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觅清顿住:“……一直住国外吗?”
裴陵:“嗯,爷爷奶奶定居国外,毕业后会在那边工作。”
“裴陵你什么意思?不是答应和我在一起吗?”陈觅清站起身,绣球吓了一跳,跳到地上躲起来。
她都计划好他们的以后了,而他一声不吭地要出国,显得她特别地可笑。
裴陵淡然地笑了笑:“觅清,刚才你也看到了,我是失能人,你总有一天会厌烦和我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不会!不会!永远都不会!”陈觅清无法冷静,“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信我?”
裴陵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已经不像第一次和陈觅清起争执那样决绝。
“在我出国之前,我们都会在一起。”
“谁要和你短暂的露水情缘,裴陵我要你一辈子。”陈觅清颓丧地搓了把头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陵低身,搀扶陈觅清:“别坐地上。”
陈觅清甩开裴陵的手,站起身,当着他的面将上衣脱掉。
“觅清,你干什么!”裴陵声音低了下来。
陈觅清伸手要解开内衣扣子,他慌忙地偏开头:“穿上!”
陈觅清抬起一只脚,膝盖弯曲,跪在轮椅上,和他的大腿相贴,倾身凑近他。
他的体温偏低,而她非要靠近。
“裴陵你在怕什么?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我可以和你证明。”
“不需要你证明。”裴陵拿起毯子,披在陈觅清的肩上,遮住前面的春光。
陈觅清固执说:“结婚?”
裴陵觉得陈觅清疯了,打断:“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觅清手搭在他肩上,一点一点凑近:“裴陵你毁约,骗了我。”
裴陵垂着眼睫,不想眼里的情绪被察觉。
陈觅清轻蔑说道:“逃不掉的,我就要你,出国我也会追到国外。”
“觅清,放过我吧。”裴陵还是不敢抬头。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陈觅清冷笑:“想让我放过你啊,也不是不可以。”
裴陵缓缓抬眼。
眼前笑容不达眼底的女人令他感到陌生。
“我的条件——”
“和我睡一晚。”
第55章 错号后“在轮椅上,还是床上?”……
徐茉和陈时琟从电梯出来,遇到落荒而逃的裴陵。
他衣衫凌乱,毯子卷成团放在腿上,没有往日的平整,低着头,故意朝另一边偏,说了声抱歉,推着轮椅快速进入电梯。
徐茉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电梯门合上。
最后只剩一点缝隙,她瞧见了裴陵惨白的脸色,除了难堪,还有狼狈。
徐茉跑进家门:“才一会儿功夫,你俩怎么了?”
她特地拉陈时琟出门,让出空间给他们,怕好心办了坏事。
陈觅清背对门口,正在穿衣服,看到了腰背肌肉紧实的曲线。
“没事,刚聊妥。”陈觅清转身,笑容有点阴森。
徐茉不放心,走过去拿下陈觅清手中的水杯:“你没做出格的事吧?”
“出格,指什么?”陈觅清轻声哼笑。
徐茉都着急死了。
陈觅清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头:“放心好了,没做。虽然拍不到沙发,但能听到声音。”
陈觅清将水杯拿过,仰头喝完,回了房间。
“好了,他们的事,相信觅清能处理好。”陈时琟放下购物袋。
徐茉了解陈觅清,摔懵后还坚持要练1440度旋转高难度动作的性子,反骨又轴,裴陵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真的会剑走偏锋,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偏激行为。
“算了,我也累了。”徐茉这两日就没停下,连轴转,实在调动不了大情绪。
陈时琟归类食材,放到冰箱里,去给徐茉放洗澡水。
徐茉难得睡懒觉,第二日又是被陈觅清一早不见的消息吓醒。
陈时琟刚运动回来,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和热气。
他坐在床边:“你别管她了,晚上肯定会回来。”
徐茉头靠着他肩膀,拇指抚过手臂已经愈合的伤疤,新长出来的嫩肉有细微色差,微微凸起。
“还疼么?”她仰头看他,尾音不知觉地发颤。
陈时琟低头,亲她唇角:“早好了。”
“当时肯定很疼吧。”她爱怜地摸了又摸。
陈时琟忍不住将她披散的长发揉乱一些,喜欢她毛茸茸又呆呆的样子,“疼,但不记得了。”
坏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和她有关的好事。
本以为徐茉是真心在怜惜,没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缓平。
不需要特地低头去看、去确认。
她肯定睡着了。
过去二十天的工作,真的累到她了。
陈时琟看了眼时间,还早,随意擦一把头发,将毛巾掷入脏衣篮子,放轻脚步离开,在隔壁书房处理工作。
陈觅清的消息同时发来。
她说:【舅舅,事情结束了你和舅妈来接我好吗?晚些时候我给你地址。】
陈时琟想多说几句,最后改了主意,只发一句注意安全,放下手机-
陈觅清抵达酒店,懒得将窗帘拉开,反正也会合上,就不多此一举了。
她将定位发给裴陵,丢下手机洗澡。
中午用完午餐,裴陵一直没露面。
眼看要到晚餐时间,陈觅清放弃了,正想将地址发给陈时琟,门铃响了。
她打着赤脚小跑到门口,拉开门。
门外的管家看到穿着浴袍的陈觅清,视线往下垂,毕恭毕敬说:“陈小姐抱歉,少爷让我来转告您一声,他今日有事来不了了。”
陈觅清推开管家,冲走廊尽头喊道:“裴陵我知道你也在,现在连亲口拒绝我都不敢了,是吗?”
管家担心陈觅清着凉,说:“陈小姐,您……”
陈觅清猛然地回头,管家被她恐怖的眼神唬住,噤声,站着不动。
陈觅清跟着直觉走,阔步去到电梯厅。
没有人。
推开安全逃生楼梯门。
也没人。
无力感压来,陈觅清眼眶发热,倔得不愿意落下一滴泪,仰头,用嘴呼吸,缓解混乱的心情。
“陈觅清。”
如同往日一样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陈觅清回身,咬着下唇。
下一秒,她扑到他怀里。
裴陵搭在轮椅转动扶手的手僵了一下,正要抬起,耳边是她的恶魔低语。
“裴陵,你今天真不来,下次再见面,我会把你绑起来。”
裴陵笑了笑:“胡话越来越多了。”
陈觅清看着他眼睛,神情不假:“说到做到,反正你坐轮椅哪也去不了,困住你,轻而易举。”
裴陵收起笑意,完全相信陈觅清能做出来。
天才都是疯子。
陈觅清更是。
陈觅清推着裴陵回房间,路过管家,吩咐:“你晚上再来接他。”
“可是……”管家一直负责裴陵的起居,不放心其他人。
陈觅清压根不给管家说完的机会,进屋,关门,不拖泥带水。
裴陵进到四四方方,门窗都关好的屋子,五指收紧,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在紧张。
陈觅清直接坐到裴陵腿上,贴着他耳朵问:“在轮椅上,还是床上?”
“觅清……太快了。”裴陵无处可退,紧紧贴着轮椅。
“你喜欢在轮椅上?”陈觅清改成跨坐。
裴陵担心她摔倒,伸手扶住她腰。
却招来她的误会。
“嗯,你喜欢在轮椅上。”
“不是……”
最后一个音被她突然袭来的吻吞掉。
吻得难舍难分,还能听到她囫囵音。
“阿陵好喜欢你啊。”
“哦,想吃掉你的那种喜欢。”
女人声音软糯,和平日在外的凌厉不同。
裴陵别开头,大口呼吸。
她眯着眼,静等他喘顺气,又一次贴上去。
裴陵想问她到底还要亲多久,直到她将手压在毛毯上。
“抬头了。”
她狡黠地笑着,裴陵脖子都红了。
陈觅清从轮椅下去,走到床头柜,淡定地拿出手机,扫码购套。
“觅清……今天就到这吧。”裴陵还是无法接受将腿上的伤口给别人看。
她一定会被恶心又恐怖的伤痕吓到。
陈觅清拆了外盒,认真看使用说明书。
当她取出一只,朝他走来,便知道无法阻止她做想做的事。
裴陵别开了头,抗拒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陈觅清黑了灯,他愣住。
接着,盖在腿上的毯子被扯开,她坐到他怀里。
“不开灯,你不想我看,我就不看。”
自从昨日闹出给他灌水那一出,她便处处小心,生怕做出令他难堪的举动。
她从耳垂亲到他眉眼,接着是唇,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
他软声求饶的第三次,是想放过他。但陈觅清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一道防线,必须有人突破,所以她会做到底。
这是裴陵从未有过的体验。
那一瞬间的感觉从脊骨往脑袋窜,无法掌控的气息,越来越粗,克制不住地闷哼几声。
静等飘飘欲仙的感觉过去。
他为此生出了负罪感。
他好像……不是好像,是有摄精羞耻。
吻还在继续,她甚至连aftercare都做了。
裴陵使了力推开陈觅清。
陈觅清简单收拾,还笑说:“第一次吗?第一次二十分钟,算不算我有福?”
