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色(三十一) 继任典礼
一只穿着绑带长靴的脚踏下马车, 艾尔雅口中蹩脚地哼唱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笑微微地看向了眼前宏伟的执政宫殿。继任典礼结束后,他就可以搬入执政宫殿, 彻底地离开妥瑞朵家族了。
他本人对妥瑞朵家族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艾尔雅的口碑在那里有点积重难返的意思, 远不如出来自立门户来的自在。
脚下是花纹繁复, 但看上去就是一片灰白色的厚实地毯, 长长地一直通到执政宫殿的主厅。据说这种灰白色是地毯中加入了一种特制的珍珠粉的缘故, 能让地毯在夜间发出浅淡的荧光。对吸血鬼来讲, 在晚上好看远比在白天重要的多。
又走了几步,艾尔雅抬头看到了莉微。大部分前来执政宫殿的吸血鬼在到达之后都会立刻钻入黑黢黢、布置的如同身处深夜般的宫殿,只有莉微一个人, 小小一只地蹲坐在台阶前的地面, 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以莉微的身体素质,她肯定在艾尔雅刚下马车,甚至还在马车上时就察觉到艾尔雅了, 不过她一直等到艾尔雅走到她身前才慢慢仰起脸来:“艾尔雅哥哥。”
还是奶声奶气的声音, 但语气里夹杂着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困惑。
艾尔雅垂眼扫视着地上的痕迹, 轻轻一笑:“听说那只小乌鸦死了。”
这句话让莉微忽然觉得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一点,她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一边拿手在背后的裙子上拍打去灰尘, 一边很慢地点点头。
艾尔雅看着莉微的动作, 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他知道莉微并不蠢,甚至心思非常敏锐:她很清楚那只乌鸦是怎么死的。
从艾尔雅明明已经拿到了独角兽的血液却没对她有任何表示就能明白些许端倪了,那只小乌鸦的死更是明晃晃的暗示:要想继续得到艾尔雅的关怀, 自己光对艾尔雅有好感是不够的,她需要主动去获取艾尔雅的好感。否则就如同那只呱唧乱叫的小乌鸦一样,可以很温柔地送予她,也可以转瞬之间无情地夺走。
莉微大大的眼睛看着艾尔雅,在一个几岁孩子的脸上出现如此复杂的思虑神情是很违和的,但莉微的确在权衡着什么。如今艾尔雅对她不仅仅是好感不好感的问题,艾尔雅手中有独角兽的血液,也握着她活下去的机会。
事实上,在被告知她的病或许能被独角兽的血液治愈时,她就派出了人去寻找独角兽,但一队人无功而返,一队人至今杳无音讯。莉微并不是不清楚独角兽的珍稀难觅,能在一次就顺利取到独角兽血液的艾尔雅是个奇迹——就如同故事里蒲公英遇到的那位天使。
因此她在面对艾尔雅“你想帮助那位天使吗?”的问句前,咽下了那句“你不是天使”,而是很清明地歪过头,作出一副懵懂可爱的样子:“莉微还是第一次见樊卓公爵呢,艾尔雅哥哥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离开莉微后,系统对艾尔雅的做法似乎很不认同:“莉微很喜欢你,明明你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讨人厌的事情就可以得到莉微的帮助。”
他觉得这件事是艾尔雅的失误,完全是多此一举,还让莉微从此对艾尔雅的信任大打折扣。
艾尔雅听了系统的话,不以为然地笑着摇头,问了系统一句:“你把莉微看作是什么?”
艾尔雅借助莉微除掉了找事的巴伦、利用莉微造势赢得了第三都市的竞选,没等系统总结出这样的莉微究竟是什么,就听到艾尔雅继续说道:“你把莉微看作是积累好感度就可以攻略的工具人吗?只要顺着她、关爱她,当关键时候就可以拿来用的工具?”
系统卡壳,从某种意义上似乎是这样的,莉微是这个世界里艾尔雅能轻易得到的最好的助力,顺着这个思路若是把莉微看作可以利用好感度拿捏的工具人也无可厚非。
“但是我不是这么认为的,”艾尔雅平静开口,“莉微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不歧视我的人,为了这个我愿意给她上一课。还记得我给莉微讲的那个故事吗,童话里她没听到暗黑的结局,所以现实里她应该体会一下人心丑恶。”
艾尔雅走的大步流星,春风得意:“天使又有什么好东西呢。”
系统被艾尔雅的话深深震感了,明明自己是想谴责艾尔雅的无情的,结果发现自己才是对莉微不好的那一方,他有罪啊!被艾尔雅教育了一顿的系统捂脸哀切,半晌他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利用莉微的事不都是你艾尔雅做的吗,现在怎么好意思反过头责怪自己的。
艾尔雅不理会系统对他的质问,停住脚步,他闲极无聊地对一位刚刚夸赞自己这一身非常英俊的吸血鬼发出疑问:“能说说具体是哪里好看吗?”
那只吸血鬼本来只是对即将上任的第三都市统领进行礼貌性的恭维,万万没想到会糟此一问:“呃,礼服,礼服的颜色很衬艾尔雅伯爵的眼睛。”
艾尔雅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以一种意味深长的口吻,他点点头:“为我挑选这件礼服的那位也是这样说的。”
这件衣服是早上和路基一起挑选出来的,那时的路基烧还没退,两只眼睛烧的红彤彤的泛着水光,趴在床上,他的脑袋随着艾尔雅的动作而左右摇摆着:“这一件很好看。”,“这件的颜色更明亮一点。”……
试到最后艾尔雅有些无奈地笑了:“亲爱的小奴隶,我可不能把这些全部套在身上去参加典礼。”
床上的路基伸出胳膊从后方抱住艾尔雅的腰,脸热乎乎地贴在艾尔雅的身侧,从特制的镜子中他和垂眸的艾尔雅对视着,他发现自己漆黑不透光的眼睛竟然也能散发出爱意。
“可惜主角发烧了,枉费了你挑选了十几件衣服。”系统道。
艾尔雅这时缓缓皱起了眉头,他回想着至今没有琢磨透的樊卓对于路基的兴趣,沉思着开口:“不来也好,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这一切就应该已经结束了。”
继任典礼进行的成功而顺利。
厚重的布帘遮住了吸血鬼厌恶的阳光,殿内穹顶上绘制了吸血鬼信仰的魔神撒旦,以星夜为背景,巨大的撒旦张着血红色的大嘴,在很昏暗的环境里,看上去仿佛讲这所大厅吞入了腹中。
在撒旦的正下方,艾尔雅面色平静,姿态悠闲地坐在王座上,发出不自然光亮的地毯两侧插满了黑色的蜡烛,发出蓝幽幽的光,映照着艾尔雅礼物上镶嵌的宝石更加剔透夺目。
吸血鬼中久负盛名的乐团为这场典礼进行着伴奏,在有些尖锐的乐声中,艾尔雅举起装着鲜血的水晶杯,向每一位前来的宾客致敬。
典礼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但之后进行了持续一整天的寒暄社交,等一切结束后,艾尔雅坐在王座上,似乎是有些累了,他的头深深低垂着,眼睛半睁着在发呆,细长的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下敲击着。
身体表现地很疲倦,但在脑海中,他正与系统进行着争辩。
系统刚刚第一次完整听完了艾尔雅的计划,惊叫起来:“我从来没听过一个可能在这么多环节出现纰漏的计划!”
