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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AX比她更早,等上村绘里回过神来,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不去观察AX的一举一动。

晚饭依旧是一碗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糊,上村绘里搅拌了下送入口中。

她习惯了福利院的食物,但有些大点儿的孩子就难以下口。

大人也不管,到点将盘子一收。

但第二天的检测若是因为这件事有疏失,他们会把那些孩子带到地下室,拿一根管子从鼻腔直通胃部,注入流质食物来确保营养给予。

上村绘里想,AX也是和她一样的吧。从未见过那些孩子所说的正常食物,所以才不会对这些食物有抵抗心理。

“BX200-002。”

她的负责人是个一天到晚冷着脸的中年女人,上村绘里听说她是母亲最要好的密友。

可那个女人看向她的目光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毫无波澜的眼睛连同放在她身上的时间都也不增加几秒。

“果然还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复制品。”上村绘里听见她这样说。

一旁AX的负责人拍拍她的背,“孩子还在呢。”

如果是母亲,一定是像AX的负责人般温柔的女人吧。

AX的负责人会蹲下来和AX说话,一次测验结束后,她甚至拥抱了AX。

地下室的灯光设施充足到了一种超过的地步,它们静静亮着与机器运转声融为一体。如同负责人们整齐统一的白大褂般,并不会给人带来温暖。

上村绘里躲在转角看着负责人的背影,下半张脸被埋在女人肩窝的AX却直直看向她,那双黑色的眼睛空无一物。

关于AX的资料总是放在最高处,AX稍有不适全体人员出动检查,AXAX…大家都是一样的、除了AX。

就连编号,AX也是独一无二的。她是001,更是唯一一个AX。

而上村绘里只是另一个001的复制品,BX200-001拙劣的复制品。

上村绘里睁开眼睛,她还躺在地上,有人目不旁视从她身边经过,好像路过一粒灰尘那样。

嘴角溢出的血液被尽数吞入喉咙,乳胶手套上也沾了血,上村绘里伸直手臂,在墙角抹出心中所念。

她会重启那个计划,让“上村绘里”这个名字被所有人记住。她将要,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你知道抑制本能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吗,BX200-001?”

女人的脸颊高高肿起,她像是感受不到痛楚那样勾唇微笑,苹果肌提起。

医生视若无睹,“这个月的报告,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正是因为知道有多困难,所以上村绘里提前注射了自己研发的药剂,让伤口愈合的速度同普通人一样。

上村绘里要保证自己没有一点实验价值。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想要证明自己赢得过001的小孩子了。

而是妄图从待宰羔羊变成屠宰者的、狂想家。

*

“上村绘里。”月城夜梨试着在纸上写出这个名字,她按了按笔,想从脑海里捞出些零碎的信息。

她能确定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医生说这名字很常见,但这种感觉不同……

“你在发什么呆啊。”

月城夜梨被灰谷龙胆抓住手臂,一个完整的背负投掀倒在垫子上。

看着顶部的灯,月城夜梨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又被人遮住光亮,灰谷龙胆蹲在她面前伸出手,“还不起来?”

月城夜梨的力量太差,在教学过程中灰谷龙胆只得挑挑拣拣选出些技巧性强的。

见月城夜梨还躺在地上,灰谷龙胆收回手,也在她旁边躺下来。

天花板到底有什么东西啊,这么好看。

“喂,你是不是也觉得挺无聊的。”灰谷龙胆喜欢无所顾忌的战斗,但在月城夜梨面前,他有再尖的爪子都得磨平了,生怕折了夜莺的哪根羽翼。

而且他也不想强忍着睡意听鸟语版有声书。

有次他找到了个好法子塞耳机放摇滚乐,一下子就有意思多了。就是被大哥固定住随节奏摇晃的脑袋时,背脊发凉得有点过分。

若不是看见月城夜梨还在眨眼睛,灰谷龙胆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这样,你去和大哥说你不想上这课了。”灰谷龙胆怂恿道,“顺便也说一下你拒收我这个敷衍的学生。”

“在说什么呢龙胆。”

“没什么…”

倚在门边看两人并排躺着像是在做什么仪式,灰谷兰笑道:“晒日光浴?”

