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最耀眼的天上星◎
“您看, 这是您认识的裴九吗?”夏时借用了书房的笔墨画出了她记忆中裴九的模样拿来让清雪辨认。
清雪看着那纸上女人的五官眼底慢慢堆出些迟疑来。
“像……却又不像,这人的模样与裴九无一处相似,可她眉眼之间却能瞧见裴九的影子。”
“多谢。”夏时收起画像, 面色如常。
她早想到这一点,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这么说来,清雪救下的裴九和四百年的是同一个人, 却又用着不同的样貌,是刻意伪装?可她有什么理由要伪装自己,难道是……
夺舍?
想到这个可能,夏时眼神慢慢变得薄凉, 裴九这个人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可下一瞬这个想法就被弃至一旁,她印象中的裴九资质一般, 灵根几乎半废,也仅仅能靠着体内微薄的灵力在九州生存。
谁夺舍会去夺这么一副身体呢, 这说不通。
所以裴九换成另一副模样接近自己是为什么?
陵阳城的深夜比白日要清凉许多,没那么闷热, 夏时坐在院中凝视着头顶星空。
她还在想裴九当年的意图。
她一点点回想着当年的细节,那些零碎的回忆拼凑起来,却总停在她被传到青湖地, 雷劫落下时。
后面的事她再也想不起来, 那是一片空白。
夏时叹了口气,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侧了侧头,看到来人弯了弯眼睛。
“过来。”
岁音挨着她坐下, 十分自然地抱住她的一只胳膊贴了过去。
这是她作剑灵是最想做的事, 就这么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不管干什么都好。
夏时唇角带着笑, 忽地开口问:“之前的事, 都记得吗?”
岁音点点头,“嗯”了一声。
“和我说说青湖地的事吧。”夏时说得坦然,可声音里仍然有些微微的颤。
她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这里面不仅有玄华和陆清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真相,更有她是如何失了剑灵碎了无情剑,这一切都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搂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
夏时听到一声闷闷的回话,“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这哪里是不记得了,分明是不想说,不想让她知道。
夏时笑出了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这人垂下去的脑袋抬起头。
“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你师尊。”
说着她便抬起手,指尖点在岁音额头。
“你知道有一技叫搜魂,可以以此得知被搜魂者所知的一切。”
岁音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向后退,当背后抵上房柱时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在凡尘,哪里来的灵气,又如何搜魂。
夏时在吓唬她。
她猛松了口气,然后抬眸不满地看过去。
可她这一躲,也暴露了她的心虚。
“你还记得对不对。”夏时的声音很轻,轻到这晚间风一吹便散了。
岁音紧抿着唇,暗暗咬紧牙关。
如果夏时记得那也算了,可现在她不记得那一段记忆,那就永远不要记起来好了。
她不会说,也不能说。
见她不说话,夏时也没再逼问她,只轻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抬起头去看漫天的星。
“我白日在清雪前辈的书房中看到了一本书,上面说,人死后会变作天上的一颗星,时时刻刻望着她在乎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也挺好。”夏时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后,她偏了偏头看向一边的岁音,“你觉得呢?”
岁音不喜欢她总是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可既然她真的问了,她也认认真真地看着天上的星。
然后伸手一指。
“那颗。”
“什么?”夏时顺着她的指尖去看。
点点繁星之中,有一颗星格外地明亮,一闪一闪几乎要将它周围星的光芒全部遮掩下来。
“如果一定要说成为天上星,你一定会是最亮最耀眼的那一颗。”岁音指尖在半空中轻点,嘴角还带着满意的笑,根本没反应过来她似乎理解错了夏时的话。
夏时心底生出丝丝暖意,又想起在观星台时剑灵叽叽喳喳地叫喊着,“夏无为是最了不起的剑修。”
做剑修是最了不起的,做星星也是最耀眼的。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回去吧。”
夏时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
没了九州的灵气,身体的疲惫感是抵挡不住的,夏时被岁音牵着向前走,放心地闭上眼睛。
回到房间,岁音让夏时坐一会儿,自己则去打些水。
天气燥热,又没法儿用清洁术,不擦拭一下换身衣服,也无法安睡。
她提着木桶打水时遇到了同样来打水的陆辞忧,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是你?”岁音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大小姐竟然亲自来打水,晏漓竟然也让了,真是稀奇。
陆辞忧将装满水的木桶用力拉上来,哼道:“是我怎么了?很奇怪?”
“阿离不舒服,我当然要多照顾些。”
说着大小姐将木桶放在脚边,站在一边等她打水。
“裴九到底是谁啊?”陆辞忧白日里听得糊里糊涂,但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才是当年青湖地一事的罪魁祸首?”
岁音向下放着麻绳,闻言点点头,而后有些奇怪地抬了头看她。
陆辞忧:“干嘛?”
岁音奇怪道:“你竟然先问的是裴九。”
她还以为她会问陆清羽。
“不然呢?夏时一直在问裴九,陵阳君也托阿离调查裴九,这个人一定不简单。”陆辞忧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空气静了会儿,陆辞忧再次开口,“你觉得我会先问陆清羽的事?”
岁音将木桶拉上来,道:“他是你兄长。”
问他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之前她还因为兄长殒于青湖地怨恨夏无为和三清界。
两人提着木桶往回走。
陆辞忧:“可那个人也不是陆清羽不是吗,就算他真是陆清羽,我也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岁音听得嘴角一抽,心想大小姐你还是直言不讳啊,那可是你亲兄长。
“他是假的,我杀他是应该;他是真的,既然没死,四百年不出面,也不回鎏金阁,害得阿娘日夜思念生出心疾,竟还入了十三鬼域,那我杀他也是应该。”陆辞忧的话十分冷硬严肃。
“好了,我到了。”大小姐呼出一口气,看着被自己吓到的好友笑道:“瞧你那样。”
岁音看着她进了房间,然后也快步提着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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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辞忧将水放下,走到床边声音轻柔道:“阿离?”
房间中点了两只烛灯,昏黄的灯光下床上的人背对着房门,头发凌乱地铺散开,将女人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陆辞忧以为她太累睡下了,就想将她的头发理顺,谁知她刚一伸手,床上的人似有察觉般向里缩了缩,将头埋得更深了。
“阿离?”陆辞忧有些困惑,又有些担心,她将手搭在阿离的肩膀上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阿离似乎有些慌张,她伸手扯了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准备来说是盖住了自己的脸。
“阿辞,我…我有些困了,先先睡了。”
说着她整个人又朝墙角那边钻。
陆辞忧眉头紧皱着,她轻啧了一声,半跪上床,伸手去掀被子。
“阿离,松手。”
“不!”阿离紧紧拉着被子,声音里甚至带上了颤音,“阿辞,求你了,你别——”
手中的被子被人强硬夺去,下巴也被一只手用力捏着。
“有什么你和我说啊……”
陆辞忧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手中人凌乱发丝遮掩下的脸。
“……怎么是你?”