艾尔雅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也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所以要想成功,只有赌了。”
系统以为艾尔雅安抚他是要解释一下自己计划的合理性,没想到他还是要赌,不禁发出更大声的惊叫:“赌输了你会没命的!”
“可是如果我赌赢了,没命的就是樊卓了。”艾尔雅顿了顿,“赌的趣味性就在于此。”
他抬头朝大厅入口的方向看去,他听到了一阵平稳的脚步声,来自于樊卓。就在不久前,他以路基为引子邀请了樊卓前来。
艾尔雅站起来,脸部挂上礼貌谦逊的微笑:“樊卓公爵。”
路基睡到傍晚才醒过来,身上起了一层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是用手背蹭上额头,路基的烧已经退了。四肢还有些酸软地使不上力气,但是眼睛大睁着,路基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清明过,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经过一场冲洗,变得崭新发亮。
路基走到艾尔雅为自己准备的衣服前,衣服叠着放在床尾,路基就跪在床边,将脸侧着靠在床单上,眨巴着眼睛看向这几件衣服:原本他可以穿着这些和艾尔雅一起去继任典礼的。
哪怕他发烧了,他还是打算要去的,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艾尔雅,但不知怎么回事,在喝完艾尔雅一勺勺喂过来的粥之后,他竟然在艾尔雅的低声呢喃下睡着了。
路基有些懊恼,这时他听到了门外有些响动,以为又是准备对艾尔雅不利的奴隶,路基眯起眼睛,身体蓄势待发。
但是下一刻,门开了,管家的头从门缝里探进来。
第32章 血色(三十二) 杀意
巨型榕树林一行后, 他是气派了一些,手下也有了几个人,同时他开始接管艾尔雅这里更重要的工作, 现在是准备运送一部分艾尔雅的财物——艾尔雅接管第三都市后就会搬入执政宫殿了,城堡里他的物品自然也要送过去。
管家一开始并没有看到路基, 直到他转身时才被突兀站在身后的路基吓得哆嗦了一下:“哎呦, 路基大人, 您怎么在这儿?我以为您和艾尔雅伯爵一起参加继任典礼了呢。”
说完, 管家准备继续向前走, 但身体左右晃了一下,他发现路基牢牢地挡住了路:“哎,您这, 让让路啊。”
路基很低沉地说了句什么, 管家没听清,只看到他的嘴唇动了下,于是直愣愣地问:“什么?”
路基抬起头, 漆黑的眼睛盯住管家, 一字一顿, 带着点威胁的语气:“带我去。”
管家被路基的样子吓到了,于是这次他立刻听懂了,并且理解地十分透彻深刻,无需路基再进行多余的解释, 管家胆战心惊地找来一辆马车, 陪着路基前往了第三都市的执政宫殿。
以目前管家的身份,他应该不再需要帮人驾驶马车了,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骤然又被路基这样驱使, 他心中略有苦涩。
太阳即将落山,天上还能看到橙红色的霞彩,但是走在路上,感受不到多少太阳带来的温度。
马车行驶在一条平直的小路上,路两边的杂草被涂抹上一层暖色,在寒凉的空气中摇晃,左手边有一处人类的村庄,在这个时间点,有生火做饭的炊烟飘起,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鸡鸣狗叫声。
管家抽空回头瞅了眼路基,路基正扒在马车窗边朝那个村子看,今天路基换下了常年套在身上的袍子,换上了一件很利索合身的礼服,顺滑的黑发在脑后束成一束,在肩膀处轻轻扫动着。
这样的路基和平常非常不同,管家看着路基没有表情的侧脸,心中想起那个传言:路基是失踪已久的吸血鬼二代,是真正被撒旦庇护的吸血鬼,实力比之现在的亲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樊卓大人也向路基递来了橄榄枝。
如果路基愿意的话,他可以立刻拥有与现在的形象相符的身份,成为一位至少看上去高雅沉稳的吸血鬼贵族,但是无论是路基还是艾尔雅,都对这条甚嚣尘上的传言没有任何表示:路基还是乐此不疲地去当一条狗,而艾尔雅也不觉得他拿一位大人物当奴隶养有任何不妥。
管家回过头来,前方空落落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座古朴的宫殿,残阳如血,给这座宫殿添上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浓艳色彩。
执政宫殿内,艾尔雅邀请樊卓一起参观下布纳达宫,艾尔雅一直给樊卓送去的重礼起了作用:樊卓是个非常体面的人,因此对艾尔雅的请求他并没有表示拒绝。
走在路上,艾尔雅提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你要路基到底有什么用呢?”
关于路基的身世,他在传闻中也大致了解清楚了,是的,路基很强、路基很不平凡,但是樊卓要路基有什么用呢?为了找个竞争对手?吸血鬼的世界里可没有所谓的惺惺相惜,他也不相信樊卓会有纯粹的好心。
樊卓很温和地以一声叹息开口:“血族,马上就会很不平静了。”
艾尔雅轻轻地“嗯?”了声,看到樊卓似乎对走廊两侧的壁画感兴趣似的逃避了艾尔雅的目光:“或许你知道血族的焚炉末曰吗?”,他等了片刻没有等到艾尔雅的回答,便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也正常,大部分年轻的吸血鬼对此都还一无所知,但在大多数吸血鬼毫不知情时,血族内部一直在隐秘地进行着……亲王所说的圣战。”
“妥瑞朵家族和我所主持的家族一样属于秘隐同盟,除此之外还有中立党和魔宴同盟,这并不是随便分的。”
“……”
看得出樊卓极其的富有涵养,即使艾尔雅从头到尾表现的像个吸血鬼中的傻子,他依然很耐心地为艾尔雅解释着:“魔党是血族中分化出来的一支,同样以鲜血为食,但是血统十分污浊,并且已经丧失了人类的形体。被魔党的吸血鬼咬过的人类会变成没有任何意识的行尸走肉,”,樊卓带着白手套的手划过墙上的浮雕,“撒旦不再庇护血族的这一分支了。”
他在诉说自己的烦恼,但是磁性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步态悠闲地和艾尔雅并肩走在只有烛光照明的黑暗走廊里,他依然风度翩翩:“事实上,大部分或者说绝大部分吸血鬼也不再认可魔党了,不过出于对戒律的维护,我们依然保护,并且约束着魔党。但是最近,魔党,尤其是其中的勒森布拉家族很不安分了。”
艾尔雅一直想打断樊卓问他讲这些给他听有什么用意,因为他问的只是路基的事情,樊卓没必要向他解释这么多,但是他心里似乎也隐约明白的樊卓的意思,又总觉得没有什么去问的必要,犹豫之中,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樊卓停下了脚步。
看到樊卓的表情,艾尔雅知道自己彻底不用问了。
甚至看着樊卓脸上的柔情似水,他简直要笑出来了,樊卓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硬生生毁掉了艾尔雅和路基本来顺遂的生活!
