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直觉和常识一直在打架
“怎么啦?”程桑榆笑问。
郁野摇了摇头,表情很淡,语气更是:“没事。”
但这“没事”的意思,更像是“先忙工作,现在不方便细说”。
书房里的这一场戏,郁野统共三句台词:
【苏小姐不会天真地以为,怀了我大哥的种,就能顺利嫁入顾家吧?】
【我们联手,我助你成为顾家少奶奶。】
【代价?放心,苏小姐一定支付得起。】
简念跟郁野简单介绍了机位的概念,以及拍摄时基本的注意事项,便让郁野先拍一镜单独念白的特写试一试。
郁野翘着腿,身体歪靠,手臂撑在扶手上,慢条斯理地旋转着食指上的戒指。
简念和程桑榆都盯着监视器。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无人作声,气氛安静,微带焦灼。
简念忍不住提醒:“……已经开始了。”
“我知道……”郁野手掌撑住额头,把脸别过去,轻咳一声,“抱歉。”
程桑榆:“你可以试着想象自己是鲁路修、夜神月……”
简念:“你举点与时俱进的例子,他们零零后哪里看过这种老掉牙。”
“……那你举一个?”
简念沉默了一秒,求助另一个零零后琪琪:“你们现在流行什么?”
大家都笑起来。
郁野:“不好意思。我再试试。”
片场再度安静。
郁野垂眸,酝酿数秒,抬眼:“苏小姐不会……嗯……抱歉。”
简念:“这个台词念出来是需要一点状态,你没有上过解放天性的课,这很正常。需要休息一下吗?或者我让女主角跟你搭戏试试看?”
郁野想了想,说好。
一人特写变作两人对手戏,机位也要相对调整。
郁野低头,深深呼吸。
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但因为习惯了做优等生,所以没做好仍有少许的挫败感。
调整片刻,抬眼,却见原本站在监视器后方的程桑榆,不知什么时候走去了那位姓沈的摄影师身旁。
摄影师他见过,有一回骑车回家,在清水街路口碰见程桑榆,从她车上下来的,就是这个人。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俱是一脸严肃,不知摄影师说了什么,程桑榆连连点头。
机位调整好了,简念让郁野准备好了就说一声。
郁野没作声,手指转动着戒指,目光仍旧停在程桑榆身上。
她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摄影师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又偏头凑过去。
手指动作一停,郁野出声:“可以麻烦程老师回避一下吗?”
音量不大,清冷音色,却极有穿透力。
程桑榆一顿,抬眼望过来,手指点一点自己,“是要我出去?”
“嗯。”
简念说:“你俩太熟了,他放不开。”
程桑榆笑起来:“行。那你别紧张,我们留了试错的时间,你再NG个七八次也不会耽误进度。”
简念张张口,没点破。
又不是王家卫拍电影,哪儿来这么大的试错空间,要是再不行,就只能先拍其他人了。
程桑榆离开了书房,记挂里头的情况,坐立不安。
她有些担心,郁野做事认真,要是迟迟不成功,会不会挫伤他的积极性。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
半小时过去,书房门被推开,简念走了出来。
程桑榆急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简念笑她:“你现在跟那种产房门口的家属一模一样。”
“……”
“挺好的。有点面瘫和棒读,但基本味道有了,他说不定还挺适合这个赛道的。”
“真的假的?”
“不
然粗剪出来你自己看呗。”
程桑榆往里望去:“那我能进去了?”
“不能。趁他状态还在,把他的戏份一次性拍完得了——你别偷偷溜进去啊,他一看见你就破功。”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简念别有意味地笑笑,却不多说什么了,招一招手,把休息的男主演叫了过来,继续拍兄弟对峙的戏份。
程桑榆通常会守在片场,承担半个副导演的职能,作为编剧,演员的表演有哪里不到位的地方,她也有权提出建议。
这是第一回被屏蔽在外,只知道场景换了又换,演员进了又出,郁野像个“从不露面”的神秘影帝,被简念保护得严严实实。
一上午过去,郁野的戏份集中拍完了,下午有一场舞会的集体戏,用不着他讲台词,找个替身也能给他演了。
器材关机,简念招呼大家去吃中饭。
别墅的大理石餐桌无人敢用,大家仍是把自带的折叠桌张开拼在一起,小周和行政同事摆上盒饭,分发餐具。
程桑榆没见到郁野,一问说是去洗手间了。
她也没心思坐下,站在位上张望洗手间门口,直到小周把她的手臂拽了一下,“桑姐你坐下吧,你站我身边我感觉压力好大。”
程桑榆笑笑,打声招呼,在自己对面留了个空位给郁野。
少顷,程桑榆瞥见郁野的身影出现于洗手间门口,立马举起手臂挥了挥。
郁野走过来,看了看程桑榆对面的空位,又看了看她身旁。
左手是小周,右手是沈姓摄影师。
他没有犹豫,径直走到程桑榆的右手位。
低头,语气客气:“劳驾沈老师跟我换个位置,我找程桑榆请教剧本问题。”
沈既明有些莫名,但还是站起身,抄起刚打开的盒饭,绕去对面。
郁野伸臂拿过对面空位的盒饭,在程桑榆身旁坐下。
程桑榆笑眯眯问:“什么剧本问题?”
“……”郁野低头拆盒饭,想了一会儿,“没。我自己想通了。”
“……”
这时候简念举杯伸臂,“敬你一杯。渐入佳境,演得蛮好的。”
郁野与她碰了杯,简念笑问:“考不考虑长期发展啊?”
“‘顾星燃’不是已经下线了?”
“可以复活啊。笔在程桑榆手里,她想怎么编怎么编,要是呼声高,男二上位都不是没有可能。”
程桑榆:“别乱来。”
简念又说:“或者我们也可以专门开一个姐弟恋的本子。”
郁野拿筷的手动作一顿。
程桑榆:“更不可能了。简导做没做过市场调研?市面上几大乙女游戏,弟弟的角色都是铁back。吃这口的受众没你想得那么多,做个调剂可以,单开一条主线,到时候点击率教你做人。”
简念憋笑,耸耸肩,看向郁野:“那没办法了,我们工作室是编剧负责制的,她话语权大,都得听她的。”
郁野没作声,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程桑榆不接简念的高帽:“少来,我就一片场打杂的。”
盒饭定了两种,都是有肉有菜,但肉的种类不大一样。
程桑榆手里的那一盒是整块的照烧鸡排,她扒拉着另个格子里的豇豆沫,迟迟没动鸡排。
“你不喜欢鸡肉?”郁野低声问了句。
“哦不是……鸡排有点不下饭。”
郁野把自己一筷子都没动的盒饭,推到她手边。
程桑榆抬眼看他。
“我还没动。”
“我知道……”这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
郁野又等了两秒,见她还是不动,直接夹出她面前的鸡排,而后把自己这边的小炒肉,夹到她的餐盒里。
程桑榆欲言又止。
郁野:“我不吃青椒。”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的解释。
“斯言都没这么挑食。”程桑榆笑了笑。
“因为她还是小孩。”
“你不是?”