灰谷龙胆在听到灰谷兰的声音后就一下坐了起来,他装作拉伸,把脸转向月城夜梨示意她这是个好机会。

月城夜梨双手交叠在腹部已然进入神游状态,在灰谷龙胆的一声咳嗽下被拉回现实。

眼见月城夜梨终于有行动,灰谷龙胆一想到自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唇角就不由自主上扬。

月城夜梨:“你要加入吗?”

灰谷兰挑眉,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

“啊!?”灰谷龙胆震惊。

“嗯?”灰谷兰贴到灰谷龙胆边上,俯下身对上他的脸,“龙胆不欢迎哥哥吗。”

灰谷龙胆:“没有!”

“那么龙胆来给哥哥擦防晒霜吧。”

怎么突然真变成过家家了,其实他可以直接把太阳关掉的。灰谷龙胆瞥了眼墙壁上的开关,还是老老实实给灰谷兰按上摩。

灰谷兰则顺理成章占据灰谷龙胆的原位,女人的头发散在边上,被灰谷兰压在肩膀后,“在稀咲那玩得开心吗,夜梨。”

“听说半间把你丢在歌舞伎町,最后还是靠的两个警察来救你,简直太搞笑了。”

“夜梨?”

灰谷龙胆勤勤恳恳给灰谷兰按肩,“月城还活着呢大哥。”

他抽空望过去一眼,却见月城夜梨双眼紧闭。

“月、”

“嘘。”灰谷兰阻止他把手探过去查看鼻息的动作。

自家弟弟怕不是傻了,他给月城夜梨上课的这些日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灰谷兰将手指贴在月城夜梨的颈侧,感受到皮肤之下动脉平稳的跳动。

拨了拨月城夜梨凌乱的发丝,灰谷兰低声道:“睡着了。”

福利院的藏书丰富,全部塞在书架上,最上面几层的连大人都取不到,需要用专门的梯子爬上去才可以顺利拿下来。

湿湿的灰尘依附在书壳上,书页中藏着阳光苍老的气味。

靠窗的那排书架尽头有一张小躺椅,小女孩放下书本倒扣在膝盖上,同来者对上视线。

两双如出一辙的黑瞳相望,月城夜梨率先歪了歪头,“奇怪的梦。”

这分明是幼时的自己。

小女孩跳下躺椅,抱着厚厚一本书,啪嗒啪嗒走到月城夜梨跟前。

“你来找我了吗…”女孩的小手拉住月城夜梨的衣袖,片刻后又垂落。

只见女孩的身影越拉越远,周围的黑暗不断向中间涌动,纯白又随之包裹而上,直到正中央变成一个极小的黑点,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小女孩又转身爬回躺椅上,将书本展开摊在脸上,喃喃自语:“还没到时候啊。

月城夜梨按了按额角,她肯定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拉开大门,月城夜梨直撞上对面同时出门的邻居。

青年银白色的发在阳光下显出淡淡的金,他似乎怕冷,大半张脸藏在围巾下,余留紫眸微垂。

手上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个湿漉漉物体,透出些斑斓。

“看够了吗?”

月城夜梨背着合上门,还是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

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月城夜梨和死鱼微微凹下的灰色瞳孔眼对眼。

这条斗鱼的死亡时间推测在昨天晚上,今早刚从鱼缸里捞出来。黑川伊佐那捏着鱼尾巴,把他养了四年半的爱鱼倒吊在月城夜梨面前。

月城夜梨盯着小鱼松动的鳞片,“你要把它放回河里吗?”

