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在前引路,巫祭慢道:“知道,你来找问心题的答案,我一直在等,等你发现自己身份的问题,十八年过去了,你终于来了。
少司官,如今整个尧疆之中,除了你自己,就只有我还记得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不过,出于考核原因,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但我可以带你去看族谱,具体如何,还需要你自己想起来。
那么,在进去之前,请问少司官,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进入何名阁呢?
是亓官辞,还是…亓官殊?”
第246章 双生(上)
“我选择的身份,对于最后的结果重要吗?”
“或许吧。”
巫祭没说是还是不是,含糊了一句后,继续等待亓官殊的回答,似乎不等到一个答案,就不会放亓官殊进去。
亓官殊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他在两个名字之间犹豫了许久,才回答道:“我以亓官殊的身份查看族谱。”
说完,亓官殊立马去看巫祭的表情,想知道自己的答案正确与否,不过很遗憾的是,巫祭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有任何变化,他伸出手,在亓官殊的眉心虚点了一下。
亓官殊只感觉印堂一凉,如沐春风一般清爽,随后巫祭推开了库阁门,带着亓官殊走了进去。
库阁非常大,一眼望去全是卷宗,这些卷宗都是尧疆各个家族的族谱,按照年份分门别类。
哪怕尧族后来隐世不出,这里的卷宗也不少。
巫祭没有停下来,他一路引着亓官殊往阁内走:“你不必看这些文本家谱,文本有的时候,也是会骗人的。”
亓官殊不解:“所有姓氏八字,都在新生儿出生的时候,由鸑鷟神鸟见证,记载在案,神鸟也会骗人?”
“鸑鷟不会,”巫祭摇了摇头,终于走到了阁楼的最里面,那里没有继续往里的路,却有一扇纯黑,被树枝盘绕边缘的门,巫祭将手指在自己眉间画了一个符文,随后做了一个外迁的动作,一丝纯粹的自然之力从巫祭眉间提出,盘旋在巫祭指尖,被他送往门上,“可文本也有死去的那一天,当文本老旧而去,那些记载,也就不存在真实的意义了。”
类似的说法,亓官殊曾在瞿镜那里听到过,旧书店的名字也差不多如此而来。
门在巫祭的灵力开锁下,开启了进入信道,巫祭站在门边,定定望着亓官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尧疆的子民除了文本卷宗之外,最重要的记载,就在里面,它是永远不会骗人的,任何规则都左右不了。我的任务,就是看守它不被损害,你想探求真相,也只有它能够给你线索。”
亓官殊思考了一秒,选择踏入门中,反正都已经到这了,临时退缩也没有必要。巫祭在亓官殊完全进入门中后,关门也跟了进去。
门内的世界和外边看到的柜子卷宗完全不一样,自然的清新哪怕只是闻着,都感觉心情舒缓。
一脚落下,清脆的水声引起亓官殊的注意,他低头一看,发现脚下是一片淡绿色的水源,或许是湖泊,或许是海洋,看不到踪迹,亓官殊踩在上面,居然丝毫不会落入水下。
水面倒影清澈如镜,水中似乎含有什么灵气星子,并不会沾湿他的鞋子,而灵湖的中央,是一颗仰头看不到顶,也不知道多宽的苍天大树。
这棵树身上有神性,却不属于任何一棵神木,他的叶子呈透明的水晶形状,茂盛葱郁,根系繁多,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稳定坚固。
亓官殊眯了下眼睛,半仰头看着这棵大树,他能够感受到树中那生生不息的生命气息,但这股气息,又和普通的自然气息不太一样。
巫祭单手提灯,另一只手掩住口鼻,秀气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犯困,他解释道:“这是由尧疆所有子民构成的生命树,每一位尧疆孩子,都会在树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一脉。如果他驾鹤西去,生命树中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也会枯萎老去。和文本卷宗不同,生命树可以直接看到这个人的生命情况,是生是死,生病残疾……都会在根系上表现出来。”
说完,巫祭提灯的手指轻轻在灯柄上敲了几下,每一次敲动,亓官殊和他的距离,都会离生命树越来越近。
直到他们就站在生命树底下后,巫祭才停下动作,他在亓官殊惊讶的表情中飞向树上,找了一根可以靠背的树干坐了下来。朱色的发带和拖尾的裙摆垂下,巫祭将灯放在树干上,轻飘飘一挥手,将整棵生命树中的其中一条树干,从繁杂的根系中提取出来,送到了亓官殊的面前。
“这一条根系,是属于你的。”
亓官殊怀着敬畏之心,看向眼前的这条根系,树根上用灵力镌刻着归属着的姓名,亓官赫与蚩允娴的下方,就是他们二人所孕育的孩子——亓官殊。
不过,这条树根有些特殊,它并不是一根完整的树根,其他的树根都是一根代表着一个尧疆子民,但属于他的这一根,却是由两条枯瘦的小树根相拥盘旋成一根的!