郁野很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在问:你觉得我是吗
程桑榆轻咬了一下筷子尖。
小炒肉和青椒都是一块一块的,不知道多久能夹完,郁野极有耐心。
程桑榆却扛不住了,因为斜对面的简念,正不错眼地盯着他俩,表情有点看稀奇的意思。
程桑榆蓦地伸筷,把他的筷子格挡了一下,笑说:“好了好了,我够吃了。”
郁野没说什么,开始低头吃饭。
程桑榆也不再作声。
工作室层级架构扁平,上下级的区分并不是特别明显,简念作为老板,大家也都能随意开她的玩笑。
小周:“念姐,上个月就说要搬办公室,怎么又没动静啦?”
“这不是在等商务回款吗,你催催那边?一到账我就签租赁合同了。”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小周干劲十足,两口扒完饭,掏出手机就开始工作。
“你们分工好像不明确。”忽听郁野出声。
程桑榆转头看他一眼,他不紧不慢地吃着饭,神色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方才那一刻的异样感,倒好像是她多心了。
“嗯……人少嘛,太细分的职位就没设置,都是我们有精力就顶上。”
郁野点点头。
随口一提的话题,也没展开什么下文。
很快饭吃完了,大家各自收拾饭盒,归拢到袋子里,由两个人统一扔去垃圾桶。
小作休息之后,下午两点,继续开工。
刚开始拍这剧的时候,整个流程十分混乱。
简念带着程桑榆和沈既明,花了两三周的时间梳理流程,制定落地操作标准。这周开始执行之后,整个团队运作得特别高效,再也不必像之前一样,匆匆忙忙踩着死线更新。
不过下午的戏是舞会的群戏,角色各自心怀鬼胎,藏了诸多细节,调度相对复杂。
简念给大家打了一剂鸡血,把晚饭时间省了,一口气拍完,晚上七点左右就收了工。
收工后还有一系列的清点流程。
程桑榆跟各部门交接过后,返身回去,目光在客厅里环视一圈,发现所有演员都已经走了,郁野也不见了人影。
问琪琪,琪琪说:“可能是走了吧?他饰品都已经还回来了。”
他如果真走了,应当会打声招呼。
程桑榆拿不准,摸出手机,正要给郁野发消息,金毛狗狗的头像浮上来。
【家教|郁野:停车场等你。】
程桑榆跟大家打过招呼,准备闪人。
简念:“郁野呢?你把人喊上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啊。”
程桑榆默了一下,“我单独请他吃。”
简念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你好好招待,替我道声谢。报酬周一上班财务给他打过去。”
程桑榆拿上自己的包,朝外走去。
她有点不大记得车具体停在哪个位置了,到了停车场,四下张望。
听见一声鸣笛,望过去,一部车打起了双闪灯。
程桑榆快步走去。
拉开门,车厢里凉丝丝的,完全不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过一下午。
程桑榆反应过来,是郁野提前上车把空调打开了。
她低头去抽安全带,笑了笑说:“远不远?不要赶过去没座位。”
“我姐朋友开的餐厅。叫他们留了座。”
“你有姐姐?”
“我继父跟前妻生的。”
“多少岁?”
“大我五岁。二十五。”
程桑榆点点头,暗自松了口气,因为觉得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大约他和他姐姐相处就是这个样子。有姐姐或者妹妹的男生,一般都会细心一些,而相对的,跟年长的女性相处,就会稍微缺乏一些边界感。
她比他姐姐还大,能有什么?
车子启动之后,好一会儿程桑榆都没开口。脑袋过度运转,超出负荷,需要放空缓解。
还好身旁坐的是郁野,以他的性格,她不社交问题也不大。
越野车底盘高,也更有晃荡感,程桑榆抱着手臂,有种被摇晕了的感觉,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
眼睛再睁开时,只觉车厢里一片昏暗,只有仪表盘散发着黯淡的光。
寂静之中,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
她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郁野已经把目光转过去了,语气清淡,略有懒散地说:“醒了。”
程桑榆思维稍有迟滞,意识到车已经停了,转头往窗外望,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小型停车场。
程桑榆立即去看手机上的时间,九点四十。
“……我睡了这么久?”
“还好。”
“餐厅是不是已经打烊了。”
“嗯。”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很累。”
程桑榆立即解锁手机,打开手机地图,“那我们换一家?这附近……”话语一顿,因为发现定位是在荒郊野外的半山上。
“这附近可能没有第二家餐厅。”郁野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看见下面有个派出所,你看见了吗?”
程桑榆抬眼,透过车窗,顺着他抬下巴的方向看过去,果真看见蓝底白字的“公-安”二字,亮着叫人心安的白色灯光。
这一刻程桑榆确定了,郁野根本没有所谓的上课全程录音的习惯。
他只是能够很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安,并毫无痕迹地化解。
“我们总不能去派出所讨饭吃。”程桑榆笑说。
“可以。”
“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
“高中跟人打架,被留在所里,等家长来捞。等到半夜人也没到,没吃晚饭,饿得不行,我问民警能不能给一点吃的,他们给我点了一份外卖。葱油拌面,味道还不错。”非常平淡的语气。
程桑榆愕然去瞧他。
他妆已经卸了,恢复了那样干干净净的模样,总让她想到小时候吃的冰糕,揭开时那层带霜的白雾。
洁净、微凉、清爽。
“顾星燃”固然生动,但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他的本质。
“……你跟人打架?”
“嗯。”
“不是很能想象,你看起来是挺乖的一个小孩。”
“……小孩。”郁野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意味。
“你家长为什么不早点去接你。”
“可能有比我重要的事。”
程桑榆皱眉,“能有什么事情,比孩子更重要?”
“不知道。发财的事吧。”
程桑榆发现他有个习惯,不好笑甚至有点沉重的事,他反而会笑着说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程桑榆多少有些自责,“说要请你吃饭,结果快十点了还没吃上。”
“下山随便找一点吃的。”郁野发动车子。
“不行不行,请客的事情,怎么能随便,今天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糊弄过去简念那边也不好交代。”
郁野没作声,握住方向盘,在前方山路拐过一个弯,忽然说:“你会做葱油拌面吗?”
“这个很简单……”
“那就请我吃这个。”
程桑榆发现,在他讲完那段在派出所吃葱油拌面的经历之后,她没法把拒绝的话讲出口。
“到家的话,斯言她们可能已经睡了……”程桑榆沉吟,“我问简念睡没睡吧,去她那里找她借一下厨房……”
郁野平静地打断她:“不用。不想麻烦其他人。心意到了就行。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话里没什么遗憾的意思,也品不出什么欲擒故纵的用意。
他可能真是这么想的。他好像不习惯特别用力地去争取什么,哪怕被爽约,可能稍有不高兴,但也不会过分意难平。
程桑榆又纠结起来。
片刻,她说:“你家有厨房吗?”
郁野蓦地转头看她一眼。
“……有。”
“食材和佐料有吗?”