“楼下垃圾桶。”

那种样子的鱼,月城夜梨有见到过。

但她看了看黑川伊佐那阴沉的脸,还是把敲他的想法收了回去,绕开他走向电梯。

黑川伊佐那摩擦着指尖的粘腻,忽然想要笑。

莫名其妙的搭话又离开,真是符合月城夜梨一贯的作风。

自作多情的是他,困在回忆里的也是他…月城夜梨什么都不知道,只无辜的站在远处。

凭什么?黑川伊佐那偏要把她拖进来。

电梯关门前一刻,深肤色的手掌插进来,门缝又检测而开。

“我要把它放回河里。”

第二十八章 钓到斗鱼怎么治

附近有租借鱼竿的店,月城夜梨一手竖着鱼竿一手提着小桶,黑川伊佐那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展开折叠小凳坐下把渔线投掷出去,月城夜梨现在正一动不动盯着漂在水面上的亮橙色的浮标。

黑川伊佐那插着口袋在边上站了会,一阵风袭来,他看了眼月城夜梨,后者还是坚守岗位,入定般一点没动弹。

“你要在这钓到斗鱼?”

相隔十数年,但黑川伊佐那还是习惯性从月城夜梨的行动中猜测她的用意。

月城夜梨点了下头,目不转睛。

她在这片水域只钓到过小鲫鱼,但当时在她身旁的那人钓到了一条尾鳍展开像是扇子的小鱼。

通体灰黑,在光线之下却能呈现出流转的蓝紫色彩。

月城夜梨养了它两年。在小鱼死后,她与那人的关系也在此决断。

“谁和你说这能钓到斗鱼的。”黑川伊佐那没钓过,但对养育斗鱼颇有经验的他对斗鱼的捕捉方式也略知一二。

除去人工培育,野外的斗鱼多在植被茂盛的浅水区。总之在这地方钓是不会有结果的。

话音刚落,浮标开始连续点顿。

“啊。”月城夜梨眼明手挗收杆。

黑川伊佐那承认鱼竿在空中甩出一条弧线时他迟疑了下。

“啊…”

不是漂亮的小鱼、但居然有鱼上钩。难道说黑川伊佐那是什么隐藏的吸鱼体质吗。

黑川伊佐那又看月城夜梨将鱼抛回去,突然觉得他在这边站了快半小时等月城夜梨钓到不可能钓到的斗鱼。

有点蠢。

该死的。

黑川伊佐那实在厌恶轻易被对方操纵的自己,想就这样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但双脚不听使唤的回身。

望着重新回归平静的水面,黑川伊佐那开口:“那天,你去了吗?”

想要挤压的怒火发泄出来,可许是燃烧的时间实在过于长久,那些炙热的火焰难以跳动。

发誓要找到月城夜梨的少年终究成长为大人,全部的情绪都在机场被女人淡然的回应浇灭。

一直以来追寻的答案不是已经得到了吗,在这跟前,黑川伊佐那却步了。

黑川伊佐那这才惊觉,他没有立场去质问月城夜梨为何消失踪迹。

正如多年以前月城夜梨向他砸来的雪球一般,和黑川伊佐那截然不同,月城夜梨的态度是明确的。

她早就拒绝了不是么。

“去了。”

黑川伊佐那猛然转过头,月城夜梨的侧颜还是那样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定。

悄然紧攥的拳头背在身后,黑川伊佐那勾起一丝笑意嘲讽道:“…明明是梵天的人却向警察求助,太可笑、”

月城夜梨打断黑川伊佐那的话,她扭过头,话语清晰的顺着流风送入黑川伊佐那的耳边,“佐野真一郎的葬礼,我去了。”

黑川伊佐那的嘴角僵住了。

小水桶被踹翻,咕噜噜顺着陡峭的草坡滚下去。

月城夜梨:“这钱你来赔。”

“是因为佐野真一郎吧……”黑川伊佐那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佐野真一郎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仰慕着佐野真一郎的月城夜梨更是具从外到里的空壳,她只为追随着佐野真一郎而迈动脚步。

福利院失火前下了很大的雨。在那一场大雨下,沾染着佐野真一郎气息的黑川伊佐那彻底洗清了从未拥有过的血脉联系。

他坐在公园的秋千上,任雨水打湿整张脸,就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从眼眶中流出的液体是否带有温度。