裴陵一身汗,迫不及待想洗澡,不想她闻到。
她在床头倒腾东西,处在黑暗中瞧不清她在干什么,以为要弄第二次。
陈觅清回到轮椅前,认真问他:“第一次女上,会疼吗?”
裴陵反应比上次大:“到此为止!”
“可只有你舒服了,我没有。”
好似从他在她手里摄精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没了隔阂,她也愈发肆无忌惮。
“陈觅清,你也不大,哪学的这些。”裴陵红着脸训她。
但他生来就是平和的性子,再凶的话他说出来也染了一层柔色。
恰巧陈觅清最吃这套。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口往下的部位,荤话张嘴就来:“也挺大的吧。”
裴陵抽回手,撇开头不说话。
“我妈这个年纪都和我爸定亲了,二十岁就生下我。”陈觅清还在逗弄他,“明年我们也生个宝宝吧。”
裴陵:“明年是冬奥会,别乱来。”
陈觅清在他怀里笑得不行。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她的比赛。
裴陵抬手推陈觅清,想提离开,手被抓住,一枚银环套上他的中指。
“裴陵,我们没做到最后一步,算你欠我一晚,出国留学之后必须回来。”陈觅清靠在他肩头,“不许取下戒指,这是用我第一枚金牌打的,好好保管。”
她亲他一口:“你,我定下了。”
陈觅清从裴陵怀里出来,毯子原原本本地给他盖回去,也不避着,反正也看不到,她直接脱掉浴袍换衣服。
‘啪’一声。
灯亮起。
裴陵不适应光线,眯起眼睛。
迷糊的视线里,陈觅清站在光下,像无数次站上冠军台那样,拥抱胜利。
“就三年,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主动联系你。”
“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
留下这句话,陈觅清冲裴陵笑了笑,干脆地转身离开。
管家等在走廊尽头,陈觅清和他颔首问好,也算对刚才冒犯的行为致歉。
陈觅清说走就走,若不是一屋子的暧昧的气味迟迟未散,裴陵还以为这儿只有他在。
管家走到房门口,担忧地看了眼裴陵的背影,默默守着。
陈觅清已经下到一楼,钻进陈时琟的车。
“叫我来酒店接你,胆肥了?”陈时琟收到定位消息,差点儿打电话把裴陵骂一顿。
陈觅清窝到徐茉怀里:“我心情不好,舅舅你就行行好,别数落我了。”
徐茉朝窗外看一眼,和陈时琟担心
的不同,她问:“聊得怎么样?”
“就这样吧,他出国留学,我该比赛就比赛,该上学就上学。”陈觅清疲惫地闭上眼睛,“我可是保送的京北大学,不能浪费国家对我的栽培。”
徐茉不信:“就这样放他走了?”
陈觅清低笑一声,肩膀微抖,语气莫名地古怪:“不然呢?造一座城堡把他关起来啊,我也想,但……延后实施。”
“别说吓人的话。”徐茉拍陈觅清脑袋一下。
陈觅清顺势赖在徐茉怀里:“就当我失恋了吧,今晚做我爱吃的菜安慰我一下,好么?下周我要去集训了,这次是国家组织的,我得好好表现。”
“行吧。”徐茉不再追问,相信陈觅清说过的,她是聪明小孩,会做对的选择。
陈觅清吃饱喝足,接到父亲电话,说是已经从陈家搬出来了,她又屁颠颠地跑走了,回家当乖孩子,稳住还处在摇摆不定的母亲。
陈时琟最近接了两本翻译,泡在书房赶进度。
徐茉捧着电脑挤进书房,好在悬空式书桌有一面墙长,坐下三个人都不成问题,完全能容纳两人一同办公。
“陈时琟,上次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么?”徐茉冲陈时琟wink,但她先天性无法只闭上一边眼睛,好好的抛媚眼做成了蠢呆的眨眼。
陈时琟转动椅子,大喇喇地坐在上面,散漫问:“哦?我答应了什么?”
徐茉笑容瞬间消失:“你骗人是吧?”
“我到底答应了什么,真不记得了。”陈时琟神情严肃思考。:
徐茉眼睛瞪大:“你说只要我亲你,就答应帮我写演讲稿的框架。”
“亲了吗?碰了一下吧。”陈时琟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
徐茉站起身,攥着拳头,大喊:“陈时琟!坏种!骗人!”
“好了好了,记得的。”陈时琟终于演不下去了,笑出了声。
徐茉抱起笔记本电脑:“晚了,我自己也会写,你、你、你今晚睡侧卧吧你!”
“我,侧卧?”陈时琟挑眉,“确定。”
“行,我睡侧卧,我睡一辈子侧卧。”徐茉有的是骨气。
陈时琟上前抱住要走的徐茉:“和解好吗?你提一个要求,我无条件满足。”
“你不会又骗人吧?”徐茉对陈时琟的信任已经降到零了。
陈时琟:“骗人睡家门口,侧卧都不配睡。”
“那也不行啊,其他业主看到不好。”徐茉也不是不讲理的。
“暂时想不到,你先帮我把演讲稿大框架打了。”徐茉心安理得地吩咐。
让陈时琟帮忙顶课到写作业的事,她没少干。
谈学霸男友的用处就在这,要发挥好。
陈时琟确实感觉回到学校恋爱那会儿,徐茉学习要哄着,还要催着,假装不小心拿优,她为了不被老师发现破绽,挑灯夜读将成绩拉上去。
一周背不下来的课本,她一个晚上搞定,怎么刷都上不去的四六级成绩,一年内过了。
手段不可取,但结果不错。
陈时琟框架打好了,搂着徐茉在怀里,解释用意,后面她好往里添内容。
电话打断两人的讨论。
半夜十点多了,来电的多是关系较近的人,陈时琟放下笔,接起。
“你好,陈时琟。”他声音干净,报名字的语调平平。
徐茉窝在他怀里,很喜欢从他胸口听声音,酥酥麻麻的,有种勾人的苏感。
以至于电话另一头的人说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我爸住院了?情况怎样?”陈时琟前句有些惊讶,后一句又变回了原来的语气。
徐茉坐起身,乖乖地等他讲完电话再问。
陈时琟:“那你照顾好他。”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激动,没开外扩,嗓门大到徐茉都能听清。
女声,应该是穆晶。
“我去干嘛?”陈时琟嗤笑一声,手还悠哉地玩着徐茉身前的长发。
一圈一圈卷,再一圈一圈松。
“你是我爸的合法妻子,做手术你也可以签字,我过去显得多余。”陈时琟手乱摸到徐茉的手串,一颗一颗数过。
穆晶嘶吼:“你必须过来!你一定要过来!如果你不过来我就去找你!”
“随意。”陈时琟挂断电话,后一句话对着徐茉说:“咱们家小区可不好进。”
进出严格程度仅次于军政大院。
“你爸爸怎么了?”徐茉观察陈时琟的表情,没看出他有难过,放心许多。
陈时琟:“年纪上去了,高血压。”
“真不去看看?”徐茉试探问。
眉心被弹一下。
徐茉吃疼地咧嘴:“我关心你,恩将仇报啊!”
陈时琟:“不去,昨天已经说好,和他两清了。我也一直没觉得我是他儿子,我是我妈的儿子。”
如果今日病到的是母亲,陈时琟早在赶往医院的路上。
记事起只有节日才出现的父亲,他觉着自己和单亲家庭没有区别。
自从知道父亲在外还有另一个家,有妻儿,他会陪他们拍全家福,参加他们的家长会,带他们参加单位的家庭聚会。
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他们都在一起。
他便对父亲没了期待。
也曾有过期待,渐渐地,也不知何时开始,他会反感父亲的出现,因为每次聚餐结束,母亲总会一人躲起来黯然伤神。
“如果情况严重……不去不好吧。”徐茉问,“不然穆晶怎么坚持要喊你过去。”
陈时琟笑了,说着死亡笑话:“就算真到了那步,给他摔盆的也不是我,他还有另一个儿子。”
徐茉再次确认陈时琟真的没有不开心,将笔塞回他手里,催着继续往下讲。
框架讲完了,徐茉回到她坐的位置开始写稿子,陈时琟继续赶工。
书台上香薰火苗跳跃,还有随着晚风摇曳的窗帘,氛围温馨,和他们恋爱时曾假设的以后完美叠合。
徐茉起第三自然段,回车键摁下,玄关的可视门铃响了。
打破宁静。
陈时琟将书反扣在桌面,徐茉起身快一步,小跑过去接起电话。
物业打来的,说是小区门口有个女人闹着要进去,还说是他们亲戚。
徐茉睁眼说瞎话:“我家京北没亲戚,我姐远嫁,婆婆在老家。”
陈时琟憋笑,得到保持安静的警告。
穆晶大喊:“徐茉是吗?我知道是你!时琟他爸爸真的快不行了,求他去见一面吧,父子一场,他不能如此绝情啊!”