晏漓不敢看她,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白日里她便感觉到脸上的伪装正在消失,可尘世中没有灵气,她无法再做伪装,她早晚要在陆辞忧眼前暴露。
她知道陆辞忧有多讨厌自己,可她不想再看到她眼底的厌恶。
所以她藏起来,不让陆辞忧看到自己这张脸。
“对不起。”
骗了你这么久。
“阿离……晏漓……”陆辞忧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跪坐在床上。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听到陆辞忧不可置信的呢喃,晏漓心像是要被割开一般鲜血淋漓。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陆辞忧厉声打断,她一把攥住晏漓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眼前,咬牙切齿道:“看我被你骗得团团转是不是特别开心?”
手腕被攥得生疼,晏漓吃痛却又不敢出声,她对上那双满含泪的眼睛喉咙堵塞。
“说话!”
“没有。”晏漓刚要垂下眼睫,下巴便被一只手用力地抬起,“看着我!”
陆辞忧很生气,她恨不得咬她两口。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晏漓瞪大了眼睛看着发泄似地吻着自己的陆辞忧。
陆辞忧将人推倒在床上,用力地吻着,发狠地掠夺她口中全部的空气。
咸凉的泪水落在晏漓的嘴角,混着淡淡的血腥全部咽下。
下唇被咬破的地方正被人轻柔地舔舐,细密的吻慢慢向下。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晏漓也只慢慢闭了眼睛,手掌抚上对方下挪的头顶。
像是故意得一般,到最后一步时陆辞忧忽然停了下来,她起身下床将正沉浸情|欲的晏漓留下。
“阿辞……”晏漓难耐地喊着她。
一双冰冷的手摸了过来,晏漓忍不住要躲,却被强拉了过去。
陆辞忧从后面紧紧箍着她的腰,用力地咬着那一处肩颈连接处的皮肉,眼睛通红一片还在流泪。
“我讨厌你!晏漓,我一直都很讨厌你!讨厌三清界!”
“嗯——”晏漓向后仰着头,眼神涣散得没有焦距,只能无意识地应着她的话:“好,讨厌我。”
“轻,轻点……”
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陆辞忧常年握枪的手指有多用力,银枪的重量不是长剑能比的。
“讨厌你……”大小姐嘴上说着讨厌,细密的吻却一处不落,她将自己紧紧地与晏漓贴在一起,恨不得骨肉都融为一体。
第82章
◎算来世◎
低声的呜咽在夜晚极是暧昧, 岁音红着脸不敢抬头,她用力捏着桌角试图屏蔽掉从隔壁传来的声响。
可耳朵就在那,她不想听都不行。
她甚至隐约能听到几声晏漓师姐求饶低泣, 便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陆辞忧怎么这般…这般……
岁音说不上来,悄摸摸抬眼去看对面不动如山一脸镇定的夏时。
她肯定不会让夏时这般痛苦的。
不对……
她在想什么!
岁音倒吸了一口气把脑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出去, 一抬头发现夏时正看着自己,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颇为心虚地躲开对方的视线,岁音喉咙滚动了一下。
“怎……怎么了?”
夏时看着她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她记得几个月前有些人还大着胆子对自己动手动脚, 怎么这会儿她自己倒是羞得要钻到地缝里去。
“夜已深了,该睡了。”夏时手中还拿着一卷书, 她视线转向屏风之后,那里有岁音打来的水。
“你先去, 我再看会儿书。”
“好。”
岁音连忙溜去屏风之后,深呼了几口气才慢慢冷静下来, 她微微偏过头,透过屏风看到了桌边女人正微低着头,借着烛灯昏黄的光亮认真看着书卷。
她似乎忘了, 夏时不爱看书, 也不曾注意到女人手中那一页已经看了许久,衣袖遮掩下的平整书角早已被手指揉得发皱。
身在尘世,修士的心性更难以稳固, 七情六欲慢慢开始抽长。
夏时视线凝实, 书页上的每一个字飘忽在眼前, 明明都认得, 却看不进心里去。
耳边的低吟声不断放大, 勾起作为人心底最深的欲。
欲从何来,夏时心里是清楚的,若她没有半点想法,就算在她眼皮子下行乐,也不会扰乱她的心绪。
可现在她却静不下来,不受控制地去想,甚至连呼吸都做不到平稳。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却又被屏风后的水声牵动着抬了眼。
屏风半透,少女身影若隐若现……
几乎是在岁音脱下衣衫的下一瞬,有人慌张地夺门而出,开门关门时发出不小的声响。
“夏时?”岁音有些担心地探出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拿了件外衫披上想要出去寻人,发现房门被人用力拉着,而她要找的人正在门外。
“屋内太闷了,我出来吹吹风,不用管我。”
夏时背靠着房门紧紧闭着眼,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她怎么能偷看!
直到听到房中再次传来水声,她才慢慢松了拉着房门的手,指节用力太久有些泛酸。
这是一处偏院,院中有一棵银杏,树下摆放石桌石椅,石桌上有一棋盘。
夏时曾在陵阳秘境中见过陵阳君和天睢上仙对弈的场景,想来这盘棋应当是为陵阳君准备的。
夏时走近了才发现这桌上摆着的是一副残局,棋盘方寸间能看出持棋者杀伐决断,运筹帷幄。
棋局之上黑子步步为营,在最关键的一步,白子几乎要一举击溃黑子拿下这一局,可不知为何,那一步迟迟未下,反而令黑子更加猖獗。
夏时有些不解,她在白子一方坐下,从一旁的棋盒中拿出一枚白子。
她将手中白子落在她方才见到的解局之处。
白子落定,对面忽然扔过来一枚黑子,翻转了几下稳稳落在那枚白子的下方。
因为这一步,夏时以为的解局之处瞬间成了对方眼中无用的挣扎。
她愕然抬眸,发现对面石凳之上蹲坐着一只玄猫,正是白日里守在清雪身边的那只。
金色的猫瞳在夜中微微泛出光,玄猫低低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催促着对方的人走下一步。
“输了。”夏时看了一眼棋局,白子已无路可走。
玄猫跃上石桌,不满地低吼着。
它似乎很不满意夏时轻言放弃的态度,它用爪子扒拉着棋盒推到夏时面前。
“喵呜——”
夏时有些惊奇,这只玄猫竟然如此有灵性,若是在九州那倒没什么,可在这尘世之中已是罕见。
“竟还有转还的余地吗……”夏时重新看向棋盘。
她将自己投入棋局之中,仿佛亲临千年前那场劫难。
这棋局亦是当年九州之局。
不知过了多久,夏时恍然回神,玄猫已不知所踪,原本多出一白一黑两枚棋子的残局已经恢复原样。
“我洗好了。”
夏时听到声音回过头,身穿白色亵衣的岁音正乖巧地站在廊下。
“嗯,好。”
夏时回到房间,看到屏风之后岁音重新准备了软布和清水,她自己则退到了房门外。
简单擦洗后,夏时将人叫了进来,两人肩膀相抵平躺在床上。
隔壁似乎没了动静,深夜的寂静慢慢铺延开。
夏时并无睡意,她轻阖了眼,听着耳边的呼吸逐渐平稳。
薄被下的手慢慢摸索过去,小心地握上那一抹温热。
热意裹上来时,夏时手指缩了一下,却没想到被握得更紧。
她微微偏过头,借着窗外泄入的月光看到那人嘴角扬起的浅淡弧度。
原来她没睡。
,
翌日一早,陆辞忧和晏漓的房门还紧闭着,夏时和岁音则打算先在这陵阳城中看一看。
两人刚一走出宅院,便被门外长队吸引去了目光。
城中百姓几乎大半都在此排着,无一人出声,都是目光虔诚地看向前方。
岁音找到队伍最后的小孩,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啊?”
