他要收敛情绪,喜怒不于形色。但是在监控中,他的父亲竟然失了一向的体面,狼狈地踩着母亲的遗像,怜惜的搂着那个人,带那个情人冲了出去,甚至完全没有想着他这个儿子。】
【——冲天而起的怒火和恨意,将厉屿的双目灼红。】
楚青琅没有关注后面反派对他的恨意,反正他只是一个炮灰,后面惹反派的地方还多着呢,死亡的结局是无法避免的。
他的视线凝滞,剧情上可是说他在丧尸爆发的时候是和厉权在一起的,而且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他确实是在厉家,但是现在厉权怎么会不见他?
现在距离丧尸病毒爆发可是只有两天了。
在记忆中,原身最后和厉权见面是一周前,当时厉权可是依然对他小心翼翼,爱护有加,还打包票给他一个新的男一号,能拿奖的那种。
这样的资源送上,原身都松动了态度,以为厉权是真的栽了,想着是不是要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给他几分真心。
怎么后面突然没了消息?
难道是又出现了什么bug
楚青琅放下纸张,抬眼,瞧着在身后转悠的人说:“房哥,记者会马上开始了,我会记得打电话的。您去厉先生公司一趟,代我送个礼物。”
房淮脚步停下,转头。
镜子里的人对他露出微笑,蓝眸弯起,驯服温柔。
“顺便打探一下厉先生的去向,也许我不重要,但是他总不能不会去公司。”
“麻烦您了。”
第30章 第 30 章 夫人。
深色的布景立背后, 黑发蓝眼的青年穿着浅色风衣站在台上,各色台标的话筒成簇聚齐,参差不齐的堆在他的面前。
带着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凶猛。
闪光灯刺眼,在眸中留下几道光斑, 楚青琅不由得眨了下眼, 试图削弱那些不适。
在他缓解的时候, 即将出口的回答便顿了一下。
提出一个尖锐问题的记者仿佛抓住了机会一般, 连珠炮似的开口,“楚先生在犹豫什么?是感觉心虚吗?从照片出来到现在, 您并未对外发出澄清声明,是默认您先前的资源都是依靠厉总吗?您和厉总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厉总妻子的死亡您觉得有自己的原因在吗?”
青年的眉头微蹙,白净的脸上甚至带了些许的无措,下面的记者瞧着他那双蓝眼睛,心里不禁对提问的人心生一丝埋怨, 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被爆料的渴望压下。
楚青琅瞧着摄像机,诚恳道:“我并不清楚那张相片是那里来的,但是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和厉总站在一起也只是因为商业关系, 并不像众人猜测的那样不堪。”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 蓝色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人心,带着难得的严肃的意味。
“还有, 我希望大家不要把亡人牵扯进来, 这不光是对我和厉总的不尊重,同样也是对于亡人的不尊重。”
话音落下,记者们左右对视了一眼,明白被他率先站了道德制高点,就默契的跳过这个话题, 重新提问起来。
这些询问或直白锋利或狡诈难缠,却都是句句带坑。
他们要的就是楚青琅一招不慎说出一些猛料。
完全没有在意这个记者会的目的是澄清,还有房淮邀请他们来时嘱咐的委婉。
记者会足足开了一个小时,等楚青琅能够休息的时候cpu都要烧了。
他对这种场合属实不熟悉,要不是他模拟了原主的思维方式,一定会上来就掉坑里。
想到还有半个小时,楚青琅在心里抱头乱窜。
还不如让他和任务对象斗智斗勇呢。
至少只用面对一个人。
记者们接着电话,低声说着什么。
一旁的门半掩,助理站在那里拿着水杯朝他招手,他刚准备下去喘口气,顺便给厉权打个电话。
只是刚动了一步,一声尖叫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楚青琅转头望去,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啊!!!”
“快报警!!”
“这是什么东西?!”