两条树根紧紧相抱,头部和尾部却是完整的一条,就像是本来的一根树根,被硬生生从中间劈成两半,再重新粘合在一起一般。
两条树根中,有一条已经彻底枯死,它像是被汲取完所有生命力的寄生品一样,被另一根强壮有力的树根抱住。
枯死的那条小树根看上去没能活过两岁,往后开始茁壮生长的,只剩下另一条,更奇怪的是,在两者盘抱的时候,树根上的名字赫然写着两个——亓官殊、亓官辞。
可它们抱的太紧,根本分不出来到底哪一根是亓官殊,哪一根是亓官辞,而后来生长的那根树根上,索性连名字都没有,显然是生命树也分不出是哪一位活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亓官殊开始对自己陷入怀疑,难道说,他的记忆从一开始就是错乱的,他并不是父亲母亲唯一的孩子?他或许…曾经有一位兄弟?
巫祭没有直接回答亓官殊的话,他从旁边放着的灯中引出一点火星,被灵力包裹着的火星被巫祭从树上扔下,落到属于亓官殊的那一条树根上,火焰并没有让树根燃烧起来,反而激起了灵水的躁动,淡绿色的水脉一点点向上爬升,锁住亓官殊的身体,唰的一下,将他拉入湖底。
亓官殊条件反射性的开始挣扎,可他的速度太慢了,沉入湖底,耳边的一切声音开始模糊起来时,他隐约听到巫祭童稚的声音说道:“当年蚩允娴那个丫头怀上你的时候,正值衍夜司忙碌的时期……”
随着巫祭的声音在湖中散开,亓官殊眼前的画面,也被拉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回忆之中:
蚩允娴知道自己拥有一双裁决瞳,并受到了衍夜司的邀请函后,选择离开十二峒,成为一位不知此后生死的裁决人,在衍夜司中,他遇见了同样新入司的亓官赫。
两位都是天资聪颖之辈,在工作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互相摩擦的时候,但相互较真下来,更多的是天才与天才之间心心相惜的赞叹。再加上蚩允娴的性子又格外活泼,有着不属于前山的天真纯粹感,这让亓官赫很难不心动。
在修罗们的撮合下,两位裁决最终走到了一起,决定组成家庭。蚩临崖收到蚩允娴书信的时候,特意申请出峒,带着爱人一起参加了蚩允娴的婚礼。
后来,蚩允娴怀孕,本以为这是一件大喜事,却在这个时候传出来新界残党现世的消息,身为裁决人,蚩允娴哪怕只被亓官赫安排在后方处理文职工作,高强度的精神紧绷下,也无奈影响到了身体健康。
以至于蚩允娴还未足月,被迫早产。
新界残党不愿意裁决人可以留下后代,特意挑在蚩允娴生产之际,以一城百姓性命威胁,引出亓官赫出尧处理。
亓官赫心忧妻子,奈何百姓无辜,只得瞒下蚩允娴,想尽快解决麻烦,回来陪伴爱人。
可他们都没想到,新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留下亓官赫,在战斗的过程中,他们将一种诅咒下到亓官赫身上,随后匆匆撤离。
新界知道自己的手段瞒不过亓官赫,所以他们在诅咒上做了双重准备,如果亓官赫不清洗诅咒去见蚩允娴,那么最后受伤的,就是蚩允娴。
如果亓官赫选择清洗诅咒后,再去见蚩允娴,那么这条诅咒,就会落在他们的孩子身上,让他们的孩子活不过三个月。
事实也确实和新界预想的一样,亓官赫发现了诅咒的存在,为了妻儿的安慰,他选择清洗诅咒后,再去产房,却没想到正是这一举动,反而落入了新界的圈套。
刚出生的小婴儿无法承受住诅咒的力量,生命垂危,恐怕连三个月都活不过去,是亓官赫的母亲,上一任巫祝苗听渔提议,送至祭司殿,进行祁灵,祈求玹尊救孩子一命。
幸运的是,玹尊对这位刚出生的婴儿印象不错,在小婴儿即将断气的时候,从供神莲池中生长出了一株金色的莲花,探到小婴儿面前,示意将婴儿放至莲花中。
金莲开始为小婴儿驱除身上的诅咒,这一驱就整整用时了一个月,期间蚩允娴等人全都会交替来祭司殿中,为孩子祈福,为玹尊供奉。
终于,在孩子的满月礼那一天,金莲绽开,浓郁的莲香几乎传遍整个峒楼,蚩允娴在亓官赫的搀扶下,跟着苗听渔等长辈们来到祭司殿,身在后山的蚩临崖无法出峒,只能遗憾缺席。
所有人都在为孩子的新生欣喜着,可等他们到了祭司殿,看到莲花中的景象时,却都愣在了原地——
金莲之中,松软的花床上,居然躺着两个抱在一起,睡得正香甜,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别说跟过来蹭喜气的长老们愣住了,蚩允娴这位孩子的亲生母亲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她生下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变成两个?