鹤蝶静静看着他,无言坐到隔壁的秋千上。

风狂雨横,月城夜梨撑着伞在不远处。

这是黑川伊佐那同月城夜梨的最后一面。

那天的夜色太沉,连一点符合悲情剧的电闪雷鸣都没出现。

唯有劈里啪啦的雨点不停击打一切。

啊…是口香糖吧。

咀嚼到无味的口香糖,归宿自然是垃圾桶。

“和暗网任务没有关系,你的叛逃计划在失败后也不曾根绝。致使你改变主意留下来的、是佐野万次郎。”

鸟类敏锐的磁觉使其再次锁定方向,细细切开青年的皮肉,从那些连结的脉络中觅取专属佐野真一郎的残迹。

也许是在更早更早的从前,月城夜梨翻越过福利院的围墙,同他对视的第一眼,为的就是佐野真一郎。

黑川伊佐那认为曾经拥有的,至始至终都未曾拥有过,他想要抓住的想要证明的,一直都是一层浮云。

蒙蔽在双眼之前,只顾一味前行。打开潘多拉魔盒,却看见空无一物的底部。

“我应该杀了你的。”

佐野万次郎根本无法做出判决,在杀死一个又一个曾经的伙伴后,他如同行尸走肉。

梵天的王身后丝线密密麻麻,缠绕在黑川伊佐那的手指上。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

么都不用抓住了,空空如也的手掌连同握紧的姿势也一并舍去。

浮标再次反应,丝线被向上提拉着,带出几滴河水溅射在黑川伊佐那的浅色外套上。

松散的手指被掰开,月城夜梨的手犹如一块柔软的冰,她微微拢起五指盖在青年的掌心上。

跳动的心脏仿若沿着血管逃离滑落到肢体末端,粘稠地鼓动着。

一下,两下。

“小心。”女人再度覆上另一只手,护在左右,缓缓掀开。

黑川伊佐那错愕地张口,瞳孔霎时胀大。

那是条丑陋的、尾鳍浅红的斗鱼。

第二十九章 增压器怎么治

鹤蝶心甘情愿臣服于黑川伊佐那。

寂寥的城堡中,只要王座之下还有他守候着,黑川伊佐那就一直能是高高在上的国王。

儿时的约定始终缠绕在脏器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收越紧嵌合血肉。

纯白雪天许下的诺言,如今却成为了宛若诅咒的鲜红烙印。

[要组建一个王国,收留全世界无家可归的人。]

鹤蝶心潮澎湃,以至于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在做的——

等到把期待的目光尽然投向小夜梨时,已经来不及了。

鹤蝶看清她的眼睛,即便那时小夜梨注视着黑川伊佐那,鹤蝶也如坠冰窖。他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朝着山谷呐喊,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反复回荡,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应答。

这是鹤蝶为自己选定的,与小夜梨对话的方式。

车祸时的那一眼在多少个午夜闪入他的梦,鹤蝶从那时候就明白了,他无法从小夜梨身上得到渴求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关紧盒子,蒙住眼睛向前跑吧。

家人去世后就抛弃了姓氏,决定从此之后要独自活下去的鹤蝶遇见了小夜梨。他不相信教法的命运和福祸相依。但再次会面时,鹤蝶又擅作主张将其拉入此岸。

捂住耳朵,握住她的手。只要不问不听,就能维持现在的局面。

而在那场雨丝都无比渺小的烈火面前,一切都毁灭了。

有那么一刻,鹤蝶是真心实意希望小夜梨被留在火焰中。逝者已矣,又有谁能知晓小夜梨的心念。

小夜梨短暂生命中占据大半篇幅的人是他,不是么。

作为小夜梨最亲密的人,鹤蝶当然可以说小夜梨是同伴、是家人。而他也是被承认的,小夜梨在世上最重要的家人。

但王要比他勇敢得多。

黑川伊佐那揪着一个连写法都不知道正确与否的名字,固执地寻遍日本,即便是一年又一年的了无音讯。

听说新人加入梵天,鹤蝶巧合见到月城夜梨的脸、那是十五年后小夜梨的脸。

青年开始信奉命运。

这一次,不能再犯错了……

“你说什么…伊佐那?”