下面坐着的人乱成一团,一个人捂着脖子肩膀染血,踉跄的从一个人身边跑开,却只是跑了几步,就颓然倒在了地上。
那些围绕成一团的记者们齐齐后退了一步,有一些冷静的,已经发觉了不对,边打起急救电话,边朝着急救通道而去。
在倒地的人的身后,一个人掀开身上的话筒椅子,摇摇晃晃的起身。
他在观察。
原先骚乱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僵硬在原地,祈祷着这个和影片中的丧尸极像的人忽视自己。
那人弓起脊背站在中央,身上的夹克上还别着一个“视界”的标识,在他的脖子上,绷带散落,一个咬痕赫然显露。
楚青琅默默后退,无声招呼着被震惊到的记者们挪步到一旁的半掩的门前。
明明真正的丧尸潮还未真正爆发,但是现在却已经有了苗头,这属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他要到达门口时,那个丧尸忽地转身,抬头朝他望了过来。
满是青白死气的脸上,凸起的眼眸中布满血丝。
满是鲜血的嘴咧开,朝他低吼了一声。
楚青琅的心一跳。
明明剧情中的丧尸并没有视力,也不靠那眼睛视物,但是诡异的是,他总觉得那双眼睛是切切实实的瞧见了他。
不,或者说,在这双眼睛背后,像是有谁再看着他。
楚青琅下意识的想起他的第二个任务。
剧情中的反派就是因为被他推进了丧尸群,才进化成了丧尸王,在剧情中拥有着号令丧尸的能力。
但是这不应该啊。
他现在可和反派没有什么交集,而且现在病毒还没有传播开来,反派也不应该有这种能力。
难道是他想多了?
就在楚青琅思衬之时,吼完的丧尸步伐缓慢的朝他走了过去。
他却一步未动,直到房间中的记者都悄悄的加快脚步出去。
楚青琅并未察觉到,他们望着他的眼睛是多么的复杂。
他这样做只不过是装好人的本能罢了,而且丧尸移动缓慢,除了长得可怖一点,现在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最后一个人出去时,那个丧尸几乎来到了跟前。
一直在旁边等着的助理连忙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出了房间,并将门反锁。
“砰!砰!”
失去意识的丧尸执着的撞着紧闭的房门,头颅上粘稠血液流了满脸。
空荡荡的房间内,原本捂着脖子倒地的人,突然僵硬的动了动。
*
“这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政/府瞒着我们什么?”
“你们记得先前x国生化实验室泄露的事情吗?还有当时的新闻报道”
黑黢黢的楼道中,压抑紧张的气氛随着嘈杂慌乱的脚步声与交谈声迅速蔓延。
楚青琅打开系统屏幕,将这件事情记录上去。
可能因为出神,他脚下不知道被谁绊住,猛地踩空,朝着下面摔去。
楚青琅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身旁的扶手,有些狼狈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因为他在最后面,所以前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
很快,那些人就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楼道里,除了楚青琅和他的助理,只有一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了楼梯平台上。
心惊肉跳之余,楚青琅完全忽视了眼前的一切,只是抿着唇平缓着过快的心跳。
“呵,反应倒是很快。”
轻蔑的声音响起,站在一旁的助理收回扶人的手,借助昏暗地光芒辨认出面前的人,冷声道:“何先生,你和我们楚哥都是一个公司的人,怎么能这样做?!”
站在那里的人却只是嗤笑了一声:“狗还真的像主人,一样会装。”
何复,好心向原身传授演习技巧,却被原身当梯子勾搭上司权,还被抢了男一号又热搜碾压的人。
怪不得怨气这么大。
楚青琅看着何复,抬手阻止了助理再次开口,缓缓迈下了楼梯。
黑暗如流水在他的身上滑过,下方楼梯口处的光芒影影绰绰的映出他那双蓝眼睛,浓密眼睫仿佛自带眼线,于眼尾飞出,又克制的收拢。
楚青琅轻声说:“复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何复下意识的收回视线,冷漠道:“别叫我复哥,我们没这么亲密。”
楚青琅笑了下,逼近他,语气温和:“我知道复哥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你,但是这里也是有监控的。如果流出去的话,别人也会相信吗?尤其是复哥原本就很难过了。”
何复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下,却见上方只有黑暗浓郁,没有丝毫像监视器的闪光存在。
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
“复哥还是那么好骗。”
何复下意识攥紧了手,仿佛不甘,他低声嘲道:“我不好过,你觉得你现在好过吗?你以为你的金主还会帮你吗?!我告诉你”
“嘘。”
楚青琅按住他的唇,看着他下意识的噤声,不禁笑出了声。
他白皙手指下移,缓缓划过那折叠的衣领,打磨圆润的指甲用力,在何复的锁骨脖颈处留下一道道凹印。
“当了这么久的公众人物了,还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复哥怎么总是这么蠢呢?”