小孩见面前两位姐姐十分好看,心底那一点被打扰的怪罪顿时烟消云散。
她笑着解释,“请陵阳仙君下凡参加千灯会啊,陵阳君最喜千灯会,陵阳城的人都知道,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请仙君来玩。”
“这样啊。”岁音笑着摸摸小孩的头,看着她提着的篮子里放满了瓜果糕点,想来也是要给陵阳仙君的。
这样大年纪的小孩子最是贪嘴,她能忍得住把这些都送过去,定是十分信仰陵阳仙君的。
一个小孩子都如此,更别说那些大人了。
“我们也去拜拜吧。”夏时出声道。
虽然知道陵阳仙君千年前便已身殒,可如今凡尘仍有人供奉,她们既然来到当初陵阳仙君的庇护之地,理当为其上香祭拜。
两人在一旁也买了些糕点,排在小孩子身后。
这一排便是大半天,等她们看到庙门时太阳已近西山。
陵阳仙君的神像前已经被人摆满了贡品鲜花,一旁还有陵阳城百姓为仙君准备的新衣,叠放整齐放在一边。
夏时和岁音恭敬地上了香,将准备的东西放下。
在她们之前的小孩子已经跪下磕完了头,脆生生地开口:“明日千灯会,望仙君玩得开心。”
岁音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大多求仙不论财富前程,皆为自己,这孩子来此拜仙却是祝愿仙人玩得开心。
似乎不仅是这个孩子,这些前来祭拜的百姓大多如此。
出了陵阳君庙,夏时由街道向前看去,陵阳城一片繁华,灯如长龙,人人脸上都呈现着欢愉。
她们在准备明日的千灯会,迎接她们的神明。
可谁又知道,她们的神明千年前便不在了。
夏时轻叹了口气,牵着岁音往回走。
“小友,算一卦吗。”
背后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
夏时脚步一顿,她慢慢回过头,看到立在庙门前那道身影。
是那个卦师。
美人庄是她,云泽也是她,如今竟跟到了陵阳城。
夏时不善地眯了眯眸子,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第三次再用巧合来说恐怕说不过去吧。
前两次尚在九州,可这回是尘世,这个卦师是算准了还是在一直跟着她。
她到底要干什么?
“好啊。”
不是要算卦吗,那便算一卦。
卦师伸手指向庙中,示意两人随她走。
夏时挑了挑眉梢,抬脚欲跟上,却被身旁的岁音拉住。
“这人不太对劲。”岁音警惕地看着卦师,另一只手已握紧了无归。
“没事。”夏时举起两人相握的手晃了晃,“还有你在呢。”
岁音还有些犹豫,“可是……唉!”
她拗不过夏时,被拉了进去。
卦师盘坐在陵阳仙君神像前,嘴里吃着白日里陵阳城百姓带来的贡品,面前摆放着龟甲和铜钱。
“你这人好生无礼,这些又不是给你的,你怎能随意吃喝。”岁音皱着眉斥道。
卦师不以为然,笑道:“已陨落的仙,即便有香火供奉,她也收不到了,与其在这里放着浪费,不如先让我填填肚子。”
岁音被她这番无耻的话噎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夏时问道。
卦师擦了擦嘴,拍干净手上的碎渣,拿起龟甲和铜钱,道:“算过再说。”
说罢,她便摇起了龟甲。
夏时头一次开口打断她,“我还未说要算什么。”
卦师一双白瞳直直地望着她,“这一回,算来世。”
算来世?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卦师一卦可算许多,可若是牵扯到一个人的天命,那么损耗的便是卦师自身的寿命,算得此生已是难事,九州之上还从未听说哪个卦师能做到算一人来世事。
夏时是不信的。
可接下来的事却令她不得不重新正视卦师的话来。
只见卦师双手持龟甲,铜钱在其中碰撞不止发出清脆的响声,慢慢地,卦师周身便生出浓白若雾的东西来。
这些如雾般的气体夏时再熟悉不过,这是灵气!
这卦师竟能在尘世聚出灵气!
这人究竟是谁?
不等夏时细想,卦师已得到了卦象。
“水山蹇卦。”
凶卦。
夏时坦然道:“既是来世,那便是来世的我该考虑的事。”
卦师脸色较之前要白一些,她听了这话忽然笑了一声,像是被气的。
“有来世也就罢了,只怕你没有。”
没有来世,也就是说,这一世的夏时会……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说:
唉,越来越慢了,六点的约定以后要推迟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83章
◎一切都是假的◎
从陵阳君庙回来后岁音就一直愁容满面, 自己一个人坐在廊下,手里拿着跟狗尾巴草来回晃荡。
“想什么呢?”陆辞忧见了走过去问。
这人平日里总在夏时身边,黏人得很, 今天这样倒是反常得很。
“怎么这么不高兴,跟夏时有关?”
岁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就是了。”陆辞忧啧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来和我说说。”
岁音垂着头, 手里的狗尾巴草被她一圈一圈绕在手指上。
“你说,一个人怎么样会没有来世呢?”
“没有来世?”陆辞忧不假思索道:“那就是神魂俱灭呗。”
“啪嗒——”
狗尾巴草茎被用力扯断,陆辞忧发现岁音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今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卦师,她为夏时算了一卦, 是凶卦。”
“算的什么?”
“来世。”
岁音话一落地,就听到旁边传来嘲笑。
“算来世?”陆辞忧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你就为这个在这扯草?”
