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什么?
江为止乍一看完全看不懂, 点进发现是一小段录屏。
视频里的新角色飞身冲进敌方泉水里,一套杀人动作行云流水,因为有保命装, 手速飞快的从泉水里面出来,顺便切屏去看了三个队友的状态, 赶去上路支援。
不用看ID都能知道, 目前能打出这种操作的, 除了那个人……
江为止退出训练营,点开了直播间。
那一局已经结束了好一阵子了, 因为操作有些高强度, 手部肌肉确实有些负担, 弹幕都建议他先不要打了, 玩点轻松的模式。
所以郁深现在正在拂晓的休闲模式里面养鱼抓鱼, 之前他几乎都不点开这个模式,难得玩一次。
【少爷来啦!】
【少爷你错过了精彩的大戏】
【江少, 你老婆猛的我狂喝中药】
【你老婆好猛】
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上一局里对面的ADC骂人的时候,由于屏蔽词限制,骂了一句“江为止是你老公?”, 所以弹幕画风全都变了。
问题是江为止啥也不知道,他也没看见啊。
上一局的精彩程度不缺人录屏, 但是上传和剪辑也是需要时间的。
江为止很急, 他很想知道发生什么了。
怎么就是他老婆了, 大家对口供了?暗号?密码?
“你怎么来直播间了,”郁深熟若无人的和他对话:“不是在基地研究新英雄吗。”
江为止动手发弹幕:【看见人at我,过来瞅一眼——所以刚才是咋了】
“没什么,刚想和你说新英雄的打法, ”郁深:“我基本上摸透了,要来试试吗。”
然后两个人连上麦,开了一把1V1。
人族射手十九君,背景设定是某宗门的十九代传人,这个宗门的诞生就是为了献祭,以肉身抵御外敌入侵,领地换十年安康。
十九君的技能作用于队友可以给自身叠伤害层数,作用于对手则消耗被动增加伤害,有一定的位移能力,本身比较脆皮,但是伤害非常可观。
虽然看似他可以把技能丢给队友,实际上是个纯伤害类型的ADC,技能释放顺序很重要,因为会影响自身的增伤。
目前刚出,所以是T0级别的没跑了,就是不知道以后会削成什么样子。
现在很多人不会玩,应该是还没有熟练掌握他的被动叠法,郁深上一局算是个教学局了,因为每一个技能都放的非常准确,也让弹幕里的各路玩家看懂了原来是要这样玩的。
【怎么会有人上手角色这么快啊,逆天】
【大神不进职业队真是拂晓赛事最大的损失】
【这还不是天才那什么是天才】
【上一句那个嘴臭的ADC应该三天不想打游戏了吧】
【我上线帮着举报了一下,他被禁言一个月了,大快人心】
【嘴谁不好嘴冠军选手,还倒霉的遇到了这位爷,只能说这哥们嘴贱还倒霉】
江为止和郁深在训练营里练了一下这个英雄,郁深思路清晰,把技能都给江为止说透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郁深说的有些入迷,反应过来这还是直播,说:“这样播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儿,这英雄早晚有人研究的,赛场上主要还得是实际操作,”江为止倒是很大方,并没有把郁深的攻略当做什么私人物品,“你放心说,教给他们也没事儿。”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现在还打吗。”
“我看看时间……我和尤妈说我五点走、还能打两把。”
“排位?”
“来!”
【我去,他俩?】
【夫妻档是吧】
【不对啊,那他俩谁打辅助谁打ADC?】
【江少老实给大神打辅助吧,妻管严】
【等少爷看见大神怎么护着他的,死心塌地的打辅助】
但是出人意料的,进房间选分路是郁深选了辅助位。
江为止以为他之前是开玩笑的,也有点惊讶:“你真打辅助啊?”
说实在的,江为止还没单挑赢过他,让人家打辅助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
“不是说了吗,”郁深:“但是我辅助打的不如虞原,你不要介意。”
“没事儿……我上次打的不也挺一般的。”
郁深虽然不经常打其他位置,但是偶尔补位还是会补到,他之前的辅助是拂晓第一,多多少少也能潜移默化的学习到一点精髓。
“可以啊这波,”江为止忍不住说:“没你我就死了,你怎么打辅助也厉害?”
“没有,是别人给我打多了,就学了点。”
“你是说匹配到的队友?”
“算是吧,一起打游戏的都是队友。”
江为止本来说打两把就撤,结果上分太顺利了,一直打到了五点半才反应过来。
“糟了,怎么没人叫我,”江为止一回头发现基地里都没人了,感叹了一句这群没良心的,居然一个都不提醒他,他退出游戏说:“你跟我妈说一声我晚点回去。”
郁深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下播过去了,说:“嗯。”
关掉直播间之前,弹幕纷纷打出了问好。
【??】
【连父母都见过了吗?】
【我们是你们什么play的一环吗?】
【gay】
江为止回来的时候,郁深和江妈妈已经一起吃上了。
“居然不等我,”江为止把外套脱下来,说:“好过分。”
“这不是没吃完嘛,”江妈妈说:“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让小余过来一直等你吧。”
“其实我没关系的,阿姨。”
江为止坐下说:“海带猪蹄汤?肉末茄子?妈,可以啊。”
“小余手刚好一点,炖点汤补补。”
“谢谢阿姨,我自己盛就行了。”
“没事没事,都这么多天了,当自己家一样,我儿子不经常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意思。”
“啊?”江为止说到这个就不满意了,“他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你俩还能有多热闹不成。”
“你不懂,”江妈妈说:“我和小余有悄悄话要说的。”
这倒是,郁深经常听江妈妈说一些家长里短,他虽然不是个好的发言者,但是绝对是个好的倾听者。
有时郁深也会和江妈妈说一些以前家里的事情,江妈妈听完唏嘘不已,觉得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你们还有悄悄话……”江为止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吃哪边的醋:“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郁深无辜的看了一眼江妈妈,江妈妈给江为止夹了一筷子菜以示友好,说:“打游戏辛苦了,多吃点多吃点。”
由于今天直播的时长有点没控制住,郁深手部肌肉有点儿抽筋,江为止按照医嘱给他按摩了一下,一边说:“你自己也不记得。”
“忘记了。”郁深感受那双手在自己的手上摁压,力度刚刚好,有些莫名的心猿意马。
为什么,刚才心头突突跳了两下。
他不能理解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江为止放开他的手,他心里空落落的。
“那我回去了,”郁深站起来,随口一问:“你的表演赛是什么时候?”
“元旦。”
“嗯……擒光是这两天走吗?”
“他假期回来合同差不多就到期了,过两天一起吃饭,然后就……”
江为止没继续说下去,郁深大概明白了。
过两天WD就彻底没有李允浩这个人了。
郁深抬起刚好的右手,悬在空中却没放在他头上,最终垂在身侧。
“我走了,过两天……多吃点。”
“……”
江为止被逗笑了,不知道的谁能听出来这是他在安慰人。
郁深走了之后,江为止躺在床上开始刷今天的at,果然这个时候有录屏发出来了。
江为止特意找了个无剪辑版,关了弹幕看全程。
网上本来也不乏有看不惯他的人,江为止没那么脆弱,遇到这种他都不会管,但是第一次体验到被人如此维护的感觉。
并且他能感觉到,郁深动了真格,不像是在打娱乐局,他虽然一直在杀同一个人,但是却没有把队友晾在一边,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助攻。
他不光要杀,他还要赢。
江为止看完了全程,期间慢放了几次操作。
他坐起来,开灯打开电脑,点开了收藏夹里老WD比赛的第一视角。
那个人的第一视角不多,只有两场比赛有官方放出来,一场是第一次夺冠的决胜局,一场是创造了击杀记录。
夺冠的决胜局,那个人的手速快的招式都看不清楚,一边走位一边调出角色面板看血条,还能一边切地图看对面逃跑路线。
闪的和十六倍速一样快。
很多高手手速都很快,但是那个人有一个习惯,他认真起来看的不是角色建模上的血条,而是面板上面精确到个位数的血条。
因为这样来回切换的操作基本上也没几个人能实现,成为习惯就更小众了。
对比今天的录屏,江为止觉得这个切屏的手法简直似曾相识。
果不其然,这是他看了很多遍的视频才有的即视感,一对比这种即视感更强了。
江为止为了验证这种手法会不会是学来的,特意自己深夜开了一把游戏。
他自己尝试了一下,这绝不是什么能轻易模仿的习惯,而且也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传奇选手第一视角有什么逻辑。
不是没研究过,是研究了也破解不了最纯粹的操作。
而江为止也是把那个人曾经的比赛画面看了很多遍,才注意到的。
而这次他的录屏里,江为止明显看见他是有这个习惯的。
【靠记,虽然对局中玩家与玩家之间的反应是变化莫测的,但是英雄的技能数据一定是不变的,只要把确定的信息放在脑子里,实战里掏出来用并不难,特别是同水平的玩家,他们的行为更好预判。】
他几个月前亲口和江为止说过。
所以,是因为在他脑子里都是数据,才会有这样的习惯?
对于他来说,数字比图像更值得依赖。
江为止侧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海报,和那个人对视了一会,照片当然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
——
这两天江为止跟没事儿人一样,这倒是让郁深很意外。
还以为擒光的离开,起码会对他造成一些影响,他都想好怎么安慰他了。
今天是他们的散伙饭,郁深看见江为止发了一张海鲜自助的图片。
【江为止】:【本来想给你打包点,谁知道来吃了自助餐】
【余生】:【没事,我和阿姨一起吃,下午去帮阿姨买了点菜】
【江为止】:【行,这地方离我家近,晚上我不回基地了】
【余生】:【嗯,那你们也别太晚了,到时候你妈妈担心】
江为止柳和星和苗乐同都是本地人,平时有空能尽快回家里,只是他们恰好是好打的年纪,一般不是长假都在基地里打游戏了。
虞原钱岳和李允浩则家住外地,平时没什么机会回去,待在基地的时间最多。
毕竟战队里这么多年轻小伙子,这种事情肯定感性的多,放他们回家待两天也好,实在没办法的就待在基地里感受工作人员的温暖了。
江为止晚上八点多给郁深发消息,郁深刚下播不久。
【江为止】:【小区门口】
这话像是打了一半就发出来了。
下一秒谈了个通话窗口。
郁深试探的接起:“喂?”