他会不会还会觉得自己的举动痴情得令人感动呢。
在樊卓所说的血族所处的波谲云诡的局势中,作为密党的领导者,所承受的负担恐怕远比得到的荣誉多得多。但是若是不想承担这些责任,那就在最开始抽身出来啊,强撑着然后长吁短叹?以为自己在演什么苦情角色吗?
退一万步来说,樊卓真的有考量过路基这位他准备拿来接班的人物吗?路基的心性神智根本不适合做一位领导者,故事线里,路基只做到了伯爵的位置,也足以让他的暴虐嗜杀、猜忌荒乱臭名远扬,如果真的按樊卓的打算让路基成为密党领袖,不知道会怎样的民不聊生。
无论正说反说,樊卓的行为都是自我感动的毫不负责任的行为——哦,也许还能感动这位菲妮克丝小姐。
这段走廊通向一处面积不太大的后花园,后花园的顶部常年用篷布遮起,正中拜访了一套圆形的桌凳,用作偶尔的消遣。
此时花园尽头,白色的大理石砖上,菲妮克丝手里抱着一只皮球,很开心地朝樊卓叫:“樊卓大人!”
樊卓朝她点点头,随后垂眸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身旁,拉住自己衣服下摆的女孩儿:“非常荣幸见到你,莉微小姐。”
艾尔雅看到莉微很短暂地朝自己投来一瞥,然后继续木着脸一言不发地扯樊卓的衣服。
她的举动是很奇怪的,菲妮克丝生来最厌恶妥瑞朵家族的疯疯癫癫,此时看莉微举止异样,很担心“唯一正常”的莉微也要犯病,一边很困惑地喊着“莉微?”一边朝艾尔雅几人站的走廊走过来。
樊卓也觉得有些奇怪,蹙眉与菲妮克丝迅速对视一眼,他很好脾气地蹲下身去,视线与小小的莉微齐平:“有什么事情吗,莉微小姐。”
莉微的大眼睛眨了几下,然后她抬起细细的胳膊,慢慢指向了樊卓的左侧上臂处——那里戴着能阻挡阳光对吸血鬼伤害的臂章,莉微抽抽鼻子:“为什么我没有那个?”
艾尔雅站在一边,以更高的视角看着莉微作戏,她似乎找到了一点状态,这句话问的天真无邪。
樊卓解释了这枚臂章的作用,随即笑起来:“莉微小姐很厉害,不需要这种东西,所以才没有。”,樊卓还拿捏不准对待莉微的度,因此并没有增加摸头的动作让自己显得更亲切一些。
同时艾尔雅发现,樊卓似乎对臂章的事情非常谨慎,在莉微上手去摸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闪了一下。
这就是他的计划中可能出纰漏的地方之一,艾尔雅承认系统至少这一句评价很正确:要想让他的计划顺利施行并不容易。
不过事在人为。
艾尔雅看似无所谓地将自己的臂章摘了下来,也半蹲下来,将臂章塞到莉微的手上:“莉微要是想玩的话玩我这个好了。”
这一次,莉微有足够的理由长时间直视着艾尔雅,莉微的眼睛里扑棱棱闪过各种情绪,她不接艾尔雅的臂章,嘴巴嘟起来:“你的和樊卓公爵的一样吗?”
“不”,艾尔雅摇摇头,“臂章是由每个家族单独定做的,上面印家族家徽。”
他的神情苦闷,内心却很畅快,这一点正合他的心意,臂章不一样才不容易让樊卓察觉到他的偷天换日。
大部分人吸取自己失败的教训、总结成功的经验,但艾尔雅不同,他剽窃自己被杀的方法,然后将之用到敌人的身上。此时他递出去的正是巴伦暗害他所使用的那枚假臂章。
莉微果然很嫌弃地皱起眉头:“我不要这个,我要他的。”,她的手指再一次指向樊卓的臂章。
樊卓脸上还是温柔地笑着,但是眉间绷得很紧,紧到再多用一丝力气就会挤出褶皱,他想站起来让莉微不再有机会直接上手去抢他的臂章,但是鼻间忽然嗅到一抹甜丝丝的香气,菲妮克丝站到了他的身边。
现在莉微又成了那个会撒娇的小女孩,在她眼中再一次的有趣可爱了,她很有意对这样的莉微施以无尽的关怀与爱,而这无形中给樊卓增加了压力。
犹豫片刻,本来去挡莉微的那只手换了个方向,樊卓摘下臂章递给莉微:“那就给莉微小姐解解闷了。”
莉微接过臂章,立刻蹦跳着跑到了院子正中的小桌上,两腿一蹬整个人坐上桌子,拿着那枚臂章一会儿举到空中一会儿往自己的胳膊上胡乱地贴,又招手叫菲妮克丝过来看她戴的对不对,看起来很活泼讨喜。
走廊里重又剩下艾尔雅和樊卓两个人,艾尔雅偏头看樊卓一眼:“实在不好意思,莉微有时候会比较恼人。”
樊卓轻轻摇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事。”
“不介意的话先戴我的臂章吧,我叫侍卫重新帮我拿一枚过来。”
樊卓看着递向自己的臂章,似乎挑了挑眉,不过没有做多余的推脱:“多谢。”,他的臂章是被妥瑞朵家族的莉微拿走的,而这座宫殿又为艾尔雅所有,于情于理他接下这枚臂章都没什么不妥。
至此,虽然稍有纰漏,但一切大体都在按照艾尔雅的计划进行——除了艾尔雅发现,尽管樊卓戴上了他没有看出丝毫破绽的臂章,他依然不肯向这处花园踏出一步。
第33章 血色(终章) 从死之国回来拥抱他……
这处花园在白天看起来确实是带有一点危险性的, 因为不同于全封闭的城堡内部,这处花园只用了一块篷布遮挡阳光,因此天然的比其他地方明亮一些, 樊卓有所顾虑实属正常。
毕竟这可是他为樊卓选择的葬身之所。
两个人笑微微地站在走廊上,各怀心思, 樊卓风度翩翩, 看样子只是在等他的女友菲妮克丝玩够了回来, 所以也没有走入花园的必要。
艾尔雅悄悄观察着天色, 脸上笑着, 心内却稍微有些焦虑: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一旦太阳落山,无论前面进行的多么顺利都宣告他除掉樊卓的计划彻底流产。
需要给樊卓增加一点刺激, 艾尔雅想着, 在莉微朝自己不经意瞥来时给莉微递了一个眼色。
他确信莉微看懂了他的意思,因为在身体一瞬间的僵硬过后,她仰脸看向了菲妮克丝。
但是看过之后她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无声地拒绝了艾尔雅的命令。
此时一直潜水的系统终于忍不住对艾尔雅进行了一番嘲笑:“叫你非要给莉微上课。现在好了吧, 一个是无条件对她好的菲妮克丝, 一个是杀了她的乌鸦还要利用她的艾尔雅,莉微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选你的。”
艾尔雅不在意这个没用的系统的冷嘲热讽,手指在身侧捻了捻, 艾尔雅做出了行动。对着樊卓装久了, 他脸上的笑容仿佛是刻在了脸上,标准而死板,保持着这个表情,艾尔雅抬腿, 踏进了这座稍嫌明亮的花园。