“且不说这里是尘世,就算在九州, 敢说自己十拿九稳的卦师也没几个,还算来世, 你们被骗了吧。”
“不!”岁音摇了摇头,语气严肃,“那个人我曾在云泽见过, 那次她也要为夏时卜卦, 夏时没同意,这回又来到了陵阳城,你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吗?而且, 她卜卦时用了灵气。”
陆辞忧顿时愣住了。
能够在尘世聚出灵气, 难不成那卦师是仙人?
那也不对啊, 就算是仙人, 也不可能随便算出人的来世, 除非她不怕死不怕引来天谴。
“你们在这儿啊。”
清雪带着玄猫找到廊下交谈的两人。
两人起身行了礼,岁音收拾好情绪,让神色不那么冷硬,才开口问道:“清雪前辈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清雪弯着腰,比昨日看起来更苍老了些,她向两人发出邀请:“明日便是陵阳城的千灯会了,陵阳在时十分喜欢,你们要不要也来做一盏天灯,那两位小仙君已经开始做了,材料都是准备好了。”
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拒绝。
岁音和陆辞忧来到前院,看到夏时和晏漓正跟着一个小姑娘学怎么扎纸灯。
这小姑娘岁音也认得,就是白日里的那个。
各式各样的花纸和竹片堆放在一起,旁边有几个不太成样的天灯。
看来夏时和晏漓学得并不怎么样,小姑娘还在耐心地教着她们该怎么穿竹片。
岁音走到夏时身边,给她递竹片和花纸。
“阿辞。”晏漓看到陆辞忧过来,笑着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
陆辞忧轻哼了一声过去坐下,晏漓将刚刚扎好的一个天灯递过去,“送你。”
大小姐瞥了一眼,冷声道:“难看死了。”
晏漓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落寞地将手里的天灯收回去。
她刚要收回手,一只手比她更快将天灯抢了过去。
“一个纸灯笼都做得这么难看。”陆辞忧看着手中的天灯一脸嫌弃,说着又拿了些花灯和竹片,“我做得一定比你好看百倍!”
晏漓愣了一下,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
另一边岁音和夏时正跟着小姑娘的步骤同做一盏天灯。
“还记得在陵阳秘境里的千灯会吗?”夏时将竹片打弯,一边问道。
“记得。”岁音回忆着,“我们一起放了灯。”
“那回是秘境幻化而成。”夏时扎灯收尾,将灯递给岁音,眉眼下弯轻笑道:“再放一次。”
“好!”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几人扎好了纸灯,陆辞忧挑出一个最完美的塞到晏漓怀里,嘴上说着:“给你看看好看的天灯是什么样的。”
晏漓想用后来做的好的天灯换回那只模样不假的天灯,被大小姐无情地拒绝了。
“送出去的还能要回去啊?”
夏时和岁音也只扎了一只灯,两人决定明日千灯会同放这一只。
,
千灯盛会。
陵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把家中供奉的陵阳仙君神像请了出来,为其上香加彩。
清雪带着几人来到放灯的河边,她怀中抱着神像和天灯。
这会儿已经过了放天灯的时候,河边没什么人。
“你想写什么心愿?”夏时将毛笔递给岁音。
岁音接过毛笔一扬眉稍,“心愿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夏时听后抿唇轻笑,“好,那我不问了。”
她静静地看着岁音写好,自己则写在对方笔迹的对面,两人心愿相对。
天灯被点亮缓缓升空。
两人肩膀相抵视线随之远去。
夏时忽然侧身轻轻将人揽入怀中,轻声道:“开心些,有些事不可尽数当真。”
岁音“嗯”了一声,但情绪仍然不高。
河边清风徐徐,吹散了白日的闷热。
“明日便去寻通天门吧,琉璃净世笔现在还在我手上,十三鬼域一定会去三清界。”
陵阳城很好,可终究不适合她们。
“好。”
岁音不会拒绝夏时。
下一瞬,一道残影从水面掠来,一掌打向岁音,带着灵气。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夏时耳边,她伸出的手只抓住了岁音的一片衣角。
“岁音!”
“这么担心她?”一道轻柔的女声贴着她的耳边低语,“你是不是忘了当年穿心而过是什么感觉了?”
“弑主之物,就不该存在。”
夏时手已经握上了剑柄,可还是没有对方的速度快。
无情剑被那人恶劣地踢到一边,夏时被一根绳索捆住双手,女人反手扣住了她的喉咙。
不远处的陆辞忧和晏漓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却被一堵透明的结界墙拦了下来靠近不得。
能在尘世之中用出灵气,夏时想到了一个人。
“卦师?”
昨日为她算来世的卦师不就能在此用出灵气吗。
“卦师?”女人冷呵一声,手指用力收紧,令夏时不自主地仰起头喘息着。
“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为什么不记得我擅法阵,和卦师毫无干系!”
夏时几乎立刻就知道了身后之人的身份,她咬紧了牙从唇缝中挤出了一个名字:“裴!九!”
“是我。”裴九发出一声轻笑。
她承认了。
脖颈上的手慢慢松开,夏时猛地挣脱开,径直跑向不远处地上艰难起身的岁音。
“岁音…岁音……”
岁音脸色惨白,唇边挂着鲜血。
那一掌带上灵力,是冲着性命来的。
看到岁音还能挣扎着起身,裴九似乎也有些惊讶,她慢悠悠地走过去,“竟然还没死,不愧是出自臣辞之手的壳子,看得我都有些心动了。”
“可惜啊,仙骨之力太盛,无法为我所用。”
臣辞,那个医仙。
岁音被那一掌打得几乎要神魂离体,好在有砚姨留下的青玉珠替她挡下了那一击。
“走!快走……”岁音推着夏时的手,眼睛死盯着裴九。
裴九啧啧出声,眼神冰冷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拉着细绳一头的手猛地用力——
夏时被她拉至眼前,手腕处已是鲜血淋漓,与手腕接触的绳子也被红色液体浸透。
“夏无为?夏时?”裴九另一只手抚上夏时的脸,温声低语般道:“为什么不再用‘夏无为’了,是怕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过去,就想到我吗。”
夏时偏头躲开她的手,眼神凶狠地盯着她,“是!我觉得恶心,和你有关的一切都无比虚伪!”
“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我,无论是那种。”
裴九笑着,她目光掠过在场的几人,最后落在了清雪身上。
发生了这些,清雪仿若未闻,仍对着神像低语,手中天灯写满了她的心里话。
她将天灯点燃,颤颤巍巍举起来看着它升空。
不等天灯升起,清雪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了过去,手中天灯被打落在地,灯火燎过花纸和竹片瞬间烧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夏时见她毫不犹豫地对着清雪出手,想要拦住她,可没了灵力的她根本挣脱不了裴九。
清雪跪倒在地,浑浊的双眼看向裴九。
“你来了。”
裴九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竟认得出我?”