“需要哪些。”
“油、面、鸡蛋、葱、蒜、盐、酱油、生抽、老抽、蚝油。”程桑榆掰着手指数。
“没有葱蒜。”
“那你导个你家附近的超市。”
郁野迟缓地“嗯”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样高兴,至少,能继续与她单独相处且吃上一碗她亲手做的面的期待,并没有超过这样的认知:
已知她是具有常识的成年女性,那么她敢深夜去一个异性家里做饭,只有一种可能,她根本没把这个异性当异性。
「虽然我二十岁,小了你十二岁,但我毕竟生理性别为男,你确定吗?」
这句话,在郁野脑子里过了三遍,还是没说出口。
怕把她吓跑。
还因为,他可能是真的饿了,真的有一点馋一口葱油拌面。
下山路还长,安静了一会儿,程桑榆想着得聊点什么。她意识到虽然郁野这个人比较寡言,但和他聊天其实不难展开。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程桑榆开启话题。
“嗯?”
“你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吧,怎么会愿意来我家做时薪一百的家教?”
“因为少爷生活过腻了。”
程桑榆露出“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郁野扬一扬嘴角,“出去旅游,孔新语帮忙照顾过阿加莎,我还她人情。”
程桑榆点头:“难怪。”
“我也有问题。”
“你问。”
“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看你像个学生,让我看一个学生在我眼皮底下被坑,良心不大能过得去。其实我不是什么很有正义感的人,你看我都懒得去举报……”
“你为什么习惯性贬低自己。”
程桑榆一愣,“我有吗?”
“在片场我就想说。”郁野看她一眼,表情很认真,“你觉得自己被砸到了不要紧,演员更要紧。我不认为斯言会愿意听见你说这样的话。”
“……不要动不动搬斯言的名头啊。”
“那你承认吗?”
“……是有一点吧。”程桑榆反应了一下,笑起来,“喂,你是在教训我吗?”
“不敢。”
“你已经这么做了。”程桑榆瞪他一眼,“有个问题我也在片场的时候就想说了。几次了,你对我直呼全名?我总归比你大一点,叫声‘姐’会很难以启齿吗?”
“不这样叫你,是因为我真的有姐姐。”
“……没听懂?”
“没听懂就算了。”
“……”程桑榆不想和他计较。跩什么,小屁孩。
车沿着山道,一圈一圈往下开。深夜寂静,偶有车辆与他们错行。
郁野喜欢这种世界上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孤独感。
“其实我看过《叛逆的鲁路修》。”郁野忽说,“也看过《死亡笔记》。”
程桑榆略有惊讶:“我没记错的话,鲁路修是06年的作品,你不比它大几岁。”
“为什么要强调年龄。你觉得我们有很明显的代沟?”
“……不好讲。”程桑榆不自觉地轻咬了一下嘴唇,脑子里那根松弛下去的弦,又一时绷紧——
现在很少有一个人,会让她有这样纠结的心理历程,直觉和常识一直在打架。
直觉让她察觉出某种进攻的意图。
常识告诉她这不大可能。
她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一边,又不好打草惊蛇,如果是自作多情,两个人都会闹得很尴尬。
在没有充足证据之前,或许暗自观察最为稳妥。
随意闲聊,渐渐回到了灯火璀璨的地方。
车先开到了一家营业至零点的小型商超。
程桑榆直奔生鲜蔬菜区而去,郁野推上一架购物车,跟在她身后。
程桑榆拿了一把葱,一头蒜,转头,目光定在购物车上:“你要买很多东西?”
“……你不用推车?”
“我已经买好了。”
“……”郁野把购物车推到了一边。被她这样一讲,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不过来都来了。”程桑榆却顿住脚步,“你还有其他想吃的吗?青椒肉丝我很拿手……哦对了你不吃青椒。”
“……”
“做一道炝生菜,再拍个黄瓜,打个虾皮汤解腻吧。你觉得够了吗?”
“够了。”
郁野推着购物车,看着程桑榆的身影轻盈地穿梭于货架之间,拿齐她要的东西。
她拿起一颗生菜瞧了瞧,不满意,放下又拿一颗。
非常的心无旁骛。
和白天帮他夹耳骨夹时的神情,别无二致。
生菜没什么特殊的。
他也
没什么特殊的。
程桑榆拿着挑好的生菜,丢进购物车里,看了他一眼,立即稍向他倾身。
郁野顿时屏住呼吸。
程桑榆:“怎么这个表情?是不是开车开累了?下山你应该让我开的。”
“……没。不累。”郁野挺直肩膀。
这样真诚而关心的目光,让他觉得,他大约还是比生菜要特殊那么一点。
第14章 14喊她名字喊得跟宣战一样
郁野喜爱整洁,不到洁癖的程度,偶尔犯懒,会允许家里自由熵增,但不会允许混乱超过某个临界值。
开车回泊月公馆的路上,郁野在心里盘算,目前家里的整洁状况,禁不禁得起喜欢的人的临时突击。
结论是如果今天扫地机器人没有出现故障,阿加莎没有小规模拆家的话,他只用在进门之后,及时关上卧室门,不让程桑榆看见自己床上早起换装残留的一堆衣服,那么大体上还是看得过去的。
车停入地下车库。
郁野先一步拉开后座,拎上放在座椅上的购物袋。
程桑榆下了车,抬头一看,四周豪车环伺。不亏是泊月公馆,郁野的这台大玩具停在这儿都不够看的。
郁野抬手指一指旁边停车位上的一部兰博基尼,说道:“这是我的另一个生日礼物。”
程桑榆难掩惊讶:“……我现在信你是日子过腻了。”
郁野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地扬起嘴角,“你信了。”
“……”
这个人了不得,在信口胡说方面天赋异禀,因为一张脸长得太有信服力,别说是兰博基尼,就是布加迪她也不大会怀疑。
郁野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说道:“我爸叫郁长河,长河落日圆的长河,网上能搜到。就是一家化工材料企业的副总,有一点钱,但不到能随便买跑车的程度。”
程桑榆点点头,“不过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
郁野住的是泊月公馆的二期洋房,五楼,带一个很大的露台。这里是郁长河的个人投资之一,郁野只是借来住一住。
走出电梯,程桑榆便听见一声隐约的狗吠。
“阿加莎?”
郁野点头。
指纹密码锁,郁野把拇指贴上去,“滴”的一声开锁,推门瞬间,阿加莎立即扑了上来。
郁野挠它脑袋,“今天有客人过来,有礼貌一点。”
阿加莎立即给程桑榆来了一套既礼貌又热情的欢迎仪式。
程桑榆被扑蹭得差点招架不住,心想养狗确实是个好选择,工作整天回到家里被这么来一下,班味都能减少一半。
程桑榆蹬掉脚上的鞋,“有没有……”
话音没落,郁野已从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取出了一双凉拖,俯身放到了她面前。
程桑榆困惑极了:“……你什么时候还拿了双拖鞋?我怎么没印象?”