他能感觉到樊卓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背后,不过他并没有丝毫紧张,捡起滚到角落里的皮球,艾尔雅借着皮球很自然地走到莉微和菲妮克丝身边。
一只手托着皮球,艾尔雅低声笑着对莉微说着什么,但是视线却慢慢转到了菲妮克丝的左臂处。同时他的余光看到站在走廊处的樊卓有些不安地磕了下鞋跟,发出并不清脆的一声响。
樊卓的确很在意菲妮克丝,这很好,艾尔雅心想。他的语速放慢了,心念电转中进行着权衡思量:如果由他来进行这一步计划,他肯定会受伤的,甚至会死。
这很危险,系统在观察到樊卓的状态后也连声地对艾尔雅发出了警告,但在一声高过一声警告中,艾尔雅毫不犹豫地出手伸向了菲妮克丝左臂上的臂章。
菲妮克丝注意力全在莉微身上,在艾尔雅动作的时候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去闪躲,但是十几米外的樊卓则恰恰相反,他一直紧紧盯着艾尔雅的一举一动,在艾尔雅甚至刚抬起胳膊时他已经闪电般地闪至艾尔雅身边。
与此同时,“噗”的一声巨响,这块遮罩住整座花园隔离开阳光的篷布被撤开了。
眼前忽然一阵炫目般的惨白,这不仅仅是大量的阳光透入——艾尔雅被樊卓攻击了。
整座花园现在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不知是因为日落时分阳光终究还是微弱了些还是因为樊卓三代吸血鬼的强大体质,他的皮肤在阳光的炙烤下如飞灰般脱落,露出下面鲜红色的烂肉,而表皮下仍然承受着阳光炙烤的部位滚烫的混着血液仿佛成为半凝固的液体。
这样的樊卓与风度翩翩不再搭边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形容可怖的血人,但是他还有行动的能力。
艾尔雅的左胳膊在刚刚电光石火般的一击中差一点被扯下来,甚至没有感受疼痛的时间,艾尔雅闷头朝远离樊卓的方向跑开。
“如果刚刚樊卓没有搜查一下你身上臂章的意思,你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系统尖叫着。
不过哪怕现在他离成为尸体也只有半步之遥,樊卓眨眼间就抓住了艾尔雅,已经完全变化成利爪的手抓向了艾尔雅的胸膛。如果说对上巴伦,艾尔雅还或多或少有一丁点反击之力,对上樊卓,他则完全没有生机可言。
冷汗淋漓中,艾尔雅垂眸,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尖尖的指甲刺入皮肤,有“咔嚓”的声音闷闷响起,是指甲毫无阻碍地折断了他的肋骨然后继续向里……
在那只利爪捏爆艾尔雅心脏的前一秒,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开了樊卓:是莉微。
看起来她虽然还没梳理好对艾尔雅的感情,但是终究还是舍不得让艾尔雅死。小脸上糊满了血红色的泪水,她挡在艾尔雅面前。
抢夺艾尔雅身上藏起来的臂章、让艾尔雅给自己陪葬,樊卓的两次攻击都落空了,他终于没有力气再继续了,或许也不想再继续了:随着持久的“刺啦”声音,樊卓的身体慢慢地扭曲着灼烧成为灰烬,在最后一刻,他似乎想回头看一眼菲妮克丝,但终于没能做到,“啪嗒”一声,那枚防火的假臂章掉落在地上,樊卓彻底消失了。
一切都沉寂下来了。
也或许只是艾尔雅听不见了而已。
在失去支撑倒地的同时,塞缪尔接受了系统的“抽离”。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是程序正规的灵魂出窍,塞缪尔并没有感受到加赫白那次的痛苦,只是意识慢慢模糊而后又陡然清晰起来。
这一次,他站在第三者的视角看着花园里的杂乱无章。
不得不说,这里发生的所有确实值得一场天下大乱。
发狂的莉微需要十几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控制以及安抚,而自变故发生就被吓傻了的菲妮克丝在五六名女佣的柔声细语下被一点点带离花园,这并不容易,因为稍微恢复了点神智的菲妮克丝连声尖叫着并不肯离开樊卓烧成的一撮灰烬,而等女佣们费尽口舌让菲妮克丝接受了樊卓的死亡后,菲妮克丝又疯狂地指向地上的艾尔雅,嘴里发出含糊的怪叫。
因为实在担心菲妮克丝的吵闹会刺激到还处于发狂状态的莉微,最后女佣们使用了一些物理上的安抚手段才顺利将菲妮克丝带回妥瑞朵家族的城堡。
地上身受重伤的艾尔雅是唯一一个安静老实的了,但不幸的是,路基在这个时候赶到了执政宫殿。
路基在踏入执政宫殿时嘴角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回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村庄,他想或许他和艾尔雅也可以过上那样恬淡的生活,养一只会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的小黄狗——当然如果艾尔雅不喜欢狗的话可以换成一只咪咪乱叫的小猫;傍晚时分生火烙几张南瓜馅饼——同理,可以为艾尔雅换成属于吸血鬼的特色美食……
但是一步上前推开门,他敏锐地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来自于艾尔雅的鲜血味道。
头脑中仿佛发生了一场小型的爆炸,自那一刻起,路基的笑容和理智都消失了。
小心翼翼地抱起艾尔雅,路基脸色阴沉可怖地乱走乱撞:要带艾尔雅找医生,可是医生在哪里呢?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又散开了,路基浑身颤抖,又成了毫无风度的一只野狗。
最后终于眼看着艾尔雅接受治疗的路基站在门外,脱力地顺着墙壁滑下,一阵风刮过,夹杂着一张沾了血迹的羊皮纸吹到路基脚边……
在混乱之余,一切倒都在塞缪尔的计划之中。
菲妮克丝不出意料地对艾尔雅进行了指控,“说实话,我怀疑菲妮克丝其实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塞缪尔对系统发出调侃。
系统本能地想对塞缪尔进行反驳,但菲妮克丝的言行实在很不给力。万幸她还有点脑子,没有直白地说出那一句“凭女性的直觉!”