若不是接电话的是保安,徐茉就要骂人了。
没病的时候和别人合家欢,有病的时候嚷嚷父子一场,还给陈时琟扣绝情的帽子。
好赖话全让他们讲完了,欺负人!
“陈太太……你看这……”保安也为难啊,女人不讲理,跟疯了一样撕咬他们,硬闯进小区,不然就各种手段威胁他们。
徐茉怕自己心软,说:“你们报警吧,反正不是我们家亲戚,万一是乞丐来讹钱,那可怎么办。我们一年交这么多物业费,你们得处理好啊。好了啊,时间不早了,休息了。”
电话挂断,陈时琟笑出了声。
“茉莉,谁教你的。”他像幼儿园奖励乖宝宝那样,随手拿起玄关收纳盒的卡通创口贴,贴在徐茉的鼻梁。
徐茉嫌弃地撕下,非拽着陈时琟低头,贴到他鼻梁上。
“他们都欺负到家门了,难道还要我好声好气说话,请她进屋奉上一杯热茶?想得美!”
徐茉觉着卡通创口贴和冷脸的陈时琟怪配的,掏出手机咔咔拍两张。
“我们……真不去啦?”徐茉问。
陈时琟:“起码今晚不能去。”
徐茉也不问了,回书房继续赶演讲稿。
忙活到晚上三点,物业登门了。
物业实在拿死缠烂打的穆晶没办法,陈时琟只好换了身衣服,跟着去了。
夜已深,徐茉不放心陈时琟独自去,对方是女人,撒泼起来他压不住,也怕他吃亏,跟着一块儿去了。
他们过去接人,穆晶知道他们愿意去一趟医院,也不在物业闹了,擦干眼泪上了车。
陈宏旷还未苏醒,躺在床上。
穆晶流着泪说:“时琟,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找上你。你也知道我们一家人都靠你爸工作养活,现在他倒下了,我们母子三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
徐茉看了一眼陈时琟,碰了他手一下。
没看到么,人家等你接话呢。
陈时琟不愧是当过外交官,嘴毒起来要命。
他冷声反问:“他倒下来,你们又关我什么事?是我离婚和你结婚,还是我和你生孩子,要我负责,嗯?”
若是语气轻佻几分像在说笑,可陈时琟一本正经反问,讽刺拉满。
“时琟,你爸爸有自己的苦衷,你就看在他已经病倒在床的份上帮帮我们吧。”穆晶又要过来扯袖子装可怜。
徐茉站到穆晶面前:“要借钱直说,搞了半天,又是半夜扰民,又是哭喊一路,你说借钱,我们是可以考虑的。”
“借……”穆晶愣了,都忘了自己还在哭。
她的本意并不是借钱啊!
徐茉:“我还没毕业,时琟也只是大学教授,我们没钱,但我婆婆有,我给她打电话,毕竟伯父也是她前夫,你求求她,可能就借了。”
穆晶摇头,抗拒地退离三步。
她绝对不会向黎绿蕊低头!
“怎么突然提起妈?”陈时琟在徐茉耳边小声问。
徐茉咽了咽口水:“你别怪我,她打电话来闹的时候,我就给妈发了消息。”
牵扯到陈时琟的父亲,徐茉思来想去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婆婆。
“妈说什么了?才见陈时琟露出担忧。
徐茉:“估计早早睡了,我明早给她发消息说解决好了,不让她操心。”
“我来说。”陈时琟亲口解释比较好。
医生说陈宏旷醒了,穆晶冲进去,扑在病床上又是一顿哭,喊着他真的出事,他们母子三人怎么办。
陈宏旷说话上气接不来下气,还耐心哄着小妻子。
哭声终于停了,他伸手向陈时琟。
陈时琟看去,没有动作。
“时琟啊……爸爸老了,也为曾经做过许多错事后悔,但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
“我的身家不多,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你穆姨没接触过社会,没有工作经验,找工作也没人要了,你的弟弟妹妹还要读书,哪都需要钱。就当爸爸欠你的,爷爷留给你的这笔钱,能不能……”
可能陈宏旷也觉得没脸,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陈时琟讽刺地笑了。
演了一晚上,在这儿等着他啊。
“能什么?”
门口突然响起女人愤怒的吼声。
大家齐齐看去,黎绿蕊急冲冲地进屋,声音拔高一个度:“谁敢动我儿子应得的一分钱,我就找人弄他!”
第56章 错号后好老公是会帮改稿子的。
风风火火的黎绿蕊走向陈时琟,伸手将他推向身后,严严实实护住,恶狠狠地瞪着手交握的男女,像极了护崽的母狮。
陈时琟惊讶,除了因为母亲的突然出现,还有从未见过温柔顺良母亲凶横一面。
“妈……你怎么来了?”他手搭在母亲单薄的肩头。
黎绿蕊转身,拍掉陈时琟的手,怒骂:“如果不是小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是准备傻傻地将你该得的那部分让出去?你是要气死我啊,不孝子!”
一顶帽子扣下,陈时琟懵住。
徐茉身子慢慢前移,挡在陈时琟前面,弱声说:“妈……您误会时琟哥了。”
此刻的黎绿蕊已经听不进劝了:“小茉你是好孩子,妈妈都知道,不要替他揽责。”
通风报信是徐茉做的,打乱了陈时琟的节奏,有义务解释清楚:“妈,真不是,时琟哥不会听从他们的安排。”
“最好是,要不然……”黎绿蕊少生气,威胁起人也不熟悉,磕巴了好一会儿。
陈时琟上前,拍了拍母亲的背:“不会,您消消气。”
黎绿蕊披着一张LV毛巾,里面是淡紫色的丝绸睡衣,估计是一收到消息便开车赶来,衣服都来不及换。
她顾不来这些小细节,指着躺床上的陈宏旷一通发飙。
“你鬼主意打了多少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该给我儿子的,老爷子给我儿子的,一分不能少。”黎绿蕊连穆晶一起骂,“陈宏旷就是一个软包,少不了你的怂恿,有手有脚自己去挣,盯着我儿子手里的几个钱,诅咒你儿子女儿没好下场!”
陈宏旷血压又上来,咳了几声,穆晶急忙扶住。
“黎绿蕊你怎么变成如此毒妇,连孩子都不放过。”陈宏旷手指着,气得发抖。
想起过去忍气吞声的十多年,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无动于衷她的求饶,甚至一点点温情都不愿给她的孩子。
黎绿蕊眼中含泪,嘶吼:“对啊,我就是毒妇!我生来就会骂人,会发疯吗?我没嫁人之前也是好脾气,全是因为你不负责任,抛下我们的家,抛下我们母子,用尽手段刺激我发疯。最后你干了什么?像现在正义凛然地骂我是个毒妇。”
穆晶最会给陈宏旷递台阶。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借住在陈家……如果不是我……”
陈宏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打断穆晶:“小晶你没错,我和她是没感情了,分开后才和你在一起,我们清清白白!”
“好啊,你们清清白白,我就当你们是清清白白。”黎绿蕊笑了,“可你们不该选择了爱情,又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
陈宏旷狡辩:“黎绿蕊你够了,爸已经不在了,没人会听你颠倒黑白。”
“别拿你爸说事。”黎绿蕊冷脸说,“家里的房产你们怎么分都没问题,留给时琟的那笔钱,谁都不准动。”
穆晶:“蕊姐,我们真的非常需要这笔钱,宏旷的病还有两个孩子的学杂费都要用钱。时琟年轻有为,我知道他不缺的。”
黎绿蕊瞪过去,穆晶噤声。
“我儿子是不缺,但也不是你们占有他财产的理由,更不是你们穷就能抢钱的理由。”黎绿蕊扯过陈时琟的衣袖,“陈宏旷我再次警告你,儿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欺负我儿子,我就拉你同归于尽!”