水缸中的斗鱼是从未见过的品种,短短的鱼鳍不具有任何观赏的价值,颜色灰暗,游过假石沉木时险要分辨不出。

小鱼甩着尾巴,穿越摇曳的水草。玻璃外,一只手把烟头掐灭。

“杀了月城夜梨,鹤蝶。”黑川伊佐那看向隐没于水蕴草中的斗鱼,冷声道,“这是王的命令,你要违抗吗?”

字字清冽,犹如重锤。

*

还好旅社距离钓鱼的河边不远,月城夜梨接到旅社前同事的电话后赶过去只用了十分钟。

前隔壁工位的同事在门口踱步,见到月城夜梨扑似地迎过去,“月城!”

月城夜梨扶住她,差点没站住,问道:“怎么了?”

在电话里前同事没说太清楚,只焦急地叫月城夜梨赶紧来一趟。

“里面有两个人点明要和你当面商议,难缠得很,而且、”说到这她咽了下口水,“还刚好和主社来的人撞上了。”

虽表面上的工作还挂在旅社没有转出,但已被正式录用梵天的月城夜梨并不需要像入社考核那段时间般两手抓。

旅社的工作和她无关,因为某些操作也不必担心会有人指定她。

事不宜迟,月城夜梨踏入内室,刚要撞到出门那人的下巴上,被来者压住肩膀顺势在耳边落下句话,“趁我还没装好新的弹匣,让那两个条子滚。”

新几内亚香草略带着辛辣的气息扫到月城夜梨的脸颊,蜜桃色的发尾一触即分。

月城夜梨看见青年狼似的碧绿瞳仁发出警告,随即放开她的肩膀,从大门离去。

是三途,他在这里即代表了又有出现了被看中的种子。

“这位先生,您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了,我社的排表不会为了您一个人而改变。”

前台小姐快要维持不住笑容,她瞥见月城夜梨,顿时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月城夜梨一手扯一个,把两人先从梵天的培养皿中拉出来,直到穿过两条街才停下。

期间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皆被松田阵平一一瞪视回去。

另一人则是全权把方向交给前方的女人,对着月城夜梨圆滚滚的后脑勺不知想着什么。

月城夜梨都猜到橘直人身上,愣没想到会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你们、”

“最近有旅游的计划来着,这不想要给夜梨拉点业绩吗。”萩原研二面不改色地瞎编。

松田阵平更在意前台给出的借口,他反手拉住月城夜梨的手腕,“你这次又被外派到哪去了?”

他们来也就罢了,但偏巧遇到了三途。

月城夜梨捏着拳头,大拇指在食指上不断揉搓。

遇到灰谷兰或是九井一都比这好得太多。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的行为最为诡异莫测,月城夜梨连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都不敢说有。

“不过他们对待客人和员工的态度还真是天壤之别啊,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吗。”萩原研二握住月城夜梨轻颤的手,抽出手帕按了按她额角的薄汗。

不是、月城夜梨迟疑地摸上额头,不是赶路出来的…

“害怕被社长开除?”松田阵平用手在月城夜梨无神的双眼前晃了晃,不情不愿道,“我们会说明清楚的…就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吗。”

月城夜梨:“别去!”

这不是羊入虎口吗。被三途把名字和身份对上,第二次的弹匣绝对会是装满了的。

“哇啊还是第一次听到夜梨这么大声说话。”萩原研二笑道,想要调节有些尴尬的氛围。

稀咲铁太说得对,该抽身了。

“是我们打扰到夜梨刚才的工作了吗,对不起……”看着月城夜梨沉凝的侧颜,萩原研二连忙道歉。

再怎么迟钝也能嗅到此刻的怪异,松田阵平眉心紧锁。

而女人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月城夜梨很快就想通了,她向来当机立断,转身就要走。

背后却传来一阵牵扯,手腕处传来当初那只银铐的束缚感。可这次是相反的灼热,烫得近乎要融化。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抓住女人手腕的时候,松田阵平才发现她纤细得过分,眼下的消减的青黑也卷势重来。

咬着牙,松田阵平举起握着月城夜梨那只手臂用力向后一拉,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喂喂小阵平!”