恍惚之下,蚩允娴握紧了亓官赫的手:“赫哥,我记得咱们的孩儿只有一个,我生下来时,也只有一个,不是双生子,对吧?”
亓官赫呆呆点头:“嗯,我还抱过,绝对不是双胞胎……阿娘,难道是我记错了?”
苗听渔:“……”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也记得我只有一个孙子啊!
虽然大家都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孩子能够平安活下来就好,只可惜他们是先想好的名字,显然是不够用了。
碰巧跟着一起来的巫祭,在看到莲花中相伴相生的婴孩后,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头,他飞到莲花前,静静看了两个熟睡的孩子好一会,才开口道:
“既然如此,另一个孩子的名字,就叫‘殊’吧。不管什么原因变成的双子,前路漫漫,终究是会殊途同归,他和‘辞’无二差别。”
第247章 双生(下)
鸑鷟神鸟在孩子名字敲定的时候,从壁画中化灵而出,它绕着金莲飞了好几圈后,仰天长鸣一声,羽翼上的祝福灵子洒下,赐在两个孩子身上,承认了亓官殊、亓官辞为尧疆子民的身份。
与此同时,金莲自发浮向池边,动作轻缓地将两位孩子送至亓官赫与蚩允娴怀中,随后它快速倒生,缩小后融入池底,消失不见。
有神鸟认证,还是玹尊出手救下的孩子,巫祭挥袖凝出一卷文宗,提笔在将亓官殊和亓官辞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不过,和寻常的双生子写法不同,卷宗上,亓官殊与亓官辞的名字并为一列,紧密相连,像是融为一体一般。
蚩允娴看出来巫祭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过碍于在场人太多,所以又闭了回去。蚩允娴将这个异常计入心底,打算等孩子的满月礼结束后,再私下去询问。
这是尧疆少司官、圣女的子嗣,满月礼办的格外隆重,光是流水席就从村头摆到了村尾,家家户户还有拿出自己家常菜、家酿酒出来做添头的,邻里族亲之间的和谐,在此刻得到了体现。
宴会一直进展到了深夜,子民们才互相搀扶着醉酒的人,互道晚安后,回到自己的家中,蚩允娴将两位孩子哄睡,盖好被子后,拉着亓官赫去找了巫祭。
巫祭一直留在宴席的原地,等待两位的到来。
蚩允娴和亓官赫对视了一眼,夫妻之间的默契不需要蚩允娴多言,亓官赫就已经降下了灵帘,将三人笼在其中,防止他们的谈话被外人听去。
“巫祭前辈,我的孩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没被解决,还请直言,让我夫妻安心。”
巫祭施法展开族谱卷宗,翻到亓官殊的那一栏,指着两个并蒂在一起的名字,叹了口气道:“我入族宗的之时,两个孩子的名字相并相连,这和寻常的双生子并不一样,族宗所记,一栏代表一人,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两个孩子共生,他们共享一条生命,所以才会无法分离。
他们八字相同,样貌一致,可命格却天差地别。若想要平安长大,他们二人便不能离开彼此半步,二人分,则会双死陨落。
两个人,却只有一条命格,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但如果有人想要害孩子……”
那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剩下的话,巫祭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蚩允娴和亓官赫都听得懂。
蚩允娴身体一颤,被亓官赫在第一时间扶住,亓官赫脸色苍白,询问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巫祭摇头,让亓官赫的脸色更加难看,蚩允娴本来就应为早产身体不适,如今听到这样的话,更是直接哭倒在亓官赫怀中。
亓官赫深思许久,才扶着蚩允娴对着巫祭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前辈相告,我会好生照看孩子的。”
巫祭只是觉得亓官殊的命格有趣,才会特意管一下这个闲事,既然已经通知过二人,他也不再多留,摆手告别亓官赫夫妻,回何名阁了。
如果事情一直是这样发展,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可问题出在孩子两岁时的测骨灵时期。
每一位尧疆孩子都会在两岁时接受骨灵的测试,如果是能够调动炁的孩子,就会被峒楼发送一份入学邀请书,邀请孩子进入峒楼学习,成为一位术士。