黎绿蕊扫了一圈屋内,嗤笑:“今天演这出是为了讹钱是吧。你老老实实地遵守承诺,不然我们就法院见,我可以让你们家再多一笔开销。”
该说的说完,黎绿蕊一手牵过一个,将他们带出病房。
快到门口,黎绿蕊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平和许多。
她背对着病床,缓声说:“陈宏旷,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就是嫁给你。你窝囊、没责任感,我在陈家低眉顺眼看长辈脸色生活;你自私自利、逃避问题,我儿子被你家人操控、为难。你死后可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扒皮抽筋,为你作的孽付出代价。”
话音落,她握紧孩子的手,坚决地出了病房,不再回头。
汪叔叔站在走廊尽头,听到声响,回了身,颔首和他们问好。
“解决好了吗?”汪叔叔温和笑问。
黎绿蕊扶了一下额角:“一直扯着嗓子说话,脑袋嗡嗡乱叫。”
“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徐茉关心问。
黎绿蕊握住徐茉的手,眉目温柔:“小茉,你是好孩子,不像他。”
留给陈时琟的是戾气满满的怒瞪。
“妈,时琟哥和您是一个态度,今晚我们来也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要闹哪一出,绝对不是你想的拱手相让。”徐茉紧急解释,生怕破坏了好不容易修复的母子关系。
陈时琟也不知道怎么的,话都不说一句,缩在徐茉身后。
黎绿蕊拍了拍胸口:“最好是这样,他现在有的全是我争来的,真让出去,今天躺医院的就是我。”
“说句话啊!”徐茉将沉默不语的陈时琟从身后拖出来。
陈时琟听徐茉的话,顺从地说:“不会的,妈您放心。”
“不行了,三小时路程我一直处在亢奋状态,怒火快把我精力烧干了。”黎绿蕊身体本就弱,骂完架,快直不起腰了。
汪叔叔扶过黎绿蕊坐到车里。
“我给你们发定位,今晚时间不早了,住京北一晚。”徐茉怕黎绿蕊拒绝,“下周是我毕业典礼,妈不如多住几天。”
她担心他们来回奔波频繁,身体吃不消。
黎绿蕊现在看得最顺眼的就是徐茉,甜津津地喊几声妈,元气恢复大半,她笑说:“小茉邀请我,肯定得参加,那…
…妈就住几天。”
走之前,黎绿蕊已经被哄好了,也劝他们早点回家。
徐茉目送车辆消失在医院大门,松了口气,用力拍陈时琟一巴掌,“你怎么不对妈多说句好话,没看到她气得不轻?”
“我多说一个字都招烦,你笑一下,妈气都顺了。”陈时琟笑了笑,“不如不说。”
徐茉拍了拍胸口,她要被他给气到了。
陈时琟笑意越来越深:“我啊,还是站在老婆身后好了。”
徐茉才明白过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陈时琟牵过徐茉,她赌气地甩开,他又牵起,死死扣住。
“给他们一点时间,我们走走?”他问。
徐茉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陈时琟。”
“刚刚不还叫时琟哥?这会儿就陈时琟了?”
陈时琟发现了,恋爱之前她就一直叫他大名,有求于他便改口叫学长,压根不可能叫哥。
“不重要。”徐茉略过话题,“他们是真没钱,还是装的?”
陈时琟认真看一脸单纯的徐茉,问:“你觉得我家有钱?”
“有……吧。”徐茉没盘根问底过,而且陈时琟不像缺钱的样子,听说他校外的公寓本科时期入手,能买大学城附近的房子,家底不会太浅。
陈时琟笑了,凑近徐茉说:“宝贝,从政还有钱,是要出事的。”
徐茉:“……”
也不一样吧,他家四代从政。
一眼便看透她的想法,他又笑说:“很可惜,我家都从政,没人经商赚大钱,只能是……不穷不富,但确实生活得比大部分人体面。”
为了所谓的体面,一家人闹成如今的场面。
徐茉脑洞大开:“你小时候零花钱是不是特别少?想吃的泡泡糖都能买吗?有贴纸的那种。喜欢的玻璃弹珠呢?还有小卡呢?”
这些都是她没有的,羡慕班里的女孩子能买喜欢的贴纸,一个小本子全是,而她能有作业本写题已经不错了。
“陈家是没钱,但妈会投资和炒股,她和汪叔叔也是因为投资理财认识的。”陈时琟说回以前,“贴纸泡泡糖和小卡没有兴趣,玻璃弹珠有一小盒。我小时候课外时间不是全国各地飞参加比赛,就是参加各类兴趣班,玩的时间不多。”
徐茉想起陈时琟在陈家老宅的照片墙,几乎全是比赛时拍下的照片。
“好了,我还是心疼一下我自己吧。”徐茉声音冷硬下来,“以前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你花钱给我买手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陈时琟:“高中毕业后,妈给了我一笔钱作为炒股启动资金,那会儿起经济就独立了。后来科研占据大部分时间,没再研究股市。和你谈恋爱时,唯一的经济来源是项目经费和奖金,给你买手机那个月是紧了点,因为奖金延迟发放了。”
现在她就不用问了,陈时琟和朋友合资开了工司,还有其他产业和投资,身家翻了几十倍。
“他们想要的钱,对妈、对我来说九牛一毛,但不代表我们就不要了。”陈时琟理解母亲在病房怒骂父亲的崩溃,“妈在陈家困了大半生,这是我们应得的。”
徐茉晃着陈时琟的手,走完接下来的半公里。
就像饭后消食那般悠哉。
“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陈时琟还有话想和父亲说。
徐茉忧心问:“需要我陪着你么?”
“门口等我就好了。”陈时琟会心一笑,松开手前,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病房门口,陈时琟推文而入,徐茉就靠在门边,紧紧贴着墙,静听父子的谈话。
陈宏旷余光瞥到陈时琟进门,立马背过身。
“宏旷……你别这样。”穆晶又递了台阶,“时琟和你有话要说,我先出门等。”
陈时琟站在床边,没坐下,眼帘低垂,平静地注视着床上的陈宏旷。
陈宏旷感到有压力,说:“坐下。”
还是长辈吩咐的口吻。
“不了,长话短说。”陈时琟并不打算坐下长聊,他们父子这辈子就没好好谈过话。
“爷爷给的钱,我不会给。你和我妈离婚协议书上协议好的遗产,按照你们约定好的分配。”
“你可以不给,你撒手走之后,我会起诉他们母子三人。”
陈时琟语调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因为他心中对陈宏旷没有任何情感留恋。
“你在逼我?”陈宏旷坐起来,憋红了脸。
陈时琟看着两鬓斑白的父亲,回想起过去,对他的记忆只有匆匆来匆匆走,他的父爱独属于陈烨霖,连几分钟都不愿意留给他,生怕回家被穆晶闹。
忽然之间,他释怀了。
“逢年过节,我也不会回陈家了。”陈时琟想清楚了,母亲为他困在陈家大半辈子,往后的岁岁年年他也可以奔赴她所住的城市,那才是他该回的家。
陈宏旷明白陈时琟特地找他的用意:“你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早在你离婚的那刻,你对我已经没有父子情了。”陈时琟多提醒了一句,“你还有点做人的良知,别再出现我妈眼前。如果做不到,那就等闹到你单位吧。”
陈宏旷不相信陈时琟会对他如此绝情:“你忘了,你是陈家养大的。”
“我是我妈养大的,是爷爷养大的。”
所以,陈时琟按照爷爷的意愿走家里安排的路,直到爷爷离世,他才递交了辞呈。
陈宏旷指着门口:“你走!滚!”
“嗯,以后别再见面。”陈时琟说完这句话,浑身轻松,似乎在一片草原,终于守来了乌云后的阳光,呼进肺的空气都变得清新。
陈宏旷颓丧地靠在床头,老了十多岁,和如今的黎绿蕊对,压根看不出是同龄人。
陈时琟出到门口,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他的右掌。
一转头,便能看到最令他心安的面容。
徐茉带着笑意,轻轻地冲刷掉他最后一丝烦恼。
他们牵手走出医院。
出到廊檐外。
他将她一把搂入怀里。
“怎么了?”徐茉感觉陈时琟怪怪的。
陈时琟笑了笑:“茉莉,我对过去没能见上你一面也释怀了。”
接到她的来电,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高铁站,已经想好了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就牵着她的手,逃出牢笼。
那年没做到的事,今天都做到了。
徐茉从他怀抱里仰头:“陈时琟,你……不怪穆晶么?”
“也怪吧。”陈时琟说,“我妈说得没错,陈宏旷自私自利,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婚姻的不忠诚引起的祸端,穆晶再错,也是陈宏旷递过刀子,让她有了‘行凶’的机会。”
“不想了,从今天开始又是崭新的一天。”徐茉紧紧抱住陈时琟的胳膊,“我们呐,就不
要苦恼于过去了。”
陈时琟抬头看了一眼深蓝的夜空和泛白的天际线。
是啊。
晨曦将至,新生降临。
他们,陈时琟和徐茉,会一直走上坡路-
黎绿蕊计划在京北住一周,为了能和徐茉聊天,住进他俩家里。
大学之后,难得和儿子常住,她每日都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
徐茉吃着黎绿蕊做的硬菜,生出了住一辈子也不是不行的想法。
陈时琟一眼看破。
“你是会做,但是没有妈做的好吃呀。”徐茉脸不红心不跳。
“喜欢吃就多去梧市找我。”黎绿蕊给徐茉倒刚榨好的绿色果汁,和外面的奶茶比丝毫不逊色。
徐茉放开地喝,一升下肚,毫无负担。
“不是酒,不用这么拼。”陈时琟提醒。
徐茉想到了正事:“说到酒,还记得上次我修复那张结婚证书么?老爷爷和老太太后天办纪念日酒席,请了我,让我带家属一起。”
她又补了一句:“放心好了,不喝酒。”
黎绿蕊笑了:“时琟酒量像我,没办法。”
“妈,别揭短。”陈时琟看了眼幸灾乐祸的母亲。
下午徐茉和黎绿蕊到商城购物,买后天参加酒席送的纪念周年礼物。
黎绿蕊出手阔绰,看上就去签单,让服务员直接送家里。
也让徐茉体会到在奢侈店不看价格就买的快乐。
逛到一半,陈时莞给黎绿蕊打电话哭诉,后面看电影的行程取消。
到了陈觅清一家三口目前所住的地方,徐茉坐在一旁听黎绿蕊劝陈时莞。
陈时莞实在受不了陈宏勇越发得寸进尺的掌控欲,最近断绝了来往,没有什么朋友能说话,便想到了以前常住一起的黎绿蕊。
作为旁观者,徐茉也听得有些郁闷。
晚上回家,她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陈时琟进屋,徐茉翻过身,又叹了一口气。
“购物不尽兴?没买到喜欢的?”陈时琟今天出门前给徐茉一张卡,但没有任何扣款通知。
徐茉摇头:“我只是觉得,妈……真的很好。”
“怎么说?”陈时琟坐到床边。
徐茉调换方向,枕着他大腿,横睡床上。
“她现在对陈家人没有任何义务,在接到你大姐电话时,急匆匆地赶去。”徐茉说。
陈时琟勾唇笑,想到了以前的事:“那会儿家里忙,我和大姐的家长会都是我妈去开的。妈年轻,老师还怀疑大姐雇了人顶替。”
徐茉感叹:“陈时琟,你真幸福。”
纵容他母亲曾有过错,但她是爱他的,而且现在母子关系渐渐好转,虽然回不到亲密无间,起码还能聊聊天说说话。
“就只有妈好?你老公我不好?”
