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随时准备着另觅佳婿?!
声音不大,众人循声望去,在看到谢峤的一瞬间,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站起。
谢峤一身月白色锦袍常服,头上只有一顶简单的金冠。
他缓步走进来,目中没有半分情绪。
可是他一出现,原本还热闹的几个人霎时间像是掉进了冰窖。
所有人都像是被抓住翅根的鸽子,一个个缩着脖子。
所有人都认真的行礼。
姜瑶:“表兄。”
宋锦:“义兄。”
雀儿:“家主。”
裴朝:“……”
裴朝有点懵,眼前的男子分明就是宋锦的夫君,当时他在春榴巷宋锦馒头摊前面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现在却喊义兄?
况且他如今的穿着和当初在春榴巷时完全不一样。
当时裴朝在看到谢峤的时候,立时便觉得他周身的气度不似一般百姓。
今日在京都,穿着这身锦袍,更是不敢直视。
裴朝一时不敢多说,只朝着谢峤行礼。
谢峤路过裴朝,淡淡瞰他一眼。
那个琴师?
那个随意叫别人兄长,毫无礼数的人。
谢峤收回眼神,他端坐在椅子上,面上冰冷,没有半分表情:“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谁都没敢多说一个字。
姜瑶的头更是低到胸口里,恨不得赶紧装肚子疼跑掉。
宋锦也是一样。
虽然昨天晚上她已经和谢峤说清楚了,他们两个账也已经清了,可是……
她看着谢峤,怎么有一种被抓到的紧张感?
众人都不说话,还是谢峤先对着裴朝道:“我乃谢家长子谢峤。”
裴朝虽刚到京都不久,可京都中的贵人们他都记得清楚。
听到谢峤自道身份,裴朝赶紧道:“见过谢大人。”
“起身。”谢峤淡淡,他这才看姜瑶:“阿瑶,你们怎么在此处?”
姜瑶心里怦怦跳。
她真的从小就怕这个表兄,往日都绕着他走。
被突然点名,姜瑶不敢再躲:“回表兄的话,我今日是在这里设宴给宋姑娘赔罪,昨日的事情是我莽撞,惹宋姑娘不快。”
“就应当如此。”谢峤抬手,符沧上前给谢峤倒了一杯茶放到他的手上。
谢峤动作岑贵,轻抿一口茶:“那这位是?”
姜瑶解释:“是茶楼的琴师,裴琴师好像与宋姑娘相识,这才上来与她打声招呼,宋姑娘,是不是?”
姜瑶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宋锦。
宋锦猝不及防:“是这样的。”
“这样的话,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谢峤说着,他起身准备离开,好像就是碰巧路过。
他从刚刚进门开始就没有看宋锦一眼。
姜瑶长舒一口气,正庆幸着谢峤走了,她便听着谢峤脚步停在门口,背身轻声道:“阿锦,为兄有事找你。”
宋锦后背一凉。
她觉得谢峤找她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地:“义兄,我这面还有事的。”
“她没事!她没事!”姜瑶可不敢惹谢峤生气,她一把将宋锦推过去:“表兄,我已经道完歉了,表兄肯定是有要紧事!”
宋锦被往前推到谢峤身后,还不等宋锦往后缩,她的手腕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宋锦:天!
“既如此,那阿锦便先随我回去。”谢峤侧脸,对雀儿道:“雀儿,你……”
雀儿眨眨眼:“家主,我还有些东西要买,便先不跟小锦姐回去了。”
谢峤:“符沧,派人照顾雀儿。”
符沧:“是。”
谢峤说罢,带着宋锦快步离开。
宋锦绣裙翻飞,像是蝴蝶一样,饶是这样她都没有跟上谢峤的步子。
她小声抱怨:“义兄你放手,我自己走。”
可是谢峤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直直捏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门前的马车前。
随即弯腰,打横将宋锦抱起,直直地扔进了马车中。
宋锦脑袋一懵,那次在马车上的胡闹瞬间回忆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跑走。
却被谢峤揽腰捉到了马车中。
他声音低沉:“阿锦还想要跑到哪里去?”
宋锦:“!”
马车走在熙攘的街上,街上吵嚷的声音将马车中的响动掩盖。
而在距离街上远处的林府,却是十分安静。
林夫人的卧房内,燃着丝丝安神的熏香,只一盏小灯亮起,勉强照明床榻上的林夫人。
林夫人睡得并不安稳,她在那场梦魇中寻不到出路,直到浑身被冷汗浸湿,才被一声声的呼唤叫醒。
林老爷坐在床榻边半抱着林夫人:“夫人?夫人!”
林夫人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睛,恍惚了半晌,才声音喑哑道:“夫君,你怎么在这?”
林老爷抱着林夫人:“已经挽上了,你睡了许久,可要起来吃点东西?我叫人将灯点上。”
“先不必。”老夫人将他拉住,低声道:“夫君,我想与你说说话。”
林老爷轻柔的坐回去,将林夫人又抱起来了些,让她在自己的怀里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嗯,你讲。”
烛光暗暗,照在他们并不年老的容颜上。
林夫人缓了缓,淡淡道:“夫君,你只知道我之前嫁过人,生过孩子,我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我那苦命的孩子到底是如何离我而去的。”
林老爷不语,只是轻柔的抚林夫人的后背。
林夫人接着道:“当年,我是陆家外室之女,连一个庶出都算不上,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因着家穷被我爹陆洋买下,因家中主母凶悍,他不敢将我娘纳为妾室,只将她偷偷地养在外面的一个小院子里,到后来甚至都忘了有我娘这么一个人,也没给什么银钱。”
“我娘要强又读过书,一直不齿自己外室的身份,也就没有去陆府找人,而是自己做些缝补的粗活把我养大。”
“后来我也长大之后,早就忘了自己的爹是谁,只想着在我娘病重之前成婚,好不让我娘担心,于是便一边在外面摆摊养活我和我娘,一边给自己找夫婿,却没想到一找竟然找到了齐王的身上。”
“当时他并不受宠,一身粗布衣衫与那些来京都科举的举子们在一起,我根本分辨不出来,而后在知道他身份之后,我便放弃他,去寻了另外一个夫婿,便是时砚。”
“他是当届的举子,可是因科举那日他高烧昏迷错失机会,又没有盘缠回乡,又刚好我与情投意合,便与我成婚留在京都备考,与我一同送母亲离世,没过两个月,我便怀有身孕。”
“可却不想,我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一次出门,时砚竟然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马车撞死,而我那多年未能出现的父亲竟然来寻我,将我带回陆家。”
“我原以为他是良心发现,却不想竟然是因为他发现齐王喜欢我,便想将我献给齐王,我不愿意,却因为有孕在身忍耐至临盆,却不想我费尽力气将孩子生下,陆洋竟然在我面前亲手杀死我的孩子!”