亓官赫与蚩允娴在长老前来测灵的时候,还专门从衍夜司中请了假,回来参与其中,他二人都是术士,又都是金瞳裁决人,亓官殊和亓官辞更是生来就有一双纯粹的金瞳,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两位孩子一定会成为日后顶尖的术士。
却没想到测试出来的结果,并不如此——亓官辞,居然是一个毫无灵感的普通孩子,他完全没办法调动天地灵炁,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他没有灵根,不适合修行。
相反,亓官殊却是一个灵感卓越的天才,甚至比以前的亓官赫和蚩允娴还要天才,他不用教学,无师自通会调动灵炁,转化为自身的灵力,这种天赋,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会被哄抢的好苗子。
长老院也是如此,他们非常看好亓官殊的天赋,极力邀请亓官殊进入峒楼学习,可亓官赫和蚩允娴却犯了难。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自然也是希望孩子可以多学些防身的本事,亓官殊和亓官辞天生裁决瞳,他们以后是一定会继承裁决人的位置的,继承裁决也就意味着,他们会和新界对上。
若无半点本事,他们很容易会被新界暗算。
但问题就出在能修行的,只有亓官殊一人,而峒楼之中,不允许普通人进入——这意味着,如果亓官殊要去学习,他就必须和亓官辞分开,
可他双子二人一但分开,便会双死。
蚩允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死去,虽然遗憾,也还是拒绝了长老们的邀请,想让兄弟二人成为普通人。
既然父母都有了决定,长老们也不会强求什么,虽然遗憾,也还是留下了邀请函。
那个时候,谁都不会想到,仅仅两岁,连话都说不全的孩子,居然会那样聪慧。长老们和蚩允娴夫妻对话的时候,没有避着亓官殊两孩子,亓官殊听懂了自己的天赋,以及亓官辞的“废物”,也听懂了父母最终决定为了“废物”,放弃他这个“天才”。
他清亮干净的金瞳望了父母一眼,将视线移到了那张峒楼的邀请函上。
两岁的孩子,大部分连路都走不稳,但亓官殊和亓官辞却不太一样,不说走得稳当,他们已经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独自行走个十来分钟了。
亓官殊看着邀请函许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趁着亓官赫他们不注意,牵上亓官辞的手,就朝着林子中走去。
蚩允娴的蛊蛇想要跟上小少主,保护他们的安全,却被亓官殊用眼神吓退,动物的直觉总是更加敏感,蛊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匆匆赶回去,告诉了蚩允娴。
蚩允娴接收到蛊蛇的汇报,立刻带着亓官赫沿着亓官殊二人离开的方向赶了过去,从蛊蛇发现不对,再到蚩允娴赶过去,整段过程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可他们居然还是慢了一步。
亓官赫和蚩允娴还没进入林中,就看到浑身浴血,赤条而来的小亓官殊从林子中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毫无半点感情波动,像极了野兽的森冷,干净到有些有些让人害怕,他身上的衣服早就不见了,从头到尾都是血迹,银白的短发也被鲜血染红,看上去诡异极了。
他站在树旁,看到赶来的父母和长老,金瞳中倒映着大人们惊慌失措的喜剧,有些雀跃的笑出声来。
孩子童趣稚嫩的笑容本该是天真纯洁的,但在此刻听来,却鬼魅阴冷,亓官殊咧嘴发笑,没长齐的小牙上,居然也沾满了血丝,他舔了下嘴角,用不熟练的发声方式,模仿着大人的语气,慢吞吞道:
“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不当废物。”
一句话如石子落入水中,湖面卷起紧凑的涟漪,涟漪越荡越开,直到湖面再次恢复平静。
亓官殊沉默从灵水中坐起身来,他的呼吸声一点点变轻缓,似乎在消化刚才从回忆中看到内容。
长大后的亓官殊比小时候的他更加难以捉摸,根本无法从脸上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好一会,亓官殊才开口:“…我,杀了亓官辞,所以才能进入峒楼学习,成为少司官,是吗……那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阿爹阿娘从来没有提起过,我还有一个…有一个…兄弟?”
