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它有所动作时,脚下突然被一道法阵困住,令它动弹不得。
这不禁令它背脊发凉,要知道它已经是修炼了千年的魔,当年仙都首席天睢都不曾做到随手一道阵就将它困住。
“她不是你能动的。”裴九面上仍带着浅淡的笑,一声指响,血魔瞬间爆成一团血雾,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道极残忍杀伤力极强的绞杀阵。
却又是裴九随手布下的一道阵。
夏无为从未见过境界如此高的阵法师,恐怕就连青云城祖师来,面对裴九也要甘拜下风。
“你不杀我,日后我一定会杀了你。”夏无为方才一剑没能成功,如今已聚不起来第二剑了。
裴九却笑了,她笃定道:“日后你杀不了我。”
话落,她在四周落下结界,转身奔向另一处。
她似乎在寻着什么东西。
夏无为靠在一棵树旁,四周已是一片焦土,一眼望去仍能看到不少修士的尸体。
“对不起……”
是她的错。
这么多人皆因她而死……
夏无为慢慢抬起手,灵力走过全身经脉,将心口处的凛寒剑气也引了进去。
她的剑气她自己最是了解,如何令一个人无声无息得死去,她也知道。
慢慢地,树旁的人身上起了冰霜。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身影正无声地哭喊着让她住手,可任由她如何喊她如何拦,那人的生气正慢慢流失。
“你想救她吗?”
剑灵走到跟前的女人拼命地点头,她怕自己听错了,怕对方看不到自己。
女人说了条件,“你跟我走,我救她。”
剑灵没有犹豫,她不想夏无为死,只要夏无为能活着,她怎样都行。
“好!”
结界被轻而易举破开,剑灵眼睁睁看着夏无为浑身冰霜褪去,就连心口的伤也在慢慢愈合。
“走吧。”女人在催促。
最后看了一眼夏无为,重伤的人动了动眼睛。
剑灵猛地扑了上去,她知道自己碰不到这人,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女人的脸,将额头抵上去,哭道:“不要寻死,这不怪你,好好活着,等我,一定要等我,别把我忘了。”
“……好。”
不知道是不是剑灵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对方低低的回应。
“等我。”
剑灵慢慢低了头,小心又小心地碰了碰夏无为的唇。
“我走了。”
她喜欢夏无为,比所有人都要喜欢。
,
无尽海。
“满意了?”砚歌微微一扬眉梢,看着下面眼眶一圈红的少女叹道:“你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呢?给过你半点回应吗?”
岁音却是没听进去半点,反倒是大胆地开口质问上方慵懒侧卧的女人:“您不是仙吗,为何又会是无尽海的鬼君!?”
在一旁守着的红绫听了她的话眼睛都要瞪出来,连忙给她使眼色让她别再放肆。
寂静在殿内一寸寸铺开。
“仙?”砚歌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如同无风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她问道:“你觉得何为仙,何为鬼?”
“为苍生是仙,为私欲便是鬼吗?”
岁音答不上来,她不曾追求飞升成仙,做剑灵时她所求不过是与夏无为并肩,做岁音时最开始是为寻剑,之后又归到了夏时身上。
总归,她目光所至也只有那个人。
“阿音啊。”砚歌叹了一声,问道:“在你眼中,我是恶人吗?”
岁音愣了一下,回想种种,才慢慢回道:“不是。”
砚姨救过夏时,救过陆辞忧和晏漓,她救过许多人。
她算不得恶人。
“可您为何要建这十三鬼域。”岁音提及这几个字便觉得恶心。
砚歌皱了皱眉,耐心已尽。
她不欲解释,挥了挥让红绫带人下去。
红绫得令,连忙过去要将人拉走。
却不曾想岁音双膝一弯就要跪下。
一刹那,一道黑红的身影便来到她跟前,一手将人提了起来。
砚歌脸上已见怒气,她眯了眯眼睛手指摁上了少女咽喉,“真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岁音却是一笑,她无所畏惧地与女人对视,平静开口:“杀了我,这幅仙骨可就毁了。”
砚歌眸子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旁的红绫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在威胁我?”砚歌手下用力,眼底尽是冰冷无情。
“不过是个剑灵罢了,把你从这壳子里抽离出来,再换一个听话的也无不可。”
“君主!是阿音口无遮拦,她一时胡言乱语。”红绫见砚歌真的要动手抽魂,连忙劝说,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
砚歌微微移目,红绫便低下了头,不再开口。
岁音被迫仰着头,手腕的青玉珠早在“陵阳城”的时候便碎了。
现下神魂离体的分裂感久违地袭来。
“呵。”
砚歌松了手,慢悠悠地开口:“当初救下夏无为,便是看在你剑灵特殊可用来温养仙骨。先前又给了你丹药替她解了寒毒,也算是仁至义尽,现在你想逼我抽魂,你再做回剑灵去找夏无为。阿音,你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岁音笑着,眼眶猩红若血,她缓缓抬起手中的无归剑,架在自己脖颈处,剑刃锋利,几乎挨着皮肉就见了血。
砚歌心头一紧,脸色阴沉地开口:“你敢!”
“你怕了?”岁音看着她,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把她当成最亲的人,没想到最后自己只是她用来温养仙骨,随时可弃的一抹卑贱的神魂而已。
“阿音!莫要冲动!你误会君主了。”红绫在一旁着急劝着。
若是神武弑主,不仅是无归剑毁,岁音体内那半幅仙骨也会就此消散,君主唯一的盼念也将不复存在。
“让她继续!”砚歌看着面前以命相逼的人,唇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骨气下手。”
“你该知道,这一剑下去,夏无为的剑也会从此沉寂,就此沦为废剑,没有了剑,她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87章
◎天道◎
沧海之事后, 九州各仙门已是提心吊胆,大小秘境之中见的最多的竟然是散修,那些仙门弟子少有出现。
他们在等, 在等那几大家给出决定。
青云城弟子多为阵法师,一般位于后方;沧海大伤,江流夺回门主之位, 正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神医谷多年不出。
如今九州,只看三清界、太一门和鎏金阁了。
太一门有剑仙封子胤,早在一月前便召回门内弟子,这一个月内, 劫云多次笼罩太一门上空,太一门中又有不少弟子破境。
鎏金阁也在近期高价买进丹药灵器, 更笼络了不少元婴散修,也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唯有三清界, 灵鹤环飞,远远望去还是一派祥和的仙家之地。
可如今越是无所为, 引来的目光便越多。
几日之内,白河镇已来不少散修,更多的则是在更远的地方观望。
有了沧海的前车之鉴, 他们也比先前更加谨慎了些。
“三清界有符卿尊者, 往下还有叶萧掌门和十位长老,十三鬼域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儿来吧。”
“你忘了几个月前的沧海了?不也是被十三鬼域钻了空子。”
“沧海本就不合, 江枫为了门主之位与虎谋皮引狼入室, 这怨不得。三清界向来一致对外, 断不会走沧海的后路。”
“也是, 当年夏无为做出那样的事, 三清界竟也执意要护下。”
……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夏无为身上,人群之中挤出一个戴斗笠的人。
她从承仙小馆下来,身影极速地穿过街道,最后在一巷角停了下来。
深巷中无半点光亮,两侧堆满了废弃的杂物。
女人一身黑衣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她动了动手,指尖流出赤金色的灵力,灵力化成线,最后编织成一只灵蝶。
金蝶展翅两三下,撞向虚空,消失不见。
“你这么做,很危险。”
一道虚影在黑暗中慢慢凝出人形。
正是为夏时卜卦三次的卦师。
“她在那边不会有事,砚歌……不会把她怎么样。”这话她自己说得都十分犹豫。
斗笠下的人慢慢抬起头,沉黑的眸子落在卦师身上,透出几分冰冷。
“你到底是谁?美人庄…云泽…陵阳城,再到现在的白河镇,你一直在跟着我。
卦师一笑,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却又在思索后摇了摇头。
斗笠人一抬手,周围空气瞬间凝滞,聚出无数冰刃,直指面前的虚影。
“什么意思?”