“小余?”
“尤先生。”
“听少爷说过你现在住在他附近?能不能麻烦你下来接一下……”
言简意赅,郁深觉得江为止可能是喝了点。
于是穿好外套下去了。
果然,尤八月站在小区门口,捞着喝醉的江为止,不好意思的说:“刚好看见他拿手机给你发消息,所以就打电话过来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郁深接过江为止,一时间差点没站住,“尤先生您先回去吧……我送他回去。”
“好,大家都喝了点酒,我接下来得把另外俩孩子也送回去……这两天可以不用来基地,下个星期一回来吧,你到时候给他说一声。”
“嗯,辛苦了。”
“没事儿,反正我也就是个保姆,一群臭小子不会喝还学人喝酒……”尤八月无奈的抱怨两下,挥挥手说:“交给你了小余。”
江为止在郁深肩膀上趴了一会,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突然抬头。
“……我带你回去了,”郁深有点拖不动他,希望他能老实一点:“别乱动,不然会摔的。”
江为止一把把郁深给抱住,说:“擒光走了。”
“我知道。”郁深拖不动江为止,只站在原地等他抱一会。
还好这个点小区门口没什么人,否则多尴尬。
“真的走了……不回来了。”
“嗯……”
“你不难过吗?”
郁深听见江为止这样问。
他想了想,的确有一股难过的情绪,但是并不强烈。
“有点,但不多。”
“为什么……”江为止抱着他:“为什么你会不难过……我不信。”
“……”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情吗。
郁深早有心理准备。
而且他早就为他们哭过一场了,只是江为止不知道而已。
但是为什么、江为止觉得他一定会难过呢。
这次又是把他当成了谁?
郁深把江为止带到小区的长椅上坐下,说:“你们家好像没有醒酒药,我去买点。”
江为止一把拉住郁深的手:“别走,哥,先别走。”
“药店就在门口,”郁深再次揉揉他的头,感受江为止的额头靠在自己腹部:“我一会就回来。”
“你先回答我……”江为止红着眼睛。
“什么?嘶……”
他突然站起来一口咬住了郁深的脖子,疼的郁深倒吸了一口气,没站稳跌坐在长椅上。
咬出一个牙印,郁深把江为止推开。
这小孩……这是干什么?
……发泄?
“不回答我,我就咬你。”
说罢他又冲着郁深脖子就是一口。
不是……
郁深歪着头也是认命了,咬就咬……
问题是你根本没有提问啊!
不能和醉鬼讲逻辑,郁深被咬出来两个牙印之后,江为止终于消停了一会,但是他突然吵着要吃草莓蛋糕。
“先回家,我去给你买。”
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把江为止弄回去了。
“小余……”江妈妈头次见到儿子喝这么多,隐约记得今天是某个选手的散伙饭,也是可以理解,只不过……
“你脖子怎么回事?”
“……没事,”郁深把江为止送到家,说:“阿姨你先照顾他一会,我一会去买醒酒药,刚才他说他想吃草莓蛋糕,我去找找有没有。”
“麻烦你了小余,帮我把他带到房间里吧?”
“好。”
江为止刚倒在床上,妈妈去打热水,他又开机了。
并且拉着郁深不让走,还一脸幽怨的盯着他。
像只呲牙咧嘴的小狗。
……
郁深俯下身子撩开头发把脖子送过去。
“咬一口,不许再闹了。”
喝醉了酒狗里狗气的江为止照个郁深的脖子又是一口。
这一口咬的很深,郁深闷哼了一下,江为止松开嘴。
虽然不懂这是什么安静的办法,但是好歹江为止真的安静了。
他的大脑目前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一边是擒光彻底离开,一边是余生好像就是郁深。
只不过酒精把他脑子里的信息加工了一下。
后者从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余生……郁深?
为什么他不难过,那不是他曾经的队友吗?
为什么他要走,他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当年的车祸是怎么回事,他整容了?没之前好看……性格也和想象中不一样。
江为止以为偶像很酷,沉默寡言杀伐果决……但是实际上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他一点都不了解那个人,没有办法判断……是他在找那个人的影子,还是那个人就在他面前。
总之,他的脑子就是这么混乱,从几天前就开始乱了,只是他强行冷静下来,不希望重复发生之前的突兀事情。
这下刚好,喝醉了他就冷静不了了,脑子彻底开始胡思乱想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看见他脖子上有自己的牙印,江为止有点爽了。
就像打了标记一样,不管是他的影子还是他本人。
酒精能摧毁人的理智,江为止无疑是个酒品不怎么样的人,他现在脑子里全是欲望。
不管是他的影子还是他,统统标记上,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小狗想要,小狗得到。
但是得到了,就得听话了。
“乖乖躺着,”郁深充满牙印的脖子在江为止眼前晃:“等我回来。”
好。
他很乖的。
所以……说好了会回来,就是要回来的。
能不能不要再骗他了。
……
江为止没说话,但是郁深看他没再闹,起身走了。
“阿姨,我一会回来。”
江妈妈刚打好热水,说:“好,麻烦你了啊小余。”
郁深出门,拿手机定了一下位置,发现附近蛋糕店都关门了。
唯一一家开着的非常远。
他打电话过去,想问问那边还能不能送过来。
“可以的,草莓蛋糕是吗?我让我弟弟送,”接电话的是个女生,说:“您那边有点远,您可以到近一点的地址去拿吗。”
“可以,只要能送过来,我可以过去。”
“好。”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家店虽然远,但是协商了一下,两边都走一点距离。
买了醒酒药郁深打了个车,拿蛋糕的地点是一个广场,目前还有很多人在那地方跳舞,有些嘈杂。
郁深等了一会,蛋糕店又打电话过来。
“喂,我弟弟到了,他穿着黑色的外套戴着口罩,您能看见吗。”
郁深张望了一下,看见一个提着蛋糕盒子的人从一辆机车上下来,那个人摘下头盔,也在找人的样子。
“看见了。”
他挂了电话朝那边走过去。
“尾号。”
“2173。”
“好,”那个人把蛋糕盒子递给他:“你的蛋糕。”
郁深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穿云杯场外,他只看见过侧脸。
郁深接过蛋糕的一瞬间,另一只手将他握住。
此刻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很想一问究竟。
“……客人,”松格只觉莫名其妙:“还有什么事吗?”
而且这个奇怪的客人,脖子上……噫。
“你在这家蛋糕店……工作?”
松格警惕起来:“没有、我只是今天刚好来帮个忙,你是谁?”
“我……”
选择题。
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历经两座城市终于再见——和……小狗。
郁深松开手。
“我……我得先回去。”
第32章
郁深瑟缩了一下, 眼神中透露着无奈和妥协。
松格犹豫了一下,叫住他问:“客人,您没事吧?”
“没事……”郁深提着蛋糕, 转身:“有机会——再来找你。”
他现在真的需要回去了。
……
“小余你回来了啊,”江妈妈给他开门, 说:“快去看看他, 他刚又哭了, 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你给开导开导……”
“好, 我去看看, 这是醒酒药。”
“好, 我烧点热水, 一会放门口。”
郁深提着蛋糕去见江为止, 他酒劲儿还没过,看见一个人坐在旁边, 打开一个散发着草莓奶油香气的东西, 眯了眯眼。
“……哥。”
“嗯,”郁深答应道:“快吃两口,一会吃药。”
“哥……”
毛茸茸的脑袋又蹭上来了, 在郁深的颈窝蹭啊蹭。
然后又咬上了,这次是后颈。
郁深叹了口气。
戳了一块蛋糕。
“是叫你吃蛋糕, 不是吃我。”
终于用蛋糕堵住了江为止的嘴, 他不再乱咬人了。
郁深去门口拿了药和水, 哄着人喝下去,
“睡觉。”
“不睡……”
“听话。”
“不听……”
“……”
郁深盯着他看了一会,问:“怎么样才睡?”
“哥、教我打游戏。”
“你已经打的很厉害了。”
“不不,不不不, ”江为止只一味摇头,“不厉害不厉害,厉害了就没有哥了、不厉害不厉害……”
“……傻,”郁深摸摸他的脸,又捏了捏:“不是一直在教你吗。”
以前也教过的,只是可能教的没有那么好。
还好小孩……小狗悟性很高。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江为止蹭了几下,呼吸减缓。
“阿姨,”郁深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睡着了。”
“谢谢啊小余,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办,”江妈妈在客厅,说:“来喝杯热牛奶再回去,辛苦了辛苦了。”
郁深捧着一杯热牛奶,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江为止房间的方向,没有动静才放心。
“你的脖子……”江妈妈很难把视线移开。
“没事,他咬了两口。”
“啊呀,这可真是……”江妈妈:“太不好意思了啊小余,我儿子没有传染病,你放心。”
“没事的阿姨。”
“所以……是他们队里那个老队友走啦?”
“嗯,擒光,今天散伙饭,其他人也喝了点。”
“怪不得,我就说我们少爷是没有这种不良嗜好的,怎么突然就喝醉了,但是……”江妈妈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要有人离开的嘛。”
“是啊。”
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不知道,”江妈妈:“之前他……很喜欢的那个选手出了意外,他也是难过了很久的,我和他爸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你说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哎呀也不知道他父母得多难过啊。”
“其实……”应该不是为了他这个人难过。
不过没那么多钱赚了确实是值得难过一下。
“前几年是提都不能提,最近两年才好一点,”江妈妈接着说:“你经常和他在一起,多和他说说,别让他在陷进去了。”
“他……明天应该就好了,”郁深对江为止还是很自信的:“我相信他。”
“也是,是我这个当妈的操心了,”江妈妈笑了笑,说:“小余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来吃饭。”
“嗯,阿姨也早点睡。”
郁深这边刚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响起来一阵敲门声,为了防止好不容易睡着的江为止被吵醒,郁深赶紧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还跟着……
松格??
“是他吗?”