她现在根本不是当年的模样,清雪一个凡尘之人如何能认出她。
清雪并未回答她的话,面上浮现一丝笑意。
“陵阳已死,你又何必留我千年。”
“她盗出金火印欲给你长生。”裴九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你救过我,又将我视为朋友,我得了金火印自然得满足陵阳所求,只可惜金火印分出一半,只能让你维持暮年之态。”
清雪眼角流下泪来,她痛苦地看着裴九,“我只狠当初自己为何要救你。”
本是好意,最后却引来一头恶狼。
如果不是裴九,陵阳或许不会被抓回仙都,也就不会死,她也不用苦等千年,守着的只是一个笑话。
裴九对她的话并无半点触动,她随意地抬起手挥了一下。
眼前之人竟化成一团星光慢慢散去。
原来,清雪已死,留下来的也只是徒有执念的三魂七魄罢了。
于散落的星光之中,裴九从中凝出了一枚小小的金印。
金印现出的刹那,陵阳城的夜空竟一片片落了下来。
九州灵气狂涌而入,瞬间充斥着这处“凡尘之地”。
假的,这都是假的。
夏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可经脉之中灵力的流走正提醒着她。
她们一直身处九州,从未离开过。
“陵阳城”不过是裴九用金火印伪装出一处屏蔽灵气之地。
她是故意的,她一直在暗处看着。
夏时用被捆在一起的手揪住裴九的前襟,眼中泛着血色。
“你知道我会用那道诡阵!你知道我会想起来!你知道我会用那道传送阵!”
“是。”裴九笑着,十分满意夏时崩溃的样子,她慢慢倾身靠过去,低声道:“知道你的法阵之术是谁教的吗?”
“是我。”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
第84章
◎你……是谁?◎
三清界, 问天峰。
静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瞬的茫然,快到她自己都捕捉不到。
夏无为像往常一样开始辰时的吐息归纳, 而后抬手摸向床头,却不想竟摸了个空。
剑呢?
她的剑呢?
不对,她又不是剑修, 哪来的剑。
夏无为摁了摁眉心,起身打开门。
入眼便是问天峰如春的景色,白鹤在空,鸣声空谷回响。
她沿着廊下走, 不知不觉便到了观星台,有个小弟子刚打扫完落叶, 看到夏无为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掌门好。”
夏无为下意识浅淡地“嗯”了一声, 待小弟子走后却慢慢皱起了眉。
掌门?
她何时成了掌门,掌门不是……
思绪蓦地断开, 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
是她的掌门继位大典,上任掌门符卿,也就是她的师尊, 将掌门印交付到她手中。
是了, 她在破境后便接任了掌门,师尊早已飞升。
“掌门。”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夏无为身侧的手倏地攥紧, 心底平生出一股恨意来。
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又有些茫然, 她在恨些什么?
掌心的疼痛不似作假。
夏无为转过身看到来人, 明明想要以笑迎之, 可身体的抵触让她做不到如此。
挣扎了好半天, 才勉强撑出一丝笑意,“裴九。”
裴九上前一步凑过去看着她。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夏无为努力压下心底突生的厌恶,将视线从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上的移开,一手背在身后掐着掌心。
“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这样啊。”裴九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
“我这里有些安神的香。”
夏无为悄悄松了口气,接过她递过来的香道谢。
“当了掌门感觉如何?”裴九突然问。
夏无为怔了一下,然后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本以为叶萧师姐会接师尊的位置,怎么会是我呢。”
她话中不掩疑惑。
裴九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的天资本就在她之上,掌门之位就该是你的。”
“……是吗?”夏无为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白净细嫩如玉,丝毫看不出任何握剑的痕迹。
“裴九,我学过剑术吗?”
“不曾。”对面的人笑容依旧,“你修习的是法阵之术。”
“法阵……”夏无为动了动手指,随着指尖走动,一个小小的法阵在两人面前显现并转动着。
“你看,若非自始至终修习,如何能做到如此。”裴九补充道:“莫要多想了,陆少主等你很久了。”
“陆少主?”夏无为脑海中浮现一道红衣少女的身影,少女手持银枪,微抬着下巴看过来。
陆……
她是谁?
“陆清羽,怎么了,破境后连好友都忘了吗?”裴九笑道:“看来天雷是把你劈傻了。”
“你才傻了。”夏无为呛了她一句,脑海中少女的身影也彻底消散,变作了一青年模样。
鎏金阁少主,陆清羽。
两人来到主峰玉清殿。
夏无为看到独自一人的陆清羽下意识问道:“玄华没来吗?”
“她有事,要晚些时候到。”陆清羽一抬手行了礼:“还未恭喜,不仅破境成了九州剑仙,还继任了三清掌门之位。”
他面带笑意,可这笑却不是对夏无为,而是向着她身侧的裴九。
裴九正死死地瞪着他。
该死的,她才说过她修习的是法阵之术。
九州剑仙,三清掌门。
夏无为听着这些名号,只觉得陌生,这似乎不该冠盖在她身上。
头突然炸开般的疼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眼前人模糊不清,一只手从一旁拉住了她。
夏无为紧抓着那只手,无意识地喊了一个名字——
“岁音。”
谁是岁音,她不知道。
“她怎么还记得?”
意识彻底沉没时她听到了女人低沉阴冷的怒声。
见人晕死过去,“陆清羽”也不再伪装,他冷嗤道:“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做这些是想要弥补她?自欺欺人罢了,你从始至终为的都是你自己!”
“闭嘴。”裴九冷声打断他,“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陆清羽”撇了撇嘴,然后忽然阴邪地笑了笑,开口道:“如果你真想让她把那些事都忘了,不如干脆把那些人都杀了,她看不到也就永远也记不起来了。”
裴九将晕过去的夏无为抱了起来,听了他的话慢慢露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修罗城主真是好想法,杀了岁音,让我和鬼君相争,你在后渔翁得利是吗?”
修罗城主以手背抵着下巴,眼瞳变成深红色,笑道:“别这么说,你不是也想要她体内的仙骨,如今琉璃笔在手,再拿了叶萧手里的前尘镜,合你我之力,鬼君不足为惧。”
裴九听了他的话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蠢货,忍不住开口打碎他的美梦,“别忘了,她曾是仙,实力不在天睢之下。”
修罗城主向后靠着,嗜血地舔了舔下唇,呵出一声冷笑,“你也知道,她曾经是仙,可现在不是了,她身上沾染了魔气,实力大减。”
“你要找死我不拦你,别把火引到我身上来。”裴九放下这句话便带着人向问天峰去。
修罗城主见她不同意有些烦躁地咬了咬牙,却又碍于两人之间的约定无法发作。
当初他就不该找裴九合作!