“我能寻到你是因为你身上的东西。”卦师开口解释,面前的冰刃瞬间碎成齑粉。
“我不喜欢这样的交谈。”
斗笠人眯了眯眼睛,对眼前人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
她分出一半神识放入这具傀儡,实力也只能摸到化神,却还是能被眼前这人隐隐压制着。
这卦师竟也是大乘修士,甚至更高。
“想知道裴九是何来历吗?”
不等斗笠人点头,卦师便先一步将人扯入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斗笠人只有神识,也显出她原本的模样来,明明是个顶好看的人,可一眼看过去时,总会被那双黑沉的眼睛吸引过去,那里头藏着极深的悲和痛。
“这便是最开始的仙都。”
夏时闻言转头,她本以为会对上卦师那双一尘不染的白瞳,却不曾想在她身边的竟是一团灵体。
什么样的人神识只是一团灵体,连身形模样都没有。
许是被盯得太久,灵体有些不自在地轻啧了一声。
只见那一团浓白的灵体慢慢拉长修整,最后终于有了个人形,也仅仅是个人形,没有脸和五官。
“走吧。”
“你叫什么?”夏时突然问。
灵体微微转了一下,卖了个关子:“你会知道的。”
虽然这人说这是最开始的仙都,可夏时什么也没看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走廊,两边似乎是河,能听到水声,却又被层层云一样的东西遮挡得严实。
两人一直向前走,看到一人盘坐在树下。
同时,夏时发现脚下似乎也发生了些变化,她此刻似乎站在一片水面上,水中倒映着九州各地,却又神奇地和水面上的古树重叠在一起。
在水中倒映,夏时看到昆仑、三清界、沧海……
这确实是九州,却又不是现在的九州。
九州万里之广,夏时却在一棵树上看到了所有。
而树下盘坐冥想的女人,她也认得。
是砚歌。
她为何会在此?
不等夏时开口询问,人形灵体便给出了答案。
“天道所化的九州第一位仙。”
下一瞬,眼前之景又发生了变化。
夏时看到了仙都的形成,从砚歌一人,到最后的二十四仙,竟有万年之久。
她有些不解,如今四百年之间,大乘修士已有不少,飞升成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可为何仙都万年只有二十四仙。
难道以前没有天灵之体的修士吗?
有,甚至更多。
夏时看到了千年前的九州,那时的九州散修居多,他们从凡尘中来,见过悲悯大善的神明,心中有大道。
可人心有善有恶,修炼破境需要资源,飞升更不是人人可得,于是便有人开始争抢。
最初的仙门形成,三清界和沧海之域。
眼前再次转换,夏时又看到了那棵古树。
只是这回古树不再繁茂,正不断落下枯叶。
“天道有亏。”
灵体的声音缥缈,她抬起手接了一片枯叶,轻柔地抚过叶面上的纹路。
夏时竟从她的动作中看到了疼惜和慈爱。
那似乎并非只是一片枯叶。
“你猜得没错。”灵体弯下腰,将枯叶轻轻放下。
夏时有些惊讶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这些应着的也是九州的生灵万物。”
这古树既应着九州又似乎和天道牵扯不清。
一个卦师怎么会知道得一清二楚,靠一副龟甲三枚铜钱吗,这不可能,所以——
“你是天道。”
夏时看着灵体,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想。
空气静了许久。
突然一声轻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与砚歌同源,都来自你眼前所见的这棵古树。”天道顿了顿,“严格来说,裴九也算。”
夏时怔住,不太敢相信她的话。
裴九也是天道吗,这算什么……
“天道化成砚歌时赋予她神性和情感,可万物都有相对的一面,有善便会有恶,当九州修士开始为己为私生出恶念时,这些就会反映到古树上,可天道不能有恶,所以就将这些恶念都聚在了一片小小的叶子上,它开始枯萎,甚至还没长大,它被抛弃了。”
“天道有愧,令砚歌寻找那片叶,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是被天道抛弃的孩子,生来灵根有损,前途一眼便能看到头,为家族所弃,为所有人不喜,即便她在法阵之上天赋异禀,可没有灵根,也终究一事无成。”
“慢慢天道便将这件事忘了,直到有一天,叶子无缘无故枯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些修士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开始不停休的杀戮,九州乱了。”
那个被天道抛弃的孩子,便是裴九,可那又如何,这些都不是她所做一切的理由。
夏时眼中并无半点怜悯,无论如何,她做不到同情裴九。
她只想杀了她。
天道还在继续,它现在所说的是千年前的大战。
血魔出世,因背后之人是裴九,身负一缕天道意志,天道无法干预,只有仙都众仙。
“那些血魔本是修士,怎能尽数杀之,只得镇压封印,青湖地位于九州正中,也是古树根源,是最合适的地方。”
夏时目光随之沉了下来。
“天道本想一同将裴九镇压封印,可谁知陵阳盗走了金火印,最后又到了裴九手上。”
“为什么?”夏时有些不解。
有个印就不能镇压封印了?什么印这么厉害。
天道幽幽道:“我在里面。”
夏时:“……”
天道不能封印天道。
裴九躲过一劫,天道也因此沉寂。
直到六百多年后,九州将要再出一位仙。
成仙之劫会唤醒天道,也是破开封魔阵的机会。
所以裴九找上了夏无为。
“等等!”