“就是他,”松格戴着黑色口罩点点头:“我没记错,脖子上还有印子。”
“这位先生,先出来,如果你被挟持了或者遭到了人生威胁,不要害怕——”
……啊?
一个小时前,松格遇到了个奇怪的客人。
这个客人脖子上有奇怪的牙印,说的话也非常奇怪,还在大晚上的时候无辜一切点了一块……草莓蛋糕?
求救??
原来是这么大一个乌龙。
“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江妈妈也是哭笑不得,连连道歉:“是我儿子喝醉了,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下次注意点。”
松格也是尴尬了,没想到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不过警察并没有怪他,说他敏锐是好事。
在小区楼下送走了警察同志,江妈妈也放心的回家了。
“不好意思啊,”外头,松格对郁深说:“我误会了。”
“不没事、呃……”郁深欲言又止。
“既然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走了。”
“等一下!”郁深叫住他,说:“我们、能聊聊吗?”
松格这下有点反应过来了:“你认识我?”
“嗯。”
“粉丝?”
“是……”
“……不好意思,没什么好聊的。”
他抽出手就要走,郁深情急之下,说:“杨一仙说,他一年前联系过你。”
松格停下脚步,回头。
“你认识杨一仙?”
——
时钟快到十一点,附近的某个小酒馆,吧台附近隐蔽的位置。
“原来你是个主播啊,”松格点了一杯蓝色鸡尾酒,看起来透亮,中间放了一颗圆形的冰块,很快就把四周都冻结了,“不好意思,我很久没看这个圈子里的事情了。”
“……那你这些年在做什么呢?”调酒师给了郁深一杯白色的酒,但是表面浮着一层红色,一点一点往下渗,“不是故意打听,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帮家里干活,父母是开店铺的,我去打打杂。”
“没再打游戏了?”
“……嗯,感觉游戏也没什么意思。”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上过游戏了。
郁深对那一天的记忆仅剩片段,不过还算清晰的记得。
五年前——
“要不要喊他睡觉啊?”李允浩和杨一仙就站在不远处的房门口,两个人对视了好几眼,都没上前去。
房间里有一个棱角分明的俊美少年,这张脸唯一的缺陷就是眼底的黑眼圈太重了,整个人多了一丝阴鹜的气质。
少年就坐在电脑屏幕前,盯着屏幕目不转睛,手里机械化的操作着鼠标和键盘。
打职业三年,他和队友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昨天9月1号,本来是少年的生日。
队里的打野程阳下和经理提议给郁深准备个蛋糕,被驳回了,暴脾气的打野还和队里工作人员吵了一架。
这一架吵的没有效果,他们这么年轻,改变不了什么。
“算了吧,”杨一仙拉了拉李允浩:“不要打扰他了,不然他要被经理说的。”
“……嗯。”
郁深是队里最被寄予厚望的选手,拂晓开赛以来最厉害的ADC,职业三年没吃过败仗。
他是所有选手的噩梦,也是所有选手想要击败的标志物。
他是个物品,也是个标识。
唯独不是个人。
“你们在干嘛……”
“嘘……”杨一仙转头对松格说:“他在练习,小声点。”
“哦……”松格探头过来:“这么晚了?不是放假了吗。”
“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吗,哪有假期啊,”杨一仙撑了个懒腰,说:“洗洗睡吧,明天继续练。”
“也是。”
松格叹气,问:“阳哥呢。”
“生闷气呢,”李允浩说:“我刚才去看了看他,至少吃了点东西,明天应该就好了。”
“好吧……他一会饿了应该会自己出来找吃的。”松格又往单独的小房间里看了一眼,离开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
郁深听见了关门声,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说话很小声,郁深没听清具体在说什么。
他手边是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条,因为基地里不过节日,他也从小到大没过过生日,所以他和队友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生日的时候,几个队友就把生日快乐写成字条偷偷塞给那个人。
郁深把字条收起来放在一个铁盒子里,准备开下一把。
这个时候门被粗暴的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叫杨忠峰,是战队的经理。
整个WD压抑的缔造者之一。
他的脾气也是阴晴不定,稍微有不顺心就骂员工和选手,工作人员也有不少人对他有意见,但是敢怒不敢言。
“小郁啊,练的怎么样?”男人走进来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看见他在打就没说什么,“下个月有个活动啊,邀请你去,有这么多钱呢。”
“嗯。”
“行,我就是来通知你一下,你妈妈说她明天来看你,虽然这次夺冠了,但是你还是好好练,别给她丢人知道不。”
“嗯。”
“那我走了,自己心里有数啊。”
“嗯。”
郁深在电脑前打到凌晨两点钟,后知后觉感到胃不太舒服,遵循身体本能的反应出房间找吃的。
结果遇到了同样半夜出来觅食的程阳下。
“大明星出关了,”程阳下嘴里叼着一根碎碎冰,看见郁深来了,掰给他一半:“喏。”
“……”
郁深沉默的接过,虽然他感觉自己这个情况吃冰的会接着痛。
但是别人给了,他就接着。
程阳下关上冰箱门,就地坐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坐。”
郁深坐在他旁边。
他们两个一人叼着一根碎碎冰,一点一点吃,像两只小猫在舔毛。
“要不是三年前听过你自我介绍,我都要怀疑你是个哑巴了,”程阳下看了他一眼,说:“刚才姓杨的找你了。”
“……嗯。”
“为什么又答应他,你一个三连冠的MVP选手,去给他参加哪些乱七八糟的比赛和活动,你觉得合理吗?”
“……”
“真服了……”程阳下咬了一口冰碴子,说:“又是你妈要来基地吧?”
“对。”
“我就说这里凑不出去几个正常人,杨一仙还拦着我,”程阳下:“就该直接把他办公室那个古董花瓶砸了,让他把我们全开了算了。”
郁深知道程阳下只是发泄发泄,其实合同在身,都有点身不由己。
“有件事儿,问问你意见。”
“问。”
“三年合同到期了,我和尬仙打算走了,”程阳下看着郁深:“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郁深吃碎碎冰的动作停下来。
走?
这个字对于郁深来说很陌生。
走了能去哪呢。
母亲会对他很失望,然后把他关起来。
他走不了啊。
“不光我和尬仙,擒光也是,不过格子还在犹豫,他说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你的想法呢。”
“我……”
不想待在小房间里一个人打游戏。
不想再去参加乱七八糟的活动。
不想被母亲和经理老板轮番轰炸。
不想……
程阳下叼着吃干净的塑料壳子,含糊道:“我说,你是不是也应该学着反抗一下了。”
这是程阳下在他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晚上躺在床上郁深感觉胃开始痛了,因为刚才吃了冰的原因吗。
但是痛的让他清醒,他没睡着,思考了一晚上。
WD……披着鲜亮外衣的冠军队伍……
如果他们走了,应该也会换一批新的队友吧。
如果他也想走,他能去哪儿呢?
“松格。”
第二天早上松格吓了一跳,他看见脸色很差的郁深站在门口,难得的主动和他搭话。
“怎么了,”松格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在,“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郁深张嘴,咽了咽口水,接着说:“你们都不想续约了。”
“……呃、阳哥告诉你的?是,但是我还在考虑呢,”松格性格内向,也不太擅长沟通,说:“确实觉得……战队里已经没什么好待的了,你看反正我们什么冠军都拿过了……”
队伍里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虽然大部分的目光压力都在郁深身上,但是松格多少也是有点看不惯的。
尤其是前天程阳下吵架之后。
郁深全年无休给他们各种打工,三年居然连个生日蛋糕都没有。
杨忠峰说不要搞这种没有用的形式主义,夺冠之后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明年的比赛中。
要不是杨一仙拦着,程阳下要把他办公室里的花瓶给砸了。
他本来的确还在犹豫的,但是这件事之后,他有点决定了。
但……
松格:“……不过、你要是不走的话……我再想想?”
郁深却问:“……你打算之后做什么?”
“我……可能,做个主播?想打打游戏什么的,应该会有人看吧,”松格笑了笑,说:“要是你的话,我觉得你可以换个队伍接着打职业啊,你这么厉害,肯定很多人高价要的。”
而且比他们战队人性化的地方多的是吧。
他的话郁深放在心里想了想,也是第一次因为旁人劝说产生了一些逆反的想法。
这好像是他头一次和母亲的想法反着来。
——
下午。
“郁深,”杨一仙在门口偷偷对他招手:“快来”。
他手里拿着一小块蛋糕,几个一起蹲在角落,说:“去年没机会,今年给你买了一个小的,趁他们没人在,吹蜡烛。”
李允浩说:“楼下蛋糕店只有这个款式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巧克力……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了,虽然迟了点,但是生日快乐。”
“……谢谢。”
“客气什么,认识这么久了,一起打比赛三年也没说一起过个节日什么的,”松格:“生日快乐。”
程阳下很酷的挑了下眉,他脸皮比较薄,不太好意思直接祝福。
郁深和他们蹲在地上,一起吹灭了蜡烛。
最后一次一起过生日。
郁深当时的确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过生日了。
……
“妈。”
站在背后看他打游戏的女人答应:“怎么了。”
“……我的合同是不是要到期了。”
“是,妈打算这次给你续八年,”女人说:“到时候你刚好28岁,听说差不多这个时候就不行了,但是我觉得我儿子肯定还能打,到时候……”
“妈,我不想……继续续约了。”
“……你说什么?”女人语气一变:“你再说一遍?”