干等了四百年不说,现在明明有机会一举夺了前尘镜和白玉明魂剑开启封魔阵,却还要在这演戏给夏无为看。
他不明白如今还留着夏无为有什么用,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这么想着,修罗城主眼底杀意渐浓。
岁音身边有鬼君杀不得,那杀个夏无为总可以吧,也好敲敲裴九的脑子,让她清醒清醒。
男人的身影慢慢被黑雾吞噬,最后彻底消失在大殿中。
裴九带着人回到问天峰,找来了青医。
“青酒,你这三番两次地找我,也不给我点好处?”臣辞斜靠着门框,看着床上的夏无为“咦”了一声,“她毒竟解了,你给她解的?”
裴九:“不是。”
“既然毒都解了,还找我干什么。”臣辞说着就要走。
“你不是一直想要神医谷,我给你。”裴九给出条件。
臣辞笑了,一口答应:“好!”
二十年前十三鬼域突袭神医谷,臣辞得到消息赶去时,已是晚了修罗城主一步。
九州之人只知神医谷封谷不出,却不知神医谷早已被十三鬼域占了,神医谷仅剩的十一人也被禁了二十年,其中便有臣辞的师姐华生。
臣辞当初被逐出神医谷,因此生恨,这些年向鬼君讨要神医谷的掌控权一直未果,手下人带回消息才得知神医谷在青酒手上。
只是没想到这回青酒竟然这么容易就松口。
臣辞搭上夏无为的手腕,灵力刚一探入便被另一股强横的灵力冲了出来。
“这是……”
她为夏无为诊治过,这股灵力应该不属于她。
“我改了她的记忆,为什么她还会记起来?”裴九很是疑惑。
臣辞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惊讶地看过去,“你改了她的记忆?”
九州所记载的秘法也只有将一个人一部分记忆封印,青酒是如何做到将夏无为的记忆更改。
她眼中的探究太甚,裴九并未开口解释。
“你只要告诉我她现在如何。”
“她也曾是化神境的修士,有些记忆是深刻在神魂上的,可能是一些话一些人让她在某一段记忆中挣扎致使神魂动荡,这才令她昏厥。”臣辞“嘶”了一声,继续道:“不如你试试再改一次,就是不知道连着改两次,会不会给改成傻子。”
说罢她一抬头,对上了裴九冷冰冰的眼神。
臣辞一笑:“开玩笑开玩笑。”
裴九伸出手:“拿来。”
臣辞不解:“什么?”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不用装糊涂了吧。”裴九脸上显出笑意,“当初你为什么被逐出神医谷,忘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你研制的那东西更好用了吧。”
臣辞神色一凝,眼睛微微眯起,不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除了当时神医谷的长老和她师姐,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裴九只说了三个字:“神医谷。”
臣辞脸色一沉,她怎么忘了,鬼君将神医谷的掌控权交给了青酒。
“你真要把它用在她身上?”臣辞将东西递过去时问了一句。
“我可提醒你,这玩意可没有解药,万一她以后疯了傻了,找我也没用。”
“知道了。”
裴九将瓷瓶紧握在手中,同时扔给对方一块玉佩。
臣辞接过玉佩,眉眼之间一闪而过兴奋之色,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帮了青酒这么多次,也只是为了进入神医谷的这块玉佩而已,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又与她何干啊。
只是这夏无为实在可怜无辜,被青酒这样的人纠缠上,真是令人作呕。
臣辞十分看不上裴九的行径,可她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会去拉夏无为一把,她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在她走后,裴九慢慢靠近床边。
“为什么要记起来呢,都忘了吧。”
裴九低声自语,慢慢将瓶中的液体尽数喂给了床上的女人,最后甚至贴心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渍。
她眼睁睁看着女人脸色慢慢开始变得痛苦难看,眼底却没有任何怜惜之意。
“明日醒来,你便是三清掌门,夏无为。”
,
茫茫白雾之中,一个身着白袍的女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的剑呢,不……我不是剑修,我修习的法阵之术,不对……我是剑修,我是剑修……”夏时呢喃着,仿佛要被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分裂成两个人。
有时候她是三清掌门九州剑仙;有时候她又成了九州最大的罪人,害得千名修士殒身。
“夏无为!都是因为你!你该为他们陪葬!”
“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都怪你!夏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
白雾之中突然出现许多人身影,夏时被围在中间,她听着耳边的斥责和谩骂,竟生出这些都是假的的想法。
因为在另一边,她正受众人敬仰,一步一步走向飞升。
对,那才是她该走的路啊。
她慌张地挥开眼前根本不存在的人群,跌跌撞撞向另一边的光亮跑去。
可身后的黑暗越追越近,她几乎要被吞噬。
“不,不是我,不是我……”夏时无助地哭喊着。
“夏时!”
一道声音将所有刺耳的话尽数压下。
夏时停了下来,她寻着声音看去,在她身后,一身红衣的少女正对着她笑,向她伸出手。
“夏时,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啊。
泪水狂涌而出,夏时将自己缩了起来,当她重新有了面对深渊的勇气时,那少女的模样却是无比陌生。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昨天被朋友拉出去玩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第85章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一个月后。
夏时坐在高台上向下看着比试场上的弟子, 脸上不耐的神色随着那些弟子挥出剑招越来越重。
“停。”
台下弟子收剑,对着上方女人恭敬行礼:“掌门。”
“练的都是什么东西。”夏时指尖摁着突突跳动太阳穴,前额阵阵的刺痛令她更加烦躁。
“你们两个。”
她伸手指向带队的两个人。
左霁和齐升。
“思过崖领罚, 为期一月。”
思过崖是三清界最为阴寒之地,崖底关押着犯下大错的弟子,不知年月的黑暗和无人问津早已将那些人折磨得不人不鬼, 疯癫如魔。
下面已经有弟子开始窃窃私语,为左霁和齐升打抱不平。
新任掌门阴晴不定,动不动便处罚弟子,一片小小的落叶都能惹得她大发雷霆。
下一瞬, 剑气荡开,场上弟子无不半屈下膝, 如置身昆仑千年雪山之巅,体内滚烫流动的血液也在一瞬间被冻结。
一剑封三清, 在这几息之间,整个三清界恍若无人之地, 只剩霜雪。
寒气散去,台下的小弟子都战战兢兢低着头,再不敢多言一句。
“聒噪。”夏时轻啧了一声, 头疼得厉害。
“又疼了吗?”
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 替她轻柔地摁着两边。
夏时轻“嗯”了一声,许是乏了,她拂开女人的手, 站起身。
“你看着吧, 我先回去了。”
裴九抬着的手还未放下, 她抬了抬眼看着女人的背影, 眼底情绪莫名。
“我送你。”
夏时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走下高台。
途经演武场时,夏时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视线看向山门的方向。
“怎么了?”裴九悄悄打量着她眼底的情绪。
那似乎是……怀念?