巫祭摇头,否定亓官殊的猜测:“不是兄弟,你们本就是一体,你有没有杀了亓官辞,没有人知道,生命树的记忆中,这一段被屏蔽了,林子里发生了什么,除了你,没有任何人知道。至于为什么所有人都像忘记了亓官辞一样,也是因为你。”
“我?”
“对,你,”巫祭从生命树上跃下来,悬停在亓官殊面前,微微弯腰,几乎和亓官殊鼻尖相对,“你和亓官辞共享一条生命线,就好比你们在既定的规则运转下,强行加入了一段错误,而在你…‘吞’了亓官辞后,这段错误被修正了,卷宗上亓官辞的名字淡去,所有人脑海中关于亓官辞的部分,全都被清洗干净,在他们的记忆中,从始至终,蚩允娴生下的孩子,就只有你一个。包括你自己,你也认为你是蚩允娴唯一的孩子。”
这个解释实在是太奇怪了,亓官殊虚眼凝视巫祭:“如果错误被修正,为什么前辈你还记得,这段记忆又为什么还存在?”
巫祭被亓官殊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好笑,他直起腰来,侧头指了指生命树,又指了指自己的一头白发:“我说过,文本是会骗人的,但生命树不会,它的每一条根系,不仅仅是这个人的生命见证,也承载了这个人最客观的经历回忆。我本来也该忘记,可我要看守这棵树。
好奇,总是会害死猫的。我看到你那根奇怪的树根,又执着的追寻真相,所以我才会记得。
作为代价,我乌黑的长发生命褪去,再也不能焕发生机,你知道连染发都不能改变发色的痛苦吗?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白发的!”
“…”
还真是朴实无华的愤怒点呢。
亓官殊无语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经从巫祭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接下来,他该好好去想一下,该怎么去找回自己在林子中的记忆。
他到底对亓官辞做了什么,他是不是…真的“吞”了亓官辞,而他和亓官辞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我”,这些问题都绕成一团,让亓官殊有些心烦意乱。
想了片刻,亓官殊站起身来,对着巫祭行了一礼,决定离开。
在亓官殊即将推开门的时候,巫祭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少司官,最后送你一条消息。在错误被修正前,你曾经做过一件不属于孩子的举动,你用血在地上为亓官辞写了一副挽联——”
巫祭转过身,意味深长地望着亓官殊的背影,
“生者已逝,
死者——
永存。”
“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吧,”巫祭持续输出,大有一种不管你听不听,这都是你无法逃脱的事实的意味,“虽然你平安长大,但从你三岁开始,身上就开始佩戴铜钱,小时候用一枚铜钱尚可,但现在,你身上的铜钱已经越来越多了,你和普通人不一样,少司官,
你的死期,快到了。”
亓官殊身体僵硬住,推门的动作停留一秒,没有任何回答,推门而出。
身后,巫祭的话如影随形,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临死之前,你若还有未做的事,有未见的人,就加紧时间去见吧,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呢?”
第248章 入阴
从何名阁回来,亓官殊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邬铃儿有心询问,可是她看亓官殊脸色属实难看,便把好奇咽在心底,只是让周围的侍从多注意一下少司官的异常。
一下子得知了这么多消息,亓官殊其实也有些复杂,尤其是巫祭最后在他离开时说的话。
亓官殊不傻,他就算以前没反应过来,这次回尧后,身上突然变化的法铜钱数量,都让他自己隐隐有所猜测,他或许真的活不长了。
所以他才会在兵走险招,借助神桐木,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之前和秦政约定好的事情解决了。
这一步走的却是有些激进,但亓官殊等不了了,他快没时间了。
巫祭说,在离开之前,最好去和想见的人见一面,不管明天如何,至少不留遗憾,亓官殊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就是瞿镜。
他和瞿镜已经错过了太多,现在也不知道瞿镜情况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亓官殊陷入了茫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去找邬铃儿或是蚩临崖述说,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瞿镜。
亓官殊在自己的窗前坐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峒楼的祭司殿,准备尝试第一次回答,问心题没有收卷时间,也不限答题次数,亓官殊有很多机会可以去尝试一下。
或许是知道亓官殊来的目的是答题,祭司殿的供神台上,已经备好了答题卷和一支笔。
亓官殊提起毛笔,展开牛皮卷,牛皮卷上,金色的小篆端正严肃,写着三个字的问题——【你是谁】。
深呼吸一口气,亓官殊开始进行答卷:
【我是亓官殊,亦是亓官辞,双生双伴,共生一体。】
最后一笔落成,亓官殊提笔交卷,等待着答案的评定,金光从亓官殊的第一个字扫到最后一个字,闪烁了几秒钟后,全部消失不见。
牛皮卷上,依然只存在三个字的金色小篆。
他的答案,错误。
看到字迹消失的时候,亓官殊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不对吗?可是,巫祭说生命树是不会骗人的,这个答案,是他从生命树中看到的,不应该有误啊。
亓官殊不信邪地分别填上了亓官殊和亓官辞两个名字,答案依旧显示错误,这让亓官殊更加疑惑。
玹尊留下的这道问心题,难道不是回答身份吗?还是说,这些答案是正确的,却不是玹尊想要的标准答案?