“……”
……
“对,”女人第二天再来到基地,打开郁深的房间门,十分温柔的摸摸他脸侧的淤青,说:“拿着这个合同自己去找经理,和他说什么,你知道吧,不用妈妈继续教了。”
“……”
“快点头。”
郁深点头。
“很好,快去。”
郁深拿着合同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看见母亲站在走廊尽头盯着自己。
毛骨悚然的盯着自己。
眼神还在不停暗示催促。
快去,快去亲口说续约,快说你是自愿的。
郁深抬手还没敲响门,听见里面传来了讨论声,郁深顶着母亲的目光凑近了点听。
“一群小屁孩,监控一查就知道了,背着我密谋一起走呢。”
另一个声音是他们的老板:“我不懂你这些,但是你想办法给我解决。”
“没事儿,您放心吧,小孩子懂什么,拿了几年冠军飘了而已,到时候我随便哄一哄,让他们再签五年。”
“我可是砸了很多钱的,你必须给我解决,这群人要是走了,损失多少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肯定给你解决,我从来也没打算放他们走啊,到时候我亲自去聊,您就放心吧。”
“……还有那个,郁深、其他人就算了,但是他必须得给我留下。”
“那个最好留了保您一直有钱赚。”
郁深转过头,看见母亲还在看着这边。
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
他开门走了进去。
“小郁,刚才说到你呢,”杨忠峰笑着说:“见到老板怎么不打招呼啊,快点。”
“……”
“这孩子话少,哟、合同拿来了?你说一声我让法务送过来就好了,怎么你还自己拿过来了,”杨忠峰得意的炫耀:“您看,这忠心耿耿的,和那群白眼狼不一样。”
郁深把合同摔在地上。
发出一声响。
“……这是干什么?”
“放他们走。”
“啊?”
郁深重复一遍:“放他们走。”
这次没有杨一仙拦着,他把上次程阳下没砸掉的花瓶给砸掉了。
动静太大,他母亲过来一看,儿子把合同都撕了。
郁深忍很久了,脾气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出来了就堵不住,而且他也不想堵了。
从小到大他就没发过脾气,母亲的话他从没当作耳旁风。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瞬间醒了。
而是不想装睡了。
他意识到如果继续沉默下去,不光他会葬送自己,也会葬送队友。
他踩在办公室断掉的老古董茶几上,反正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们赚的。
“还要我继续吗。”
和家母学的。
说不过,就砸东西吧。
他嘴笨,但是手一直很快。
“停下!小祖宗!你给我停下!”
办公室里一片混乱,有男人的呵斥,有女人的哭声,惹得其他工作人员都来围观。
还有目瞪口呆的几个队友。
松格:“……郁深?”
郁深没回头,踹了一脚碎成渣渣的花瓶,才转身开始可汗大点兵。
“你,提议比赛之前给主办方塞钱,是真的塞了吗?”
“你背后骂选手,上网开小号拉踩,对着女主持发情。”
“你如果还没缴税,赶紧的,不然就进去了。”
“至于你……废物一个,留在队里毫无作用,只因为是经理的亲戚才没滚蛋。”
“还有你杨经理,你的品味奇差,德不配位,压榨选手,剥夺自由……”
他们不把郁深当人,做事儿从来不会避着他。
有人心虚,有人破防。
尤其是杨忠峰,在老板面前这般丢人,气的对郁深破口大骂。
母亲也想上前把他拉下来,但是被郁深瞪了一眼,罕见的没有就地发疯。
而是退缩了。
好可怕,她的儿子。
从没这么可怕过,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
李允浩:“**不要脸的狗东西,****。”
郁深承认他惊讶了一下。
还有其他人也愣了。
折寿了,才能看见杀神砸桌、擒光骂人。
李允浩:“我骂错了吗。”
杨一仙捡起地上的合同,一边淡定录视频一边补了一下刀:“没骂错,谁急就算骂谁。”
程阳下更是战斗爽:“老子不干了!谁他妈爱续谁续。”
松格小声附和:“不、不干了!”
“好啊,你们好,你们以为你们有今天是为什么?”杨忠峰直接不装了:“还不是因为有我! ”
“如果没有我!你们一帮子破打游戏的小屁孩,怎么可能赚的到这么多钱!”
第33章
但是他还没反驳太久, 后面的工作人员跟着出来摔工作证。
“我也不干了!杨忠峰你就是狗,还把大家都当狗使唤!”
“我他妈也不干了,管理层和投资方有一个懂游戏的吗?”
“我是因为喜欢WD的选手才来面试的, 早知道你们这些人烂成这样,我早就上网抵制了!”
“还我们和选手自由!”
WD的泥泞鸡毛, 就这么在一场情绪宣泄中爆发了出来。
杨忠峰先是被停职, 郁深的母亲看事情闹大了, 直接都搬家了,也没管郁深后续会怎么样, 她已经赚够钱了, 后来怎么样郁深就不知道了。
最后协商, 投资方毕竟不想亏钱, 比谁都明白比起所谓管理层, 摇钱树选手才更加重要,直接给选手们放了长假, 答应了整顿内部风气, 到时候再谈是否续约的问题。
但是如果选手集体离开,舆论也不会小,杨一仙是个聪明人, 他并没有书面和口头承诺任何,证据在手上, 想曝光随时可以。
也不算威胁, 毕竟只要不满意就放人, 他无所谓发不发出来,他只要自己有底牌,管理层不敢拿他和队友们怎么样。
故事如果到这里结束,也算是好结局, 也许WD真的会迎来新生,他们能在一起再打几年的游戏。
但获得自由那一天,郁深走出基地,飞来横祸。
结束这一切的人等来的并非自由,而是死亡。
他的死先是被人压住,然后才爆发。
郁深死后,一切彻底变了。
本来是少年人团结一致、大战无良管理层获得胜利的剧本,这剧本却被一场车祸撕了个粉碎。
选手们没有一个再考虑续约,工作人员能走的也走了,投资方看不见一点希望,直接决定撤资。
WD名存实亡。
创始人以极低的价格,将WD卖个了一个海外的企业家——秦庄生。
秦庄生接手的WD就是后话了,在松格这里,WD自郁深离开的那一天就没有了。
他无法再面对拂晓这款游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踩着朋友的命换来的自由。
……他们甚至算不上朋友吧。
除了赛场上一次次并肩夺冠,他们还没开始了解彼此,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程阳下远赴海外留学去了,杨一仙做了游戏主播,而李允浩时隔一年又被挖回了WD,和新的队友一起打比赛,一开始舆论哗然,对待新WD的全是质疑。
而种种劣迹也在那一年被曝光出来,铺开在大众视野。
WD的过去展露无疑,杨一仙出面表示都是真的,他们的压抑、管理层的不作为和压榨、对待选手的不尊重……桩桩件件都给粉丝迎头重击。
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新WD不再被观众辱骂,而是赋予了新的意义。
好像每个人都有新的开始,除了……
松格——消失在了公众的视野,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久而久之,老队友也逐渐不联系了。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回去帮着家里人了,不再抛头露面,不再打游戏。
现在的WD熠熠生辉,对于松格来说是极其残忍的,他没有那么好的心态可以坦然的接受这一切,有时候甚至心里在埋怨,是不是本来享受掌声的还会是他们。
是他们五个打开了一个时代,是他们创造了拂晓的不败传说。
但是所有人都更喜欢这支小WD,意气风发开朗阳光的人设符合所有人对“少年”的定义,触底反弹跨过低谷简直就是王道的热血漫画剧情。
而提起曾经的WD,只会想起那一件件烂在泥里的事情,他们五人只被“强”“不熟”几个字掩盖所有。
凭什么。
……为什么。
他们没有值得回忆的过去,没有热血沸腾的青春,也没有记忆犹新的情谊。
郁深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除了他。
除了那个内向又内耗的家伙。
也许是酒精作用,再加上时隔五年第一次有人和他谈起曾经的WD,松格多说了点。
“我不是故意发泄。”
他面前的酒杯已经见底了,但是郁深面前的还没动一口。
“你是团粉的话,估计不想听我说这些吧,我知道很丧气,”松格盯着空酒杯说:“但是事实如此,我不如他们看得开,有的东西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没什么好狡辩的。”
——“意难平。”
他有些哽咽:“我只是意难平。”
郁深只是安静的听完,其实松格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郁深听的很认真。
上次比赛现场确实是他,郁深没看错。
对于松格来说,最后的一个人也离开了,意味着旧时代的WD永远落幕,作为最后的念想他自然要去看一眼的。
只是郁深没想到,原来真的有人因为他的死留在了原地。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不能改变现状……”他的确应该已经死了:“但是松格,你会这样想是很正常的,不必为了这件事责怪自己。”
“谢谢,你也不该承受我的负面情绪,你只是个喜欢WD的主播吧,杨一仙那家伙就是和谁都聊得来,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天生的社交达人……不过他这样的人都和郁深不熟,何况我们呢。”
“其实,”郁深笑了,学着找话题:“他主动找我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当时我电脑坏了,不知道换哪种,他居然留言说要帮我看电脑。”
松格默默说:“还真有他的风格。”
本来郁深想请他的,但是松格极力的要求把酒钱给结了。
最后他们各付各的。
“这么晚了,你回去小心点,”聊完都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郁深手机都没电了:“你那边还挺远的。”
“我骑车了,”松格指了指远处的机车,说:“没事。”
“你……”之前好像不会骑。
“后来学的,反正也不打游戏了,找点兴趣爱好,”似乎知道对方要问什么,松格抢先回答。
郁深和他相对无言,最后郁深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松格先是愣住,然后才回抱了一下。
“……你,有种亲和力,有人和你说过吗。”
“……有的,”郁深松手点头:“杨一仙、李允浩,他们说过。”
“……蛮奇怪的,”松格莫名感觉有点毛毛的,说:“那我走了……你要是有空,去我姐蛋糕店说不定能碰到我,不过我不经常过去就是了。”
“好,蛋糕很好吃,下次还订。”
“谢了。”
松格带上头盔,骑上机车离开了。
……还真难想象,看起来最文静的一个,居然爱上了骑机车。
不过。
郁深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谁说他留在原地了。
分明也在往前走啊。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不同于以往的是,江为止醒的很早。
而且因为吃了药的缘故头也不是特别疼。
但是他完全的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
咬脖子……
【吃蛋糕、不是吃我】
我靠了草莓香蕉菠萝皮!!
江为止面红耳赤从床上弹射起步:“妈!!”
“哎!干嘛!”
“您怎么不拦着我啊!”
“?我?”江妈妈指了指自己:“你是说你身高167,完全没去过健身房的母亲吗?”
“……”
管不了这么多了,江为止把桌子上的牛奶一饮而尽,穿上外套:“我去找……呃——”
突然有点叫不出那个名字了。
……他到底是谁啊。
“找小余啊,人家醒了吗?”
“肯定醒了!”