林夫人说着,她的话语冰凉,带着狠意:“我从床榻上挣扎爬起,便见着一把匕首就那么直直地插在小舒的身上。”
“她那么小小一团,连哭都没有哭几声,小小的身子还没热乎起来,便被一把冰凉的匕首结束了性命!”
“陆洋,他根本就不是人!”林夫人闭闭眼:“后来我假意顺从,在他把我送出府的时候,在路上逃跑,之后我便创办了商号,又遇见了你,又拿到了陆洋贪污的把柄,这才终于替我的小舒报仇!”
“我当是在见到小舒被杀掉之后,整个人便昏了过去,却从没想过小舒竟然没有死!”
林夫人逐渐激动,她抓紧林老爷的手:“夫君,我的小舒可能还没有死!她好像就是宋锦,今天我看到她心口处的疤痕了!”
“你说她疼不疼啊,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被人用匕首插进了胸口,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林夫人说着,她的情绪渐渐激动。
林老爷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只知道夫人恨自己父亲入骨,并不知晓夫人竟然经历过这般事情。
宋锦。
时小舒。
原来竟然是这个孩子。
其实在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他便觉得这孩子与夫人有些相像。
他慢慢地安抚林夫人:“夫人放心,若是小舒,我定当将她带回来,我们日后好好待她!”
林夫人哭着,在林老爷怀里点头。
暗夜里,那盏灯火,也慢慢微亮起来。
马车一路行驶直喜喜点心铺。
宋锦坐在马车最里面,离谢峤最远的地方。
这一路上谢峤都没动她,甚至都没有说话,可是宋锦只是坐在他身边,便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
宋锦也不说话。
谢峤也不说话。
宋锦觉得,谢峤找自己应当没有什么正经事。
两个人十分安静。
直到马车停下,宋锦才道:“多谢义兄送我,我这便回去了。”
宋锦礼貌地道谢,随即提起裙摆转身下车。
一回身,便见着谢峤跟下来,就在她的身后。
宋锦被吓了一跳。
谢峤怎么下车连个声音都没有,像是鬼一样。
宋锦张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谢峤一把拦腰抱起,直直地朝她的卧房方向走。
符沧懂事的将院子的门关上,跟树桩一样守在外面,屋内只有宋锦谢峤二人。
宋锦蹬腿:“义兄!你快放我下来!这样让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这样于理不合的!”
谢峤不理她,他轻车熟路地将宋锦抱进屋内,将她扔在床榻上。
他期身而上,悬在宋锦的身上,神色与刚刚在茶楼里完全不同。
更像是一头危险的狼。
他神色幽幽,正盯着独属于自己的,随时想要逃跑的,一点都不安分乖巧的小兔子。
他恨得咬牙切齿。
天知道,他在宫中忙了一晚,回到谢家后,便听到宋锦这个小白眼狼连夜离开的消息。
她是真的想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他并未歇息,连忙换完衣服便来寻她,却不想竟然在茶楼把她抓住。
她神色轻松,根本没有半分的伤感。
他错了。
他就应当不理会这个不听话的少女,直接将她锁在月川阁的床榻上便罢!
“阿锦,你让我把你放开,是要我看着你跑到哪里去?”谢峤神色危险,他盯着身下的少女:“你离开谢府不到十个时辰,便这么快另觅新欢。”
宋锦闭上眼睛,不去看谢峤。
她心里有点抖。
忽然意识到谢峤说要把她给锁起来,兴许说的不是假话!
谢峤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床榻上。
他俯身,冰凉的唇贴在宋锦的耳边。
字字幽幽,像鬼一样缠上来。
“宋锦,你是真不知我心意,还是这面敷衍着我,糟蹋着我的心意,随时准备着另觅佳婿?!”
第92章 “阿锦,你喜欢我吗?”
宋锦被吓得一愣。
屋内没有燃灯,她抬眸只能看到谢峤的眼睛。
那双眼睛好看,但在夜色之下越带着阴郁,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手腕被他钳制住,一点都动弹不得。
宋锦挣扎了两下根本挣扎不出来,一双杏眼里面霎时间蓄满泪水。
“才不是这样!”宋锦觉得委屈,“你把我放开,你弄痛我了!”
宋锦眉头微皱,她咬紧牙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只偏着头不与谢峤对视。
自从昨天晚上宋锦将同心符烧掉之后,谢峤就发现自己再也听不到她的心声。
如今面对着她,他根本不知道少女在想什么。
这让他不安。
谢峤贴近宋锦,无奈着叹气:“阿锦,难道我说错了吗?”
还不等宋锦回答,谢峤就自顾自地道:“阿锦,我无法想象日后你与他人成婚的样子,你说我对你只是歉意和恩情,可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
“如果不喜欢你,我没必要为你守节,也不会哄着你上床,更不会在看到你对那些人有心思的时候按耐不住的疯狂。”
“阿锦,”谢峤含着宋锦的耳垂:“你根本不知道,刚刚我有多想把那个琴师给撕碎。”
宋锦下意识地又缩了缩脖子。
她有点懵。
在春榴巷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墨守成规的老古板,每天拿着那本破家规让她背背背。
可是刚刚。
她觉得谢峤说的是真的。
他是真的想把裴琴师给撕碎。
……也是真的想把她给锁起来。
不过好在,他现在好像还是有理智的。
宋锦道:“谢峤,你不能那么对他,也不能那么对我,这样是不对的!”