徐茉嘴巴一张一合,陈时琟忍不住捏了捏脸颊肉。
徐茉吃疼,愤愤地拍开,无语他这个也要比较。
她坐起身,意有所指说:“好老公是会帮我改稿子的。”
“不是写完了?”陈时琟看着她交的。
徐茉拿过他搁置床头的平板,解锁登录上微信,将今天郁教授发来的修改意见打开。
文档右边批注一栏刺眼红,陈时琟唇抿紧。
“这段有问题么?为什么说我情绪递进不好?”
“还有下面这段,我哪升华不好了?”
“再有这里,还要怎么喊口号,好好读书,报效母校?”
他快速扫一遍文档,结合郁教授给的批语来看,郑重地得出一个结论。
——徐茉对写演讲稿确实没经验。
他小学国旗下发言都不会这样写,四年大学生活和三年研究生生活有点像流水账。
“你帮我改,好不好?”徐茉双手合十,“我可以写一篇论文,实在写不来演讲稿。”
陈时琟放下平板:“找个主题写吧。”
根据郁教授的批注来看,整篇可取出只有大纲。
“主题?”徐茉心痛问,“我这篇稿子都不能用了么?你打的大纲这么烂?”
陈时琟:“……”
亲爱的老婆,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大纲的问题,纯属她往里填写的内容质量不过关。
陈时琟规劝:“先想主题,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啊,我要是上台没有发言稿只会不争气地攥拳头,不像你,可以脱稿。”徐茉的本科毕业是和陈时琟一起,他在台上脱稿发言,她在下面开心鼓掌,对他游刃有余的表现,与荣有焉。
陈时琟毕业那会儿可以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来形容。
遴选入职外交部,回顾本硕博,单拉出一件都风光无限。
陈时琟:“不用刻意去喊口号,说一些想说且有建议性的话。”
徐茉还是有这么点包袱:“博士生说得比我好没什么,万一本科生说得比我好,作为学姐……好丢人。”
虽然困难,徐茉想开了,再试试吧。
往好处想,登台之前她都有试错的机会。
陈时琟去洗澡,徐茉回客厅等黎绿蕊的夜宵出炉。
徐茉抱着绣球给黎绿蕊说了它的来历,还说了他们大学时期发生的趣事。
难得听到儿子在学校的经历,黎绿蕊笑眼弯弯地听着。
门铃声打断她们。
徐茉放下绣球,到玄关处接听。
门卫说有同城快递,是否同意放行,允许送货上门。
徐茉以为是今日商场购买的礼物,同意了。
等了五分钟左右,快递小哥敲门。
徐茉接过一个纸箱子,普通的款式,不像是高级商场的精美包装。
徐茉看到右角落写着「陈时琟收」,她搬回房间,冲浴室喊道:“陈时琟,有你的东西,一个纸箱子,要帮忙拆么?”
他停掉水:“给你买了毕业礼物,拆吧。”
一听是毕业礼物,徐茉来劲了,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胶带。
短短一分钟,她猜想会是什么。
有点沉,难道是书?如果是,她要和陈时琟绝交。
难道是包?包不该这么沉啊,该不会放了半斤拉菲草?
打开最后一层,一沓看不懂的外文材料和四本笔记本,还有一个盒子。
拿出其中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吕圣利尼亚领事馆」。
她放了回去,应该是寄回的工作资料。
陈时琟从浴室出来,门附近还有一圈白雾,他头发挂着水滴,刚洗完澡,有种莫名的勾人性感。
徐茉靠定力挪开目光,问他:“这些在家里安全吗?”
陈时琟走过来,大致翻了一下:“材料都不涉密,应该是那边的同事寄回的。”
“怎么现在才寄回?”徐茉还在乱翻,确定全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文字,就此打住。
陈时琟:“我们有脱密期,这些应该是到期了,所以才寄回。”
徐茉拿起盒子,放到耳边晃一晃:“这又是什么?”
陈时琟也想了会儿,瞳孔微微放大,夺了过来:“这个涉密。”
“别欺负人,涉密文件不能带回家,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徐茉好奇地跟上去。
陈时琟取出东西,塞到床头柜最下面的柜子。
“你有秘密瞒着我。”
徐茉眼尖瞧见,盒子里是棕色牛皮纸信封,应该是信。
陈时琟笑了笑:“真不是秘密。”
“我不信。”徐茉心想都过了秘密期限,说明她也能看。
陈时琟问:“确定要看?”
“额……知道太多,还能活吗?”徐茉忽然动摇了。
陈时琟淡然说:“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执行重要任务之前,我们可以给亲人留书信。”
执行任务、留书信两个词放一起,并不是好事。
他递过来。
徐茉盯着信封,生了怯意。
第57章 错号后说句爱你,再把你睡了。
一沓牛皮纸信封,右下角红色的字刺眼。
她的心卷成一团,微小的刺疼放大,再三犹豫,没有去接。
她已经能预知是什么,并不想面对。
而且意外也没发生,那……还是一辈子别看好了。
徐茉背着手,摇头,干笑说:“竟然曾经属于密文,那我……不看比较好。”
“真不看?”陈时琟单挑眉。
徐茉转身往外走:“不了,妈叫我们吃夜宵,出去了。”
似乎身后站的是洪水猛兽,脚步越来越快,生怕缠上。
黎绿蕊早准备好夜宵,瞧见徐茉出门,招手唤她:“小茉过来,妈新调的果汁,你试试。”
徐茉去到中岛台前,黎绿蕊用小勺盛好,喂到嘴边,还有一边手接着,防止汁水散落。
试了一口,徐茉感觉头皮都展开了,甜窜到心窝。
“好吃!”她竖起大拇指。
怎么评价黎
绿蕊的厨艺呢。
摆盘功夫和厨艺成正比。
可以通过食物制作的精美程度判断,小时候的陈时琟一定不爱吃饭,或者有挑食的毛病,所以黎绿蕊会做许多可爱又好看的食物哄着他进食。
习惯保持至今,徐茉跟着有口福了。
黎绿蕊笑容灿烂:“喜欢就好,就做明天下午茶的饮品。”
徐茉:“妈,做这些辛苦,明天我陪你出门吃吧。”
这几日,黎绿蕊每天一半时间泡在厨房,她最多打打下手备菜和洗碗,帮不上大忙。
虽然馋小蛋糕,但也不能累了黎绿蕊。
“妈喜欢研究。”黎绿蕊是真喜欢,“好了,你念叨的卤味做好了,快去吃。”
昨晚他们坐在客厅看电视,徐茉也就在陈时琟耳边念叨一句想吃卤味,但入夜后,外面夜市摊少,做得好吃的更少,买不到钟意的。
徐茉深夜馋嘴乱念叨,黎绿蕊放到心上,今天早早准备好,就等着晚上能让她吃上这一口。
“谢谢妈。”徐茉决定不辜负心意,全部吃光。
黎绿蕊看着徐茉吃饭,有种幸福感,贴心问:“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徐茉摸着鼓起来的肚子,只说:“量可以少一点,撑了。”
滑稽的小表情逗得黎绿蕊笑得不行。
“妈,问你一件事。”徐茉换了位置,坐到黎绿蕊身边。
黎绿蕊配合地凑脑袋过去,还特地看一眼主卧的门,知道她俩说悄悄话,还是防着陈时琟的那种悄悄话。
徐茉问:“时琟哥在吕圣利尼亚工作时,给家里寄过东西?”