不过尽管如此,妥瑞朵亲王的态度很含糊:因为樊卓的死无疑极大地引起了樊卓家族的不忿,他需要给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来平息争议。从这点出发,他对菲妮克丝“半信半疑”。
于是,为了让亲王不再纠结,当晚,莉微发病了。
这一次的发病格外的来势汹汹,弗洛雷直白地表示:“如果不能立刻对莉微发起救治手段的话,莉微小姐很可能熬不过这一次了。”
亲王大惊:“要怎么救莉微?”
“独角兽的血液。”
莉微生命危在旦夕的情况下哪里还有时间派人去收集独角兽的血液。于是,手握着几支珍稀独角兽血液的艾尔雅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拯救莉微的英雄。
……
这真是兵荒马乱的几天,不过艾尔雅对此一无所知。
艾尔雅是在第三天的晚上醒过来的,醒过来时他觉得头痛欲裂,嗓子发干。
他在混沌中想自己或许需要补充一杯鲜血,但是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起来……这里又是哪儿呢?
艾尔雅撑起无力发酸的胳膊起身,在向外看时猛地一哆嗦:门口赫然蹲着一个人。
有月光透进来,因此屋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能看到那个人裹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袍,长发披散着,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于是只露出一个苍白而尖细的下巴。
下巴很白,上面的唇却红的滴血,嘴唇的主人无意识地一次又一次狠狠咬着嘴唇,结痂之后再次咬开、结痂之后再次被咬开,到现在,那本来娇嫩的嘴唇已经被豁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不断地流出来。
路基!
在意识到这个人是谁时艾尔雅生起了习惯性的恐惧,他想拼命蜷缩起自己躲避可怕的路基,但是甫一动作,他忽然想起来了一切……一切。
蹲着的路基被艾尔雅轻微的动作惊动,他缓慢、机械般地抬起头,他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有那么几秒甚至能听到他脊椎处骨骼的“咯咯”作响。
掩盖在长发下的眼睛露出来,路基紧紧盯着艾尔雅:“……主人。”
晦暗的光线下,隔着几米的距离,很难说清那是两双怎样的眼睛在对视。
路基膝行着爬到床边,喘息着开口:“主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艾尔雅听了路基的话,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有左手很轻微地动了一下,不过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也立刻被路基捕捉到,路基温柔地抓过艾尔雅的手,侧过脸像小狗一样亲昵地蹭在手心上:“主人你还疼吗?”
艾尔雅觉得路基的嘴唇伤成这样,说起话来倒应该是很疼的,但是对方却仿佛根本没有了痛觉。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手指手心,路基呢喃着“主人”,一句接一句。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本来乖顺趴在艾尔雅左手处的路基忽然大幅度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脸,但是不敢接受现实似的只看着艾尔雅的肩膀:“……主人为什么不说话呢?”
他依旧半垂着眼不与艾尔雅对视,但撑起身体,他避开艾尔雅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跨坐在了艾尔雅身上,鼻间顺着艾尔雅的小腹向上,带着热气的指尖如蛇信一般舔舐过艾尔雅的颈侧,他摸过了所有能表现生命体征的部分,得到的结果当然是令人失望的,毕竟艾尔雅只是一只吸血鬼。因此他很突兀地带着哭腔“哼”了一声,很委屈地开口:“主人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路基两只手捧住艾尔雅的左手,试探性地将艾尔雅的指尖含入口中。
艾尔雅感觉到了温度,带着湿意的温度,他摸到了路基的血。抬起眼眸,这一次路基与他对视了,水润的眸子里是惶惑的恳求:“主人……”
手指尝试着向口中深入,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艾尔雅摸过路基整齐的牙齿内侧,挡开那条尖细煽情的舌头,接着又加入了一根手指,因为嘴部无法合拢,有透明的涎水顺着嘴角流下划过下巴,而那根在口中作乱的手指似乎插的过深了,路基的眼尾开始泛红,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但是尽管如此,他并没有一丁点的躲避,路基享受艾尔雅对他施加的一切行径。
艾尔雅的动作停下了,拔出手指,他以大拇指擦去了路基下巴上的液体。
嘴唇得了自由,路基执拗地开口:“主人,我想听你说话。”
定定地看着路基,艾尔雅在脑中拼接着路基:各个时间段的路基,地牢里的路基、侍卫时的路基、做奴隶的路基、成为公爵后的路基。而对着现在的路基,艾尔雅张开嘴,用舌尖舔了舔那颗变长的尖牙。
这是吸血鬼渴望进食的表示,路基大概是不知道的,但是楞了几秒后,他福至心灵地俯身,将自己柔软的颈侧毫无保留地献给艾尔雅:“主人你可以喝我的血。”
这并不是艾尔雅的本意,何况路基的血大概是不好喝的,因为他也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但是干涩的眼睛一眨,艾尔雅的尖牙扎破了路基的脖颈。
这是报复,报复路基曾经对他所做的恶劣行为。
不过路基似乎很高兴能够让自己的血液进入艾尔雅的身体,没骨头似的靠在艾尔雅肩头,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快地在艾尔雅下巴上印下一吻:“主人,我有礼物给你。”,说着路基跳下了床,从一个箱子里翻找了片刻,然后又很敏捷地回到了床边。
从路基的手上,艾尔雅看清了那是什么——那副项圈:黑色真皮,镶嵌了红宝石的项圈。
他记得这副项圈,毕竟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记得,所以他觉得这件事很巧,太巧了:路基能从众多货品中挑中这一副项圈很巧,他自己恰好喜欢这副项圈也很巧。
路基将项圈的控制权交给艾尔雅,柔顺地趴在床上撑起身子,脖子伸过来摆成最方便艾尔雅动作的姿势。
手指在质地精良的项圈上滑过,艾尔雅的眼眸深不见底,拿指尖挑开路基袍子的领口,艾尔雅将项圈戴到路基脖子上,随后“咔哒”一声扣好扣子。
他感受到路基的喉咙隔着项圈震动着:“主人,我永远属于你。”
艾尔雅沉沉地看着他:“……我知道。”
路基突然抬起了头,项圈被攥在艾尔雅手中,他的瞳孔中闪烁着滚烫的火光:“主人,我爱你。”
这副据说能让持有人感受到佩戴者心跳、情绪的项圈果然值得一管独角兽的血液,在耳中听到路基表白的瞬间,艾尔雅的手中感到心跳如擂鼓。
他张口,想说“我知道”,但是一滴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路基一愣:“主人……”
为了堵住路基的下半句话,艾尔雅手中突然发力,拉着路基的项圈将路基的脸摁在了自己胸前。
深蓝夜空中,一朵红色的云摇晃飘荡着遮住月亮,将皎月染成血色,城堡孤零零伫立在小路尽头,半拉的窗帘后,艾尔雅紧紧抱着路基。
有闷闷的声音从胸前传来:“我爱你。”
艾尔雅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走调了,他回答道:“我也爱你。”
他爱他,所以他从死之国回来拥抱他。
第34章 第七天 重回圣浮里亚
塞缪尔本以为会立刻被传送至下一个世界, 没想到被系统告知距离第二个世界开启还有二十四个小时,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塞缪尔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他现在使用的是原来的身体, 动作时身上缀着的银链轻晃,能听到碰撞间清脆的声响:“一定要等待二十四小时才能开始下一个世界吗?我不需要休息。”
系统哼哼唧唧:“当然, 休息是必须的!”