谢峤轻嗤一声。
他像是刚刚从水里冒出来的水鬼,将宋锦一层一层缠住:“阿锦,你为了他与我这般说话?”
他缠绕着,与宋锦十指相扣:“阿锦,你不是说,最喜欢夫君了吗?怎么你的心变得这般快,我真的想把你的小心肝拿出来瞧瞧,到底是不是黑的?”
“我才不是!”宋锦蓦地生气。
他凭什么这么说自己?!
宋锦眉间拧起,总是挂在脸颊旁的小酒窝半点也看不见,她严肃道:“我才没有黑心肝!”
谢峤不信:“阿锦,你惯会骗人的。”
宋锦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正视谢峤,见着他强势的压住自己,不管不顾的抬头就朝谢峤的脖颈一口咬下去!
谢峤不躲。
任由她咬。
甚至他勾唇,淡淡的笑。
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宋锦还连接在一起。
宋锦没觉得他躲。
她挪了挪位置,在他的肩膀处重重咬下去。
那肌肉僵硬,硌得她牙疼。
咬了一会儿,宋锦觉得没意思,牙也痛,就放开他,恶狠狠道:“我才不会骗人!”
“哦?”谢峤一点也没计较她咬自己,他只轻轻道:“既然这样,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宋锦哽住。
宋锦不语。
谢峤哄她:“阿锦,你刚说过你不会骗人。”
宋锦被他逼得不成样子。
她一咬牙一闭眼:“我喜欢你的。”
谢峤顿住。
霎时间,围绕在他周遭的凉意尽散,他轻声笑了下,像一只蛊惑人心的妖:“阿锦既然喜欢我,为何不与我在一起?”
他说着,冰凉的唇在少女的脖颈处轻点。
宋锦浑身战栗。
刚刚她咬了谢峤那么狠一口,如今谢峤不会想要咬回来吧?
她脖子细,禁不得那么咬的!
宋锦紧张着呼吸:“因为你是谢峤,我们的婚约不对,而且你是名门望族,你要娶的是高门贵女,我们不相配的。”
“我若是要娶早就娶了,况且我现在只是一个被妻子抛下的鳏夫,还有谁会要我?”谢峤将人拉回来,强硬又温柔,“阿锦,你不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宋锦被亲的直躲,可是她被温柔的按住,只能在谢峤的身下扭动着。
“阿锦……”谢峤低低的喊,带着丝丝危险的威胁。
宋锦脊背一凉,之前那些回忆蓦地冲到脑海。
而且她隐隐的觉得,如果要是惹他生气,他说不定真的会做些什么很过分的事!
况且他既然这么问了,那她就说。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而且就算这事告诉谢峤,他也解决不了什么。
春夜风凉凉,将床帐吹得荡荡。
她终于道:“之前轻红姐姐给有钱人家做妾,后来死在了府里,还是我亲自去葬的,有权有势的人家可怕,我不想进去,况且谢家门第高,我做不来什么主母,也不想做。”
谢峤顿住,认真的看着她。
少女没有说谎。
她的确在说真话。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宋锦也不愿意藏掖:“而且……谢家的家规那么厚,我不喜欢看,也不喜欢遵守,我是喜欢你,可是不喜欢你压着我背家规,你让我不高兴,你是坏人,我可以不喜欢你的。”
宋锦下定决心:“就算是现在我不行,但假以时日,我一定能够忘记你!”
“这样?”谢峤喃喃道。
原来宋锦是因为这样才抛弃他。
她说的这些他都可以解决,只要她说出来她不想要的不想做的,就没有人能够逼她。
谢峤轻叹一口气。
他在宋锦的脸颊的酒窝处轻吻了一下,而后道:“阿锦,你说的这些,都不必担心,我自会帮你处理好,只是最近宫中事多,你不要着急,且等我两日。”
宋锦不解:“等什么?”
谢峤轻笑:“等我来找你,等我来将所有事情处理好,等我只变成你一个人的夫君。”
谢峤松开她,慢慢地扶她起来。
他的手轻抚着宋锦的背:“到时候,我便与春榴巷时一样,只做你的夫君,可好?”
“不好。”宋锦摇头:“你很古板,而且还逼我背家规。”
还不跟她一起看春宫图。
除了他的确美貌之外,剩下的实在不算是宋锦心中的合拍的好夫君。
谢峤亲亲她的额头:“这次不背了。”
宋锦轻哼两声:她才不信。
谢峤也不多解释,只抱着宋锦闭眼休息。
没多久,符沧的声音出现:“大公子,二公子有消息传来。”
谢峤睁眼,将宋锦放下,低声道:“我先走了,只几日,阿锦不会这么快就喜欢他人吧?”
宋锦小生气:“也不至于这么快。”
谢峤轻笑:“那就好。”
说罢,他转身离开。
夜色中,马车的声音达达而去。
马车中,谢峤借着月色看谢铮传回来的消息:他已经动身去孟县,准备与父亲回合——
昨日半夜,谢峤已经飞书给静安候,让他带兵赶回,集在孟县。
孟县。
谢峤眉目淡然。
齐王以为那是他的起点,可殊不知,此地便是他的坟冢——
林夫人在看到宋锦心口的疤痕之后,她便再也按耐不住心思。
林夫人一醒来第一件事边问春杏可否找到了人,可是春杏总是摇头:“夫人,再等等,当年的那些人都已经四散开去,老爷已经派人去找了,不日一定能找到。”
“嗯,若是有消息,你们定要第一个告诉我。”林夫人觉得头痛。
若不是因为宋家已经没人了,那她就简单很多,直接把人叫来问问便是。
可是现在,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甚至连给她接生的稳婆也不知去处。
这么贸然相认,她也有些为难……
若不是呢?