并非。
因为昨天和松格聊到很晚,回去还洗了个澡,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
而现在是早上九点钟。
郁深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惊醒。
吓得他心脏狂跳不止。
郁深走过去开门,发现江为止站在门口,看样子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的。
而郁深穿着睡衣,领口有两颗扣子没扣,昨天的牙印清晰可见,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色/情。
江为止也是个冷白皮,他是战队里最白的,他因为怕冷今天还穿了一件白色的棉服。
但是郁深的皮肤在红色的衬托下,白的有点刺眼睛了。
至少江为止觉得刺眼睛。
他马上移开了目光,看向天花板。
“那个……”江为止意识到自己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过来了,临时说道:“昨晚……我……”
“嗯,没关系,”郁深说:“我不介意。”
他确实不介意。
被咬两口而已,这有什么。
说起来,江为止好像只有喝醉的时候比较像小狗。
郁深打量了一下江为止。
大白狗变成大白狼了?
“呃……”江为止忍无可忍,手动把他的领子扣上,说:“你还在睡觉啊?”
郁深也没多,木讷的站着让他扣扣子:“嗯,昨天睡晚了。”
“……”此话一出,江为止默认是因为自己,更愧疚了。
其实昨天晚上他本来是想喝一点点酒的,就一点点。
借着那个酒劲儿,他有很多问题想回来问郁深。
但是谁知道出岔子了,一不小心……喝多了点。
然后他的脑子就不受他控制了。
第一次这么希望喝醉了能断片。
他的脑子记性怎么这么好啊,该死……
“要进来坐坐吗,”郁深主动说:“我洗个脸。”
“哦……好。”
“尤先生说,让你们星期一回去。”
“昂……”
江为止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进来了,坐在椅子上,有些局促。
他要是还问对方那种问题,会被当作神经病赶出来吧。
……而且靠那些东西,能确定他是曾经叱咤拂晓的杀神吗?
江为止虽说是来为昨天道歉的,但是猛然发现自己来的突然,手上空空什么礼物也没带,哪里像是来道歉的。
“那个——”江为止站起来说:“你昨天的蛋糕哪里买的?”
“挺远的,”郁深穿好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说:“怎么,你还想吃?”
“……也不是,就是问问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我都可以。”
“又来了,你就没有偏好吗?比如,水果的还是奶油的,巧克力还是抹茶,甜一点还是苦一点?”
“……对不起,”郁深很遗憾的回答他:“我不太清楚什么样的感觉算是喜欢吃一个东西。”
“比如……”江为止也不是第一次给他解释这种人类常识了,说:“你吃到什么样的味道,会觉得——很开心?还想吃?或者有时候你会馋一种味道。”
郁深静下来思考了一下,眼睛一亮,脸侧微红。
“巧克力。”
“巧克力?”
“嗯,”郁深点头:“巧克力的,还想吃一次。”
“好吧……我知道了,”江为止也是没给男人送过蛋糕这种东西,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说:“那给你买,算是赔罪了……”
虽然郁深觉得并不需要赔罪,但是江为止曾经说过,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本事。
“好,我应该说……谢谢?”
“嗯……虽然这个场合貌似不该说谢谢,不过你想说就说吧。”
江为止拿到蛋糕店的地址之后,看了一眼。
这么远?
这个家伙……不会是傻乎乎的过去拿的吧?
反正江少爷是斥巨资打了车,走到人家店里去买的。
“其实,”听说这位帅哥客人从很远的地方来,店主小姐姐说:“我们可以帮您送一段的,我弟弟这两天在。”
“……
他哪儿知道还有外卖服务。
“啊,”小姐姐仔细一看才认出来他,说:“你是……你是那个,打游戏的。”
“嗯?”江为止说:“你认识我啊?”
“也不是啦,我不打游戏,但是我弟弟以前打,所以我偶尔看点儿比赛什么的,”小姐姐小声说:“但是你别在他面前提,他已经不玩那个游戏了。”
江为止似懂非懂,不就是不玩游戏,不明白有什么不能提的。
“姐,有个单子我……”松格撩开窗帘,走出来看见江为止,觉得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上次看比赛,他是WD的ADC。
“……”江为止见到松格第一眼就愣住了,一秒认出这是WD的前辈,当年拂晓的最强辅助。
脱口而出:“前、前辈?”
“……”松格有点无奈,最近怎么老是遇到这个圈子的人。
“你们认识啊,”姐姐说:“刚好,蛋糕还在做,帅哥你坐会吧,你们聊。”
松格退回帘子里:“姐我们不认识……”
“啊对,”江为止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太坐好,在偶像的辅助面前有点抬不起头的感觉,说:“没事儿,我拿了东西就走,主要我朋友昨天买了蛋糕,觉得你家的好吃所以……”
“你朋友?”松格又从帘子里出来了:“你是说昨天晚上买了一个草莓蛋糕的那个主播?”
“……前辈怎么这都知道?”
——
郁深在家里直播,江为止说他去买蛋糕晚点过来,但是人还没过来,消息就先过来了。
郁深回城的间隙拿起手机看了看。
【江为止】:【遇到格子前辈了】
【江为止】:【前辈请我吃蛋糕,前辈好】
【余生】:【好】
【江为止】:【你昨天遇到他了?】
【余生】:【嗯,聊了两句】
【江为止】:【噢】
隔了半个小时,郁深刚好打完一把游戏,门口响起来敲门声。
江为止站在门口提着小蛋糕:“你的外卖,记得给五星好评。”
郁深双手接过:“谢谢。”
江为止朝里面看了一眼,说:“直播呢?”
“嗯。”
“那我不打扰了,先走了。”
“嗯?”
郁深还没说话,江为止就替他关上了门。
怎么感觉怪怪的。
【??】
【谁啊?】
【听不清声音,主播干嘛去了】
【好像是外卖?】
【这个点确实该吃午饭了】
江为止家里,江妈妈因为菜市场打折,买了很多小龙虾回来。
“小余呢,你没有叫他过来吃饭啊?”
“他直播呢,”江为止回到家往房间里走:“播完了自己会过来的。”
江妈妈把小龙虾往盆里一倒,喃喃:“这孩子……闹的什么别扭呢?”
江为止回到房间关上门。
松格说……昨晚他被人认出来,两个人聊到很晚。
“原来他也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吗,之前我们也给郁深买过巧克力蛋糕。”
松格是这样说的。
【还、想、吃、一、次。】
那家伙是这样说的。
江为止认为自己的怀疑一点错都没有。
但是证据。
他没有证据!
江为止在卧室里走来走去。
又从走来走去,变成了很急的走来走去。
江妈妈洗小龙虾洗到一半,听见外面刮起大风了,赶紧去吧阳台上的衣服收起来。
看这样子,怕是要下大雨了。
外头狂风大作,屋里静谧安静,江为止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视线最终落在自己的电脑上。
……他的确不了解曾经的偶像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人也没有个人的社交账号。
但曾经……他们也是聊过天的。
江为止坐在电脑前,有些忐忑。
这个账号他很久没有上去过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登陆。
登上去有什么用,看见那个永远不会再亮起的头像,徒增悲伤。
想起来还有这个账号,江为止记不清细节了,打算看一眼对方说话习惯什么的,尽管他的手有点微微发抖。
他输入许久没用过的密码,很顺利的登上去了。
这个号是他第一个拂晓的账号,那时候年纪小,加了很多好友,大部分现在也在玩。
但他还记得当时那个人的头像和ID。
在……
鼠标往下翻阅。
找到了。
【上次登陆……】
……啊?
郁深播着播着差点忘了时间,外面打了一声雷,才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
然而外面连续打了好几声雷,搞得他这边的网线被影响了一下,有点卡。
刚好也差不多了,郁深说外面下暴雨,今天先这样。
【哇塞我听见了,雷声真的很大】
【打雷了就不要播了,安全第一】
【拜拜拜拜】
郁深关了直播。
他想起来今天没和江妈妈说,既然这么晚了就不去吃饭了,自己随便吃一点好了。
桌边的巧克力蛋糕他还没动,郁深下了播才拆开吃了一口。
微苦,回味很香,甜甜的。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余生】:【阿姨,我今天不过来了,太晚了,您和江为止吃过了吧?】
【江阿姨】:【哎?childe出门了呀,他不是去找你了嘛】
【余生】:【?】
他出门干什么?
窗外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虽然雨还没立刻下起来,但是估计也快了。
【余生】:【阿姨你待在家里,我去找找他】
【江阿姨】:【好好,麻烦了小余,这么大个人,估计也丢不了】
郁深切出来,点进江为止的对话框。
【余生】:【你在哪?】
对方没回复,郁深穿了件外套刚准备出门,外头就下起雨了。
……他还没准备伞,不过也无所谓了。
郁深就这样直接出去了,站在楼下遮雨的地方打开手机,打算给江为止打个电话。
刚打过去,电话铃声从背后响起来了。
郁深一愣,回头,看见江为止表情复杂的站在自己背后,他那么怕冷一个人,此时却穿的单薄,衣服和头发都有点湿漉漉,刚才应该是淋到了一点。
“你怎么出来了,”郁深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像个被丢在外面淋雨、毛发都贴在身上不再蓬松的白色大型犬,挂断电话问:“有事情可以先给我发消息……”
“……你不回我。”
“什么?”
“发消息,”江为止咬紧牙,吐出几个字:“你从来都是过了很久才回我。”
有吗?
可是他不是直播的时候都会抽空回消息的吗,为什么江为止会这样说……?
外头在下暴雨,居民楼大厅里一共就他们两个人,江为止从湿漉漉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是一张游戏界面的截图,一个灰色头像,ID是一个标点符号的,下角显示登录时间。
是将近两个月之前。
“他的账号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被人登陆了,”江为止看见郁深肉眼可见的惊讶,更加确定了那个猜测,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我……”郁深脑子里一万个理由闪过去,但是他退无可退,背后是雨幕,前面是江为止本人。
郁深大脑过载,说:“可能是……被工作人员登录了、这种账号……”
“是吗,”江为止虽然一副委屈的样子,但是语气却是带着威胁性的:“我可没说这是谁的账号,你又知道了?”