“你接你们摄影师语音电话的时候。”他边说边往里走,话音像朵航迹云被他留在身后,“这两天没打扫,屋里有点乱。”
他拎上购物袋去厨房,脚下先拐了个弯,去卧室门口带上了房间门。
程桑榆被阿加莎簇拥着进了屋,环视一圈,房子宽敞井然,和“乱”这个字根本不沾边。
郁野把袋子放在流理台上,正要去拉冰箱门拿水,瞥见跟了过来的人影,“不先休息一下?”
“直接开始吧。”程桑榆走到水槽前面,拧开水龙头洗了手,便去查看厨房设施。
设备齐全,有经常开火的痕迹。调料不缺,甚至八角桂叶小茴香等香料都配备了。
“你会做饭?”
“会一点。有空会做肉给阿加莎吃。”
“狗狗没这个需求自己就不会开火是吧?”程桑榆笑。
“嗯。”他不懒,但也没勤快到顿顿做饭的程度。
“挺好的。至少饿不死自己。”
程桑榆团起头发,打开购物袋,拿出里面的东西,取下刀和砧板,用水冲了冲,开始处理食材。
郁野拧开纯净水的瓶子,“喝水吗?”
“等会儿吧。”
郁野就把瓶子放在了流理台上,一个既方便取用,又不会干扰到她的位置。
“我可以帮忙。”郁野说。
程桑榆转头把他这衬衫西裤的装扮打量了一眼,“算了你待着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我去换一身。”
程桑榆处理完了生菜,郁野回到厨房,换了黑色T恤和短裤。单从审美来看,他可能最适合黑色,因为皮肤白皙,又生得干净清爽,像被黑夜烘托出的霜色月光。
“还需要做什么?”
看他打定主意要打个下手,程桑榆便说:“那你剥蒜吧。”
郁野点头,把那头蒜拿了过来,掰下几瓣,问程桑榆:“够吗?”
程桑榆抬头瞥一眼,“够了。”
郁野从刀架上取下另一把刀,拿刀背把蒜拍了几下。
程桑榆错眼一看,笑说:“看来确实做过饭的。”
郁野不作声。只算肯定,都算不上是夸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比拿了一等奖学金更高兴。
几瓣蒜,很快剥得干干净净,装在一只小碗里备用。
程桑榆弄完生菜又去切葱段,动作利索,郁野自感在她面前,自己也只配剥蒜,就不再插手了,手洗干净之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与她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仗着身高差,稍稍把目光侧低过去,就能把她的动作看得一干二净。
她的手非常好看,细长手指动起来更具美感,青白葱段长度相差无几,乖乖地陈列于她的指间。
刀切案板,发出极有规律的声音。
如果不是养了阿加莎,郁野并不愿意住在这里,空旷冷清,好像不管多少的声音填进去都有回音。
此刻这些“笃笃笃”的声音,让这个空间好像活了过来。
程桑榆忽然动作一停。
扣在扣子上的系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衣袖滑落下去,笼住小臂,差一点拖到案板上。
她犹豫着正要放刀处理,郁野一步靠近。
低头,径直挽住她的衣袖,折了两折,仍旧拿系带束起,扣上纽扣。
这个过程里,他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在她手臂皮肤上碰了一下。
程桑榆身影稍滞,目光别过去,只盯住案板。
后知后觉,自己工作那会儿帮他戴耳骨夹和戒指,有点太浑然忘我,以至于缺少了一点边界感。
此刻会站在这里做饭这件事本身,更是如此。
片刻,郁野便退回原处,“好了。”
程桑榆笑笑:“谢谢。”
不由地加快了动作。
葱段切完,再去打蛋,筷子搅拌蛋液,在玻璃碗上擦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后续程桑榆起锅烧油,榨葱油的同时,煮上面条,等调好了料汁,面也煮好了,时间控制得分毫不差。
面捞起来控一控水分,倒进一只大碗里,把葱油酱倒进去,搅拌几下,撒上青绿葱花。
香气扑鼻。
程桑榆:“你端去餐桌吧,如果饿了可以先吃,炝生菜马上就好。”
郁野把碗端了出去,人又回到了厨房。
仍是离得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程桑榆笑:“偷师啊?”
“你愿意教吗?”
“你姐都不愿意叫一声,一点礼貌都不懂,懒得教你。”
台阶都铺到他脚底下了,他完全可以顺势喊一声“桑姐”。
他不喊,只是扬了扬眉。
炝生菜好了,虾皮紫菜汤也盛了出来,最后是拍黄瓜。
郁野端去餐桌,拿上碗筷。
程桑榆洗了手,走去餐厅坐下。
郁野站在餐桌对面,捏着纯净水瓶往玻璃杯里倒水,倒到半满,手臂伸过来,把杯子搁在她面前。
程桑榆道声谢,端起来喝了一口。
郁野仍不急着坐下,取一只小碗,从大碗里挑出一碗面,连同筷子一起递给她,待她接过之后,这才坐下。
他真的有种旁人不及的细心,且非常自然,好像天生能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需求。
郁野给自己挑了一碗面,这才动筷。
程桑榆顿筷,抬眼看着他,虽然她
对自己的厨艺极有信心,还是忍不住等待反馈。
郁野吃面的动作不停,“你应该看过周星驰的《食神》,里面有道黯然销魂饭。”
程桑榆笑起来,“别人吃黯然销魂饭吃哭了,你也没哭啊。”
他抬起手指,在眼前比个眼泪往下流的动作。
他真的很好玩,很捧场,很不吝于给足情绪价值。
“很好吃。”郁野把这一口咽下去,而后换了郑重的语气,看着她说道,“你很重视答应过别人的事。”
“因为斯言还小的时候,她爸爸哄她玩,一时兴起就答应带她去水族馆、去野生动物园,每次她兴冲冲地收拾好了,他爸爸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诉她要出差要加班,去不了……她不是爱哭的孩子,但每次都因为她爸爸爽约泪眼汪汪的。后来我就告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随便答应;答应了的事情,不管怎样都要争取做到。”
郁野目光低垂,一时没作声。
程桑榆意识到,郁野并不是缺乏情绪波澜,而是在某些事情上,刻意地选择用漠然的态度进行应对。
此刻就是这样。
她是骤然想到,他说他是容易被人放鸽子的体质。似乎不难猜想,是哪些人在放他鸽子。
她张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却听郁野出声:“你和她的名字缩写是一样的。”
“你注意到了。”
郁野点头。
“其实当时斯言出生,给她起名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到。是后来准备离婚,我发现只要把唐斯言改成程斯言,她就和我名字的缩写一模一样。所以为了让她改姓,很多事情我都可以退让。”
郁野说:“很浪漫。”
程桑榆看他。
“就好像下雪天,你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她就踩着你的脚印,走你为她走出来的路。”
程桑榆怔了怔。
真正浪漫的人,恐怕绝对不是她,起码她想不到这样诗意的表达。
程桑榆挑起一箸面,缓慢地咀嚼。
或许有些事还是被她复杂化了,有没有可能,他在家庭关爱方面有些缺憾,以至于不自觉地把同样父母离异的斯言,当做了他的对照组?