那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分明就被家中保护的很好,她若是贸然去认,将那些事情告知与她,这样纯真善良的好孩子,心中会不会多出来一份恨?
她不想那样。
那样沉重的人生,她已经过了太久。
所以此事还是由她查明,待确定之后再做定夺,到时她要与宋锦如何说,还要从长计议。
不过只要一想到她的女儿可能还在人世,而且离她那么近时,她总觉得那么多年的阴翳像是被破开了一道光。
从第一眼见到宋锦开始,她便觉得,这个姑娘真的很像她的亡夫。
时砚也只是孤身一人,他千里迢迢地从穷乡僻壤来到京都考试,可后来却阴差阳错生病昏厥,将科举耽误。
时砚并未灰心,也并未沮丧自怨。
而是好好的过日子,等着下一次的机会。
他长得出众,性格也好,好像所有的事情在他面前都不算什么。
他温柔坚定,又体贴关怀。
林夫人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他们的女儿能够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宋锦。
她乖巧可人,又坚韧聪慧。
就是他们女儿的样子。
林夫人等着消息,直到第五日,春杏带来消息:“夫人,找到稳婆了,只不过那稳婆知道是您叫她,她不敢前来,要夫人亲自去见。”
林夫人皱眉,她没有犹豫:“备车吧。”
街上熙熙攘攘,春已至许久。
街上随处都飘着柳絮,钻进宋锦的鼻子里,弄得她直打喷嚏。
她带上面罩,拎起刚刚装好的食盒:“雀儿,我去林府啦。”
雀儿忙活着应道:“好,小锦姐你小心点。”
宋锦点点头,朝林府的方向步行。
食盒里面是她这几日新研究出来的花样,她说过要送给林夫人尝尝,谢谢她赠自己裙子。
知道去见林夫人,宋锦还换了一身新衣裙。
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宋锦站到林府的门口,只觉得奇怪。
她轻轻地敲门,里面倒是很快有人开门。
宋锦在门外等着,没多久春杏便出来接她进去。
宋锦刚想说话,却见春杏姐姐的神色与往日不同,宋锦问道:“春杏姐姐,府中这是?”
春杏知晓宋锦身份,也不想瞒她。
只道:“姑娘,我们夫人失踪了。”
第93章 一家三口
宋锦惊讶,她立在原地,小声地惊呼:“林夫人失踪了,她怎么会失踪呢?!”
春杏看着宋锦,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姑娘若是有我们夫人的消息,定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们。”
宋锦点头:“我明白的,既然林夫人不在,那我就不在这里给府上添麻烦了。”
宋锦将手上的食盒交给春杏,告辞离开。
林府离菱角巷不算远,中间穿过一条不算热闹的街就可以到。
这条街早上的时候人最多,但早市散场之后就没有什么人。
往日宋锦走这条街走的也不少,但今日她总觉得有点奇怪。
宋锦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往后瞧了瞧。
没有人。
她轻呼一口气:自己吓自己。
应当是刚刚知道林夫人失踪,她才疑神疑鬼的。
不过林夫人为什么会失踪呢?
难道是她在做生意的时候树敌颇多,竟然找个机会将她绑架了吗?
宋锦想不通。
这京都奇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连谢峤这几日都没有出现。
宋锦摇摇头。
她才没有想他。
也没有在等他的。
宋锦呼了口气,漫天的柳絮让她嗓子痒痒的,她赶紧走想要回到铺子里。
却不想刚刚加快脚步,后面就有一道黑影追上。
那黑影迅速冲着宋锦而来,从后背伸手捂住她的口鼻,还不等她挣扎,便直直地晕了过去。
那道黑影见宋锦已经失去意识,弯腰将她扛在肩上,飞身而去——
孟县,遇荷山庄。
小筑临荷花池而建,微风拂柳,小筑中的垂幔也随风而动。
一抹清丽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小筑窗子旁。
侍女捧着一碗羹汤上前:“鸢夫人,这是王爷给您准备的燕窝,请夫人品尝。”
林夫人瞥了一眼,淡淡道:“我现在没有胃口,你先放在旁边。”
侍女道:“是。”
侍女将秀静的瓷碗放到窗畔的小几上,自己默默退下。
随着一声落锁,小筑又变得安静。
林夫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荷花池。
她已经被抓来两天了,却一直都没有见到齐王,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日她得到消息要亲自去见稳婆一面,却不想刚进稳婆的院子就被迷晕,再醒来的时候就在此处。
她睁眼之后,之后一个侍女守在自己身边,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那侍女也没有隐藏身份,而直接告诉她齐王让她等几日,几日之后便会来见她。
齐王……
林夫人当时心中一凛。
她虽只是商人,可是在京都中做那么大的买卖,早就已经不仅仅是商人那么简单。
早前她就已经得到消息,说齐王已经不在京都,却不知去往何处。
她当时还松一口气,而且这段时间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调查宋锦身份的上,并没有过多关心齐王。
况且齐王这一年都在京都,他也并未有什么动作。
现在看来,齐王应当是在谋划什么。
而且!
他能用稳婆的事情来偏她出来,那是不是已经知道宋锦的身世?
林夫人有些紧张,她不知道齐王到底想要干什么,更不知道齐王会不会找到宋锦身上。
林夫人闭闭眼,有些懊恼。
都怪她当年垂涎齐王的美色,又着急想要成婚,这才到今日这种。
当她听到齐王这么多年在封地都没有成婚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不对。
却没想到那样一个阴狠又善于潜藏的人,竟然会钟情她一个人?