萩原研二阻止松田阵平疑似大街上强抢的犯法行为,对周围嘀嘀咕咕的路人解释,“我们是认识的,认识的!在排练话剧啊哈哈哈。”

年轻警官卷发下的蓝眼亮得惊人,却不再是刺人的霜冻。

抿起唇瓣,月城夜梨本能地躲避。可青年的下一句话直叫她僵在原地。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们吗?”

在旁边比划来比划去的萩原研二也停下了,对终于放弃报警念头的路人合起手掌感谢。随后背过身,弯起的眼角平缓下来。

月城夜梨的思绪犹如从桌上滚落的毛线团,处理不来便一仍旧贯低着头,她挣了挣试图抢回自己的手,却徒劳无功。

猎鹰的利爪扣住小鸟,势必要她说出真正的缘由。

“请问两位先生,在对我可爱的部下做什么呢?”对峙的三人中又插入一道嗓音。

灰谷兰都要抑制不住拔枪的冲动,好在现在身上没带。

他记得这两人是月城夜梨在接触的警方人物吧,真没个警察样啊。

穷凶极恶的罪犯反而先发制人,笑眯眯当着两位警官的面敲出报警电话,“还不走吗?”

不然真就原地出警了。

松田阵平没理会灰谷兰,等着月城夜梨的反应。

月城夜梨沉默后退到灰谷兰的斜后方,松田阵平看见那个牛郎脸上登时表露出毫不遮掩的得意。

两人无言行进在回去的路上。

想到灰谷兰那张脸,松田阵平忍不住咂舌,“啧。”

不就是与会社同流合污的一员,还在月城面前装好人。

“小阵平和从前一样啊,横冲直撞的。”萩原研二枕着手臂,“有时候还是需要踩一脚刹车的。不过,我就是喜欢小阵平这一点哦。”

“对月城来说把油门踩到底都没用,恐怕要加装起码三个增压器才有效。”

松田阵平点开月城夜梨的对话框。

发出去的信息加载了一会,跳出个感叹号。

“……我收回刚才的话,是起码四个增压器才对。”

萩原研二:“诶——?”

“看来三途说的就是他们吧。”灰谷兰轻松对了号,他怀疑三途眼馋是自己从这挖出月城夜梨才来这破地方带新人。

三途和灰谷兰的同事情果然感天动地,这才过去多久就把消息给灰谷兰共享了。

虽然在警察前选择己方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灰谷兰还是心情颇佳。

“夜梨还是更喜欢我这个上司吧,看稀咲都给你派的什么任务,就这样让你被两个警察纠缠。”灰谷兰说起稀咲铁太的坏话来是得心应手。

其实这还真不是稀咲铁太下的任务。

月城夜梨默然,任由灰谷兰把这口锅按在稀咲铁太头上。

第三十章 追杀怎么治

阴,东南风两级。

路旁栽种的落叶乔木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无云的井天蓝画布上生出枝桠。

河边新换了石质栏杆,高高防护在腹部以上。

女人的黑发披散,苍白脸颊看不出一丝红晕,手搭在栏杆上怔怔看向远方。

诸伏景光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从初秋到仲冬,她好像更虚弱了,像是株得不到阳光拂照的植物。

“今天,是东南风呢。”青年犹潺潺流水的声音拉回月城夜梨的注意。

见她望过来,诸伏景光笑道:“虽然已经过了木槿花的花期,不过就算没有花香,这的风景也有另一番风味。”

“花期…”原来这个时候,是没有木槿花的啊。

同佐野真一郎的初见也是在冬季、彼时闻到的花香是什么呢。这点黑川伊佐那说的倒不错,佐野真一郎是个骗子。

只适逢一个不懂花的人碰到另一个不懂花的人,这拙劣的谎言于是延续到十几年后的此刻。

“你还好吗。”诸伏景光不禁打断她的思忖。

许是警察的正义感在作响,虽双方连姓名都未互通,诸伏景光还是无法任由神情惝恍的女人站在河边。

“还记得啊、之前和你说的。”月城夜梨淡淡道。

被月城夜梨这么明确地点破,实则一件平常的事情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微妙。轮到诸伏景光愣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坦然地微笑,“是的,多谢你的分享。”