那他一切不自觉向她靠近的行为,就情有可原。
不是“姐姐”,是“妈妈”?
虽然被“超级加辈”有些不爽,但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桌上手机振了一下。
程桑榆拿起来看了眼,是康蕙兰的消息,告诉她斯言跟往常一样十点上床睡觉了,她也准备去睡了,问她几时回来。
程桑榆放筷回复,说吃个夜宵就回,让康蕙兰先睡。
再返回列表看了看,群里有些消息,同步工作流程的,可回可不回。
倒是简念,给她发了几张郁野的剧照。
一张禁得起高清摄像机检验的脸。
程桑榆把照片点开,举起屏幕给郁野看。
郁野瞟一眼就把视线避开了。
程桑榆笑说:“简念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认真考虑。她有一些更正规的渠道人脉,也可以推荐给你。”
“我不喜欢跟很多人打交道的工作。”郁野平静地说,“如果你还需要我客串,我可以答应,别的不考虑。”
“你今天拍下来,有一点成就感吗?还是只是觉得累?”
“累。”
“那不会有下次了。”程桑榆说,“抱歉。”
“……没有道歉的必要。”
“我知道有些人,一些事情对他们而言,硬着头皮不是不能做,但对情绪的消耗很大。如果这件事在你这里的正反馈很弱,那就没有继续尝试的必要了。不要勉强自己,就让‘顾星燃’死透吧。”
郁野不作声。
有些社交场合,郁长河会带他去。即便没有履行什么陪伴的义务,但并不妨碍郁长河自觉“虎父无犬子”,把这个优秀的长子,当做自己的军功章,处处向人炫耀。
有一次他冲郁长河发了火,说以后这样的应酬都别带他,烦得很。
郁长河语重心长地说,这些都是人情世故,你再怎么烦,也得学着去做,人不可能活在真空里。
复杂的重组家庭,注定了没人在意,有时候他宁愿活在真空里,没氧气被憋死他都愿意。
因为有时候真的很烦。
而这个人说,不要勉强自己,就让‘顾星燃’死透吧。
人彻底想明白,且下定决心,不过也就一秒钟的事。
“程桑榆。”
程桑榆已经默许了郁野对她直呼其名,但此刻他忽然抬眼,把她的名字叫出来,她还是心头突跳了一下。
“嗯?”程桑榆勉强一笑。
“……没事。”
“……”程桑榆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口气松下去。没事?没事那干嘛把她的名字喊得跟宣战一样。
第15章 15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几次观察,程桑榆发现郁野食量不算大,所以煮面的时候有意控制了一下分量。
桌上的几只碗,除了虾皮紫菜汤,其余都清空了。
郁野还没放筷,瞧着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程桑榆忙问:“是不是煮少了没吃饱?”
郁野摇头:“吃饱了。”
程桑榆便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郁野将她一拦:“我来吧。”
“没事,我……”
郁野却十分坚决,归拢筷子,叠放空碗空盘,端去厨房。
没法一次性端完,剩了汤碗在桌上,程桑榆也就顺手端了起来送过去。
郁野转头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碗筷堆进水槽,郁野打开洗碗机柜门,“稍等,我把碗放了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个车……”
“小区路很复杂,你一个人绕不出去。”
碗冲一冲,放进洗碗机,丢了个洗碗块,关上柜门。郁野挤出一泵洗洁精洗了手,抽厨房纸巾把手擦干,说:“走吧。”
两人走到玄关处,阿加莎跟了过来,冲着郁野低吠一声,以示存在感。
郁野打开柜子,把牵引绳拿出来,“稍等,我带它一起出去。”
程桑榆点点头,自己先换了鞋,拿上搁在柜子上的提包。
打算先把门打开,但看了一眼,发现无从下手。
把手是固定的,有个指纹识别的区域,除此之外,没看见哪里像是开关。
程桑榆转头,“是必须指纹开门吗?”
“对。”
“……你看我还信不信你。”
郁野轻笑一声,起身两步走近,手臂从她身后伸了过来。
鼻子嗅到一阵干净的香气,程桑榆几乎出于本能地绷直了后背。
男生比她高了二十多公分,靠近时把身后的灯光都挡得严实。
人哪怕闭上眼睛,当有人把手挨近额头时,也会有一种磁场般的感应。
此刻郁野的存在感,就与之类似,衣角都没有挨上,却强烈得难以忽视。
他修长的手指抓住了把手下方面板上,一个释压阀门一样的旋钮,往左一拧。
门应声而开。
程桑榆无声地呼了一口气。
阿加莎被关了整天,按捺不住,几度往前冲,又被郁野稍稍拽回。
到了车上,阿加莎坐后座,车窗打开一线,它哈着气,兴奋而愉悦地吹着夜风。
程桑榆却很沉默。
郁野转弯时往右边瞥了一眼,“是不是困了?”
“……嗯,有点儿。”
“抱歉。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程桑榆笑笑,“没事,明天不加班可以晚起。”
她把头转过去看玻璃窗,打了个呵欠。
犯困是个保持沉默的好借口。
枳花西路离得不远,夜里车又少,十来分钟就到了。
程桑榆没让郁野把车进去,只停在小区门口。
她拉开车门,笑说:“今天谢谢了。”
“小事。”
“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阿加莎听懂了似的“汪”了一声。
郁野说“好”,顿一顿,又说:“晚安。”
他手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昏朦的光线里看去,一张漂亮而干净的脸上,也不免有几分疲色。
可能正因为这样,伪装没再那么无懈可击,即便只是一瞬间,她也在他的眼睛里,察觉到了某种柔软和不舍。
程桑榆抿住嘴唇,没答这句话,只轻轻点了点头,把门甩上了。
走得很快,心烦意乱。
直到进了楼道,察觉到自己“咚咚咚”的脚步声似乎有些扰民,才慢了下来。
到门口,从包里翻出钥匙,轻轻打开门,换鞋,没开灯,蹑手蹑脚走进卧室,放东西,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澡。
门关上,程桑榆打开浴室灯。
接一捧水浇到脸上,抬头,注视镜中的自己。
她一直被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偏小,加之离婚以后精神焕发,有时候被行业内的异性搭讪,她讲自己有个九岁的女儿,多半都是不信。
信了的,自然也没了下文——人家是想当爸爸,但不是想给别的小孩当爸爸。
离异有娃的身份对程桑榆毫无影响,反而是把无往而不利的武器,能够斩断一切恼人的异性缘。有一阵她的头像都是“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的表情包。
理性上她还是不相信,一个小了她十二岁的年轻男人,会真的对她产生男女之情。
但直觉敏锐感知到了某种脱离常规的危险,因此不管是不是她在自作多情,她不准备继续一探究竟。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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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周多的时间,郁野与程桑榆一面都没见上。
吃夜宵时问斯言,她说程桑榆她们准备搬办公室了,这段时间除了常规工作之外,还要整理东西,所以晚上会留到很晚。
微信上,他照常发去讲课的音频,她照常回复“辛苦了”并转来课时费。
一切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是因为他自己偏离了轨迹,所以这些“如常”都变得难捱了起来。
不是没有想过,吃完夜宵之后,在小区门口多逗留一会儿等她回家,或是故意落下一点什么东西,早起过去拿。
但这种行为和跟踪狂没什么两样,他很难说服自己,用这种骚扰的方式,去对待自己重视的人。再想见她也做不到。
暑假就要结束了。
一筹莫展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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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言是不是要开学了?”