夏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伸开手,掌心中一枚小小的金印缓缓转动。
“……金火印?”
这是金火印,所以万卷书说这是仙都之物,所以天道才会找上她。
天道:“这是一半,另一半在裴九那里。”
夏时:“为何要分一半?”
这东西怎么到她手上的她都不知道。
“你可知这四百年里你为何境界跌落灵力外泄,而你泄出的灵力又去了哪里?”天道反问。
夏时愣在原地,冷意遍布全身。
自从她开始修为法阵之术,这金印便从未离身。
难怪…难怪……
难怪淮闻师姐也看不出病症所在,她还当是渡劫失败,道心崩溃所致。
没想到竟是有人日日用这小小的金印将她的灵力转走为己所用。
裴九,你该千死万死!
恨意涌上心头,夏时的神识猛地抽离出来。
到底是傀儡之身,差点让她失控。
稳了稳心神后,夏时看向天道:“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去找砚歌?”
既然砚歌和裴九代表着天道善恶,那解决办法应当也在砚歌身上。
那为何千年前会是天睢自分仙骨,二十四仙尽数身殒的下场。
天道的本意应该不是如此。
“你很聪明,天睢也很聪明,所以在我找上砚歌之前,她先找到了我。”
第88章
◎轻咬一口◎
“你若代她去封印, 结果或许并非是你想要的。”天道悲悯,此刻正垂首注视着面前伏跪在地的女人。
“你来看。”
天睢抬头,于一幕水镜之中看到了未来事。
九州大劫, 仙都二十四仙尽出,唯有陵阳和砚歌不在。
陵阳被囚于天池。
而砚歌,是被天睢藏了起来。
水镜之中, 天睢一手持剑立于万千妖魔大军之前。
她目光沉静,身后二十一人面上亦是无畏。
水镜之中倒映的画面十分快,不过几息之间这一场劫难便已过去。
天睢死死盯着镜中在自己怀中逐渐消散淡化的砚歌。
“为什么?”
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把人骗去了昆仑, 明明她已经做好了一切,为什么, 砚歌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封印裴九,必须得是砚歌。”
“还有办法,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天睢将面前水镜挥散,她不要看到砚歌就那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天道!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天睢几乎祈求地看着上方无形的灵体。
仙都首席,受千万人敬仰供奉,就连仙都众人见了也都以礼待之, 如今却要跪地俯首, 为一人向天道求一条生路。
“砚歌无错,她庇护之地百姓安康,不曾出过任何差错, 她不该因为那样一个人就被抛弃。”
天道无情, 只给出一句:
“为九州, 为凡世, 砚歌所归, 天命所在。”
天睢的身子猛地一僵,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她从不信天命。
这些本是发生在劫难初显之前,可天机窥见得多,所改变的事也就越多。
水镜散去,其实天睢并没有看完,她不知道在那之后自己自分仙骨,一半给了砚歌,一半融入封魔阵,二十四仙尽殒,仙都不复存在。
,
仙都一如既往平静,要说有何不同,那就是首席天睢的脸,冷得要掉冰碴。
也只有砚歌能叫那抿得过分紧的唇柔和些。
二十四仙各有宫殿,可最东边那处听风总是挤着两位仙。
砚歌从凡世处理完事后回到仙都,总会先跑去听风。
去见一见那位古板严肃的首席。
可这一回,她来到听风,见到的却不是和风温煦,细雨冰冷,落在身上有丝丝的凉意。
也不怪砚歌诧异,宫殿带有主人的意识,天气变化也随主人心情转换。
以往她回来时,听风大多是艳阳天,少有情况是浮现阴云,这连绵不停的雨倒是头一回见。
看着院中积水,恐怕这雨下了许久了。
她从廊下找到书童,一问才知,这雨竟已下了半月了。
算算时间,似乎正是她走的那日开始的。
砚歌可不信是因为她走,天睢想她想得紧,所以伤心难过到哭了。
她从没见过天睢哭。
就连做那事时,被她折磨得很了,也只湿润了眼眶,硬是不落泪。
她轻车熟路地寻到书房,果然看到天睢正一手抵着头,似乎是在小憩。
什么事竟令她睡觉都放不下,还要不安地紧皱着眉。
砚歌走过去,手指抚上她的眉心,一点点将那处抚平。
“回来了。”
天睢并未睁眼,准确地捉了她的手摁在自己额前。
窗外的雨停了,可听风还是昏暗着,阴云层层堆积见不到一丝光亮。
“是京都出事了吗?”砚歌问道。
京都正是天睢庇佑之地。
天睢轻轻摇了摇头,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手上用力将人拉向自己。
砚歌一时不察,踉跄地倒在她怀里。
下一刻,下巴被人捏着抬起,双唇被同样的柔软压着。
惊雷阵响,传遍了整个仙都。
砚歌此刻也明白过来,天睢这样是和自己有关。
眼睛被一只手捂着,她看不到天睢的神情,只能从这个吻中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愤怒。
这分愤怒并不是对她的,却似乎又无处发泄。
砚歌总能琢磨出天睢的心思。
她慢慢地迎合着,手掌捧着女人的脸,手指一点点揉开她紧绷的情绪。
天睢慢慢松开了她,一点点啄吻着她的唇角。
“我很想你。”
天睢从来克制隐忍,就算听风艳阳高照灵鸟齐鸣,她面上也不会显出丝毫高兴的神色来,这还是第一次直白地说想她。
可这句话砚歌听了并不觉得欢喜,她拉下遮在眼前的手,却在抬眼之后愣住了——
她看到了天睢眼角滚落的泪。
“你怎么了?”砚歌开始慌了。
她抬手去擦她眼角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到最后衣袖湿了半截,天睢的眼泪还是不断。
问了也不说,就这么眼含悲情地看着自己,闷葫芦一个!