一直在祭司殿中答了一个下午的题,从少司官到亓官赫儿子,等等等等关系,只要是他能想到的答案,他都回答了一遍,无一例外,全是错误。
到了最后,亓官殊都思考到眼睛快花了,才放弃尝试,离开了祭司殿。
在门口等候的邬铃儿和长老们,看到亓官殊一脸疲倦的出来,便猜到了答题的结果,他们没有去给亓官殊增加压力,让亓官殊最近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听到休息两字,亓官殊的眼睫颤抖了一下,想要去见瞿镜的心再次火热起来,他问:“我可以出尧吗?”
“当然可以,尧疆从来都不是困住你的牢笼,你该试着掌握它,而不是为它所固步自封,如果外出能让你心情好一些,那就去吧,只是不要忘了,记得回家,我们会在家中等你归来。”
……
亓官殊回到自己住处后,连饭都没吃,将自己沐浴一番过后,换上初见瞿镜时穿的那套衣服,要不是导游服在镜中世界被毁坏,他大概还是会选择用导游的身份偷渡冥府的。
如今此界和冥府的门,掌握在亓官殊手里,又有瞿镜的司官印和导游旗,他想要进入冥府,是非常容易的。
事先给范无咎发了条信息,亓官殊趁着夜色开启阴阳路,不借助导游公车,独自穿过冷清幽静的信道,到达了阴阳回灯海。
范无咎已经在回灯海等候亓官殊了,看到亓官殊的身影后,立马从导游口袋中新取了一套导游服,还多加了一件斗篷:“老大,你怎么一点都不遮掩就来了?先把斗篷和面具穿戴上,别被发现你偷渡进来了。”
亓官殊收起导游服,将斗篷披好后戴上面具:“镜子在哪?”
范无咎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大胆的事情,瞒着上司们,帮亓官殊偷渡入阴,还要进入阴司的内核区,但凡出一点差错,他都能被陆判量个重刑。
“瞿君的棺椁在罗酆山,”范无咎调出阴司的巡逻布防,领着亓官殊躲过阴兵,朝罗酆山的位置前行,在去的路上,范无咎有些迟疑,“老大,我只能告诉你罗酆山的大概方位,具体在哪,我并不清楚,我的职级有限,没有资格接触更上层的消息,而且,罗酆是整个阴司的本源,非冥府高层无法进入,只怕你只能远远看一眼了。”
先给亓官殊打上一针预防针,以免等会亓官殊发现自己无法进入罗酆内部后,产生低落的情绪。亓官殊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饶了好大一个圈子,范无咎才将亓官殊带到了罗酆山的外围,他停下脚步,站在看不见的结界之外,目光担忧地望向亓官殊,生怕亓官殊会做出什么失常的举动:
“前面那座山,就是罗酆了。我只能带您到这,这里有一层结界,无法强行闯入,它会双倍反弹闯入者的攻击,我知道您担心瞿君,但是还请您三思后行,听七哥说,瞿君已经在恢复了,我们也不急与这一时吧?”
范无咎是真怕亓官殊会直接闯进去,一段话倒豆子一般,说的又快又急,把危险性和必要性全都讲白了,而他的担忧,也是正确的,亓官殊点了下头,就开始朝结界走去。
“老大?!老大,冷静,你要冷静啊!”