“寄东西……”黎绿蕊回想许久,“特产每年都寄,还有就是工会给的福利,都是我去替他领的。”
徐茉蹙眉:“只有吃的?”
“对,柴米油盐,大概就这些。”黎绿蕊不明白徐茉问这些干嘛。
徐茉反倒笑了:“好事,我想多了。”
真的寄回那一沓信,可不是什么好事。
黎绿蕊:“你没和他聊过曾经的驻外生活?”
“没认真聊过吧,我以为他病好之后还是去澳国,后面得知去了吕圣利尼亚,那边不太平,他工作中也受过伤。”徐茉和陈时琟很少提驻外的日子,一个是因为当时他状态不好,还有一个是他俩在一起她更多的还是想和他聊开心的话题。
黎绿蕊叹气:“他去的前两年从没给家里打电话,后来接到通知他遇险陷入昏迷,我一个人飞过去,下飞机看到那边的生活环境,虽然作为首都,城市生活条件都不会太差,但驻外任务艰巨又游走在生死线,我心疼啊。我可能不是合格的妈妈,但也会努力给他最好的条件,时琟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这些苦,当初非逼着他走家里安排的路,我挺后悔的。”
如果早点站在儿子这边,或许也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他……伤得重么?”徐茉抿了口果汁,也盖不住舌根不停泛出的苦。
“重,但比他严重的还有人。”黎绿蕊轻笑了声,“我都不敢太难过,我已经能来看我儿子了,别人的父母却赶不来。”
“过去就过去了。”黎绿蕊神情轻松,“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徐茉强制不去深想,莞尔一笑:“妈说得没错。”
陈时琟从卧室出来,黎绿蕊到厨房给他盛一碗。
他几乎不吃夜宵,如果徐茉非要他跟着吃,只能陪着。
晚上休息,徐茉跟入了魔一样,对那几封没有拆过的书信感到好奇。
陈时琟贴着徐茉后背,呼吸近在耳边,手也搭在腰上,两人的大腿乱叠一起。
姿势过于亲密,连翻身她都不敢。
她试着往外挪动,男人贴得更紧了,头埋进她脖颈,还蹭了几下。
她抬起他的手,被反握住。
“陈时琟,我要上厕所。”徐茉找到借口,快速地从他怀里出来,下了床。
才发现他完全挤到她这边,两人睡一边床和一个枕头。
罪魁祸首是喜欢卷被子的她,陈时琟这人喜欢将错就错,从不抢,直接加入,他们的睡姿多数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
在外冷清板正的一个人,根本想象不到回家和她横着、反着睡。
徐茉也内急了,先去上了卫生间。
再出来,她站在门口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翻翻柜子,看看信到底写了什么,她已经心痒到睡不着了。
地上的夜灯亮起,屋内半明半暗。
陈时琟眯着眼避光,懒声问:“不睡了?”
“嗯……别管我,你睡。”徐茉无语了,他看这么紧干嘛,她又不会跑。
陈时琟拉开被子:“过来。”
徐茉只好打消想法,睡回去。
被子盖好,陈时琟手搭上来,又缠得严严实实的。
徐茉缩到陈时琟怀里,亲了亲脸,还没开口说话,他先说:“徐茉,大半夜的,别招我啊。”
“亲亲都不行么?”徐茉闭眼,“妈还在,你不准乱来。”
陈时琟本来睡前就被她撩得一身火,不自知就算了,还一个劲地惹他。
他想着就算做了,一想到隔壁还有长辈她就放不开,跟哑炮一样,声也不响,便没有强来。
“快睡。”陈时琟压住徐茉的肩,带到怀里。
徐茉借力翻身,睡到另一边,也是陈时琟常睡的那边,乖乖闭上眼。
不再有其他动静,睡意再次上来,他很快便睡着了。
等到男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徐茉慢慢地挪出他怀抱。
过程大约花了十多分钟。
等从他怀里出来,她像旱鸭子在水里一顿扑腾,终于来到岸边,喘得不行,还得压下声音,生怕前功尽弃。
她心里吐槽,晚上陈时琟问她时,脑子被驴踢了才拒绝,大大方方接过,当着他面看不就好了。
又不好意思再问,才半夜偷偷摸摸起来。
徐茉在床头柜最后一层,拿出盒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换个地方查看。
房门合上,床上装睡的陈时琟发出轻笑。
他故意缠着想知道她要干嘛,没想到是为了那一沓信。
其实和他说就好了,没必要偷偷摸摸。
她有点憨傻-
徐茉披着毯子,盖过头,缩在落地窗的角落位置。
绣球感到好奇,进进出出几次,仰着脖子,用脸蹭。
猫猫天生喜欢纸质类东西,咬住了一封信,徐茉赶紧从它嘴里救出。
“乖,别动。”徐茉摸了摸绣球,防止它再次撕咬书信。
现在正是绣球活动时间,为了引起注意,又来回穿梭,走来走去干扰徐茉。
徐茉一把抱过,塞到怀里,开始拆书信。
为了不破坏信封口,撕得小心翼翼。
胶水放多的,废时又废耐心。
终于拆开一封,打开一看,空白A4纸。
徐茉拿起第二封。
这次好拆多了,用刀口微微一挑便开了。
倒出信,打开一看。
又是一张空白A4纸。
第三封也是。
徐茉丢开手工刀,砸在书信上,发出闷响,被戏耍的无名火歘地一下烧起来。
恨不得回房摇醒陈时琟,要他给个说法。
不能暴露她的行为,最后忍下来。
心想,虽然过了脱密期,但也曾是秘密书信,怎么可能会给她看到。
收好毯子,徐茉将三封书信封好,疲惫地睡进沙发。
早知如此,她也不费劲半夜整这一出,睡美容觉多好啊。
靠着沙发放空思绪,拿过美工刀,将最后两封信沿着封口裁开,也不管会不会暴露她偷看的行为,现在心情不是很好,陈时琟全责。
两指伸入,摸出两张叠好的A4纸。
正要嗤笑几声,透过纸看到字,她坐直身子,翻开。
不过,是写给黎绿蕊的。
「黎绿蕊女士:
如果您收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离世。您和陈家的牵绊已经没了,早日离开,开启新生活,祝未来幸福。
陈时琟留」
徐茉看着寥寥两行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打开另外一张纸。
打开前仍抱有期待。
可惜,依旧是空白的,但有落款和日期。
拇指紧紧地摁在名字上,像有感知这封信的收信人是谁。
放下空白页,心急地去拿最后一封信。
她沿着信口裁得小心翼翼,手止不住地抖。
中途停了下来,鼻酸得难受,视线模糊,眼眶控制不住地蓄满了泪。
割掉最后的封口,将信拉出。
力透纸背,能看到浅浅的笔迹,字写得遒劲有力。
徐茉缓缓展开。
「徐茉莉:
冒昧来信,不知你最近过
得如何,应该不错吧,先恭喜你新作登刊,我想应该会有人给你庆祝,像你这么好的性子,不愁没有好友祝贺。
这封信是不该写的,我还得解释收信人和我的关系,很麻烦,想了想,麻烦就麻烦吧,在万籁俱寂时刻,想和你说说话。
初来吕圣利尼亚,我也想过再见你,在我的葬礼上,所以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会期待死亡降临,因为想见你。
后来也想见你,但抽不开身,曾在假期回国去过你的学校和你住的地方附近,没能再遇到你,可能缘分真的尽了。
再后来,我不想再见你了,葬礼上也别见,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第二天,我陪着郁闻晏回国去见宣芋,我问他要不要再见面,还有机会,好像也在问我自己,真的不想再见你了吗?
想,很想。
一瞬间冒出的答案,是不加修饰,抛弃理智的本能反应。
如果我们未曾相恋多好啊,我不曾拥有那些和你的回忆,可能我也不会对世间眷恋如此深,也不会申请到沙漠边陲消磨生命。
可如果不是和你相恋,拥有珍贵的回忆,很早之前我便不想活了。
对不起,说了很多悲观的话。
希望这封信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祝余生无虞。」
落款陈时琟。
日期是他们再遇的一年前。
最下面还有三行字。
「徐茉,如果我顺利回去了,可以再见面吗?」
「对不起,我还是很难割舍和你有关的一切。三年我并没有如愿死去,只能在一个又一个入睡醒来都没有你的深夜和清晨明白……我爱你,很爱你。」
「茉莉,我好想你。」
他还写了备注。
「本人若出现意外,书信转交之前,请将日期后的三行字撕掉,谢谢!」
读完最后一行字,几滴泪在纸上洇开,糊掉锋利的笔锋。
信放在几桌上,她将头埋到膝盖上,无法控制情绪,激动大哭。
又怕吵醒熟睡的陈时琟和黎绿蕊,咬紧下唇,吞下哭音。
“茉莉。”
不知何时,陈时琟醒了,蹲在她面前。
徐茉将头抬起,顾不来脸上还挂着泪,紧紧地搂住他脖子,哽咽地说:“陈时琟你混蛋啊,怎么能如此轻视生命,怎么可以选择死在异国他乡……”
她哭得泣不成声。
陈时琟:“对不起,那会儿……浑浑噩噩,整个人很糟糕。”
徐茉紧紧地搂住他,怕再次失去:“你前几封信全是空白页,就一点话都不想和我说了吗?”