砚歌恨恨地咬牙,可看到哭成泪人的天睢又不忍心说她什么,只好倾身上前将人环抱入怀,轻柔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抚着。
这一招似乎很有用,砚歌很早就发现了,相比于亲吻甚至更亲近的事,天睢更喜欢这样贴近的拥抱。
两人心口相贴,气息也在这一刻慢慢交融。
砚歌留宿在听风,她睡得很沉,甚至不知道那一夜身侧无人,天睢不在。
天睢去了凡世,找到了陵阳。
她知道陵阳心上人是个凡世人,也知道陵阳一直在寻求长生之法。
两人静坐在院中,棋盘上黑白子交错。
已是死局。
“瞒过天道,你二人便能长相厮守。”天睢手中白子落在一处。
“当真!”陵阳激动地看着她。
天睢身为仙都首席,所知甚多,她的话是可信的。
提点至此,天睢便没再多说。
和她想的一样,陵阳回到仙都便去了玲珑阁,那里留存了浩如烟海的古籍,其中便记载了一物可避天道。
自然,那书是天睢放过去的,也是她写下来的。
她亲眼看着陵阳盗走了金火印。
之后,九州大劫到来,于青湖地起封魔阵,天睢立于阵眼,手持琉璃净世笔、前尘镜和白玉明魂剑。
她以己身补全法阵缺口,可在最后时刻,裴九还是破了禁锢,妖魔大军冲向九州。
砚歌赶来,魂散九州。
前尘镜一十二转,再次回到大劫前夕。
“为什么…为什么……”
天睢手握着前尘镜,神魂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已经走过十一次,不管怎样,结局都是如此,你还不放弃吗?”天道叹道:“何苦如此。”
“砚歌裴九同源同本,却又善恶相对两念,这件事你插不了手。”
“同源同本……”天睢念着这句话,她恍然想起一件事来。
在她飞升登上仙都时,天道曾为她洗涤凡身,意为脱胎换骨。
轮回十二次,天睢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
天道知道她想做什么,却并未阻止,只轻飘飘说了一句:“你可知,仙骨一除,你再没有机会成仙了。”
“那便不做仙。”天睢浑不在意道,她眼底闪着兴奋。
说完这句话,像以往十一次一样她将砚歌约到了昆仑。
昆仑是九州最高处,也是天道意识最薄弱的地方。
换句话说,镇压封魔时,砚歌不会被惊醒。
天睢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
可她还是低估了砚歌的敏锐。
前十一次她总是小心又小心,生怕自己出了差错令砚歌看出些什么,可这次她的心思分了大半在别处,并未发现面前人眼底的思索。
一切都如天睢所想一般,只差最后一步——
以仙骨祭阵,压万魔。
可为什么阵眼换了位置!
天睢眼睁睁看着封魔阵转动,阵眼由她脚下慢慢开始移动。
她的目光也随之而去。
在她身后,砚歌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有愤怒和埋怨,可更多的还是心疼和不舍。
“不…不……不可以!”
天睢崩溃得大喊,可阵眼还是在砚歌脚下停了下来。
封魔阵成。
在砚歌再一次魂散时,天睢再次催动前尘镜。
最后一次。
她只有一次机会了。
前尘镜转动回溯消耗的是神魂,最多可转十二转,而这已是天睢转过的第十二次。
这一次时间要比上一次更晚,天睢睁开眼,眼底的血红还未散去。
她垂眸看着青湖地下千万妖魔,而后竟抬手毁去了将要完成的封魔阵。
仙都二十四仙尽遭反噬,就连天睢自己也伤得不轻。
下一瞬,仙都首席竟散尽了全身修为,堪比成仙之劫的结界将再次躁动的妖魔困在其中。
“天睢!”
“上仙!”
天睢以自身为阵,再次结起新的封魔阵。
耳边嗡鸣,有很多人在喊她,她抬起头,看到远处那人眼底的错愕。
砚歌此刻恐怕也不明白,为什么天睢会提前知道她改了阵。
可她终究是天道所化,千万年之久,几息的功夫便想到了一切。
她脸色唰地一白,闪身来到天睢身边,颤声问:“多少次…你转了多少次?”
天睢说了谎:“十一次。”
砚歌气得想打她,抬起的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脸。
最后只哽咽留下一句:“傻。”
“不傻。”天睢看着她笑,仙都首席头一次弯了眉毛眼睛和嘴角,彻底将自己的欢喜显露出来。
“被骗得团团转,还说不傻。”砚歌挡在天睢面前,所以天睢不曾看到,在她身后,仙都二十四仙的身影正不断地虚化,点点流光飞向封魔阵。
“天道,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魔除仙,它都不会留情。
天睢每一次都做得如此精细,为何砚歌还是会在昆仑惊醒赶来。
砚歌始终都是封魔阵起的最后一步,只是天道利用了天睢的这份情,它想要让九州的仙和魔都就此消失。
仙因它而生,魔也由它而起。
是生是灭,也不过是它一念之间的事。
“我知道。”
阵成之际,天睢突然开口,她眼中闪过算计成功的得意。
仙骨天成,这是天道降下,是它本身都不能毁去的存在,天睢自分仙骨,极度的痛苦令她神魂震鸣,像是硬生生将自己撕裂开。
可她不能耽搁,趁砚歌错愕之时,将一半仙骨打入她体内。
这下,砚歌便不只是天道意志了,她有血肉有仙骨,天道便不能随意抹杀。
另一半仙骨,则被她融入封魔阵,做为天道意志替换阵眼。
一切发生得太快,两人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看对方一眼。
青湖地在一瞬间沉寂下来,劫难仿佛从未有过。
直至几百年后,一个年轻人的成仙之劫落在这里。
惊醒了砚歌。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天睢从头到尾骂了一遍,是哭着的。
她将自己身体的半截仙骨取了出来,又找了一个剑灵来温养。
天睢说她转了前尘镜十一次,那便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她可能在凡世的某个地方等着自己。
她把仙骨养好,等找到了转世的天睢,再把仙骨还回去。
可她在凡世找了许久,没有,一点天睢的气息都没有。
就像她彻底在这个世间消失了。
砚歌只得把希望寄在封魔阵上,天睢的神魂会不会也一同被封印在下面。
所以在她知道裴九未死,甚至想方设法重开封魔阵的时候,她并未出面制止。
她是矛盾的,封魔阵是仙都二十四仙付出所有落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重开,可万一呢,万一天睢也在其中……
她没有阻止裴九,却又去救下那些仙门小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
暗域十六峰外。
仍有青云城弟子看守。
玄尘眯了眯眼睛,远远看到一道剑光划来。
剑气浑然天成,化神之境。
他本以为是封子胤,可当剑势逼进,他也看清了其中剑意。
狂妄、无畏却又令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夏无为的剑气。
剑光掠至眼前,剑客手中无剑一人前来。
“怎么,你是想一个人端了十三鬼域?”玄尘话中带着讥讽。
夏时径直向里走。
玄尘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刺激到,怒道:“夏无为!”
周边青云城弟子见情况不对,连忙聚了过来,直接将人围了起来。
夏时叹了口气,她不想在此过多纠缠,分魂至此本就是冒险之举,若是被裴九那疯子发觉,恐怕又要拿那破镜子捣鼓她的记忆,在没能亲手杀了裴九前,她不想变成痴呆人。
“你想如何?”