月城夜梨移开视线,“如果是假的呢,根本没有花…所以刮什么风都没用。”

“但至少上次,还有在你告诉我后的每一次,我都闻见了。”诸伏景光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搭在栏杆上,这回不用担心它断裂了。

他看着月城夜梨倾垂的眼睫,没被这不领情的硬结话语堵住,依旧温和地开口,“相信把这件事告诉你的那个人,也和你我一样。”

佐野真一郎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谁知道呢。

月城夜梨解开绳结,把袋子里的水尽数倒入小河里。从天而降的水流与水面碰撞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是下了场极短的暴雨。

这是用来打包观赏鱼的厚塑料袋。诸伏景光静静看着她的举动,直到袋子里一滴水都不剩,月城夜梨才把它团起来捏在手里。

树枝交错轻响中,微阳浮升。月城夜梨抬眼看向被光芒眷顾的青年,横插在他们间的交界线也逐渐偏移。

“你叫什么名字,警官先生?”

……

“很高兴我们拥有共同的目标,月城小姐。”

橘直人朝着对面的月城夜梨伸出手,他身边的松野千冬像个尽职尽责的侍卫,保持着随时能拔枪的姿势直立在桌旁。

“我和你们不一样。”月城夜梨没伸手,“我只想见到梵天的首领,佐野万次郎。”

比起这件事,还是他们的目标更加天方夜谭。

“我们当然明白这件事,只是意味着双方达成合作罢了。”松野千冬搞清楚了月城夜梨的身份,对她并无太多好感。

不管怎么说,有稀咲铁太的直系部下加入他们、即便只是暂时的,也要比他们独自摸索来得有效率多。

但他们的调查中根本没看到月城夜梨和mikey有任何联系,而她居然为了这个理由进入梵天。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月城夜梨握住橘直人还未收回的手,后者勾起唇角,“那么,接下来该谈正事了。”

“黑川伊佐那将在三天后劫狱,我们需要你主动请缨参与其中。”

佐野真一郎的亲弟弟佐野万次郎,也就是当年名声鹊起的暴走族东京万字会的总长mikey,在家人全部去世也一同消失踪迹。

再往后就成了犯罪组织梵天的首领,期间东京万字会的核心成员都接连非正常死亡,唯有进了监狱的东万副总长龙宫寺坚仍活着。

可他也是一名生命已然进入倒计时的死刑犯。

虽然不知道为何黑川伊佐那急于杀死龙宫寺坚,但这无疑是一个机会,只要能救下龙宫寺坚,一定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东万改变的原因。

“三天后?”月城夜梨没听鹤蝶提起过这件事,但偏偏时间点都卡的一样。

她在昨天刚接到由鹤蝶传达的稀咲铁太的任务,就在三天后。

橘直人:“怎么了?”

“我明白了。”月城夜梨有预感,她已经被迫参与了。

*

“你在开玩笑吧黑川,我想不到这有什么必要……”稀咲铁太的笑容在黑川伊佐那的冷脸中逐渐凝固。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但实在太过莫名其妙了,就像人类无法理解草履虫那样,稀咲铁太为黑川伊佐那想了无数个理由,却没一个站得住脚的。

若不是控制佐野万次郎还需要黑川伊佐那的存在,稀咲铁太真想要立刻翻脸。

“就剩三个月不到了,明明之前都没有异议不是么。”

对于刺杀自己以失败告终的draken,稀咲铁太没有像对待其他东万成员那样让mikey动手杀死对方,而是把draken送进了监狱。

这可不是稀咲铁太的宽宏大量。

他要draken数着日子活到行刑的那天,而在遭受牢狱之灾的同时,以往伙伴死亡的新闻也会定时播放。

明明他才是头几个做出行动的,活到了最后的却也是他。一定很痛苦吧,这就是draken为他的所作所为该付出的代价。

而就在一切快完美落幕时,黑川伊佐那却要把draken劫出来再杀死。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没管稀咲铁太的反应,黑川伊佐那甩出一句话。

稀咲铁太疾步过去,拦下他,“原因呢!”