不对。
或许不是钟情。
只是想要占有而已。
毕竟当年,是她知道了齐王的身份之后,自己偷偷地跑掉。
林夫人一时拿不准齐王到底想要干什么,只能在见到人之前,先按兵不动。
毕竟按照此处的此处的气候来说,应当是离京都不算很远的地方。
这么多年她与夫君四处行商,手下自然有一套完整的情报网。
只要她保护好自己,她夫君找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林夫人这么想着,便没有吵闹,只在此处待了两三日。
而与此同时,孟县郊外,谢铮已经与静安候回合,只静静地等待宫中的命令。
谢峤一身绛紫色官服,他立在金殿之上沉声道:“陛下,静安候已率五千军到达孟县。”
陛下沉默半晌,最后道:“既如此,那便捉拿齐王及叛党郑家。”
谢峤:“是。”
谢峤转身离开,符沧疾步匆匆上前,他身上全部都是喊,迅速道:“公子,宋姑娘被人带走了。”
谢峤神色一敛,原本淡漠的神情瞬间变得凌厉,他声音如冰箭一般:“是谁?”
“是齐王。”
谢峤不想其他:“备马。”
符沧跟上谢峤的步伐,一路往宫外奔,生怕跟迟一步——
宋锦一路昏着被人扛到了遇荷山庄。
她被放到一个隔间里,那黑影在她的鼻子下面放了个香包,没几个呼吸,宋锦就悠悠醒来。
宋锦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
刚醒的时候她模模糊糊的看到面前有个影子,可是完全睁眼之后,那个人就不见了。
一个小小的屋子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宋锦:救命,这是哪?!
宋锦原本想小声喊几声,可是她想着,要不然还是先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已经醒了,悄悄地眯着静观其变。
这么想着,她缩在房间的角落,悄咪咪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一直到了晚上,宋锦也没等到有什么人。
外面没动静,有动静的是她的肚子。
咕噜噜地。
她有点后悔。
早知道那盒糕点就不送到林府去好了。
现在还能有点吃的。
……以后要在小挎兜里面装一点。
外面夜色渐沉,山庄里的灯笼点起,山庄中的灯笼多,每隔十步就有一盏,不仅如此,还有数不尽的宫灯,将整个山庄照成白昼。
林夫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灯一盏一盏被无声的点亮。
直到最后一盏灯点亮,侍女再次开门。
只不过这次不是来送晚饭,而是道:“夫人,王爷回来了,要你去正厅见他。”
林夫人顿了下,她淡声道:“好。”
总要去见见,才能知道齐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夫人跟着侍女往外面走,这是这几日她第一次出这个屋子。
侍女在她的身侧为她引路,走过几道长长的布满宫灯的路,就到山庄正厅。
齐王的身影,已经等在正厅中。
林夫人有点恍惚。
仔细说来,她已经有二十年都没有见过齐王。
可是光是这么看着,他的身姿与年少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连衣衫都还是当年他们两个见面时候的青色。
侍女带路到门口便不再往前走,只林夫人一个人进去。
齐王听到声音,他回身,望向站在正厅中的林夫人,温声叫道:“阿鸢,好久不见。”
林夫人皱眉,即使她是被绑来的,却依旧不想激怒这个偏激的人。
她只冷声道:“齐王。”
“阿鸢,我们许久不见,怎么变得这么生分了?”齐王看着林夫人,像是看着许久不见的恋人,即使他已经不再年轻,可是在林夫人面前,他甚至带了一份毛头小子的青涩。
林夫人抬头看他:“齐王,你将我带到这里是为何?”
“阿鸢,你之前想要与我成婚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齐王有些失落。
林夫人闭闭眼:“若不是你将时砚杀了,那如今我应当不会对你如此。”
“阿鸢,你知道了。”齐王没有意外,他平静地叙述着:“此事也不怪我,你们成亲我万分不愿,是那个男人胆大妄为,竟然敢娶你,那这般结果也是他自找的。”
林夫人沉默,只冷冷的盯着他。
在陆洋被砍头之前,林夫人曾问过他,时砚是不是被他所害,可是陆洋却说没有。
那就只能是齐王。
她现在应当杀了面前的人,替亡夫报仇。
感受到林夫人的目光,齐王毫无悔改,他只是在嘴上惺惺作态:“阿鸢,那件事是我不对,但也是因为我太过爱你,你看,这么多年我都将王妃之位留给你,如今我们终于可以再续前言了。”
齐王说着,他略颔首:“阿鸢,我知道你恼我杀了时砚,刚好我想到了要如何向你*赔罪。”
林夫人心中一震,觉得不好。
只听得齐王说道:“我帮你找到了你的女儿,日后我就把她当作我们的女儿,封她为郡主,我们一起生活,成为幸福的一家三口,如何?”
林夫人表情泛冷:“你把宋锦也抓来了?”
齐王诚实的点头:“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小丫头的时候,便觉得那个小丫头很像你,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分开,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她那样可爱,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
齐王一抬手,阿钟便到后面,将宋锦带了出来。
宋锦被带到正厅,她被阿钟推了一下,一时没有站稳,差点摔倒在地上。
林夫人见状赶紧上前,将宋锦抱住。
她担心道:“你没事吧?”
宋锦头昏昏,她摇摇头,勉强站起来。
她眨眨眼,抬头看着前面的齐王,又看了看自己身侧的林夫人。
她十分疑惑。
他们三个人……
怎么会出现在一起?
还不等宋锦问,只听齐王慢慢走到她们前面,想要伸手将她们两个揽在怀里。
他自顾自地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他轻声道:“若是待今夜我成功,那我们便可以重新回到京都,那时我登上帝位,阿鸢为皇后,小锦便是我唯一的公主。”
“我们三个将会是最令人羡慕的一家。”
“但若是今夜我失败了……”
齐王顿了顿,眼神中带着可惜和遗憾:“那你们只能陪着我,去地下做一家三口了。”
第94章 “你,还不配。”
夜幕四合,宫灯如昼。
整个山庄被照的通亮,三个人站在正厅中状似亲热,却透着一股诡异。
宋锦被围在中间,她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鸟,呆呆地站在原地。
什么女儿?