玄尘险些要被她这话气笑了,明明是她的过错,现在反倒像是自己胡搅蛮缠。
“玄华至今昏迷不醒,这四百年你可有一天愧对她,枉她视你为友,你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城主与其在这和我争论,不如去算一算玄华的神魂如今在何处。”夏时目光沉静,第一次开口为自己辩解:“当年之事,错不在我。”
裴九的过错,凭什么要她来担责。
“你这话什么意思?”玄尘抓住了一点,“玄华的神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夏时不欲与他解释太多,“所有的一切,会在三清界彻底算清。”
说罢,她一剑荡开,周围青云城弟子顿时倒地,就连玄尘也倒退了几步。
玄尘眼睁睁看着那人轻而易举穿过他设下的法阵,抬手便找到阵眼所在,只一眼便破了阵。
“……”
九州第一阵法师感觉到了侮辱。
玄尘紧皱着眉,看着那人的背影呢喃道:“夏无为不是剑修吗?”
难不成还是剑法双修?
少年时以剑入道,成了九州剑术第一人,如今又通法阵之术,看样子天赋并不亚于其在剑术上的天赋。
玄尘不禁苦笑,心中庆幸还好当初夏无为走的是剑道,不然他也要像封子胤一样一直被人压一头生出心魔来。
“城主。”地上的青云城弟子爬起来,请示下一步该如何,是继续在此布阵,还是要将那人带出来。
玄尘衣袖翻飞,传送法阵缓缓落下。
“回宗,集门内弟子,围上三清界。”
“是!”
夏时越过暗域十六峰,悄声隐入十三鬼域地界最外的一座城。
这应当是青诡的地盘,城中没多少人,动作僵硬迟钝的傀儡倒是不少。
十三鬼域大多是些想走捷径或者犯下大错被追杀无路可退的修士,在这样的地方,血气越发涨高,随处可见血迹残肢。
若是城主在时可能还会收敛些,可如今十三鬼域城主皆在九州,城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夏时刚一进城,便听到一声剑鸣,杀气腾腾地冲自己而来。
她转身躲过,手指卡住对方剑刃,剑刃一瞬间便结了一层冰霜,下一秒,便碎得粘都粘不起来。
暗处出剑的人被吓得愣住了,反应过来时,一把无形的剑正挨着她的脖颈,冻得她忍不住打哆嗦。
“为何杀我?”
面前的人分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个头才到夏时胸口,可黑白分明的眼中已满是警惕和杀意。
她似乎没想到这人会问为何,这种地方,人杀了便是杀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见她眼中茫然,夏时撤了指剑,不再追问。
她转身向更深的地方走。
“你等等!”
少年大胆追了上来,却又在夏时转头时连忙后退保持距离。
夏时看她,“做什么?”
“前面很危险。”不知是什么东西,少年只是提起眼中便有个惧意,她纠结地看着夏时,给她指了另一条路,“那边,那边没有人,可以走。”
她眼神躲闪,都不敢看夏时。
夏时轻挑眉梢,“真的?”
“你叫什么?”
“啊?我…我叫阿七。”阿七手指揉着自己明显短一截的衣角。
“阿七,那边真的没有人吗?”夏时问她。
阿七咬了咬牙点头。
“好,我信你。”
夏时向她指的那条路走,可没走两步阿七又叫住她。
“你别……!”
突然,四周涌出许多人,不对,准确来说是傀儡。
操控傀儡的人一把抓住了阿七,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多话!怎么了,看她长得漂亮,不忍心骗了?”
阿七嘴角流出了血,身体抖个不停。
傀儡师目光打量着夏时,阴惨惨地笑了起来,他一边操控着傀儡一边说道:“修士?九州来的?看你方才剑意,应该不是走投无路才来的十三鬼域,让我来猜猜,你不会是来除魔卫道的吧?”
他话中带着讽刺,到最后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正好,青诡不在,我抓了你献给鬼君,这城主之位便是我的了!”
“快跑!”阿七突然大喊一声。
傀儡师脸色一边,玄铁特制的尖利手指便要掏向那瘦弱少年的心脏。
指尖堪堪碰到衣衫,傀儡师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正插着一柄长剑。
他所操控的傀儡不知什么时候尽数消散。
“你…你……”
他没想到今天竟然惹了个大麻烦。
傀儡师死不瞑目,阿七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脸上一层汗。
她抬起头,看向夏时的目光中已满是光亮。
她也想像这个人一样!
还没等她跪地不起磕头拜师,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四周只剩她一人和傀儡师慢慢冰冷的尸体。
无尽海在十三鬼域最深处,夏时越向里走越觉得压抑不适。
那些魔气如有实质在空气中飘荡,闻到都令人恶心,是带着血腥的味道。
不过有天道做引,夏时此番还算顺利。
穿过魔气最重一层,夏时被忽然照过来阳光刺了眼。
无尽海竟不是她想象中阴暗昏沉的样子,这里的灵气甚至要比九州更加浓厚,就像……仙都!
夏时反应过来,眼前的无尽海和她所见千年前的仙都一般无二。
甚至连远处宫殿位置都丝毫不差。
这一刻她竟有些恍惚,她此刻到底是身在仙人之地还是鬼域之腹。
“她竟执念如此。”天道也有些惊讶。
仙都已毁,那她便再造一个出来。
“你走错路了。”天道突然出声。
夏时“嗯”了一声。
她去的方向并不是砚歌所在。
要去找谁,显而易见。
夏时来到一处宫殿前,似乎被什么下了禁制,外层浮动的并非灵力,而是仙力。
若是强行闯入,恐怕要引来麻烦。
“我看一眼就走。”夏时给出保证。
天道呵了一声。
它不是没见过天睢为了砚歌做到何种地步,夏时这种话不太能信。
僵持了一会儿。
天道还是给夏时开了后门。
殿内似乎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夏时小心地摸索过去。
在一处小院子里看到了两个人,一个坐在白玉台阶上低着头,一个在台阶下说着话。
“你说你和君主争什么,就算你现在去了三清界也没用,哭着闹着被关起来满意了?”
岁音低着头不说话,看上去十分落寞。
红绫叹了口气,嘱咐道:“老实待在这里,三清界那边我会看着,有什么事我告诉你。”
岁音一下抬了头:“真的!?”