陈时琟回答不上来,那会儿的他只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不觉得谁会期待他所留下的遗书,也不想死后还留话打扰。
徐茉:“如果你不在了,我就再也不能在生日收到花和蛋糕了。”
陈时琟:“已经委托了唐复淙,他会每年按时签单,花和蛋糕不会少,礼物也不会。”
“一样吗?”徐茉哭说,“那生日快乐呢?”
陈时琟低笑着摇头:“那怎么办,等百年后在另一个地方见你,我再补上?”
“我也不要你了,你都说了我这人哪都好,和别人结婚、生孩子,我有自己的家庭了,就算百年后也是在另一个地方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徐茉越说越气。
陈时琟认栽:“我错了,对不起,我已经不敢不活了。”
“说好的,要走在我后面。”徐茉抱紧他,“你要食言了,我真的不要你了。”
陈时琟笑容充满宠溺:“好,老婆大人。”
将几桌上的书信收好,他抱她回卧室。
徐茉哭得眼睛肿了,陈时琟拧来热毛巾给她敷。
徐茉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就是混蛋,知道我看到会不好受,故意招我看是吧?”
陈时琟靠在床头,垂着眼帘凝视她:“冤枉,真心没想这么多。”
“你就有!”徐茉拧陈时琟结实的小胳膊,没有多余的赘肉,费劲的还是她。
陈时琟手摁在毛巾上,防止掉落:“好好好,我有。”
徐茉拉开毛巾,睁开眼,对上他的眉眼。
别人总说陈时琟看人的眼神冷不丁的,可她凝视这双深邃的眉眼,总是温柔的,清冽的,满是无法放下的爱。
她坐起身,倾身,亲吻他的薄唇。
“陈时琟,我不会出席你的葬礼。”
“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陈时琟笑着,也有几分苦涩。
“我……可能也没有办法爱上其他人了,等哪天终于释怀,我再去墓园看你。”徐茉鼻子又红了,“太难了,我妈都不在十多年了,我还是无法释怀。”
陈时琟食指微微弯曲,揩掉她眼角的泪。
“哭包,祖宗,再哭我真的没法子了。”他想起那会儿她说的话,玩笑说:“我可能真的要和你抱头痛哭了。”
徐茉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不做任何假设了。”
“活一天,我们就爱一天。”
他喜欢她说的。
活着,就用力地相爱-
结婚纪念日当天,徐茉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旗袍,陈时琟为了搭她,挑选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立领装。
这么穿是因为收到的帖子有着装要求,女士穿中式淡色衣裙,男士穿深色西服。
地点定在老巷子的一家私人会所。
徐茉去过,是上次聚餐去的四合院。
陈时琟特地在他们兄弟群问了,原来是宅子主人陈太心情不错,一听是老人家办结婚纪念日,对方儿子又是陈生的生意合作伙伴,大方地借了出去。
徐茉去到庄严场合,整个人紧绷着,生怕做出失礼数的行为。
陈时琟没少参加类似的宴会,游刃有余,带着徐茉先同今日的主角问好。
老爷子一身板正的老式西装,拄着拐杖,精神气十足。
老奶奶穿着上个世纪的蓬蓬婚纱裙,还有漂亮的头纱。
两人站在一起像老照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老爷子好奇问:“姑娘你真结婚了?”
“真的,领证半年了,来沾沾你们的福气。”徐茉和老人们交流自在许多。
老奶奶开心说:“那好呀,礼仪结束了,我把手捧花送你。”
“真的吗?我要一枝就好。”徐茉笑得腼腆。
老奶奶:“你帮了大忙,送一束花完全没问题。”
就这样,仪式还没正式开始,徐茉已经定下了钻石婚最盛大的祝福。
问好后,他们落座舞台右下方的位置。
能坐这么近,可见得老人家们对他们十分重视。
观礼下来,也参加过婚礼的徐茉感触颇深,新人步入婚姻的新鲜甜蜜和六十年相伴走过风雨相濡
以沫完全不一样。
听着老人们话都快不利索地说着六十年来的感受,台下每个人投入他们的故事,潸然泪下。
大荧幕最后放出那张修复好的结婚证书,照片上年轻男女亲密依偎,看得出他们因为爱情开启的这段婚姻。
能在那个年代嫁给爱情,一定很幸福。
婚宴结束,徐茉领到喜糖和预定好的花。
他们牵手穿过长长的老巷子回家。
“听着老爷爷告白,我就在想,陈时琟头发白了,胡子也白了,还会和我说情话么?”徐茉问。
陈时琟含笑说:“我倒是告白了许多次,某人呢?一只手数得过来。”
“爱是用嘴巴说出来计数的么?”徐茉大幅度甩动陈时琟的手。
陈时琟一副‘你狡辩吧我听着’的表情。
徐茉松开手,斜乜他。
“对,你说的没错,我肤浅了。”陈时琟把花捧到怀里,还有她的手包。
徐茉倒是记到了心里,想了一路。
她真的很少对陈时琟说爱他?
晚上睡前,徐茉等陈时琟熄灯躺下,特地翻身面向他。
“要不要说一句爱我再睡觉?”徐茉问。
她也可以顺势说一句爱他。
陈时琟微怔:“说句爱你,再把你睡了才差不多。”
野调无腔的话得到了徐茉的一脚,被子全被卷走。
陈时琟搂住徐茉:“你想听?”
“不了不了,我腰酸。”徐茉拒绝,头摇成拨浪鼓。
和长辈住一起,她总怕弄出动静,放不开,陈时琟想到了馊主意——在浴室做。
洗了两小时,她感觉自己要秃噜皮了。
不仅是膝盖,胳膊和腰除了他留下的痕迹和咬痕,还有被硬邦的洗手池和浴缸不小心磕出来的。
她身上全是药膏味,闻到身边男人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又一次心态失衡。
“你睡好,天热了别贴我。”徐茉推开陈时琟。
陈时琟拿过遥控器,调低两个度,丢回床头柜,霸道地拉过被子,再次贴上。
“冷了。”
徐茉汗颜。
她是傻子么?当着她的面这么干。
折腾一晚上,徐茉早累了,没力气再和陈时琟闹,在他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闭眼酝酿睡意-
毕业典礼后是考试周,接着就是暑期。
这之前,外语学院的教授们又组织了露营。
徐茉作为家属一同前去。
第二次参加类似聚会,徐茉放开许多,和几位教授夫人、教授先生都聊得不错。
古教授整理好屋子,出到坪地,叉着腰喝水,环顾一圈场地,问:“今年小邵参加么?”
“看到他接龙了。”吴教授远程监督老公干活,一身轻松地坐着乘凉。
古教授:“一个人还是带家属?”
吴教授摘下墨镜:“嘶……好像备注了带家属。”
古教授问不远处准备烧烤食材的陈时琟:“小陈啊,小邵最近恋爱了?还是结婚了?”
“邵教授可是我们外语学院黄金单身汉,估计这次又是带后辈。”吴教授笑了,“古教授你也积极给小邵介绍对象啊,每次都问结婚没,身为系主任,不合格啊。”
古教授放心上了:“说得对,回头介绍。”
给陈时琟打下手的徐茉神情凝重。
“不会又带简峰吧?”经过上一次的交谈,徐茉短时间内不想遇到简峰。
陈时琟递给她插好管的饮料:“他说不是。”
“亲戚?”徐茉想不到还能带谁。
脑子里冒出江归悦的名字,认真想了一下,依照他们的感情进度,作为有原则的江归悦,肯定不会答应参加。
“可能是其他后辈,邵淮和唐复淙半斤八两,当太久大师兄养出的操心坏毛病。”陈时琟损起好友,一点儿也不客气。
就在大家疑惑时,邵淮坐着景区观光车抵到露营地。
他挽着女人下车,手紧扣她的肩膀,好似在防止她逃跑。
两人举止亲密,一看便知关系匪浅。
徐茉咬着吸管,惊到了。
邵淮是怎么说服江归悦参加的?
第58章 错号后想要孩子吗?