第34章
糟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已经全然暴露的郁深, 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江为止步步逼近,他越靠近,郁深越后退。
“你紧张什么, 如果你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账号。”
“巧克力蛋糕, 是松格他们给你买过的, 对不对?”
“你关心WD, 根本不是因为你是粉丝。”
“你的实力……和他一模一样的习惯……是因为你也是天才,还是因为你根本不是你。”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每一句话都刺进郁深的耳朵。
郁深退到后面, 眼看就要踩进雨里, 在淋雨的一瞬间被江为止拽住手腕, 向上一扯, 往前拽的郁深一个踉跄。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郁深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愤恨、不甘和……哀求。
“求你了……不要再骗我了。”
感情已经积攒到了临界点, 伴着雷雨声全部爆发出来。
郁深感觉到手腕有点疼, 但是心口更疼。
对于他来说,这奇特的情感他很久没体验过。
告诉他会怎么样。
自己会消失吗?
会把这副身体还给原主吗?
会不会下一秒,和江为止站在这里说话的人就不再是他了。
会不会再也没机会和杨一仙他们一起看比赛了。
他想告诉江为止, 但是他害怕。
害怕消失。
害怕死亡。
怎么回事,他怎么开始怕死了。
痛感侵蚀全身的那一刻他都没有畏惧过。
或者说他是长期在恐惧里长大, 所以根本不懂何为恐惧。
太多情绪揉杂在一起, 郁深忽然生出来些许委屈。
“……!”江为止看见对方先自己一步哭出来, 一下子松开手。
“我也不是……要逼你说……”江为止手忙脚乱给人擦了一下眼泪,认识到自己有点冲动了,“起码可以暗示一下吧?难道你是穿越小说里那种?有系统任务?那、那就当我没问过行不行。”
郁深摇摇头,抹了一把眼泪。
伸手揪住江为止带着雨水的衣领, 抬头和他对视。
“不用暗示。”
郁深意识到,比起消失,他更不愿再骗江为止。
“我就是郁深。”
被一记直球砸懵了的江为止瞪大双眼,他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一万句话想说。
五年,这件事埋在他心里五年了。
在他最出格、最天马行空的幻想里,他都不敢想象能够再见到他。
此时此刻,却听见眼前人亲口承认。
江为止眼睛干涩,却流不出泪来。
可不能在他面前接着丢人了。
……
“所以……”江为止和郁深坐在大厅楼梯上看雨,问:“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睁眼你就变了一个人?”
“嗯,总之……原本的我应该真的已经死了,”郁深低着头,看雨水淅淅沥沥打在地板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你还愿意相信的话。”
“我信,”江为止开口便是:“我相信。”
没有所谓的相似,从头到尾有且仅有,独一无二的他。
唯一能在拂晓游戏里击败自己的人……
而郁深也是头一次和人倾诉自己重生的心路历程,他曾以为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存在,毕竟这种非自然的事件基本上也不可能和别人说起。
而和江为止说起这些事,他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他终于不用在隐瞒任何——犹豫、不解、后知后觉的痛苦,他可以尽数细说。
他相信身边这个人,这个人也相信他。
“其实如果不是今天看见那个账号上线了,我也不敢确定,”江为止听完以后,说:“哥……虽然现在说不知道晚不晚,但是……辛苦了。”
自从老WD队内的腐败被暴露出来,江为止就替郁深不平。
只是人都没了,他不平也没有意义了。
“会失望吗,”郁深侧头,越过臂弯看他:“我这个人性格很奇怪。”
“怎么会!”江为止说:“我当时是……对不起。”
其实如果他早知道对方的经历,就算对方没有偶像加成,他也不会有什么偏见的。
倒不如说本来和“余生”已经是相熟的朋友了,身份转换之后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那、”江为止移开目光,脖子根有点泛红,又有点莫名的暗喜:“哥,你只告诉我一个人了,对吧?”
“嗯。”
“……”
“嗯?”
江为止突然有点不会说话了。
所以说……和他相处的一直都是、都是郁深本人吗?
完了完了完了,他现在反而不懂要怎么相处了。
见他不知所措,郁深主动说:“我看见你给我的留言,我想解释一下——我不是有意要晾着你,当时我被看的很严,不是随时都能上线的,所以回你的时间间隔比较长……还有,之后我的小号被发现了,为了不让他们没收,我就没登录过……”
“虽然但是,就算如此……”郁深诚恳的说:“我还是说声对不起,不告而别并不是我的本意。”
“……哥,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的。”
“接受我的道歉吧,江为止。”
江为止看着那张脸,张了张嘴,最终说:“……好。”
在外面不知道坐了多久,雨终于一点一点停了,太阳光在暴雨后照进来,隐隐约约能看见一道彩虹。
雨过天晴。
郁深和江为止坐在楼梯上聊了很多,郁深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原来可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原来还有人愿意听。
江为止则是听着那些远比曝光出来的内容更加细节的过去,越听脸色倒是越黑了。
郁深问他:“……你生气了吗?”
“当然会生气啊,”江为止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太过分了,我现在已经想给他们两拳了。”
怪不得一开始郁深会反驳那句“完美”,归根到底……
那句话果然没错,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是完美的,那证明你还不够了解他。
要是他知道郁深的“完美”建立在非正常的童年身上,打死他都不会给郁深贴这种标签的。
看见江为止对着空气挥拳,郁深笑了。
“嗯……”江为止收敛了起来,坐的端正:“肯定是因为老天爷觉得你死的太冤了,所以才让你重新活过来的,你看你告诉我了,但是你现在也还在,对吧?”
“这倒是。”
郁深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负面的惩罚。
“你会觉得……后悔告诉我吗?”
“当然不,我很庆幸自己说了。”
“所以……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江为止看着他,说:“哥,欢迎回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郁深只是笑着说。
“嗯。”
江为止则是透过这个明朗的笑容,看见了曾经这个人的样子。
锋芒毕露的——
说起来……
江为止惭愧的想。
自己之所以一眼就最喜欢郁深,可能还是因为……脸吧。
突然就俗气了呢。
不过奇怪的是,郁深虽然换了一张脸,他却也完全不讨厌。
也许最终留下江为止的,是那个在游戏赛场上所向披靡的杀神。
而让江为止觉得可爱的,是神落入凡间的灵魂。
……虽然他还是很想穿越回去邦邦两拳。
江妈妈独自坐在客厅里敲了敲桌子。
她洗干净的那一锅小龙虾还没人吃呢。
所以她的“两个好大儿”人呢?
下午五点多,雨停过后,门铃被按响了。
江为止带着郁深来到门口报道。
“妈……”
江为止有点心虚。
“嗯哼,”江妈妈抱臂站在门口盯了他俩一会,随后让开一个身位:“算了算了,外头那么冷,快进来,你俩一人洗个热水澡,我去把小龙虾炒了。”
“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江为止火速带着郁深进屋。
原本江妈妈有点猜测,两个小朋友大概率是吵架了,不然平时关系这么好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现在看来,小朋友们和好了?
江为止拧开房间门那一刻却愣住了。
……等会。
郁深察觉到他的僵硬:“我……”要不先回避。
江为止转身推郁深:“哥你先去洗澡,我一会把衣服给你拿过来!”
“……好的。”
两个人在边缘多多少少都淋了点,而且还吹了冷风。
郁深洗了个热水澡舒服多了,拉开浴帘发现江为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帮他把换洗衣服放在外面了。
是江为止的衣服,对于他来说稍微有点大了。
但是他们身量差的不多,郁深这具身体还比他以前高那么一点,所以穿起来也只是大了一点点而已。
回到房间发现江为止已经把房间里的海报什么的全部收起来了。
很好,郁深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江为止后知后觉的老脸已经丢光了。
“哥你随意,我洗澡去了。”
“嗯。”
怪不得……
怪不得他之前不愿意进来!
啊啊啊——!
江为止在浴室里哀嚎了一声。
郁深坐在江为止的床边,看了一眼他电脑旁还没收起来的小手办。
那是他们第一次夺冠的冠军皮肤吧,还挺怀念。
郁深随手拿起一个,坐在江为止的电竞椅上,整个人躺下去。
江为止的房间里有薄荷糖的味道,好好闻。
江为止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江妈妈也从他的房间里出来。
她平时不进儿子房间,只是路过看见了。
“嘘,”江妈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我去做饭了,你小声点。”
“?”
江为止疑惑的人推开房间门,发现郁深躺在自己电竞椅上睡着了,手里拿着一个小手办,身上应该是刚被自己母亲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毯子。
江为止一顿,后退一步步轻轻关上门。
他小声朝厨房说:“妈,我来帮你打下手。”
“要不把你爸叫来一起吃吧,菜太多了我怕你们吃不完。”
“行啊,老爸最近干嘛呢。”
“他啊——”
郁深睁眼闻到了很香的饭菜味,他在黑暗中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江为止的房间。
自己居然在他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够的原因。
郁深把毯子规规矩矩的叠好,放回江为止床上,走出去被客厅的灯晃了一下眼睛。
“小余醒了?刚好,正打算让childe去叫你呢,快来吃饭。”
餐桌前还有一个郁深见过的男人,是江为止的爸爸:“小余。”
“叔叔好,”郁深点点头,视线平移看见江为止还在厨房里洗东西,“我去帮他吧。”
江妈妈:“没事,就洗下筷子,过来坐吧。”
江为止迅速洗完了,解开围裙走出来:“我来了我来了——”
“多大人了还是这么横冲直撞的呢,”江爸爸笑着吐槽他:“看着点路。”
江为止一套丝滑走位在郁深边上落座,回敬了老父亲一个鄙夷的眼神,扭头对郁深笑道:“哥,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郁深眉目柔和,淡淡一笑:“嗯。”
“哟,”江妈妈也坐下,说:“怎么淋了趟雨,称呼都变了呢?什么时候这么尊敬人家了?”