“真的!”红绫气得咬牙:“别再惹事了。”
岁音连忙点头,这会儿倒是乖起来了。
暗处的夏时见红绫走了,正要上前,天道把她刚刚的话拎了出来,“看一眼就走。”
夏时没停,只当没听见。
天道:“……”
怎么都一个死样。
夏时悄然走到岁音背后,目光下移,呼吸顿时一滞。
只见岁音的颈侧划着长长一道血痕,这个位置这个方向,不像别人伤的。
那便是她自己动的手。
自刎……
夏时心底密密麻麻一阵痛,她弯下腰,小心地抚过剑痕周边,并不敢太用力。
岁音感觉到凉意,还以为是红绫去而复返又要唠叨。
“哎呀红绫姐我知道了,不会再闹——”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在这一刻目光相对。
“我是做梦了吗?”岁音自言自语,眼眶热了起来。
而后她猛地回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却又不敢再回头看。
她怕刚刚只是一道幻影。
可身后的气息仍在,岁音甚至听到了一声轻笑。
不管了!
她咬了咬牙,闭眼,转身,张开手猛地抱住。
等真真实实抱住了人,岁音不忘转身让自己垫在下面。
只是那眼睛还紧紧闭着,不太相信自己见到的夏时是真的,夏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
夏时一手撑着台阶,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逗她道:“你睁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像,太像了。
岁音心里忐忑不安。
她慢吞吞睁了条缝,在真的看到夏时后猛地睁全了,眼底满是震惊。
可震惊过后又是偏头闪躲。
之前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她是弑主之剑。
夏时只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伸手强硬地把脑袋掰过来,低头轻咬了一口。
“先前是我不对,我道歉。”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今天加一起补上!另外,让我们恭喜庆祝!终于亲上了!
第89章
◎私心◎
岁音根本没听清她说的话, 全心都在两人贴在一起的唇上。
夏时……亲她了。
下唇轻微的疼,又带了些痒。
这种再真实不过的触感击得岁音感觉自己要飘起来。
这是真的,夏时在亲她。
岁音眨了眨眼回神, 眼底仍有震惊。
眼前女人长密的眼睫轻颤着彰显出她此刻内心同样的不平静和紧张。
下一秒,眼前一黑,一只手遮住了岁音的眼。
嘴角被人惩罚性地咬了一下。
“笨。”
夏时咬过之后, 又在那处亲了亲,间隙开口轻声问:“难道这也要我教吗。”
先前不知身份时,倒是大胆得很,现在僵硬得像个木头一样。
手腕被人握住向下拉, 岁音望过来,润亮的眼眸中仍有羞色。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 她微微抬头,呼吸便落在女人唇边。
热息滚烫。
她说:“你是师尊, 当然要你来教。”
夏时听了唇角抿开笑意,眼底亦荡开春色, 她伸手向后轻轻拢住岁音的后颈,手腕微用力一抬——
湿热的吻落在下巴上,轻轻擦过后一路向上, 找准那柔软后便碾压过去。
后颈的手来回轻抚着, 却在某一刻忽然用了力捏了一下。
岁音吃痛松了牙关,柔如春风的吻一瞬间重了起来。
她被人紧紧拥着,身下是冰凉的白玉阶, 身前却又是那样柔软温热。
夏时身上清苦的药味淡了很多, 气息也要比之前稳, 力道……也大了。
岁音呼吸紊乱, 舌根有些发麻, 脑中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头和尾,最后纠缠一起像一簇簇烟花炸开。
“我教你了,可学会了?”夏时指尖微凉,此刻正轻压在少女滚烫饱满的下唇。
还真是细皮嫩肉,这么亲一会儿便感觉肿起来了。
夏时轻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后腰忽然被一只手压下。
“师尊看看我学得如何。”
唇上一热,岁音吻了上来。
夏时十分包容地接受,引导着她如何吻自己,直到将人教会,初学者尝到了甜头,便不知何为收敛。
意识浮沉之间,宫殿四周云海似乎起了波澜。
一息之间,狂风怒吼,白日高悬的无尽海阴云堆积。
剑刃横切,直冲那白玉阶上纠缠的两人而去。
夏时已有察觉,却也还是被剑气扫到了肩膀。
“你没事吧!?”岁音站稳连忙去看夏时,发现她肩膀那处的伤口虽然骇人,却并未出血。
夏时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傀儡之身,没事。”
她们方才所在之处已然成了废墟,灰尘漫天,从中走出一人来。
“阿音,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女人声音冰冷,带着怒意。
岁音脸色一白,刚才见到夏时欢喜过了头,竟忘了这是无尽海,她们是在砚姨的地方亲吻。
“夏时,你快走!”岁音声音里明显有惧意。
刚刚那一剑是有杀意的,砚姨动了杀心。
“走?”
砚歌一声冷哼,瞬息便出现在两人面前,她手中的剑已经落在了夏时脖子上。
无归剑刃锋利,已经陷进了皮肉里。
夏时不躲不避面色不改,只要不伤神识,她便感觉不到疼痛。
“不怕我杀了你?”砚歌又用力了几分。
“砚姨!砚姨!是我的错,不会了,我以后不会了,你放了夏时。”岁音急得要哭,她恨不得那剑是架在自己脑袋上。
砚歌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样狠狠皱了皱眉,被吵得心烦,她抬手在岁音身边落下结界。
岁音瞪大了眼睛猛拍结界,声音一点也没传出来。
“你不会。”夏时回答她的话。
砚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大胆的女人,而后忽然笑了,手腕翻转间剑刃带上了些黑气。
是魔气。
“你很了解我吗,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以傀儡之身前来,若我将你这缕神识抹杀,你可知后果。”
“知道。”夏时道:“可你不会。”
“天道善念所化之身,不会因为私欲杀人。”
砚歌猛地抬眼看去,步步逼近,“你说什么?”
她撤下了手中的剑,抬手扣住了女人的脖子,透过傀儡壳子扣住了那缕神识。
神识所感受的窒息同肉身不同,那是一种更折磨的痛感。
夏时极轻地皱了一下眉,紧抿着唇没出声。
“倒是能忍。”砚歌瞥了一眼旁边急得撞墙的岁音,松开了手。
“金火印在你身上啊,我还以为在裴九那呢。”
夏时咳了两声,回头以眼神安抚不安的岁音。
她手背在身后,轻摆了摆。
两人离得近,只要岁音一伸手便能够到夏时。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夏时背后的手,可刚触到那层结界,指尖便一阵刺痛,似针扎一般。
岁音缩回手,抬头对上了砚歌的眼。
砚歌冷然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而后又看向夏时,从这幅傀儡之身下的神识中果然寻到了一丝与她同源的气息。
天道。
“它让你来找我。”砚歌的语气越来越沉,“做什么?劝我同裴九一起灰飞烟灭?”