“……”, 憋了半晌, 系统终于还是没憋住, “实话告诉你, 因为你将加赫白拉进了小世界,现在系统需要对第一个世界进行修复统计,顺便微调第二个世界来适配你造成的变故。”
“统计, ”喃喃出这两个字, 塞缪尔问,“主神对我第一个世界的评价如何?不是评分,是主神的评价。”
系统懵懵地“啊”了一声:“大概很好吧, 主神从来不理我的, 我也不清楚。”
塞缪尔沉默了片刻, 因为系统的这句话,他在塞缪尔的心中成了能力没有、人际也一塌糊涂的废物,废物的更上了一个台阶,让塞缪尔都对他产生了短暂的同情。
于是塞缪尔咽下了挖苦的话, 稍微正经起来:“我倒是觉得主神大概不会怎么高兴。主神最喜欢娱乐世人, 他喜欢冷眼旁观,以观赏世人永恒的痛苦和暂时的幸福为乐。对这个世界,他最想看到的恐怕就是我作为艾尔雅为了那点心动值百般讨好路基,而回到原身的艾尔雅为了保持之后的正常生活不得不抛弃爱恨吧。”
系统依然半知半解的:“我不知……”话说到一半, 他却恍若过电一般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虽然主神从来没有明确地说过什么,但他们这个系统其实一直都是推崇“救赎、委曲求全”的,明明是被伤害过一次的角色,却不得不讨好逗乐、卑躬屈膝地求渣攻对自己心动。
进行任务的“渣攻”宿主被迫承认自己之前的一切随性嗔痴都是错误的,他需要爱人,爱一切应爱之人,并且是纯粹的爱;而任务结束后回归身体的原主是得到了“赏赐”:只要抛弃一切的憎恶厌恨,他就可以过上充满爱充满道义的生活。
而真正犯下原罪的渣攻呢?却在这一场充满血泪的救赎中隐身了。
超负荷思索着的系统被塞缪尔打断了:“你刚才提到加赫白,下一个世界加赫白也会参与吗?”
“哼,”系统自我感觉十分冷艳地哼了一声,“机密,不便告知。”
“哦。”
“……”,系统又憋不住了,悄声问塞缪尔,“你真的想知道吗?”,没等塞缪尔回答“其实也没那么想”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听前辈说了,加赫白殿下下个世界也会进入的,不过,”他顿了顿,故作神秘但其实完全不神秘地说道,“据说加赫白殿下在下一个世界中也会接取一个任务。大概意思就是,加赫白殿下虽然和你同在一个小世界,但各自进行各自的任务,不会有什么牵扯。”
塞缪尔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是么。”
至此系统将他所有迫不及待要说出来的“秘密”都吐露了出来,身心舒畅,准备送塞缪尔去休息:“你可以在这些场景中选择一个进入,进入后会自动拥有一个与之匹配的身份,在场景世界中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二十四小时之后我会送你进入下一个世界。”
一张张呈现着世界现时场景的卡片由小到大展开在塞缪尔面前,似乎是看出了塞缪尔对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休息上兴致不大,距离塞缪尔最近的几张卡片上,带着止咬器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黑发男人独自走在冰冷的灰色都市中;深蓝色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条硕大的紫色鱼尾倏忽腾跃而起……明显是揣度着塞缪尔的兴趣而加的。
“ABO赛博世界、与妖异人鱼的奇幻之旅?”系统报菜名似的介绍着这几个世界,“怎么样,虽然二十四个小时时间是稍微短了点儿,不过有系统我为你量身定做出最合适的身份,保证你也能拥有一场高潮不断的旅途哦。”
塞缪尔目前所处在的这个空间地板墙壁俱是纯白,向外看,能看到哥特式的城堡星罗棋布,米白色的屋顶上花纹精细,光从混沌云层中泄出,从罗马柱上倾倒的瀑布溅射出晶莹的水花。从位置上看,似乎是某座高塔之上的一个密闭空间。
而在这里,系统是有形体存在的。此时介绍得起兴,系统化作的蓝白色光球便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在空中上下弹跳着。
系统很高兴,塞缪尔却为他感到悲哀,因为觉得系统稀里糊涂地吸收了什么黄色小说和旅游广告的内容,说起话来蠢的更丰富多彩了。
挥手将卡片合拢,看着卡片碎片般地消弭在光中,塞缪尔静静地开口:“我现在对这些没兴趣,不过说到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的话……我想回去。”
“回去,回哪里?”
塞缪尔垂下眼睛笑了:“圣浮里亚。可以吗?”
刚刚兴奋地蹦蹦跳跳的系统不知为何磕巴起来:“可以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怎么讲呢,我推荐你不要回去那里。”
塞缪尔本来也只是突发奇想,但是看到系统大惊失色地阻拦他,他忽然就真的想回去看看了。
在百般利诱均无效之后,系统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改变塞缪尔的任何决定,惴惴不安地蔫了下来,那个蓝白色的小球也黯淡了许多:“在圣浮里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不会以原来的身体行动,并且……总之不要惹事。”
塞缪尔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感觉系统有点怪怪的。
在他回到圣都的前一刻,怪怪的系统还在大声地对他进行叮嘱:“最后的最后,要是想回来了只要叫我就好,我会把你接回来的!”