“妈你也吃,”江为止给老母亲夹菜,后半句小声bb:“少说话哈……”
郁深不会剥虾,江妈妈手把手教他,郁深学的认真,但是江为止刷刷两下剥了一碗递给郁深。
“哥,吃虾。”
郁深欲言又止:“……”
其实……他只是没学过,不是不能自理。
江妈妈和江爸爸对视一眼,对儿子殷勤行为表示嗤之以鼻。
懂不懂什么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
最后江为止要用暴雨过后路很滑为借口,送郁深回家。
哪怕他们其实隔了不到一百米。
“……其实你像以前那样就很好,”郁深觉得这不太对:“不用这么……”
江为止:“我……”
江为止细细琢磨了,好像是不太好。
可是他现在很兴奋,完全是一个摇尾巴的状态。
因为知道了郁深还在,也是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知情人。
……证明他在偶像那里有特殊性?
这逆天追星运,不愧是他。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打心底里想让郁深开心。
上辈子太惨了,惨的江为止想到那些事情心里抽着疼。
“我……尽量。”
看他这么纠结,郁深只好叹口气:“那……回去陪你打游戏?”
郁深才知道原来人的眼神真的可以瞬间亮起来。
江为止整个人毛发都焕发了,回家打开电脑,拨通语音电话就上号。
“哥我给你打辅助!”
郁深倒是无所谓,没人管着他,他打什么都无所谓,挺佛系的。
不过……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遇见,江为止好像说了句——
“我也配?”
江为止:“……”
那边安静了两秒。
“你超级无敌霹雳螺旋天仙配!”
郁深哑然失笑:“你的台词变得有点快。”
江为止更是演都不演了,端起声音:“我的荣幸,王子殿下请上号。”
这倒是真的把郁深逗乐了。
意外的是江为止上了那个ID叫【不练会流陨不改名】的账号,并且疯狂暗示郁深上以前的小号。
“你可以改名了,”郁深心领神会,登录了ID【。】的账号,说:“你已经学会流陨了。”
“……也是哦,”江为止很久没再登录,刚好游戏回归奖励送了改名卡,“哥,你觉得我改成什么好?”
“我没什么想法……看你喜欢?”
“这样的话……”
【,】邀请您进行游戏。
郁深:“?”
一个逗号?
“我觉得吧,句号有点不吉利,”江为止解释自己的脑回路:“所以改成了逗号,故事还是未完待续的好。”
居然还有几分道理。
“我当时……是不知道取什么名字,”郁深想想还有点不好意思,说:“所以就随便取了。”
江为止说:“这有什么,这个名字……多好记啊。”
很不巧的是,辅助位进去的之后没分到江为止头上,而是分到了江为止为了让郁深拿ADC,第二顺位故意改成的中路上。
江为止都忍不住吐槽:“……不是,我之前自己打游戏的时候一辅难求,怎么这个时候多起来了?”
“没事,就一把而已,下把你第二顺位改回AD吧。”
拂晓的练气局出现了两个鬼一样的上分打手。
一个【。】和一个【,】。
几个月前,有人和江为止提出了一个挑战。
论职业选手打上洞虚段位需要多久。
江为止和郁深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答案。
三天足矣。
他们甚至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玩,还抽空吃了饭、出门一起买了东西、晚上在小河边散步……
一个【。】和一个【,】,就这样水灵灵的从练气一路杀穿到洞虚。
当然郁深顺便直播了一下,观众被他俩恐怖的统治力吓个好歹,这几天中间段位的都不敢打游戏了。
怕撞车在对面。
【简直恶人夫夫啊,丧心病狂】
【我甚至总结出了规律,江少给大神打辅助的时候纯纯是拉拉队夸夸精,大神给江少打辅助的时候直接是指挥官和老妈子】
【主要是江少冲的太快了,大神不经常打辅助,跟不上】
【芋圆:终于有人懂我了吗】
【但是江少能跟上大神哎?我们少爷在辅助方面很有天赋嘛】
【那是大神没杀红眼,你让对面来个人嘲讽一下江为止试试看】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江少冲这么快是想显摆自己吗??他平时也没这么装过,杀了人还要说“哥我厉害不”,受不了了】
【有男同我超】
【对面:敌方的死情侣怎么这么强啊】
【大神霸凌黑子的对局含金量还在上升,显得他平时都不算认真玩儿了】
【并非,单挑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因为军训对象是少爷】
弹幕激烈的讨论,然而郁深和江为止又拿下来一场对局。
江为止非常希望享受和郁深打游戏的每一秒,但是他那边的直播间被叫停了,WD那边要开个会。
毕竟回基地里了,江为止要先处理一下工作内容,只能遗憾的说:“哥,那我先过去了。”
“去吧,我再播会就下。”
但是他俩没挂语音,观众倒是已经习惯了他俩不到最后一秒不挂语音的行为。
【虽然但是……江少之前是喊大神“哥”的吗?】
【不懂,不清楚,可能是男同的把戏吧】
【不er,你们真默认是一对儿啊?】
【少神是兄弟还是男同我自有分别】
城市里某一处,热爱拂晓的某同人女颤巍巍的点进了早已无人问津的“止深”tag,里面虽然粮少,但是刀子多啊,放眼过去全是be,一嚼一个不吱声。
对比直播间里直男直女一起开玩笑的真兄弟情,简直惨不忍睹。
但是她就算是死!从这里跳下去!她也一辈子是止深人!不会吃他们少神一点饭!
冷圈怎么了?他们家电竞白月光郁深站在那里,就是完美的be美学发动机。
不管是和谁,横着嗑竖着嗑,左嗑右嗑,全是be,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同人女不言,只默默在深夜里翻找tag里少得可怜的平行世界和演员pa,一边吃糖一边哭。
随后郁深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弹幕催促他加衣服,并且附言刚才镜头里的江为止哪怕在基地,也裹的和粽子一样。
【childe好像一个白色面包狗啊】
【气抖冷,胖一点的萨摩耶就不是你们喜欢的耶耶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真的有人怕冷到这个地步吗?】
【有啊!我就是!不要歧视我们怕冷人啊混蛋呜呜呜】
郁深看见弹幕上奇怪的形容,自行脑补了江为止把自己裹成球的样子。
他笑了一下,麦克风离他很近,传到屏幕里很清晰。
观众里没几个人听他这么明显的笑过,都在说要把这段录下来反复观看。
“……下播了,你们不要闹了。”郁深被调侃了一下,耳朵微红,准备开溜。
【大神大神,现在已经算是头部主播了,不考虑招个录屏组吗?】
【好提议,现在大神的录屏好像都是粉丝自发上传的,要不从当中挖几个充公怎么样】
“录屏组?那是什么。”
之前郁深没有这种东西,当初他还是电竞选手,打比赛才是首要任务,直播只是管理层强迫他的赚钱方式。
包括上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节目和比赛,这一点其实他的粉丝就不满过,不过愿意看他比赛的人还是大多数的,大家喜欢观赏度高的碾压局。
还没等到弹幕的解释,一个声音由远到近,飞速冲到电脑面前。
“什么录屏组!”江为止百米冲刺:“我,我可以胜任!”
第35章
【??江少?】
【不二, 你是谁啊!!】
【哥们你ooc了】
【还是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郁深听见声音传来,问:“你开完会了?”
话说,江为止听力也太好了点。
“对, 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事情,”江为止坐回电脑前, 说:“我听见了, 什么录屏组?”
【等一下, 少爷你一直外放啊】
【不会吧,他之前直播都是带耳机的, 基地这么多人呢】
郁深生硬的转移话题:“他们问你是不是外放了。”
“我刚刚退游戏, 语音转到手机上了, 刚才开会没带下去, 所以什么录屏?”
【他甚至转语音都不愿意挂电话, 我哭死】
【还在问啊哈哈哈哈哈】
“是弹幕,”无法, 郁深只好告诉江为止:“让我招录屏组, 方便上传录像。”
本来想把这个话题略过去的,看来是不行了。
郁深刚才那几秒看见弹幕的解释,仔细想了想。
首先自己没有固定的直播时间, 平台对他的合同很宽松,也没有严格规定——当然, 这归功于他本人养成的习惯, 的确比较自律, 能够完成直播数据。
可如果招人录屏,岂不是要人家天天蹲着等自己随时待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其次,江为止是个职业选手, 年后就要开始准备新一年的国际赛了,怎么可能让他来。
虽然他看起来很想胜任这份工作,但是郁深知道那只是他出于对“偶像”的加成。
这点也让郁深有点头痛,其实他还是更喜欢之前江为止肆无忌惮的态度,现在这种感觉……好像他们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郁深不太明白。
虽然能告诉他真相是很开心,但是江为止对他这么殷勤也不是郁深想看到的。
得找个机会和他聊一聊。
“我暂时还不打算招录屏组,如果大家想看回放的话,我自己直播的时候录制就好,那今天就先这样。”
告别观众之后,郁深关了直播对江为止说:“快到表演赛了?”
“我刚要说呢,刚才开会就是说这个,”江为止:“顺便……要了一张门票,到时候给你拿过去呀,最好的位置。”
“嗯?谢谢。”
“跟我还谢谢什么……不过因为是表演赛,毕竟娱乐性比较高,我要是玩一些不熟悉的英雄,可不能嫌我菜啊!”
“不会的。”
“那……”——“少爷,尤妈说一起出去吃!饿饿饿饿快快快快……”“来了,别催你爹。”
江为止转头语气一变,有点委屈:“哥,那我……先去吃饭了?”
“……嗯,去吧。”
江为止挂了电话,柳和星在他旁边阴阳怪气。
“哟~哥~我先去吃饭了~”
苗乐同也在旁边附和:“特意要的门票~最好的位置~”
江为止一个爱之飞踢:“你们两个找死是吧!”
“我操打人了打人了,冠军ADC虐打队友!”