简念的一句问话,让原本加班加得昏昏欲睡的程桑榆,下意识瞟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上角的时间,8月28日。
她再一次被提醒,今天是郁野最后一次登门上课。
程桑榆“嗯”了声。
“这两个月辛苦你了,都没空好好陪小孩。”简念说,“国庆准备组织团队出去旅游,到时候你把斯言也带上。”
“看来是真挣到钱了,突然这么慷慨,我都不习惯。”程桑榆笑说。
“再抠门也抠门不到你这个头号功臣身上啊。”
这时候群里运营发了条消息,是他们的短剧切片破十万点赞的截图。
程桑榆不用点开就知道,一定是“顾星燃”的切片。
他就那么寥寥几个镜头,但因为长得实在太帅,人设又足够阴湿,慢动作剪辑再配几首背德BGM,一时爆发式地传播开去。
简念问道:“‘顾星燃’上线的这一集,郁野他自己看了没有?”
“没。”程桑榆把目光定在文档上,“……不知道。应该没看吧。”
“你没问他?这集数据爆了,讲道理还是得感谢他。你看你方不方便帮我约个时间,我们请他吃顿饭。”
“要不我微信推给你,你自己请吧。”
简念多敏锐的一个人,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你俩闹矛盾了。”
“没啊。我跟他都不熟,有什么矛盾可闹的。”
简念后台报表也不看了,托腮盯着她,要笑不笑的。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你察觉到了?”
程桑榆倏然抬头看她。
“我还以为你这一回雷达失灵了呢。”简念笑说,“再年轻的男人也是男人,对吧。”
“……快别说了吧我都烦死了。”
“烦什么?这不是证明你的魅力非凡,老少通吃吗?”
“你还真信他那么年轻能看得上我啊?图我什么?无痛当爹?”
她俩声音大了点,另外一桌的小周转过头来,好奇问道:“什么瓜?谁当爹?娱乐圈又发现新孩子了?”
程桑榆:“……”
她把笔记本电脑一把盖上,抄起托特包塞进去,起身。
简念笑:“干什么去啊?”
“炒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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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整,郁野准时结束授课。正课内容上一次就完成了,今天这最后一节他做了一个全盘的梳理,并传授了几个自主学习的方法。
收拾好背包,走出书房,康蕙兰立即热情招呼他去吃夜宵。
“今天就不吃了。”郁野说,“您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要维修安装的东西,我帮您弄了。”
康蕙兰笑说:“都检查过,没有了。”
郁野点头:“那我就回去了。您跟斯言妈妈说一声。”
“哎……”康蕙兰喊住他,“吃一口再走吧?晚上请客剩了很多菜,夏天又不能久放,倒了怪可惜的。”
郁野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程家今天似乎来过客,茶几上摆着瓜子水果,餐桌上一桌子菜,几乎都没动过。
郁野犹豫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康蕙兰便去拿碗盛面。
郁野去洗了个手,在斯言对面坐下,接过面道声谢。
斯言挑着面条,叹了声气。
郁野轻笑:“这么沉重的心事?”
斯言看他:“郁老师,你不给我补课了,我还可以跟阿加莎玩吗?”
“当然。”
“但是你也要上课,会很忙吧。”
“……嗯。”郁野不好做什么保证。
斯言年纪小,但懂得有些事最好不要强求,免得叫别人为难,自己也伤心。
两人不再说什么,各自埋头吃面。
忽听玄关处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郁野动作一顿,忍住了没有立即转头去看。
斯言望过去:“妈你回来了。”
程桑榆:“嗯。”
康蕙兰:“晚饭吃了没有?吃不吃夜宵?”
“吃过了。”程桑榆换好鞋,往里走,瞥见了餐厅里的郁野,正想着怎样打招呼合适,他把目光抬了起来。
她有点仓促地露出微笑,打声招呼:“上完课了,郁老师。”
郁野不错目地盯了她两秒钟。
如果不是时间明明白白地指向8月28日,他以为这是他第二次登门——她脸上的表情,以及称呼“郁老师”的语气,和那一回一模一样。
搞得这么客气疏远,就有点刻意了。
郁野只“嗯”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程桑榆走去厨房洗手,一边问道:“二表叔他们走了?”
“走了。”康蕙兰答。
“他们没吃晚饭啊?怎么桌子上的菜都像没动过的。”
“刚动筷子就被我撵走了。”康蕙兰没好气。
“啊?为什么?你不是听说人家从老家要来,早早就开始准备吗?”
“你表叔真是气人。”康蕙兰明显一口气没顺下去,被提起来,也不顾得还有外人在,立即开始吐槽,“你知道他过来是干什么的吗?”
“借钱?”程桑榆洗完手,回到客厅,提凉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给你说媒!你表婶哥哥的儿子,你记得吧?”
“不记得。”
“就在市里做建材生意的那个,之前找了个女朋友,订了婚结果人跑了。”
“哦,好像有点印象。”
“他不是后来一直没找吗,他今年满三十六,家里着急,到处给他说媒。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家头上来了。你表婶吹得天花乱坠,说人今年刚换了大奔,市里也有三套房……我把他们臭骂一顿,我说你们不是纯粹害人吗,我们桑桑离个婚
掉一层皮,现在好不容易事业有起色,日子过得舒心点了,你们还想把人往火坑里推,缺德不缺德!退一万步讲,要真是一表人才,接触接触也行,就当交个朋友,可长得那个样子,还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当我们收破烂的吧,什么垃圾都敢往我们家里倒!”
程桑榆听得津津有味,笑着比个大拇指,“您骂得真好听。不过这不把表叔一家给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了。我这骂的都是轻的,要是你爸还在,他直接拿擀面杖把人打出去你信不信。不光你表叔,以后不管是谁,给你保媒拉纤的,来一个我骂走一个。我们娘仨一起,日子不要太好过,何必再找个男的放家里,伺候人的日子没过够是吧。”
听到“你爸”两个字,程桑榆神色黯了两分。
斯言把一口面咽下去:“姥姥,我也不想我妈再找!”