什么公主?
什么就要一起下黄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宋锦刚想小声纠正,想问问齐王是不是找错人了,可是她还没开口,林夫人便厉色道:“你是疯了吗?竟然要小舒认杀父仇人为父!”
齐王不为所动,他尽情沉浸在自己的温馨幻想里,自顾自地道:“阿鸢,等过了今夜之后不久,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不过是庶民而已。”
齐王说的轻飘飘的,好像一条人命在他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
林夫人这才完全确定,齐王是疯了!
林夫人伸手默默地将宋锦护在身后,她瞪着齐王,却没有说任何激怒他的话。
刚刚齐王那么说,今夜定是有大事发生。
在没有搞清楚他想要做什么之前,先不要激怒他。
即使这个疯子完全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她也要尽力将宋锦保住!
齐王见着林夫人将宋锦护着,离他退了半步距离,他悻悻地将胳膊收回,瞧了眼外面。
火光已现,隐约还有厮杀声传来。
齐王淡淡道:“阿鸢,我已经等了许久,不管如何我都会回来,你们等我。”
齐王说完,他慢慢向外面走去。
因着步伐慢,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来他是个跛子。
林夫人将宋锦护在身后,直到齐王走远再也看不见,她才赶紧回身,上上下下的检查宋锦:“你没事吧?!”
宋锦摇摇头。
除了有点饿之外,她真的没什么事。
可是刚刚齐王说的话,她一点都没听明白。
宋锦小声道:“林夫人,你们好像找错认了,我不是什么齐王的女儿……”
“你的确不是齐王的女儿。”林夫人检查完宋锦,知道她没事松口气,这才回答:“你不是齐王的女儿,但也不是宋家的人。”
宋锦:“啊?”
林夫人顿了顿。
若是之前她没有找到稳婆,不敢确定宋锦的身份,那现在齐王的这些动作,足可以证明宋锦的身份。
她就是当年自己那个刚刚出生就被外祖父亲手杀死的女儿。
时小舒。
林夫人不知道齐王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许在今天之后,她会与宋锦天人永隔。
那今日便是将事情说清楚的好时候。
林夫人叹了口气,眼中的神情是宋锦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
宫灯明亮,宋锦看得一清二楚。
她心头有点紧张。
随即,她便听着林夫人道:“阿锦,你不叫宋锦,你应当姓时,叫时小舒。”
宋锦懵了一下,她愣在原地。
听着林夫人从头道来,那些她不认识的人,和不知道的事如山洪一般呼啸而来。
甚至到最后,心口那个已经多年都没有知觉的疤痕都开始隐隐作痛。
宋锦想说,这不是真的,她找错人了,她是宋锦,可是从小时到现在的一桩桩一件件,好像都能拼凑上。
她娘并不喜欢她,也不与她亲近,甚至不允许她回到京都,甚至连他们去世都不让她回来。
她为此还伤心过好一阵。
那些疏离是真,那些保护也是真的。
他们甚至还给自己备了丰厚的嫁妆,给她找了一个妥帖的夫婿。
虽然阴差阳错间,他们未能成婚。
形势严峻,林夫人只是简单与宋锦说了她的身份,可是更多的她并没有细说。
她也不奢求宋锦能够现在认她。
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
林夫人迅速看了眼周围。
那些侍女和侍卫将整个大厅团团围住,她们根本逃不出去。
“小锦,你听着。”林夫人小声道:“今日齐王若是战胜,他便是篡权夺位,我们便跟他入宫从长计议,万不可硬扛,但若是他今日战败,要与我们同归于尽……”
林夫人深呼了口气:“若是这样,我便与他殊死一战,到时你便趁乱跑出去,不要回头,一直往外面跑!我已经失踪几日,林府定会派人来找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庄子外等候,到时你便去找你林伯伯,他知晓我们的关系,定会保你平安。”
宋锦完全没有消化掉刚刚林夫人说的事。
那些事情她半点记忆都没有,更不要提有什么真情实感。
这些年她一直都是宋锦,只过着宋锦的生活。
只是现在生死关头,宋锦也顾不得其他。
总得先活下来,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儿。
宋锦抓住林夫人的手,冷静地问道:“林夫人,你可否会水?”