夏时没说话,天道的意思也确实在此。
当年之事,因天睢未成,如今便是机会。
“呵。”
“我这里或许还有另一个办法。”砚歌突然道:“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她的视线从夏时转到后面的岁音身上,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狡猾。
“想必天道也同你说了那些事,阿音身上有天睢的仙骨,只要挖出仙骨将封魔阵的残缺补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夏时便出声打断,“不行。”
“为什么?”砚歌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道:“她本就是剑灵,那仙骨也不是她的,大不了再做回剑灵,届时你手中的无情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你重新做回九州剑道魁首,不好吗?”
“……不好。”
“为何不好?”砚歌身侧的手微动,解开了岁音的结界,一边点破夏时的私心,“因为你不想她做回剑灵,因为你想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你身边,因为你喜欢她。”
眼前的两人,一个沉默,一个震惊。
砚歌对待感情向来坦荡,也不会藏在心里紧咬着牙不说,当初一察觉到自己对天睢的心思,便去往听风将人堵了诉说心意。
而后不等天睢回神给她回应,她便结结实实亲上去。
虽说过后天睢脸臭了半个月,但每回她去,听风天上的太阳也没被阴云挡上。
心中念及天睢,砚歌不免有些难过,可脸上还是一派漠然。
“君主。”红绫这会儿赶来,抬眼去看岁音明显的咬牙切齿。
临走前还说不惹事不惹事,这下可好,给气得房都塌了。
砚歌摆了摆手:“带去天池。”
红绫愣了一下,小心开口问:“是一个人,还是……?”
砚歌冷嗖嗖瞥了她一眼。
红绫连忙低下头,“是!”
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嘴封上,问的什么蠢问题。
肯定是一个人啊。
“算了,你带阿音去寒月宫。”
天池和寒月宫一南一北,是无尽海中相隔最远的宫殿。
她刚点破夏时对岁音的心思,转头就将人扔得远远的。
砚歌眼中闪过些许快意。
她亲自带了夏时去了天池。
天池中有一洗髓池,顾名思义,洗髓塑身。
这原本是仙都天池的东西,后来砚歌在无尽海重建仙都时,费了不少心思跑遍九州才找到洗髓池所用的灵植。
虽少了仙都特有的灵气,可效果应是差不多的。
砚歌将人带到洗髓池,一把推了下去。
夏时呛了两口水,再浮上池面时,岸边已没了砚歌的身影。
只是这池水当真神奇,竟能修复神魂之损,
“她难道是想让九州再出一位仙吗?”天道突然疑惑出声。
此刻夏时已封闭五感,静心修复因裴九更改记忆损伤的神魂。
,
与此同时,三清界。
裴九看着眼前理事的夏无为,疑心病再起。
这些天面前人确实如同她想的一般,将当年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接受了自己接任三清界掌门之事。
只是……
夏无为抽空抬头,看到她在愣神,便关心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裴九摇头笑了笑,她试探地靠过去问:“夏时,你最近有梦到什么吗?”
“夏时?”夏无为眼中疑惑,“你为何唤我夏时?”
裴九连忙改口,“无为,我怎会将你唤错,你听错了。”
“是嘛。”夏无为也没过多追究,不忘回答她的问题:“梦易生魇,我若是做梦得话,恐怕是要生心魔了。”
“你看我这样是要生心魔的样子吗?”夏无为笑看着她,眼神清亮,一如当初少年剑修。
裴九暂时放下心来。
她看人看得紧,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候,她从不会让夏无为离开她的视线之外。
应当不会出现差别。
可警惕如裴九,她还是找来了修罗城主。
修罗城主本想悄悄解决了夏无为,可无奈裴九太过小心,一直无从下手。
他正心烦,一听她有事找自己,更是暴躁得想杀人。
“回十三鬼域?为什么?”
“那半枚金火印我一直没能从夏时手里拿回来,我怀疑它醒了。”
“它?”修罗城主不解她话里的意思。
裴九眼神发狠:“天道。”
修罗城主脸色微变,若是天道出手干涉,他怕是又要被压回青湖地下了。
“好。”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90章
◎思过崖底◎
刀削斧凿般的峭壁, 痛苦的嘶吼叫喊被崖底的风刃带上来时只余细微。
“这就是思过崖?”陆辞忧伸出脑袋朝崖底看,一眼不见底,呼啸而上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糊在脸上。
晏漓小心将她拉了过来, 替她理好头发,一边道:“这下面有特殊的法阵,除了掌门长老外, 其他弟子不被允许进入。”
陆辞忧低低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毕竟谁家没点关人的地方,鎏金阁的关守之地亦设有法阵。
“夏时让我们来这干什么?”陆辞忧捏着玉铃铛摇了摇, 清脆的响声被玉铃中的灵力荡开,穿过强风直传到崖底。
嘶吼声戛然而止, 崖下被困不过十几人,这一刻全都抬起了头, 寻着铃声找到了那两缕气息。
困阵成八卦之势排布,最中间一人身着掌门服饰, 可月白之色早已经□□涸的血迹覆盖,她双目微阖,胸口已不见起伏。
直到铃音响了又响, 才将人唤醒过来, 女人干裂的嘴唇微张,无声唤出那个名字——
夏无为。
崖边,陆辞忧停下摇晃玉铃的手, 依靠着晏漓, 问道:“你知道怎么下去吗?”
晏漓点头:“知道。”
陆辞忧一听乐了, 笑得眉眼皆弯, “看来你还真是下一任三清掌门啊。”
她转过头拉着晏漓的衣襟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笑着提议道:“不如你入赘过来,鎏金阁和三清界就此为一家,好不好?”
晏漓一手拿着游龙枪,一手搂着人,红着脸偏过头:“不可以。”
师尊不会同意的。
大小姐本也是说来逗逗她,见她一本正经地回自己,更觉得有意思。
“晏漓——”
晏漓神色一凝,侧耳静听。
方才那一声凝了许多人的声音一同传来,不似错觉。
“怎么了?”陆辞忧见她突然神色凝重也止了玩笑的念头。
“刚刚有人叫我。”
自来到这崖边,陆辞忧只听到呼啸不止的风声,可晏漓既然这么说了,那便不会有错。
“晏漓——”
又来了,这回两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呼喊。
“在崖底!”
晏漓牵着陆辞忧,快速寻到当初叶萧带她去到的阵眼之处。
若不从阵眼入,自崖边而下便会被一道道犹如剑气的风刃绞杀。
法阵闪烁,在察觉到来人属三清弟子后又悄然黯淡下去。
“阿漓。”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令晏漓当场怔住,她眼瞳轻颤,几乎不敢寻着声音去看。
这是她师尊的声音,可这声音虚弱无力已有将死之势。
不,这不是师尊的声音。
晏漓紧抓着陆辞忧的手,又要向前走——
“阿漓!”