那双蓝眼睛就这样瞧着他,昏暗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言笑晏晏,无懈可击。
一道泄气似的吐息后,指尖紧绷的肌肉忽地放松下来。
何复拍下他的手,转身离开。
楚青琅站在后面悠悠道:“复哥,最近可不要乱出来走动啊,很危险的。”
何复的动作顿了下,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
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警车停在外面,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在询问着什么。
走出去的楚青琅侧头对着自己的助理道:“你在这里应付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助理瞧了一眼被赶来的记者围绕着,询问着什么的何复,又看了一眼楚哥已经离开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真是的,不知道楚哥最会挖坑了吗。
*
楚青琅走到一旁,为自己刚刚的扮演点了个赞。
经历过上一个世界的历练,他觉得自己升华了,不管是演技还是心态都上了一个等级。
想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到他现在这颗大心脏。
楚青琅远远的瞧着在记者询问下摸着脖子,神情由迷茫转为涨红的何复,颇有些无趣。
他靠在墙边,面上的温和褪下,显出些许矜持的疏冷来。
掏出手机,正准备按下备注“厉先生”的通话时,一个插/进来电话阻止了他。
是房淮。
楚青琅转而接通,疑惑道:“房哥?”
房淮的声音极为沙哑,带着慌乱,“青琅,完了,一切都完了!”
嗯?
他知道丧尸要爆发了?
不然这不像一向沉稳的经纪人啊?
楚青琅仰头看了一眼被火烧云染红的天,若有所思的询问:“怎么,是厉先生不见你吗?还是他有新人了?房哥,冷静一点。”
粗重的喘息透过电话变得遥远起来,话语仿佛是从喉咙挤出来一般,又轻又细。
却若雷霆落于脚前,将楚青琅震了个仰倒。
他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手机那头是房淮失神般的重复:“青琅,厉先生死了。”
厉权死了?
怎么可能?!
怪不得,怪不得房淮会这么失态。
他现在舆论缠身,后面要是没有厉权出手,娱乐圈的人应该都很乐意落井下石一下。
他估计会永远翻不了身。
而房淮作为他的经纪人,和他的利益是一体的……
楚青琅瞬间想起何复在楼梯间未说完的话。
当时他还以为那个人只是要说他不要脸,说他完全没有在人前装的温软无辜的样子,竟然那么势力和阴狠,完全不念旧情
原来,何复想说的竟然是这个吗?
楚青琅沉默许久,抬手按了按跳动的眉心。
他一边随口安抚着房淮,一边打开面板投诉起来。
说好的只要沿着剧情走就没问题的呢?现在好了,他连反派的人影都没见到,剧情就已经彻底偏离了。
这可和他没关系,他倒要看看主系统怎么处理。
刚把投诉提交上去,对面就像是专门等着他一样,很快就给了回复。
【主系统:因上次任务失败,经过与主神讨论,此次任务难度提升。剧情偏移为正常情况,请考核系统不要惊慌。】
楚青琅:
说好的惩罚等他转正后才会有呢?
“那我之前做得计划和准备就全被打乱了,主系统,这次任务失败的话算谁的?”
【主系统:身为系统,要学会灵活的完成任务,不要那么死板,不然之后绑定宿主了,你怎么给宿主提供助力?】
“我需要知道剧情偏移的程度和偏移点。”
【主系统:考核任务不可借助外力,006号,你可以选择强制退出放弃任务。】
“”
算你狠。
淡蓝色的面板在眼前消失,挂了电话之后,楚青琅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去厉家看一下情况。
他的直觉告诉他,在厉家会找到剧情偏移的线索。
只是还没等他调整好路线,眼前就出现了一双黝黑发亮的皮鞋。
他的手一下子顿住,莫名的阴冷感顺着脊背钻进骨缝,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
顺着鞋面朝上瞧去,是顺滑高级的西装裤,白衬衣,白手套,深黑色的燕尾服。
庄重规矩的仿佛从墓里挖出来一样,不带丝毫人气。
不似人的男人带着一副银边眼镜,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此时正安静且礼貌站在他的面前。
两人对视。
透过轻薄的镜片楚青琅可以看见男人眼尾的几缕细纹。
阴影下,那张瘦削的面庞朝他露出标准温和的微笑。
“夫人,少爷请您回去主持老爷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