林夫人摇摇头:“并不会。”
宋锦迅速道:“林夫人,刚刚我被带过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面有一个荷花池,我看着池子里面里面的水应当是活的,下面可以通往庄子外面,若是我们投进去,说不定可以游出去。”
林夫人想了下:“现在他们守卫森严,不会让我们各处去走动,待齐王回来……”
林夫人还没有说完,便听着庄子外面有一阵响动。
林夫人下意识地将宋锦搂在怀里。
宋锦一愣,她悄悄看着林夫人。
林夫人并不胖,往日的身姿也是娇养着,并不干什么粗活。
可是在护着她时,林夫人竟然那般有力气。
宋锦的心微微一动,又偷偷地看林夫人。
林夫人半点都没有发现宋锦的眼神,她只全神贯注地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一阵吵嚷,可庄子内的人却没有声音。
他们的神色漠然,在执行齐王的命令,又在等待自己的命运。
没多久,山庄大门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身黑衣的阿钟。
他一路在前面开路,路过的地方一片血色。
那些正在庄子内守门的侍卫侍女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没有挣扎,或者是早就知道自己殉葬的命运,知道根本逃不出这个山庄。
阿钟一路往前,尖刀上的血似小河一般流淌。
齐王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漠视着一路上刚刚逝去的生命。
宋锦有些被吓到,她情不自禁地与林夫人抱进,林夫人也回抱住她。
林夫人也在发抖。
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她与宋锦。
她不知道她们会不会也会变成剑下亡魂。
索性到了门口,阿钟停在哪里,只齐王一个人进到正厅,走到她们面前。
齐王略有遗憾:“阿鸢,抱歉,我们应当是要一起走了。”
林夫人瞬间就明白了齐王是什么意思。
他败了。
他自己逃了回来,他跑不远,所以选择与她们同归于尽。
齐王看着林夫人的表情,有些抱歉:“阿鸢,刚刚吓到你了,不应该在你们前面杀人的,不过你放心,他们身上已经中毒,刚刚不过是给他们一个痛快,他们要比我们先走一步,才能到下面去继续服侍我们。”
林夫人默默地将宋锦抱进,她面对面前的这个疯子,心中不住的在颤抖。
可她依旧强装着镇定:“我,我答应你跟你一起走,你将宋锦放了,她并不是我女儿,她是无辜的。”
“阿鸢,你怎么还在骗人呢,你不是一直都在找稳婆和当时救她的大夫吗?”齐王走到一个宫灯前,他淡淡道:“你不必麻烦了,那些人我都已经帮你审过了,宋锦就是你的女儿,哦不,现在,是我们的女儿……”
他固执道:“我们是一家人,自然要一起走了。”
齐王面色如玉,他手里拿着一盏琉璃宫灯。
他走到林夫人身侧,幽幽道:“阿鸢,你可知道当初我知道你和时砚成婚的时候有多难受,那个时候我就想把你给抢回来,可是不行,当时皇兄把我盯得太紧,我不能那么做,还好后来你爹说要将你送给我,那夜我一夜没睡,却没想到你竟然在来的路上跑掉了,这么一逃,便是这么多年。”
“阿鸢,今日之后,本王便再也不用等你了,”齐王说着,他望了望外面。
月色沉沉,春风拂过。
齐王平静说道:“阿鸢,是时候了。”
齐王说罢,正厅的门被阿钟关上。
他守在外面,没有人能够逃走。
齐王看着她们,抬手一扬。
那盏漂亮的琉璃宫灯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而与此同时,整个正厅突然燃起大火。
火势熊熊,从四方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齐王一点也不意外。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那些宫灯,还有满屋子易燃的油脂,都是他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
整个遇荷山庄,就是他的坟冢。
他站在原地,看着满面惊恐的林夫人和宋锦,他有些心疼的想要伸手搂住她们。
甚至还在温柔的哄:“阿鸢,小锦,很快就过去了,不要怕……”
宋锦猛咳两声,她迅速撕掉自己的布裙,用茶水浸湿,捂住自己的口鼻,也发了一块给林夫人。
齐王知道,她们只是在无用的挣扎,他也不拦,没有人能够活着出去。
待他们离开之后,阿钟就会随他们而去。
在此之前,谁也出不去。
齐王冷眼看着林夫人和宋锦,嘴唇淡淡勾起。
直到一声哐当一声——
他下意识地去看,发现紧锁的门竟然被破开!
他眉头敛起,十分愤怒自己被打扰。
可是守在门外的阿钟已经躺在沾满鲜血的路上,没有了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门口的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身影淡然平静,出声吩咐:“符沧,将林夫人和阿锦带出去。”
符沧低头称是,随即上前,将宋锦和林夫人带走,正厅中,只剩下谢峤与齐王。
谢峤淡步上前,他走到齐王的面前,冰凉的手掐在齐王的脖子上。
谢峤神色淡淡的,像是佛子。
可周遭冲天的火光,燃在他的脸上,更像是从炼狱而来的罗刹。
他五指收紧,淡淡道:“想与阿锦死在一处,你,还不配。”
第95章 她才没有那么馋!
遇荷山庄内四处燃起火光,宋锦和林夫人被符沧护着一路跑出正殿。
一口气跑出来,宋锦猛猛地咳嗽了两下。
她的杏眼里泛红,充满了眼泪。
她回身看着那已经烧起来的正厅,猛地想起什么,她一把抓住符沧:“符沧,谢峤呢?!”
符沧不说话,只看着里面。
宋锦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发现正厅里面已经是一片火海,不管是谢峤还是齐王,都见不到影子。
宋锦的心被揪起。
霎时间她的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像是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的脸和眼睛,只剩下那样刺目的火。
谢峤他!
谢峤他还没有出来!!!
宋锦转头迅速道:“符沧,谢峤还在里面,你快去救人啊!”
符沧沉声道:“姑娘,公子给我下命要我保护好你的安全。”
“我已经安全了,不用再保护了!”宋锦急得浑身都是冷汗,只听“呼隆”,正厅里面的屋脊倒塌。
宋锦心一凉,下意识地重新捂住口鼻。
她想也不想直接就要重新往里面冲!
直到快要冲到门口,她的手腕忽然拉住。
她跑的力气大,猛地被人抓住,她往后踉跄一下,最后倒在一个人怀里。
一股令人熟悉的清香味道扑鼻而来,宋锦问道这个味道,下意识地安心。
她眼睛里面一直含着的泪劈里啪啦的落下来,最后委委屈屈的抬头:“谢峤,你怎么才出来?!”
谢峤不语。
他的面色要比平常还要苍白一些,见着宋锦在哭,他抬手轻轻地抹去宋锦脸颊上的泪。
她脸上被火烤的热热的,脸颊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沾上的灰,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猫。
他淡淡的笑,轻声地哄:“阿锦,不要怕,我在这里。”
宋锦被劝,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劈里啪啦的往下落。
刚刚她从看到阿钟杀人的时候就很想哭!
谢峤也再不劝她,只是看着她哭,然后贴心温柔的帮她擦掉眼泪。
直到几下之后,宋锦忽然看到谢峤的肩膀处慢慢洇出血迹。
宋锦一愣。
如今周遭都是血腥气还有四处弥漫的尘土烟火,宋锦根本分辨不出来那血腥的味道是从何处而来,直到她看到谢峤身上的血才反应过来。
宋锦止住哭声:“你受伤了!”
谢峤摇摇头:“无碍的。”
宋锦才不信。
她之前在春榴巷的时候就照顾过谢峤,知道他曾经受过那么重的伤,后来他更是中了一箭,估计也要养个一年半载的。
这还没好多久,他竟然又受伤了。
这怎么行!