小范大人头疼得有些厉害,也顾不上其他,双手抱住亓官殊的手臂往后拉,意图将亓官殊扯回来。
亓官殊的脚步只是停顿了一下,从斗篷中伸出另一只手,在范无咎的耳边打了个响指:“辛苦了,你先回去吧,出了任何事,我自己承担,你今日没见过我。”
蛊术施展成功,范无咎的双眼混沌起来,他眼中的清亮褪去,失去灵魂一般 ,松开抱住亓官殊的手,缓缓转身,沿着来时路回去,嘴里念念有词:“回去…回去…回去…”
送走范无咎,亓官殊继续朝罗酆山内部走去,不管他是生是死,他今天非要闯进去见一面瞿镜。
罗酆的结界检测到有外人的闯入,开始进行绞杀指令,饱含杀意的罗酆气息,潮水似的涌向亓官殊,准备将这个大胆冒犯的家夥一击毙命。
亓官殊坚定往前走着,灵力运转,骨刀由金色星子组成浮现,握于亓官殊手中,他等待着扑涌而来的杀意,在气流冲来之际,抬手挥刀,刀意凝结成芒,直接和杀意对撞,两者相击打,居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甚至罗酆的杀意在接触到夹杂着亓官殊灵气的刀意后,自发停了下来,放下攻击,平稳让亓官殊进入结界之中。
如果范无咎在这的话,就可以清楚看到,结界在展开通过权限的时候,居然还亲昵地蹭了亓官殊的手腕一下,有一种好久不见的熟悉感。
亓官殊一心想着见瞿镜,也没有注意到罗酆气息的反常,只当是自己仗着瞿镜的司官印和导游旗,才破格获得进入权限。
罗酆山只有一个入口,亓官殊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查找,一路斩刀破开结界,进了山中。
结界并未对亓官殊进行阻挡,亓官殊的每一刀刀意,都被罗酆吸收,转化为力量,沉睡中的罗酆感受到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回归,忍不住激动得晃了几下,对于阴司子民而言,宛如甘霖的罗酆气息降临,鬼祟们纷纷精神一振。
办公中的封灵昀若有所感地抬头,自从百里若带着此界太平的道体归位后,罗酆苏醒的频率越来越多,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异样,还以为是瞿镜正在加快苏醒速度。
一路无碍走到罗酆山内,亓官殊的眼前浮现出被数条玄铁链牵住的灵玉锁魂棺,棺椁的表面浮动着淡红色的流光,四面和铁链上都贴满了金字符箓,铁链被雕刻成冥蛇的模样,一条条连入山体,整个山体内部,都流动着若隐若现的巨大阵法,从山体中转化生机,通过铁链,传入棺椁中,温养其中的躯壳。
亓官殊收了骨刀,将脸上的面具摘下,一步一步迈向锁魂棺,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到刀尖上一般,沉重迟缓。
短短几米的路,亓官殊走了许久,终于,他站在了棺材旁边,垂眼下望,棺材中躺着的人,和瞿镜的模样完全不同,但他见过,在旧书店时,瞿镜失控后的黑无常模样。
这应该是镜子真正的样子吧。
样貌极具冲击力的男人,身上穿着华贵的黑金长袍,双手交叠,安详躺在棺中,他的四周摆满了亓官殊在人间所用的东西,手中握着亓官殊从小带到大的法铜钱,看上去只像睡着了一样。
太久没见到爱人,再加上瞿镜先后两次死在自己眼前,又有自己身世那样的事情冲击,亓官殊眼眶一红,从眼尾滑落一滴眼泪,正好打在瞿镜苍白的唇间。
亓官殊半跪下来,伸手想要去触碰瞿镜,锁魂棺的护棺灵帘威慑性地闪烁一下,直到感觉出是亓官殊后,才熄灭下去,自动解封。
抚摸上瞿镜冰冷的脸庞,亓官殊敞开心扉,开始述说自己最近的迷茫:“镜子,你什么时候醒来,我想你了。你知道吗,我最近得知了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事实……”
亓官殊靠在锁魂棺旁,将自己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将心底想说的话说出来,亓官殊垂下眼眸,看上去有些脆弱:“镜子,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我不该杀了亓官辞,不该去抢占他的人生…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小偷。”
自我嫌弃的情绪逐渐浓郁,亓官殊的精神压力已经快要到临界点,他现在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只要再往其中多注入一点,便会彻底炸开。
罗酆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可是它发觉亓官殊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心疼之下,罗酆调动本就不多的气息,幻化出一只小蝴蝶,飞到亓官殊的脸边,安抚性地贴了贴。
不要难过,你不是小偷呀,你一直都是最棒的,最厉害的,你从来不是抢占别人人生的那位,你是主宰别人人生的大可爱呀~不要不开心,亲亲——
难过中的亓官殊感受到温暖的安慰,将视线移了过去,他伸出手指,小蝴蝶顺势降停上去,亓官殊用带着泪光的金瞳望了小蝴蝶一会,又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瞿镜:“是你吗,镜子?”