她看着山下在怀念什么,又或是在怀念谁?她想起来了?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席卷而来,裴九背后的手慢慢动了——
“裴九。”夏时突然开口,带着浅淡笑意道:“你还记得山下那家承仙小馆吗?”
裴九点头:“记得。”
“她们家的栗子糕不错。”夏时叹了一句:“上一次吃还是你买来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真有些想念。”
裴九心底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下来,笑着开口:“你若是想吃,我去买来便是。”
“当真?”夏时对她挑了挑眉。
裴九刚要点头答应,转念又觉得不对,若她走了,夏时身边无人,万一记起什么……
对上那双深邃的眸,裴九不禁想起当初承仙小馆一见,白江浪涛翻涌,江上一人独立,只一人一剑便引得万人空巷,白衣谪仙,不似凡间客。
她一如当年。
在裴九愣神之际,夏时已从演武场上叫下来一个小弟子。
她吩咐小弟子去承仙小馆买份栗子糕。
小弟子应声,转身要走。
“站住!”
裴九脸色一白,眸底卷起风浪,她紧盯着夏时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是她?你认识她?”
为什么偏偏是秦安,这么多人她为什么偏偏叫了秦安。
夏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然后又看了看自己叫出来的小弟子,那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你怎么了,我不过是看她剑招挥得乱七八糟,在这也是碍眼,不如去跑跑腿。”夏时见她脸色不大好看,额前更是紧张地出了些汗,便轻声问道:“不舒服?我去寻淮闻师姐。”
“不用!”裴九连忙拉住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
不能让她见那些人。
“你去吧。”裴九对秦安说道,一道浅淡绿光极快地钻入少女眉心中。
秦安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手怎么这么冰。”夏时面上十分关心,她试图运转体内的灵力为裴九暖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对上,裴九躲闪般地避开。
“我没事。”
夏时叹了口气,慢慢向前走,她知道后面的人会跟上来,于是低声埋怨道:“你似乎和我生分了不少。”
裴九跟在她身后,脸上的笑是绷不住的僵硬,“怎么会呢。”
“真想回到当初你我游历的时候,那该多畅快又该多自由。”夏时在前面说着,话中毫不掩饰惋惜。
若是裴九再上前一步,便能能看此时此刻女人眼中如刀刃般的杀意。
“快了。”裴九在后低声回着。
与此同时,白江镇。
镇上不似往日喧闹,几乎见不到三清界下来的弟子,只剩下原本长居的散修和商贩。
承仙小馆还是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闲话。
“真是奇了,这三清界的人竟一个月都见不到人影。”有一人纳闷出声。
其他人也跟着接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猜测:“说不准啊,要像沧海一样了,被十三鬼域掏了个空。”
“三清界毕竟还有符卿尊者,十三鬼域哪敢这么放肆。”
“你还真信符卿掌门闭关破境呢,四百年前她一人挡下那么多高手,早已身受重伤,不然也不会突然传位给叶萧,恐怕早就……”
那人的话没说完,只是用手在脖子前比了比。
其他人顿时一脸疑色,“真的假的?”
但凡大能陨落,九州必有异象,或白日星辰齐落,或秘境突生,总会叫人知道。
符卿掌门殒落的消息早有人传,可从未见三清生出异象,这才让那些人不敢断定。
“各位,我这有个靠谱的消息,十块灵石。”突然一个青衫刀客坐到了几人面前,这人背上背着一把窄刀,浑身的煞气盖都盖不住。
“你谁啊!?”有人厌烦这突然插嘴的人,挥手驱赶:“去去去!”
大家都是随便说一说,这人倒好,开口就要灵石。
刀客也不自讨没趣,毕竟她的目标也不是这几个人。
她背着刀慢慢上到了二楼,在房间门口被人叫住。
“你的消息是关于三清界的吗?”
来人的声音虽然做了些伪装,但仍听得出来其中的稚嫩。
“是。”
刀客唇角上扬,坐地起价:“一百灵石。”
“你——!”
“要不要?”
在清晰的咬牙声后是一道恶狠狠的声音,“要!”
“进来吧。”
刀客打开门进屋,在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后摘下了遮挡口鼻的布条,漏出原本艳丽的脸来。
“怎么是你!?”
在看到这人的脸时,陆辞忧声音差点劈叉,她颤着手指着她气得差点骂人。
可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抬起了长枪警惕地看着她。
“这么大敌意?”江风禾淡淡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枪尖,并不把她这一下放在眼里。
陆辞忧反问:“浮生殿主,你说呢?”
江风禾耸了耸肩,“我不过是受人所托,来告诉你们一些事。”
陆辞忧和晏漓相视,同时开口问:
“是岁音?”
江风禾抬手打了个响指,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下,“不是。”
“你们不用知道是谁。”江风禾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玉质铃铛。
陆辞忧一眼认出,“这不是夏时的东西吗?”
晏漓紧跟着问:“难道是我师叔让你来……”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江风禾出声打断,“你们也别问,拿着这东西,去思过崖。”
陆辞忧接过小铃铛,疑惑道:“思过崖?那是哪儿?”
她不知道,可身为三清界弟子的晏漓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进三清界。
外层大阵已经彻底更改,恐怕这也是一个多月见不到三清界弟子下山的原因,他们都被这阵困在里面。
“话已带到。”江风禾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一眼便能看到白浪翻滚的白江。
见她要走,陆辞忧连忙追问:“十三鬼域到底要做什么!?”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懊恼,这问题来问一个十三鬼域的殿主,是傻了吗。
正当她以为对方不会理会自己时,江风禾却开了口:“不是十三鬼域要做什么,想要动乱九州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其他人不过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就连无尽海的鬼君都只是一个看客。
临走之前,江风禾向陆辞忧要了一百灵石,不多不少正好。
也仅仅一百灵石,大小姐并没放在心上。
只是——
“啪!”
陆辞忧一拍桌子猛地反应过来,她这是来买消息的,可现在什么消息也没得到。
关于夏时,关于三清界,什么也没有!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两声对话——
“许久未见小仙君,可还好?”这是承仙小馆的夏禾的声音。
“要栗子糕。”
晏漓眼瞳微微放大,她几步过去打开门,果然在走廊尽头看到了秦安。
“秦安!”