身体仿佛是被推着踉跄了一下,塞缪尔就站到了圣浮里亚一条偏僻的街道上。于是他立刻就知道了系统这样那样的原因。
他并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人,他使用的还是自己原来的身体——不过不是全盛时期的六翼天使塞缪尔殿下,而是一只虚弱的二翼天使,并且翅膀上的羽毛灰白相杂,一块一块掉着毛:这是天使魔力低微的表现。
有细碎的雨丝飘落下来,空中灰蒙蒙一片,塞缪尔将身上只剩一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有结伴而行的两位女性天使经过时朝塞缪尔投来好奇的一瞥:毕竟在圣都二翼天使是很少见的,何况是一只如此落魄而奇怪的二翼天使。
他还穿着堕天时的那件礼服,一件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礼服,越昂贵越与他现在的形象毫不相符,而衣服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好在已经干涸了,没有让事情更糟糕一些。
眯起眼睛,塞缪尔回以一笑,这让女天使楞了楞,因为虽然塞缪尔形象和原来几乎可以说毫不相干,但是脸倒是没什么变化。
显然两位女天使以为自己见到了塞缪尔,但是很快她们自己否认了自己:毕竟久负盛名的塞缪尔殿下怎么会是这样子的——何况塞缪尔堕天,已经不会再出现在圣都了。
挽紧对方的手臂,两位天使继续匆匆向前赶路,在雨落下之前。
塞缪尔敛去笑容,从加赫白的反应也可以推断,进入系统后外界的时间并不会停止,他在那个世界里呆了多长时间,外面也流逝了多么长的时间:大天使塞缪尔堕天、加赫白殿下失踪……他需要找萨维里确认一下现在的情况。
但是迈出脚步,塞缪尔忽然紧紧地蹙起眉头:他的身体很不对劲。
他清楚这是因为自己的肉|体已经被主神摧毁了,残留神界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的行动。
或者说,他失去了在第七天行动的权能。
解决方法很简单,不过这无疑需要一点帮助,思索片刻,塞缪尔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离这里最近的,是加赫白的住所。
他似乎并未考虑过以当下两个人的关系是否适合求助,他对待加赫白的态度一向非常坦然。
在圣都正中,有一所雪白华丽的署着加赫白名字的宫殿,参拜、祈福,那里日夜来往着络绎不绝的天使们,没有人不知道那座宫殿的所在。
但是,在这处偏僻的街区中最鲜有人烟的一角,有着加赫白一处实际起居的房子。
小而破败,塞缪尔每次看到加赫白坐在这个房间里,总会产生名贵优雅的波斯猫误入杂草屋的感觉,十分违和。
不过看起来这座小屋自塞缪尔最后一次来过之后经过了几番整饰翻修,无论是墙壁还是大门看起来都像样了许多。
现在是下午两三点,正常这个时间加赫白都会在圣殿陪伴主神左右,因为认定这里现在没人,所以塞缪尔抬手,十分随意地敲了敲门,然后准备从窗子里“登堂入室”。
但是根本没使任何力气的手指碰到大门,门竟然开了。
无端的,塞缪尔脸上散漫的表情消失了,他的下巴绷起,似乎是思索了片刻,然后迈进了房间。
房间的天花板很高,面积不大,但是因为家具装饰都很少,因此简洁出了几分空旷感,窗子上的浅黄色窗帘在轻风下拂动着,有桔梗花幽幽的花香弥漫。
整齐、轻盈、优雅,这所房子给人的印象也和加赫白一样。
只有一把红木椅子上随手搭放的一件侵入这所房间的黑色外套破坏了这种感觉。
第35章 日环蚀 狼狈
受到指引似的, 塞缪尔走到椅子旁边,他没有去触摸那件外套,站在那里, 他抬眼,正好能看到那间卧室。
卧室的门仿佛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似的半开着。
等一切沉寂下来, 那间晦暗的房间传来的摩擦喘息声音便明显了起来。
不同于外面的灰蒙一片, 房间里因为布料的反光呈现一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浑浊蓝调。
因为美丽圣洁而被众人交口称赞的神之子仰躺在床上, 他并不是全然的赤|裸, 但衬衣大大地敞开着摊在身体两侧, 和全|裸也没什么两样,他依然美丽,雪白的脖颈因为用力很抻出一道诱人的弧线, 凹陷的锁骨下面是紧致的胸膛, 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颤抖着。
甚至在如此场景下,他也依然是圣洁的,不知视线未及之处发生了什么, 神之子忽然蹙紧了眉, 口中发出了一声包含着痛苦的闷哼, 腹部绷紧着,人鱼线向下延申着被覆盖在他身体上的另一具躯体盖住了,他的胳膊抬起,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要摆脱身上的男人的纠缠, 但很快他的神情迷茫地柔软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房间短暂的安静了下来,神之子躺倒在床上,肩膀上下起伏着,因为疲累而无法行动的四肢瘫软着, 只有食指轻轻动着去描绘着敬爱之人的唇角。
他周身没有与所爱之人身体交融后那种懒洋洋的余韵,看得出来床上的事情让他狼狈而痛苦,但是因为对象是他敬爱之人,他愿意把一切献祭给对方,轻轻仰起的下颌角分明的美丽脸庞上,呈现出凌虐的美感。
那具相较他而言更为雄壮成熟的躯体揽过他靠在胸前,但是并不对他,而是对门外的塞缪尔笑道:“塞缪尔,我调皮的孩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一次见面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拜见我呢?”
塞缪尔不屑去应和主神的话,比起庄严温和却令人作呕的主神,塞缪尔垂眸,一直观察着加赫白的反应。
不同于于早就发觉了塞缪尔存在的主神,他显然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震惊,雪白的肩膀猛地一颤,转过头,加赫白与塞缪尔对视的目光却是毫不躲闪的——正如塞缪尔观察到的,加赫白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
随后,他想起了神明,撑起身子下床,显然是有话和塞缪尔说,但是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就着这个姿势加赫白不再向手腕施加一丝向外的力气,谦逊地弯腰,加赫白清雅干净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请放手,主神大人。”
他淡金色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在他俯身的动作间纷纷洒洒地掉落下来又黏在脸侧脖颈处。
他没有得到回答,反而刚刚下床时顺手披在身上的单衣被恶作剧似的扯掉了,骤然将身体完全暴露在他人眼中,加赫白的身体下意识战栗了瞬间,但他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美丽的头颅垂得更低,还湿润的唇瓣张合:“请放手,主神大人。”
头垂得如此之低,几乎已经是个三度鞠躬的动作了,这一次主神终于放开了他。
一言不发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穿好,加赫白来到塞缪尔面前:“请等一等,我有东西要给你。因为没想到你会回来,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仿佛误认为塞缪尔此时的厌恶神情是对他没能及时准备好的不满,加赫白眨巴一下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只需要一点时间。”
加赫白平日里瓷白的脸带上了一点潮红,头发半湿着搭在肩膀,衣服敞开露出的胸膛散发着丝丝热意,而这缕热意中夹杂着不属于他的皮革香调。
圣洁美丽的神之子?