“都看着,说好的啊,要反悔?”邵淮在江归悦耳边问。
江归悦垂下手,放弃挣扎,任由邵淮牵着走。
徐茉看着亲密走来的两人,手里的奶茶差点掉了。
“回神。”陈时琟伸手去捧奶茶。
徐茉惊奇道:“我去,邵淮哥到底用什么手段降住归悦,她可是我们师门第一大犟种。”
“等人来了,你问问。”陈时琟倒还好,更多忧心江归悦,大学本科他便和邵淮一个科研组,对邵淮性子不要太了解,深知也不是省事的。
还有其他教授和家属看着,徐茉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将疑惑收起,溜到古教授和吴教授身边偷听。
邵淮自然地搂着江归悦:“不好意思古教授,来晚了。”
“聚会嘛,我们不讲究早晚,能到就行。”古教授客套完,目光落在江归悦身上,“这位是……好眼熟。”
江归悦笑意盈盈,主动自我介绍,丝毫不怯场:“古教授您好,我是郁教授的研究生江归悦,您叫我小江就好。上次和你们打过球,我可没忘记你的最后几个球,打得老漂亮了。”
投其所好,几句话哄得古教授笑得停不下来。
“我记得你,下半年是不是来我们京北大学读博?”找到共同话题,古教授和江归悦的距离瞬间拉近。
江归悦:“是的,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徐茉在后面都看呆了,还得是江归悦会来事,瞬间赢得教授们的好感。
吴教授插话问:“小邵,你这带后辈成习惯了啊,每次我们聚会你都带新后辈。”
“不是后辈。”邵淮笑了,“上次闹了不少乌龙,我是不敢带了。”
古教授:“所以这是……”
“未婚妻。”邵淮的手移到江归悦的腰,无声地宣誓主权。
江归悦的笑容变得微妙,转头朝邵淮挤眉弄眼。
“好事好事!”古教授笑得看不到眼睛,“还说给你介绍对象,我们瞎操心了。”
徐茉打听完,溜回去找陈时琟。
“他们真的还是假的?归悦都成邵淮哥未婚妻了。”徐茉回想上次见面,江归悦处处避着邵淮,不像会发展成男女关系的样子。
陈时琟停下动作,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邵淮带着江归悦去和其他教授打招呼,徐茉坐在烤炉旁,静静观察。
等到他们回房车放东西,徐茉找过去。
徐茉正要抬手敲门,听到江归悦不满地质问邵淮。
“不是说女朋友?怎么就成未婚妻?”江归悦说,“你得寸进尺是吧?我博士不知道要读几年,顶着你未婚妻的名号,我还怎么物色下一个对象?”
邵淮平静说:“没区别。”
“怎么没区别?未婚妻是奔着结婚去的,男女朋友的羁绊就……”
江归悦突然停了,破天荒的换了语气:“好了,不说这个,我去和茉莉打声招呼。”
徐茉撒腿跑回隔壁房车,假装在忙。
江归悦进门,瘫倒在长椅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归悦,你要是有把柄落在邵淮手里,你可以和我说,我让陈时琟出面解决。嗯……有困难也可以找我,能帮忙绝对帮。”徐茉隐晦地提了一嘴。
江归悦双眼无神:“意外怀孕也能帮吗?”
“只要是你的忙……”徐茉听到‘意外怀孕’四个字,改了说辞,“那这个是帮不了的。”
原来是意外怀孕,难怪江归悦转性了。
“啊啊啊啊我烦死了!”江归悦眼睛都红了,“怎么会怀啊,我很注意的,这三天想了又想,真不记得是哪次了。”
“咳咳咳,你去检查了吗?”徐茉问。
江归悦摇头:“我昨天和邵淮一起测了,验孕棒和纸都试了,约了后天的医院。”
徐茉:“你先别着急,‘炸胡’也有可能,先去检查。”
江归悦更郁闷了,躺
在凳子上抖腿,像极了砧板上待杀的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正处在上升期,意外怀孕会带来不少困扰。
徐茉观察江归悦的微表情,小心翼翼问:“你……想怀孕吗?”
“我才念博士,肯定不想,学业压力大,我不想休学生孩子也不想怀孕读书。”江归悦叹气,“但邵淮……算了。”
徐茉:“他不想负责?”
“就因为他想负责,搞得像我很为难。”江归悦也搞不明白目前的心情。
徐茉:“但如果他叫你去打掉,没有责任心的男人,你能看上?”
“说的也是。”江归悦也不纠结了,“反正后天就能知道结果了,我纠结也没用。如果是真的,我再考虑吧,如果‘炸胡’我俩也处不下去了。”
正巧,陈时琟来送烤好的肉,徐茉推到江归悦面前。
“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借此大吃一顿吧。”徐茉递过一串牛肉。
江归悦闹心一天了,吃不下东西,这会儿也饿了,坐起来大口吃肉。
江归悦不能待太久,不然邵淮又会问东问西-
下午外头下了小雨。
六月小雨,盛夏将至,还有清脆的雷鸣。
雷雨声形成白噪音,适合睡午觉。
徐茉特地将枕头挪到窗户那边,闭着眼酝酿睡意。
这是在城市感受不到的好天气,她有些舍不得睡过去。
下午四点,陈时琟从外头回屋,应该淋了雨,先去洗澡。
十分钟后,带着一身水汽,他进到卧室。
“睡下午觉吗?”徐茉坐起身问。
陈时琟擦干净头发,毛巾随手挂好,坐到床边:“陪你坐会儿。”
徐茉也不客气,枕着他大腿,半个身子全靠过去。
她的长发洒落在白色柔软的被子里,像一幅别有韵味的水墨画,他拇指抚摸过她的鬓发。
“邵淮哥有和你说归悦的事么?”徐茉打听。
陈时琟:“说了,他挺开心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后天的检查结果证明只是一场乌龙,邵淮哥会怎么做?”徐茉有些担心江归悦,从她藏不住的小表情可以看出来也是在意邵淮想法的。
陈时琟淡笑一声:“猜不准。”
“你呢?”徐茉睁开眼,逐渐清澈,“想要孩子吗?”
话题来得突然,陈时琟低笑着摇头:“我才重新拥有你,我们再过几年二人世界吧。”
这辈子只有徐茉也可以。
徐茉和江归悦的想法差不多。
才毕业,她更想努力做出一份事业,至于孩子,还真的没深想过。
“毕业典礼结束,还要在藏都待多久?”他问。
徐茉认真掰手指算:“难说,快的话秋天之前,慢的话过年前回来。”
距离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他舍不得她,却不好说出口,怕成困扰。
“等你结束这次工作,我们办婚礼吧,怎样?”陈时琟一直想找机会提,经过那日的钻石婚宴,和她办一场婚礼的想法越来越浓烈。
徐茉第一反应是:“姐姐他们还没办呢。”
“我去问了,他们等孩子出生再办,我们先办。”陈时琟说,“你就安心上班,我会安排好。”
徐茉朝陈时琟伸出手掌。
他轻轻拍一下,“好,成交。”
徐茉在陈时琟怀里睡过去,也不知他何时走的。
晚上围着篝火烧烤和聊天。
江归悦胃口大开,主动提出负责烧烤,也是为了出炉后第一个吃,邵淮守在一旁,怕她伤到。
好不容易摆脱烦人的邵淮,江归悦来找徐茉。
下周就是毕业典礼了,徐茉的稿子还没写出来,最后只能求救江归悦。
江归悦先给徐茉看上一份郁教授审阅过的稿子,浏览期间闲聊起来。
“今天下午,我忽然想明白了。”江归悦笑说,“如果真的怀了,我就和邵淮扯证过日子。”
“啊?”徐茉感觉太突然了。
江归悦:“其实我读研还有一个原因,季章保研还打算读博,他说我不努力会融入不了他的博士阶级生活,一直念叨,我才一面工作一面苦哈哈的备考研究生。我刚才和邵淮发牢骚,他说如果能接受,我读博期间他会在规范操作里帮我,辛苦免不了,但会减轻我的负担,毕业后会提供几份不错的工作给我选择。也不是非要靠谁吧,但邵淮让我很有安全感。”
“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徐茉说,“邵淮能帮的,我也会尽力帮。”
丧了两天的江归悦斗志满满。
“你冲你这句话,孩子干妈就你了。”江归悦挺直腰背,“下面让我们来看看这篇文。”
江归悦审阅了三分钟,徐茉感觉等得有一个世纪这么长。
“嘶……茉莉,怎么说呢?”江归悦挠头,“你的大纲不错,但是要讲的东西很杂,也很平。”
徐茉眼神都变了。
“我……用词太严厉了么?”江归悦哽住,担心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徐茉:“大纲是时琟哥给我打的,内容是我写的,你说呢?”
就在前不久,她还振振有词说陈时琟的大纲打得烂。
江归悦将电脑放到一遍,绞尽脑汁圆场:“我觉得老郁推荐你去做发言人不是让你分享这些枯燥无味的校园生活,如果要说励志,本科生有说不完的故事,深沉的东西交给博士生。”
“我呢?说些什么?”徐茉迷茫,找不准她的主题。
如果非要把人比喻成一本书,徐茉一定是枯燥无味,逻绕脑的不入流作品。
“如果是你,想说些什么?”徐茉反问。
江归悦耸肩:“我可能只想说感谢自己没有陷入季章那滩烂泥,还在热爱生活,还在攀峰。所以我觉得吧,不一定非要能让人共鸣的主题,你能站在那方台子前把属于你的青春故事说出来就很棒了。”
徐茉似懂非懂地点头,她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就在看向陈时琟那个瞬间。
她好像明白,要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