黑川伊佐那瞥了眼稀咲铁太,擦肩而过的面色晦暝。

镜片下的眼睛睁大一瞬,稀咲铁太素来游刃有余的姿态裂开缝隙,他喊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吗,鹤蝶?!”

跟在黑川伊佐那斜后方的鹤蝶闻声回头,对稀咲铁太微微颔首。

“他*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稀咲铁太憋出句脏话。

他反复深呼吸,却见手机屏幕一亮,传来条鹤蝶的信息。

要向望月莞尔和九井一探询的动作顿住,稀咲铁太手指一划,给灰谷兰拨去电话。

先前的判断全盘推翻,黑川伊佐那这个神经病被月城夜梨逼得发疯了。

一开始还想要杀掉月城夜梨的稀咲铁太时下反而和黑川伊佐那地位调转,千方百计要保住她的性命。

——“咔擦。”

钥匙插入锁眼转动到一半,大门旋即从内打开,月城夜梨被拉着手臂拽入室内。

工作外的时间内,月城夜梨的行踪可以说是杳不可得。于是灰谷兰直接到月城夜梨的公寓来蹲人,发现她隔壁就住着黑川伊佐那。

要怎么说稀咲铁太瞒得严实,除了怕他来挖角,更多的是预料到灰谷兰会反对这安排。

但眼下情况,灰谷兰也没时间跟稀咲铁太纠缠。

“稀咲总算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呢,夜梨。”灰谷兰低低地笑着。

月城夜梨背靠着门板,钥匙顺着指节滑倒底部,她听见沙哑的话语从灰谷兰的喉咙里滚动出来,“欢迎回来。”

尖细的下巴抵在肩后,月城夜梨的脖颈被青年的发丝撩得微痒,她像是被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扑到那样举起双手。

没有感受到怀中人的抵抗,灰谷兰愈加收束了手臂,勒紧女人的腰肢。

“咳…”月城夜梨都要喘不过气。

稀咲铁太雇佣同级的灰谷兰来刺杀她吗?

“抱歉抱歉。”灰谷兰放开月城夜梨,看着她调整呼吸。

他的小鸟很怕冷,穿了件厚厚的外套,像是蓬松绒羽一样。月城夜梨刚拉开外套拉链,又被灰谷兰握住手从下面拉回去。

“真是完全没有危机意识呢夜梨。”

体验了一把良久未有的飙车,月城夜梨从灰谷宅的盥洗室出来,吐了个昏天暗地的她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吧。”

灰谷兰在她旁边撑着脑袋,闻言抱怨道:“来的路上不是说了吗,夜梨对我说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啊。”

拜托,她好像没有一次在他们兄弟两的车上听进去过什么。风声呼呼的往耳朵里灌,能保持清醒都很了不起了。

“那就再宣布一遍这个好消息吧——稀咲把你还给我了~”灰谷兰笑眯眯道。

月城夜梨没收到稀咲铁太的通知,但灰谷兰能有她的地址就说明了这是实话。

“你不用住在那了,三天后那个任务也不用去了。”灰谷兰一拍手掌,“总的来说,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

月城夜梨坐起来,把事情梳理一遍后头脑清晰多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稀咲铁太还等着她去查福利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她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而听灰谷兰方才的话,似是要把她关在这里一样。

被按在沙发上的灰谷兰还在笑,抬起手摸着月城夜梨的长发,“稀咲给你派了很多任务吗,头发都变毛躁了。”

“别担心,我会好好护理的。”

“好啦好啦别这副表情,我也很好奇你对黑川伊佐那说了什么,他现在发好大火要杀了你呢。”

只顾身下的灰谷兰,月城夜梨没察觉后方的人,被架着胳膊托起来。

把猫条月城按回位置上,灰谷龙胆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说真的月城,你是不是在小时候得罪过他。”

“砸他雪球算吗。”月城夜梨认真思考了下。

灰谷龙胆:“有可能!”

看着同样认真点头的弟弟,灰谷兰及时打岔,“我想,和这个应该没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