康蕙兰笑着摸摸她脑袋。
郁野埋头吃面,全程没有抬一下眼皮。
吃完,郁野把自己的碗送去厨房,起身告辞。
程桑榆一直在留意他的动静,忙说:“稍等。”
郁野身影滞在客厅里。
程桑榆转身进了卧室,片刻,走出来,手里多了一封红包。
郁野不可觉地蹙了一下眉。
程桑榆走到他跟前,笑着把红包递给他,“这是最后一次课时费和我额外封的一点辛苦费。这两个月麻烦你了。”
郁野目光定在那红包上面。
“去年寒假我也给小孔封了的。就收下吧,一点点心意,不要嫌少。”
郁野缓缓抬眼,盯住她。
也不是多锐利的目光,甚至称得上是淡漠,但被他这样瞧着,仍觉得脸上挂着的微笑,摇摇欲坠。
最终,郁野伸手,手指捏住红包,接了过来,淡淡地说:“客气。”
郁野把红包随意地往裤子口袋里一揣,提上黑色双肩包,同康蕙兰和斯言依次道别,朝门口走去。
按理最后一次上课,把人送到门口才算礼数周全,程桑榆却没跟过去,真是一点对峙的精力都没有了。
她现在过得比较自私,不常有负罪感,但这一刻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郁野。
如果是她多想了,那相当于她给了他安了一桩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死罪”,平白污蔑他人的动机,并不好受。
如果她没有多想……他真的很好,很干净,很真诚,不应该被成年人的这一套“心照不宣”的社交规则敷衍。
发呆的时候,却听门已经被轻轻地甩上。
程桑榆过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反锁门,却在瞥见鞋柜上的东西时,一下愣住。
柜子上放了个盘子,平常用来随手放钥匙、硬币等零碎杂物。
此刻,她刚刚给出去的那只红包,正无声地压在盘子下面。
她抽出红包,打开。
一共五百的红包,他只拿了两百,今天的课时费。
第16章 16“还人情能有点新鲜花样吗”……
从恍惚中回神时,郁野已经到了家门口。
阿加莎照例热情相迎,他退后半步,干脆在玄关地板上坐了下来。
伸手挠一挠阿加莎暖和的肚皮,片刻,在黑暗里低声一笑:“人家都不要见你了,还傻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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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以后,郁野升入大三,课程不再像大二那样密集,每周除了几堂专业课,就是去校企合作的实习基地实习,做一些产线优化的工作。
通常都是他和卓景阳、孔新语三人组一起行动。
孔新语感觉到了郁野整个人散发着很浓重的丧感,比上学期更盛,虽然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既是班长又是郁野的朋友,本着对班里每一个同学负责的态度,凡事对郁野都多了两分关注。
中午在实习基地的食堂吃饭。
“这周五要交机械系统设计的随堂作业,下周三的CFD老师要点名,不能缺课……”孔新语轻敲了一下桌面,“年级第一,听到没有?”
郁野回神:“……嗯。听到了。谢谢。”
卓景阳煎饺蘸醋,咬了一口:“你干嘛提醒他,这不是你把他从第一名宝座上拉下来的最好机会吗?”
孔新语正气凛然:“因为我要堂堂正正地对决。人都有失恋啦、家庭变故啦这种状态不好的时候,我不能趁人之危。”
卓景阳看向郁野:“原来你是失恋了啊?我说呢你怎么每天跟行尸走肉一样。”
郁野:“……”
“跟谁啊?你身边出现过除了阿加莎之外的第二个异性吗?”
孔新语拿记事本轻轻打了一下卓景阳的手臂,“不要随便打听别人的私事。”
她凑近卓景阳,低声说:“万一不是异性,你岂不是很尴尬。”
卓景阳恍然大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郁野:“……”
当他聋子是吗?
食堂很难吃,郁野一口也吃不下了,放了筷子喝口水,正准备端盘起身,孔新语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解锁,点了几下,长按屏幕下方,输入语音:“不用客气的桑姐,我抽空帮斯言看看就行,红包就不用了,你平常都帮了我这么多了。”
她松手,语音条“咻”地一声发出去。
郁野松开在听见那个名字时,一瞬捏紧的水瓶,重新把筷子拿了起来。
片刻,手机又振。
孔新语再次拿起手机:“好的好的,桑姐你发过来吧。”
咻。
郁野若无其事地看向孔新语:“要你帮什么忙?”
“斯言英语拓展课堂的作业,把一本中文绘本翻译成英语。桑姐说她日语还行,英语抓瞎,让我帮忙做个校对。”
“……她本科是日语专业的?”
“对啊。你都给人当了两个月家教了这个都不知道?桑姐大三还去过早稻田大学做过交换生呢。”
郁野默了片刻,说道:“我帮你?”
孔新语每次考试惜败于郁野,就是英语拖后腿。她从西南的小地方考过来的,不像大城市的学生,能够从小接触到那么优质的教学资源。
“行啊!”孔新语求之不得,把程桑榆发来的文档,转发给了郁野。
郁野:“就一个要求,别说是我做的。”
“啊?为什么啊?”
郁野随口瞎编:“欠了她一个人情,没机会还。”
孔新语不是很好意思忝占功劳,“那我说是一个朋友跟我一起做的,不提你名字行不行?”
“嗯。”郁野放筷端盘,起身,“你们慢吃,我先去便利店买水。”
卓景阳:“帮忙带一瓶。”
孔新语:“我也要。”
郁野点头。
还了餐盘,郁野往外走。
有两个女生盯了他好久,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快走两步跟上来,问道:“同学请问你是不是那个‘顾星燃’……”
“不是。认错人了。”郁野脚步不停。
走到便利店门口,郁野在路旁的树影下顿步,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很久没有联络,对话框已经沉到了很下面。
上滑屏幕,直到看见“csy”三个字母,手指顿住。
她什么时候换了头像。
仍然是日剧截图,一个齐刘海的肉脸女孩子,台词是“我享受孤独”。
把图片存下来,以图搜图,结果显示出自一部名叫《这个不可以报销》的日剧。
再点开她的朋友圈,只有“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的提示,和他上一回查看时一样,没有任何更新。
是否是他太过轻浮,基本信息一概不了解也敢妄称“喜欢”。
可如果不是,闷到发痛的心脏又要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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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长河和第二任妻子秦婉娴生的儿子过生日,在高档餐厅定了个包间,让郁野参加。
有些时候,郁野会以参与基本限度的人情往来的方式,换得耳根清净——他如果不去,郁长河必然要打来电话,推销他那套“人不能活在真空里”的理论。
生日宴秦婉娴的父母也参加了,这使
得对郁野而言本就无聊至极的应酬饭,变得更加烦闷。
秦婉娴大专文凭,家境很是一般,当时凭一张脸,进了郁长河朋友开的公司里做前台,自搭上郁长河以后就辞了工作,之后三年两胎,专心做起了全职的郁太太。
她父母也跟着受益,由郁长河出钱盘下一家汽配店,人员都配齐,平日里不必镇店,也自有收益源源不断地打到账上。
秦婉娴一儿一女在手,地位稳固,养尊处优久了,对任何人都带点儿不自知的傲慢。而她父母,心知郁长河才是真正的财神爷,丝毫不敢得罪,平日相处笑脸赔尽,谄媚得叫人牙酸。
郁野实在看不得他们作秀,坐下以后只顾沉默神游。
直到郁长河突然点名:“小野,你秦阿姨说在手机上刷短剧刷到你了。是不是你?”