宋锦迅速抬手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抹掉,她将谢峤扶住:“符沧!”
谢峤整个人靠在宋锦的身上,他垂头,贴在宋锦的耳边。
有些冰凉的呼吸落在宋锦的耳垂边。
宋锦身上的味道馨香,在一片焦灼中格外令人心安,谢峤不舍得的细细的闻。
符沧早就在旁边等着,他赶紧从宋锦肩上把谢峤给接住。
谢峤微微睁眼,瞥了符沧一眼。
符沧后脖颈一凉。
谢峤淡淡道:“走吧,回府。”
符沧:“是。”
宋锦走在谢峤旁边,直到走到遇荷山庄外面,便看着林老爷带人奔过来。
林老爷冲到林夫人身边:“夫人,你没事吧!”
林夫人摇摇头,转而去看宋锦。
宋锦不说话,只沉默的待在谢峤的旁边。
谢峤清楚的知道,宋锦往日乖巧有礼,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
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峤抬头,正好撞上林老爷和林夫人的眼神,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的眼神很奇怪。
好像是想要对宋锦说些什么,又像是要把她给带走。
这不行。
谢峤的声音带着虚弱,他撑着道:“林夫人,你们可以离开了。”
林夫人追问道:“那小锦呢?”
“阿锦跟我回谢家,林夫人不必担心。”谢峤低头看站在他身侧,与他贴的极近的宋锦。
只听宋锦小声道:“我跟你回去。”
谢峤勾唇:“好。”
林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老爷拉住,他轻轻地摇头,低声道:“阿鸢,不要逼孩子,知道她在何处,我们日后再去找她。”
林夫人只好点头:“嗯,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宋锦跟着谢峤离开,他们一起走到远处的马车上,迅速离去。
马车寂静,谢峤虚弱的靠在马车旁边,他一双眼微微的闭起。
宋锦以为谢峤是晕过去了,她有些着急的想要去找符沧,想问问他周围有没有大夫。
可此时,她却听着谢峤的声音低不可闻:“阿锦,你是不是又想要离开?”
宋锦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谢峤在担心什么。
他的声音虚弱甚至还带着些委屈。
宋锦心中塌了一块,她蓦地想起当初她趁着谢峤昏迷自己逃跑的事情。
这件事好像他做得属实有些……
宋锦有点不好意思,她郑重道:“没有的,我没有想跑的。”
他刚刚把她从火海中救出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怎么能再离开。
再说了,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啊。
得到的宋锦的回答,谢峤才侧头,安心的靠在马车上。
夜色之中,马车径直朝着京都奔去。
一夜之中,宋锦经历了太多。
她是第一次见到有那么多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甚至距离死掉只有那么近一点。
而且。
宋锦心思有点沉。
而且林夫人说,她不是宋锦,她应当是时小舒。
宋锦的脑子有点乱。
她又冷又饿,浑身都在发抖,脑袋也有点痛。
她抬眼看着安静靠在马车上的谢峤。
好像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会觉得安全。
她本来以为她今天要死掉的。
可是谢峤来了。
她想要过去,坐在他身边。
就这一路就行。
谢峤像是知道宋锦在看他,他并未睁眼,可却齿唇道:“阿锦,你过来帮我看看,我的伤口还在不在流血。”
宋锦闻言,赶紧“嗯”了一声。
而后迅速地坐到谢峤旁边。
谢家的马车宽大,里面还燃着一盏灯,将马车内照的清楚。
宋锦上前查看,发现谢峤的肩膀处已经不再洇血了。
她松口气:“好像血已经止住了,要不然我帮你把衣服脱了看看?”
宋锦说的正经,但谢峤却不语。
宋锦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想要故意脱你衣服,我是想要看看伤口!”
她才没有那么馋!
谢峤淡淡笑了声。
他睁开眼睛,声音像带着钩子:“阿锦,我信你。”
宋锦点头,认真道:“你相信就好。”
“不必脱衣服了,待回府之后我再处理,阿锦,我们不在此处停留,一路回到京都,大概要两个时辰,”谢峤说着,他指了下旁边的小柜子:“里面应当有备着的糕点,你先吃一点。”
宋锦抿抿唇:“我不太饿。”
谢峤看出宋锦心中有事,他也不再问,只静静地陪着她。
没多一会儿,宋锦就睡着了。
她身上的力气卸下,倒在谢峤的肩头,被谢峤轻轻揽住。
马车一路朝京都而去,直到天亮才到达京都。
谢府已经得到消息,谢夫人等在正厅,她一眼不错的看着大门,见着符沧扶着谢峤回来,她赶紧道:“快,将大公子送回陌安居。”
符沧道:“是。”
宋锦跟在谢峤身后,她有些犹豫。
她已经回来了,也能找到路,齐王也死在了昨日,没有人能够再伤害她。
她应该离开的。
宋锦想了下,她走到谢夫人的面前,道:“谢夫人,我……”
“对了小锦,刚好你在这里。”谢夫人赶紧拉住她的手,十分恳切道:“小锦,你能不能帮我去照顾谢峤?”
宋锦:“啊?家中不是有很多侍女吗?怎么非要……”
“小锦你有所不知,自从前些年有一个侍女晚上偷偷到了他的院子被谢峤赶出去了之后,他身边只有男仆伺候,整个院子都没有侍女。可是那些小厮们动作粗,照顾不了他,就只能麻烦你了。”谢夫人认真道:“毕竟看起来,谢峤好像不排斥你。”
宋锦顿了顿。
他何止是不排斥。
他们还是夫妻,做过更亲密的事。
宋锦有点犹豫。
可谢夫人却继续晓之以情:“我也不瞒你,自从谢峤小的时候被送到寺庙之后,回来便跟我不太亲近,我也是……”
宋锦听出谢夫人的犹豫。
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谢夫人对她不错,而且谢峤今日又是为了救她而受伤,于情于理都已经她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