塞缪尔忽然觉得很荒谬,不是因为人人朝拜的神之子其实主神床上的玩物,而是因为他知道加赫白本来就是个不入流的东西。
冷笑了一声,塞缪尔转身离开了加赫白的房子。
身体又开始痉挛似的发痛了,其实没什么的,塞缪尔想,实在坚持不住了回到那个空间就好了,在这里怎样其实也都无所谓——他本来也不会再回来了。
当加赫白准备能安稳住塞缪尔身体的药剂时,主神就靠在床边,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绢衣,他看着加赫白的背影,低声开口:“其实你很高兴吧。”
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加赫白的动作一顿,立刻转过身来面对主神垂首:“非常抱歉主神大人,我想我并没有产生那种感情。”
主神满意地注视着加赫白线条优美的脸庞,他没有对加赫白的话作出评价,接着自己上一句话开口道:“曾经的顶头上司变成你的手下败将,沦落到不接受你的帮助就会在街上某一处角落微不足道地死去的地步,你是很高兴的。”
这在加赫白耳中无疑是一种有罪的指证,略有些焦急地抬眼又垂下,加赫白勉强维持着语气的平稳:“不,主神大人,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对于塞缪尔殿下的反叛以及如今的遭遇,我一直深感遗憾。”
主神摇摇头,了然地微笑着:“撒谎。”
看着加赫白陡然睁大的眼睛,主神安抚地笑着:“你曾经被塞缪尔虐待了那样长的时间,忍受不了是很正常的事情。事实上,我也觉得塞缪尔的确是有些不懂事了,”主神颇有深意地顿住话语,一直等到加赫白跪在他身前,将头颅脖颈送到自己手中才继续开口,“由你,我亲爱的神之子,帮我劝一劝他好吗?”
他缓慢梳理着加赫白柔软的金发,接过加赫白手中调配的药剂,他在加赫白的注视下向里加了一滴自己的鲜血,递还回去,他像一名担忧孩子们的慈父:“塞缪尔正需要这个不是吗?好了,快点把这个给塞缪尔送去吧,终归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看着他受苦。”
加赫白看着药剂,碧蓝的眼睛轻轻眨了下,他回答:“我明白了。”
主神握着加赫白的后颈将他压到身前,在加赫白的额头上亲吻了下,他的声音低沉起来:“一会儿还回来这里好吗?”
“我明白了。”
雨终于下起来了。
在圣浮里亚经历这样的雨天是很不同寻常的,因为圣浮里亚一年中有三百六十天会是晴空万里,天空仿佛是一块折射出五彩颜色的宝石,有代表着祥瑞的金红色长尾鸟盘旋在空中,发出悦耳的鸣叫。
但是现在,灰蓝色的浓云蔽日,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雨丝密集,乍一看天地之间尽是灰蒙蒙的一片,在半透明的雨幕中视物都成了一件难事。塞缪尔几乎是凭借着记忆找到并敲响了好友家的大门。
萨维里家门前顶部虽然有个宽檐伸出来可以遮雨,但毕竟装饰大于实用,伸出来的长度很短,不是个完美的避雨之处,稍微来一阵风雨滴就会倾泄在塞缪尔身上。
他的翅膀完全湿透了,灰白色的羽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塞缪尔的身体一直在持续地发着抖,不过不清楚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疼痛。
喘息着抹去脸上的雨水,塞缪尔又进行了一次敲门的尝试:和之前一样,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正在这个时候,他余光扫到一个看上去五六岁大的男孩,扑扇着六只还带着茸毛的翅膀顶着雨跑过去,在自己敲门时很觉怪异地看向了自己。
顺着男孩的视线,塞缪尔看到了用油漆写在墙边的字:逆党。
逆党,逆的是谁?答案很快就出现了,在塞缪尔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个字看时,衣着齐整的加赫白不急不俆地向塞缪尔走来,魔力充沛的加赫白自然是无需承受雨水侵袭的,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在加赫白周身,是一道没有形体的屏障。
而在他头顶,有一只体型浑圆,巴掌大小的白色小鸟,“啾啾”乱叫着,乱七八糟地飞出一道又一道直线的轨迹。
他认得这种鸟——罗宝短尾雀,因为圆润可爱的外表几年前在神界颇为流行,几乎到了人手一只的地步,然而大概是因为所有天使都有着同样的小鸟实在是有些无趣了,有投机者做起了拙劣的杂交养殖,制作出尾巴格外长或者变成红色、头上长出冠羽的罗宝短尾雀。他们确实成功了,但是这种纯为盈利考虑的杂交显然没考虑过短尾雀本身的体质。
一场基因病席卷而至,吞噬了百分之九十九新生短尾雀的生命,少量的未被影响的短尾雀也因为主人担心疾病传染而丢弃死掉。
那之后塞缪尔就没有再见过罗宝短尾雀了,哪怕他后来一直尝试寻找一只罗宝鸟。
那是他在潮流正盛时养的一只罗宝短尾雀,塞缪尔十分稀罕那只圆敦敦的小鸟,每逢出行必要带在身边,于是在基因病爆发前的一次出行中终于把它弄丢了。
没想到在加赫白这里,他有一次久违地见到了这种可爱的生物。
第36章 恶徒(一) 大雨
加赫白看着塞缪尔, 随后缓缓向他伸出一只手,他的声音响起在雨幕中,也带了几分湿凉的气息:“你很虚弱, 跟我来好吗?”
塞缪尔没动,不过加赫白确实说的没错:他现在很虚弱, 现在身体的虚弱已经开始让他反应迟钝了, 他盯着那只反常地没有戴手套的手半晌, 才抬头盯住加赫白:“萨维里去哪里了?”
这样问着, 他的脑子里还是那只手, 匀称修长,象牙白色,拇指根部有常年戴戒指留下的印记。
同时他感到打在身上的雨点消失了, 那只罗宝短尾雀自两人见面起, 便很不见外地飞到了塞缪尔上方,它似乎很喜欢塞缪尔,圆滚滚的身子绷起, 给塞缪尔施了一个防护罩魔法, 然后很自豪地乱飞一通。
加赫白接到这个问题, 收回了手:“六翼大天使萨维里反抗主神,已被逐出天国。”
因为发懵,所以塞缪尔不明所以地模糊微笑了一下:“还有谁?”
加赫白碧蓝的眸子里面没有神明情绪,平静地说道:“一切受到罪恶引诱, 违背了主神意志的人。”
“玛顿弥拉呢?他也被流放地狱了吗?”
问着这个问题, 塞缪尔却也不想从加赫白那里获得答案,他绕过加赫白向外迈了一步,看着雨水被隔离在无形的防护罩外面流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他似乎才想起来头顶那只笨鸟:“你养的?”
加赫白没有说话, 他看到塞缪尔的嘴角勾起,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秒,本来已经虚弱得有些神志不清的塞缪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了正飞在耳边的罗宝鸟。
罗宝鸟受到惊吓“叽”地尖叫一声,偏过头,本来就黑圆的眼睛睁得更大,惊恐而无辜地看着突然发难的塞缪尔。
那只手攥得越来越紧,就在即将把那个可爱的小生命活生生捏死在手心里的前一秒,一道白光闪过,罗宝短尾雀在塞缪尔手上化作光点消失了。
塞缪尔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因为眩晕而顿了几秒,随后他不太在意得一勾嘴角,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