“嗯。”
“怎么突然想起去拍网剧了?缺零花钱啊?”郁长河笑问。
郁长河不是严肃的长相,相反面皮白净,仪表堂堂,潇洒又不失亲和。
他与叶琳都长得好看,当年结婚时,大家交口称赞“金童玉女”。
郁野完全遗传了两人长相上的优点,而郁野同父异母的弟弟郁恒和妹妹郁恬,就欠缺了一点火候,把郁长河和秦婉娴最大的缺点,各自继承了一项。
大部分的人都是视觉动物,郁长河更是不能免俗,他即便现在与郁恒郁恬更亲近,心理上却还是更以品貌兼优的郁野为傲。
平日相处机会不多,郁长河总是寄望在有限的时间里,充分散发自己的父爱。
“感兴趣就去拍了。”郁野淡淡地说。
“玩一玩可以,还是别当个正事儿。”郁长河笑说,“我听说你们学校有MIT机械工程系的短期科研班,你报了没有?”
“没。”
“那慕尼黑工业大学的交换生项目呢?”
“没。”
郁长河不大高兴,但领导做惯了,再不高兴也能保持笑容,“都大三了,对未来没有一点规划啊?”
“有。”郁野掀一掀眼皮,“我不是正在做吗?拍网剧。”
包厢里沉默了一瞬。
郁长河笑说:“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当然是玩笑,但郁长河越是这样,他越要说:“没开玩笑。”
秦父接了话:“小野你成绩这么好,去拍网剧不是大材小用吗?”
“钱多。我爸一年分红,赶不上人家一场直播。”
“话不是这么说的,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钱衡量。”
郁野似笑非笑的,不说话了。
这表情的意思仿佛是:原来你也知道。
秦父一时讪讪。
秦婉娴很不悦,她很见不得郁长河和他前妻叶琳生的这个大儿子,有他在,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未来总要少分一份家财。
但她没在郁野身上占到过什么便宜,相反还吃了不少软钉子,现在看见自己父亲讨了个没趣,不敢言语出头,但又不想咽下这口气,于是露出个笑容,转移了话题:“小恒,你今天成绩单领回来没有?”
郁恒啃着鸡腿,点了点头。
“考了多少分啊?”
“八十五。”
郁长河:“哟,不错,总算上八十了。”
秦婉娴看向郁长河,笑说:“小恒这阵子上课可认真了,说是一定要上八十让爸爸看到他的进步。”
郁长河点头:“我就说了,天道酬勤。”
“那是不是得给小恒一点什么奖励?”
郁长河问郁恒:“你想要什么?”
秦婉娴:“你过一阵子不是要休假吗?要不带小恒去美国看F1比赛吧?法国那一站他好几个同学都去看了,他没去,跟人家都聊不到一起去。正好还能顺便去参观参观藤校,好让小恒以后向名校看齐。”
郁长河思索片刻,点点头:“也行。那签证机票的事,你去办吧。”
“我爸妈也去行不行?他们只在新马泰这块打转,我也想带他们去世界灯塔见见世面。”
“既然去那就一起去吧,多两张机票的事。”
这时候,秦婉娴才好似想到现场还有一个人的存在,转头望过去,笑问:“小野你去不去?”
郁野:“去。麻烦秦姨也帮忙订张机票。”
秦婉娴表情呆住。
“怎么?秦姨不欢迎?”
“那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秦婉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干笑一声。
这时,郁野口袋里的手机一振。
拿出来,看见“康姥姥”三个字,愣了一下。
他立刻没了跟人做无聊口舌之争的心情,把电话接起来,往外走去。
康蕙兰声音慌乱极了:“小郁,你现在在上课没有?”
“没有。怎么了?”
“你方不方便过来一趟,帮我把斯言背下楼送去医院……”
郁野心里一个咯噔,忙说:“您别慌,我马上就来。我在天街,过来十五分钟,能等吗?”
“能……能……”
郁野电话是站在门口接听的,一包厢的人都听见了。
郁长河问:“怎么了?”
“一个朋友需要帮忙送医,我去一趟。”
没空解释,甚至连招呼也没打一声,郁野匆匆往外走去,顾不上郁长河在身后喊他,让他把落下的外套带上。
进电梯时,郁野勾选了所有车型,把车打上,走出商场大门,一部专车已经等在那儿,没有耽误一点工夫。
出发之后,郁野给康蕙兰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人已经在路上了,让她别慌,并问清楚了事情缘由:
程桑榆今天下班之后回了趟家,收拾东西就赶往机场,去北城参加一个自媒体创作者大会去了,预定后天上午回来。
程斯言下午上课的时候,感觉到腹部隐隐作痛,但以为只是普通的肚子痛,怕妈妈担心,也怕耽误妈妈的行程,就没有作声。
哪里知道疼痛越来越严重,还出现了呕吐和发烧的症状。
康蕙兰本想带她下楼坐车送医院,但她痛得直起身体都困难。
康蕙兰:“我给他爸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他助理接的,说他在参加什么狗屁晚宴……我说他女儿生病了,他助理说马上去通报……通报到现在没个回音,我真是气都气死了!我们这栋楼现在在家的只有老头老太,我怕叫他们背人闪了腰……我想小郁你住得近,就想把电话打过来问问,要是你也不在,我就叫救护车了……”
“痛的是哪个地方?”
“右边肚子,靠下的位置。”
“可能是阑尾炎,我以前也得过。”郁野打开免提,切到手机浏览器,搜索等待就医的注意事项,“您别慌,让斯言屈膝侧卧,用枕头垫高膝盖,避免腹部肌肉牵拉。一定不要热敷,不要揉肚子,也暂时别给她喝水或者吃止痛药……”
“不能热敷?”
“对。如果真是阑尾炎,有可能会加速阑尾穿孔。”
“好……”
“您就陪她待着,我马上就到。”
司机听到了对话,也不由地把车速加快。
车在枳花西路的小区门口刹停,郁野拉开车门下车,担心再打车耽误时间,就问司机:“师傅,能不能麻烦您就在这等一会儿,我把小朋友背下楼送医院。车费……”
司机把手一挥:“快去快去,我等着。”
郁野关上门,飞快地往里跑去。
一口气跑上三楼,门是开着的,康蕙兰站在卧室门口不停张望,看见他出现,稍松了一口气。
郁野来不及换鞋,径直走进去,依照方才看过的注意事项,在康蕙兰的帮助下,把人背了起来,很注意没有压迫到她的腹部。
郁野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带上身份证和医保卡。如果您这段时间给她吃了什么药,把药盒也带上。呕吐袋也带两个。”
康蕙兰连连点头。
“我先背斯言下楼,您
东西收好了马上下来。”
郁野如此有条不紊,给康蕙兰也吃了一颗定心丸。
两人通力合作,把人送上车,十五分钟左右,抵达了附近的第一医院的急诊科室。
医生接手之后,康蕙兰陪在斯言身旁,郁野便去帮忙开单缴费。
经过血常规和超声检查,确诊为阑尾炎。
急诊科医生叫来了值班的儿科医生,会诊之后,建议尽快手术。
康蕙兰一时又有些慌乱:“必须手术是吗?孩子爸爸妈妈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