这次不止是一个人,思过崖底处处回荡着这句话。
陆辞忧早在叶萧出声时便看了过去,她亦是不敢相信。
三清界一代掌门,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摸样。
路边枯草都要比她现在的状态更有生气。
“阿离。”陆辞忧拉了拉晏漓的衣袖,“……你看一看吧。”
若叶萧在此,那这便是夏时让她们来此的目的。
晏漓缓慢地转身,眼睛酸涩地转动,在看到阴影中跪坐的人时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
“……师尊。”
思过崖所缚尽是三清大过大恶弟子,也多是天资卓越之辈,所以被关之人无不化去金丹,散去全身灵力。
没了灵力,便什么也做不了,逃不出这方寸之地,更不会以幻术迷惑外来之人。
晏漓自小便将叶萧的话谨记于心,即便她只来过思过崖一次,那时叶萧同她说的话她也依然记得。
师尊于三清无过无错,她不该在思过崖。
除非……三清界出事了。
叶萧看着眼前垂首的徒弟眼中有欢喜亦有欣慰,晏漓这段时间成长得很快。
“起来。”
她的声音微弱得甚至不如呼吸声来得重。
晏漓缓缓抬起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师尊,您为何……”
要解释的太多,叶萧已说不出那么多话了,她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笑了出来,半天才缓出一句话来,“找到你师叔,救三清。”
晏漓哭着摇头,手脚并用跪着前行,“我带您走,我带您出去。”
可就在晏漓要触碰到叶萧时,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将两人隔开,风刃凭空出现,直冲两人而来。
一声龙吟横空,陆辞忧正挡在她身后,将风刃尽数拦下。
陆辞忧没有回头,只道:“不用管我,先救人!”
晏漓怔怔地看着围在师尊身边的淡金色灵力。
这灵力……
不是夏时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是夏时!
“晏漓!这时候你也要犹豫不决吗!我是怎么教你的,我与三清,孰轻孰重你不知吗!?”叶萧低声呵斥,这一句话几乎要了她全部气力,她已无力再开口。
“我……”晏漓眼中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叶萧一手带大,她也知道,三清界在叶萧心里有多重要,那是比性命更重的存在。
可她身为弟子,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师尊被囚困于此。
“陆少主。”叶萧挣扎着起身,闭着眼牙关紧咬,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我…求你,带她走!”
陆辞忧听了手中的枪险些握不住,三清界掌门何等身份,光论叶萧这个人,也不会是轻易低头的人,现在竟然会这样来求她。
她都知道,晏漓如何能不知道。
“别说了,别说了。”晏漓大哭,眼前模糊已经看不清眼前人模样,“我走,我听您的话。”
她踉跄着起身,一边后退一边朝师尊的方向看。
风刃平息,陆辞忧敏锐地察觉到别样的灵力波动。
有人来了。
“快走!”
这崖底进出只有一处,陆辞忧连忙带着人隐到暗处。
来人是个陌生模样,可周身气息和眉眼之态却让陆辞忧莫名觉得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那人走到叶萧面前,轻啧了一声,“还不死心吗,真把自己折腾死了,我怎么和她交代啊,毕竟你可是她的师姐。”
叶萧并未睁眼看人,脸色冷到了极点。
裴九觉得无趣,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一处忽然不动了。
那方向正是晏漓和陆辞忧藏身所在。
她正要向那边走去,身后沉寂多日的人突然开口,“若她知道你骗了她两次,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她一定会杀了你。”
“她不会知道了。”裴九摊开手,掌心之中静躺着一块玉镜。
“这前尘镜可真是个好东西,我拿它改了夏无为的记忆,让她忘去了当年的事,如今她的身边只有我,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逆天而行,终遭天谴!”叶萧气红了眼,可羸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她起身。
“天?”裴九不屑地冷嗤,收起前尘镜,抬手指向上,猖狂叫道:“过不了多久,我就是这天!”
叶萧只觉得她是在痴人说梦,她低声反问道:“你真觉得自己能掌控得了她吗?”
这句话不偏不倚戳中了裴九的心思,她顿时暴怒,脸上尽是阴郁之色,“我自然可以。”
叶萧却还在说,明明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要激起眼前人的怒气,“如今你的灵力是她的,身体是别人的,你觉得过多久她会发现,你能掌控?哈!笑话!”
“闭嘴!”裴九在这一刻动了杀心,可当动手时看到掌心翻涌出淡金色灵力,她便冷静了下来。
“你今天话似乎格外地多啊,平时我来你从不会回话。”
“这里是不是,有人来过啊?”
裴九脸上挂着笑,眼睛却紧盯着她刚才要去的地方。
叶萧紧咬着牙,面上却又不敢有什么异样。
“是你的好徒弟晏漓吗?”裴九自言自语道:“还是那两个被无为罚来思过崖的弟子,左霁?齐升?”
她开始向那边走,一边说着:“哦不对,她俩应该已经死了。你说得对,夏无为很聪明,只凭一点点的异常就察觉出不对来,甚至开始怀疑她自己,她前后提了左霁齐升和秦安,我不得不再警惕些,所以——”
“嘭——!”
此处唯一可遮掩身形的巨石骤然炸开,在一瞬间化成齑粉。
没人?
裴九拧了拧眉心,手中杀招慢慢收回。
她回头看向叶萧,女人早已闭目敛息,和平日无异。
裴九眯了眯眸子,手中捏出法决,灵力如水波荡开,不过一息便覆盖了整个思过崖。
确实没人。
她松了口气,回到叶萧面前。
“叶掌门放心,今日过后,除了我,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了。”
裴九离开,在思过崖外又多加了一道法阵,这法阵由她亲创,除非阵法之术在她之上,不然无人可解。
叶萧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处角落。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另一边,朱雀一爪子一个衣领艰难地飞在半空。
神兽撕裂空间不算难事,可她才几个月,保不住中间出什么问题,谁知道这俩人直接晕死过去。
她寻着白白娘亲的气息飞,还没找到具体方位,忽然一道剑气飞来,吓得她顿时泄了气。
两人一鸟直接掉了下去。
“啊——”
朱雀蹬着爪子大喊大叫,被一道嫌弃的声音打断,“闭嘴。”
朱雀听了声音一愣,旋即睁开眼一看,眼睛眨巴一下就要流眼泪。
“白白娘亲!!”
作者有话说:
真的,不能熬夜,听劝啊听劝啊,脑袋疼真要命,差点以为要英年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