陆辞忧也从屋里探出头来,撇了撇嘴戳了戳晏漓的后腰,显然也记得这人,“这不是你那个小师妹吗。”
还送了剑的小师妹。
可那边的秦安僵硬地抬了抬头,而后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要栗子糕。”
“她好像有些不对劲。”陆辞忧皱了皱眉。
这模样像极了青诡手下的傀儡人。
两人相视一眼,慢慢退了回去。
秦安拿到栗子糕后,走出白河镇就要御剑而走。
“秦安师妹,对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后,秦安只觉得后脑一痛,眼前便是漆黑一片,彻底失去了意识。
青光由她眉心钻出,肉眼几乎看不见,却在半空被一只毛色绚丽的鸟卷进嘴里,两下吃个干净。
“好样的!”陆辞忧随手奖励她一块上品灵石,又摸了摸她脑袋上格外长格外漂亮的几根羽毛。
朱雀吃得满足,也允许了她这一次摸毛。
,
问天峰。
女人支着手肘忍受前额传来的阵阵刺痛,她心底一直有两道声音不停地争喊着。
一个喊着“夏无为;一个喊着“夏时”。
实在被喊得烦了,她睁开眼,在眼前幻化出两个小纸人来。
两个小纸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有手中的剑稍有差别。
喊着“夏时”的小纸人手中的剑黯淡无光,相反另一边,“夏无为”的剑如同她人一般光耀夺目意气风发。
“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就是谁。”女人恶趣味地开口,她甚至给两个小纸人分了场地,做得有模有样。
两个小纸人谁也不让谁,都恨不得把对方戳出窟窿来。
可终究是少了剑灵,“夏时”落败,被“夏无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赢了!”小纸人“夏无为”得意得差点跳起来,它兴冲冲要向女人炫耀,却发现女人的手伸向了“夏时”。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这一声质问令夏时彻底愣在原地,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将要落下时又被难忍的疼痛扯回神。
她伸手用力摁着眉心,暴虐的戾气自眼底涌出。
“夏无为。”
“夏时。”
同一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夏时抬起头,透过猩红的视野看到了一个泪眼婆娑的少女。
奇怪的是夏时看到她那张脸竟也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她抬手拭过脸颊,指尖的湿润无比真实。
她哭了。
房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打开,少女的身影被门外的风吹散。
“夏——”
裴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杀心暴起的夏时。
“是……是我。”
夏时眼中的光慢慢聚在一起,当看清自己在干什么时,她连忙松了手。
裴九急促地呼吸着,她试探性开口:“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夏时的眼睛此刻不正常地泛着血色,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暴泄。
垂在身侧的手不断做着抓握的动作,这是在握剑。
“出去!”夏时冷声呵道。
裴九还想说什么,下一秒便被一股气劲轰了出去,门窗在她眼前闭得严严实实。
虚空之中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看到她被轰了出来,出言讥笑:“自讨没趣。”
裴九半垂着眸,眼底一片冰冷。
屋内——
夏时揪出在一旁躲了许久的人,将人用力压在座上。
两人挨得极近,气息逐渐交融。
“为什么过来?”
作者有话说:
咳咳,因为某些原因(暂不明说),夏时会比之前凶一点点,不过没关系,我们岁音会很包容的(她超爱)
第86章
◎没了剑,她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找过来,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夏时的声音都在发抖,这几句话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来一般, 她正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裴九手里的东西太过强横,能轻而易举地引出她的暴戾。
手下的腕骨那样细,夏时忍不住想, 是不是只要她用一点点力就能碾碎。
她想这么做。
“你不要你的剑,也不要我了吗?”
夏时的动作微滞,她偏了偏头,不忍去看那双此时此刻正倒映着自己疯魔模样的眼睛。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把剑给我, 你想做什么,你想自己解决掉裴九和那个假的陆清羽吗?”岁音心底也是有气的。
她气夏时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气夏时把所有都压在自己身上。
她也恨,恨裴九, 是她让曾经明艳耀眼的剑修变成如今沉默寡言的样子。
“让我陪你。”
岁音轻轻一挣,脱离女人的禁锢, 抬手抚上她的脸,循循善诱开口:“让我成为你手中剑……”
“不必了。”夏时冷着脸打断她的话,同时躲开了她的手。
她起身背对着座上的人, 声音低沉疏离:“你走吧。”
“不!”岁音伸出手想要拉她, 却被一句话定在原地,整个人如同置身寒潭,竟直接让她忘了呼吸。
那人说:“弑主之剑, 我不会再用。”
一滴泪悄然滚落。
岁音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你…你记起来了?”
弑主……
是啊, 当年夏无为身上最重的伤不就是来自无情剑。
那一剑, 几乎穿心而过。
也是那一剑, 令剑灵再回不去剑身,无情剑自此无光,再无半点风姿。
悬停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下。
夏时咬了咬牙,声音更冷硬了些,“滚啊!”
“我不想再看到你。”
轻风拂过夏时的下摆,熟悉的气息彻底消失,连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仙力一同消散。
用力紧握到发麻的指节缓缓松开,夏时的头又开始疼了。
混乱的记忆不断地刺激着她,她闭上眼——
天道结界之下,修士无处可躲,虽说天雷只降在一人身上,可其中灵气浓郁非他们可以承受,一些爆体而亡,另一些试图吸收为己所用,可本就虚弱的封魔阵在阵阵天雷之下,不知哪里开了个口,竟逃出几只血魔来,饿了千年的魔物,那些修士简直就是盘中餐。
不管是爆体而亡,还是成了魔物的血食,那些修士都不会留下神魂,他们没有来世可言。
夏无为一边承受着天雷,一边看着同辈修士因自己得此无妄之灾。
可她无能为力,她甚至连剑都拿不起来。
只有扛过这天雷,成功渡劫,她才能一剑劈开这结界,或许……或许她还能挽回,还能救下几人。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剑刃也在一瞬间穿过心口。
“夏无为!”
虚空之中有人冲她崩溃大喊。
她恍然抬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
冷,深透入骨的寒冷,夏无为却再熟悉不过。
是她的剑,带着她独有的剑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杀了她的会是自己的剑。
“夏无为…夏无为……”是剑灵的声音,她似乎不在剑中。
剑灵的声音竟带上了些哭腔,她在害怕:“夏无为,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离开,我不该离开你。”
“嗯哼……”
“铛——”
无情剑被人用力拔出,然后随意地扔在地上。
夏无为呛了口血,她缓缓抬头,于红色血雾中看到了那张温和无害的脸。
裴九脸上也被溅上了血,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更显阴郁。
她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夏无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修,渡劫失败后狼狈得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剑道天才?九州剑仙?
呵,还不是愚蠢得成了她的棋子。
夏无为低着头,胸口的伤并不致命,她是知道的,无情剑气冰寒,伤口处的血已成了冰碴。
突然,裴九向前了一步,夏无为也猛地窜了出去,她运起体内仅剩的灵力来到无情剑旁,握起了剑,剑尖堪堪擦过裴九脖颈,千钧一发之际,被一股魔气打偏了出去。
“你竟还能出剑。”裴九抬手摸了摸脖颈,看着指尖鲜红的血轻笑,“果真是天资卓越,倒让我有些不忍了。”
从封魔阵中逃出来的魔将此刻杀心大盛,它看着面前资质如此好的修士已经要忍不住将她吞噬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