郁深那边挂电话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本想约江为止聊一聊的。
但是江为止语气的变化让他愣了一愣,忘记问了。
被硬控了,下次再问吧。
郁深抽空又去了那家甜品店,果然如松格所说,他不经常在那,今天就没遇到,不过郁深也找他姐姐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
姐姐是他表姐,看郁深非常关心的自己弟弟的样子,就给他说了一些松格的事情。
前几年他一直在南城,今年才和家里人一起回到本城,最近刚好家里不忙,就来帮她打理打理甜品店。
他现在不再打游戏了,虽然赚不到之前那么多钱,但家里人也都觉得是好事。
打游戏整天对着电脑,对身体不好,加上之前WD的破事,家里人对电竞行业都有点意见了。
“本来看他打游戏拿冠军,家里也是挺高兴的,小孩子都崇拜他,”姐姐趁着甜品店不忙,给郁深泡了杯花茶,面对面坐着慢慢说:“但是吧……之前他们队里那个事情,也是挺膈应人的。”
“别的不说,就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么没了呢?那孩子家里人也不给他好好操办一下,最后连人家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怪可怜的。”
郁深听到这儿,只淡淡地叹了口气,问:“那松格他这些年还好吗?”
“一开始是比较阴沉吧,刚解决纠纷,队友又走了,换谁都受不了的,”姐姐说:“我们也都不提这个事情,就是有时候小孩子不懂事,逢年过节还会偷偷问松格哥哥怎么不打游戏了……你们做朋友的,也多开导开导他。”
“我和他……”也算不上是朋友。
郁深觉得,他们目前最多也就算一面之缘,至于之前……他们交流也不算多。
“你也别见外,小格那孩子其实挺有分寸的,就是太敏感了,他最近好像经常去城边骑车,郊区宽敞透风,风景还好呢,有机会你们约着一起呀。”
说到郊区,这郁深熟。
毕竟他刚从郊区搬过来不久。
想到这里,郁深又顺道买了点东西带去文叔叔家,文叔叔都不太好意思要他东西了,但是郁深觉得这都是应该的,都是些日用品,他们毕竟之前是邻居。
他今天也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他们一家三口,顺道看看能不能遇见松格。
“对了小余,前两天房东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你有一盒东西落在房间里没带出来,估计他懒得联系你,就放我们家了,你看看是不是你的,你走之前也没留个联系方式。”
郁深之前也没有主动留联系方式的习惯,说:“抱歉我忘记了,文叔叔,我把电话写给您吧,有事儿您找我。”
郁深端着一个铁皮箱子出来,箱子上还带着一把锁。
这大概是原主的东西,自己之前打扫房间的时候居然都没发现。
文叔叔说,这铁盒子是房东从床底下发现的,看上去锈迹斑斑的,有些年头了。
但是这把锁他也没有钥匙,只能先带走了。
【余生】:【图片】
【江为止】:【小狗探头.jpg】
【江为止】:【这是?】
【余生】:【今天去看了看以前的邻居,他们给了我这个,说是房间里找到的,应该是原来身体主人的东西】
【江为止】:【嗯?难道说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线索??】
【江为止】:【哥,我来找你我要一起看!顺便接你回去~】
“少爷,吃这么点儿啊?”
“你们吃吧我有事先走。”
江为止飞速抽身走人。
“啊?什么事儿啊他——”
“估计,”尤八月:“又是被他‘哥’叫走了吧。”
“不是,”钱岳疑惑:“小余不是比他小吗,他前段时间还一口一个小弟弟呢。”
虞原默默说:“被打服了吧。”
郁深把自己的定位发给他,是郊区的某家面馆,他正在这里很随便的解决食物问题,本来想吃完就回去的。
他虽然没有碰到松格,但是拿到了一个原主的箱子。
很快江为止带着口罩走进店门,并且非常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了一下,确定这个店里没有别人。
偷感十足。
他过来的时候都过了饭点了,当然是没什么人的。
郁深看他东张西望很紧张的样子:“怎么了?”
“嘘,小声点,”江为止压低声音说:“从我小时候看小说的经验来看,这里面很有可能暗藏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们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郁深:“……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吧。”
他们这里又不是什么天灾人祸的末世背景。
总而言之,得先想办法把锁打开。
“他这个锁也没有很难开啊……”
江为止捣鼓了一下,因为盒子已经有些年头了,锁上早就生锈了。
一砸一拧,盒子就打开了。
快的郁深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制止。
“我其实想说……温柔一点,毕竟是别人的东西……”
江为止看着手上已经被强行拆开的锁和盒子,有点儿尴尬。
“对不起,看完马上装回去,”江为止郑重的行了个礼:“无意冒犯……总不能放着不管是吧。”
但是盒子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秘密线索,只是几张照片。
几张疑似原主小时候,和一个老奶奶还有女人的合照,照片边角泛黄。
还有一张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被撕成了两半仍在箱子里。
“难道说,”江为止开始分析:“他很恨这个男人?那么这个老奶奶和女人又是谁呢?他不是孤儿吗?”
“因为他没有家里的任何联系方式,户口本也是自己单独的,我猜测他是孤儿。”
“噢我懂了,那这个男人是残忍暴虐的孤儿院院长,这个老奶奶是他童年时期唯一的……”
郁深打断了江为止的中二猜测:“其实,我们可以直接去警察局问的吧,找亲人之类的。”
“……对哦。”
——
原来原主的家里人并不难找,他并非孤儿,档案里都有记录。
“但是找到以后我们也要问问对方愿不愿意见面,这边只能说帮您联系一下,稍等一下。”
“可以的,”郁深点头:“麻烦你们了。”
等警察小哥去帮他调信息,两个人走到警察局外面等。
江为止带着口罩站在他旁边,快到晚上了,气温又低了不少。
围巾手套都没带就出来找郁深的江为止有点儿瑟瑟发抖了。
郁深看了一眼,觉得他这个样子难得一见。
郁深对他伸出手。
“要抱吗?”
“!”
郁深的脸埋在江为止被风吹的冰冷的颈窝,双手环在他肩膀上,江为止紧紧锢住他的腰,郁深感觉他应该真的很冷。
并非。
江为止已经快熟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醒过来发现这一切是一场梦,他都会破防三天三夜的程度。
“哥你……”
郁深闷闷出声:“嗯?”
江为止憋了半天,抬起头松开两个人的距离,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说:“这种取暖的办法不能对别人用,安慰人也不能。”
郁深只是歪了歪头:“为什么。”
他前段时间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江为止组织了一下语言:“现在时代变了,你抱了我再去抱别人的话,这就……不礼貌。”
“可是……”郁深回答:“我前几天抱了松格啊,不行吗。”
“呃……”难倒他了。
“两位,”走出来喊人的警花姐姐出声道:“打扰一下?”
两个男的是情侣?不确定,再看看。
……
“先生,这张照片上确实是您奶奶没错,但是她很早就已经过世了啊,还有……”
警察小哥欲言又止,看了郁深好几眼,嘴角抽动,说:“您的父亲,五年前肇事,目前还在服刑期,如果您想探监的话……”
“等等,”郁深和江为止同时愣了,郁深问:“你说,五年前肇事?”
从警察局走出来的时候,感觉到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玄幻了。
警察小哥表示他的母亲还在人世并且没有前科,如果联系上了愿意见面的话,会通知他。
余生的父亲叫董树,江为止认得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就是上过新闻的,害死了郁深的酒驾司机董某,他没见过脸,只是知道那个人姓什么。
一般人也都会和自己父亲一个姓,所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没想到……
江为止在冷风中停下脚步,一脸复杂。
郁深其实也没好到哪去,这个消息确实称得上有些劲爆了,毕竟他根本没见过害死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却在这种时候发现了。
只不过他的情绪不上脸,而江为止属于有什么事都瞒不住的。
“……所以,你重生在肇事者的儿子身上,了?”
江为止把信息梳理了出来,感觉念出这句话都有点……
“是这样的……”郁深仔细一想,问:“他判了多久?”
江为止:“官方说的是六年……但是不排除减刑的情况吧。”
其实江为止一直觉得判少了,那家伙杀死的可是世界冠军啊。
但是除了刑期,他还背上了巨额的欠款,一辈子也不一定还的完。
“这不太对,”郁深摇头:“他就算赔钱,也是赔给我母亲,按理来说我已经被他撞死了,而他儿子也会在五年后死在筒子楼里,我的母亲拿着我和他所有的钱……而他服刑之后虽然负债累累,但也并非看不见希望。”
“……哥。”
“抱歉,这是既定事实,我知道我不该多想,”郁深说:“我只是觉得……”
却也没有办法,只是站在他和这个叫余生的家伙身上,彻头彻尾的悲剧。
余生和他的父亲之间具体有什么过节还不清楚,但不管怎么说,这笔负债很难不对他造成影响,虽然原主是性格不太好,但起码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蝴蝶效应之下,说不定也间接导致了原主的死亡。
原来一条人命真的那么轻飘飘吗,如果他没有重生在原主身上……实则他们的死根本没有人承担。
原主是无辜的,自己也是无辜的,但自己的母亲并不无辜,而原主的父亲也只背上了他的性命,却带来了不可挽回的伤害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郁深宁愿这笔赔偿金全部捐出去,也不愿意自己母亲拿走。
自己居然还是因为肇事者的儿子意外猝死,才侥幸重活一世的吗?
还真是挺悲催的。
难道这是什么老天爷的新型施舍吗。
“哥,”江为止拉住郁深的手腕,单手抱住他的肩膀把他摁进怀里:“别想了,我们买点吃的回去,今天晚上我不回基地了,我陪你,你想聊这件事我们就聊,你要不想聊,就好好睡一觉。”
郁深意识到自己表情垮下来了,怔然片刻:“……嗯。”
江为止陪郁深回到出租屋,当然也带回了那个铁皮盒子。
江为止走在后面帮郁深关上房间门,想必比起自己,郁深本人的心情应该更复杂。
江为止低声问:“困吗?”
“说实话,”郁深站在客厅:“不困。”
“那我陪你聊天。”
“好。”
这段时间外面降温的厉害,晚上屋子里却比外面更冷。
江为止试探着碰了碰郁深僵硬的指尖,果然冷的吓人。
他只好拉起郁深受过伤的那只手搓了搓又捂了捂,小心翼翼说:“哥,你没事吧。”
“……还好。”郁深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处还在跳着。
江为止无奈一笑:“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还有你母亲她……”
“早有心理准备了,这种事情想一想也能想通,”郁深说:“只是突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肇事司机的儿子,稍微有点意外。”
接下来,如果原主的父亲出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要走到郁深头上了,仿佛重活一世他也和这些事情断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