不可能等到该有的回答,亓官殊沉默了一会,望着瞿镜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犹豫,逐渐坚定疯狂起来,他解开身上的斗篷,取出此界太平的导游旗,将它放在锁魂棺的旁边,随后用法力凝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狠狠扎了下去——
第249章 亲吻
亓官殊不是神,但他作为裁决人,一滴心头血的作用,也差不多和仙一样。先前在镜中世界,马赛克只是用他的一滴血,便可唤醒全院实验品,更不要说心头血了。
他大概现在不在乎规则不规则的了,能不能继续活下去也不重要,亓官殊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做到不留遗憾。
因此,他大胆到直接剖出心头血,去救瞿镜。
隐约含有金色的血液,被亓官殊用灵力输送到瞿镜嘴边,他弯下腰去,吻上那双毫无血色和温度的唇,舌尖将血液推入瞿镜体内。
或许是心理作用,等亓官殊和瞿镜双唇分离时,瞿镜的脸上居然有了几分血色,瞿镜体内的阴司本源之力,感受到心头血的进入后,更加活跃起来,上前拥住分散开的血液,热情邀请它融入经脉之中。
罗酆也很高兴,连带着铁链和山体内的符阵都兴奋地闪烁着光,瞿镜身上似乎有一条牵引着的线断裂了,原本被压抑的东西活跃起来,开始加速修复身体的动作。
罗酆一高兴,整个冥府都能感受到气候的变化,自从冥府的气运消减许多后,冥府常年低温,大家夏季都穿着长袖长裤,秋季就开始加绒加厚了,可是现在,他们居然久违的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阴阳回灯海中的曼珠沙华更是跳起舞来,无风而动,掀起一阵阵花浪。
阴司本源之力雀跃起来,像是在欢迎什么人回家。
无人注意的角落中,生死簿的副本也开始频繁闪动光芒,若不是有阵法看守,好像要直接冲出去找谁一样。
另一边,黄泉之中,打着哈欠熬汤的孟七夕还在看小说,但生死簿阴卷却自己从她的气海雪山中飞了出来,悬停在半空中,嗡嗡作响。
孟七夕惊诧一瞬,想要收回阴卷,可阴卷却不听她使唤,往罗酆山的位置飞了几米,响动的幅度更大。
孟七夕加大施法力度,终于将阴卷收回气海,她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这本阴卷是直接从生死簿本源分出的一部分,以前见到初代副本都不屑出来,这次为什么……难道说,是生死簿的行踪出现了?!”
想到这,孟七夕不再犹豫,立刻朝着罗酆的方向赶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要去排除一下,如果是真的,那冥府的天,也该重新亮了。
……
担心心头血会排斥瞿镜,亓官殊毫不吝啬地将体内一半的灵力输送过去,用来辅助心头血和瞿镜的融合,直到将心头血完全稀释融合后,才停了下来。
亓官殊握住瞿镜的手,将瞿镜挂在颈间的戒指取下,认真戴在瞿镜的无名指上,亲昵用脸蹭了一下瞿镜的手背,他视线一转,落到了此界太平的导游旗上:“镜子,你想要此界太平,我帮你。”
瞿镜心怀苍生,生前一直为了维护现世阴阳平衡兢兢业业,现世没有冥府的信仰,才导致新界肆意妄为,亓官殊决定帮瞿镜一把,让现世重建阴阳秩序,保证冥府信道,将阴阳轮回复原。
又在锁魂棺旁边陪了瞿镜一会儿,亓官殊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将斗篷系好,戴上恶鬼面具,和瞿镜告别:“我得先回去了,你记得快点醒来,我想在离开前,能见你一面。”
如果在他死前,瞿镜还未苏醒,就算了吧,他也不奢求瞿镜能一直记住他,一位神,怎么会因为一个寿命短浅的普通人,而停留下脚步呢。
自嘲一笑,亓官殊调动灵力,朝着阴阳路的方向赶去,他必须在导游信道关闭前离开冥府,有范无咎重新给他的导游服,他藉着导游的身份,一路平安无事来到阴阳回灯海。
就在他准备划破虚空回归阳间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师嫂,好久不见。”
准备偷溜的动作一顿,整个冥府中,会这么叫他的,就只有一个人,等亓官殊转过身去,果然看到穿着导游服的商陆站在自己身后。
他鬼鬼祟祟的,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只用了一次原声后,立马调出了声音模糊,对着亓官殊招了招手。
商陆:“我呀,是我,小商呀,咳咳,师嫂你放心,你偷偷来冥府的事,没人发现,我就是凑巧看到了你的导游标语,试探叫了一下而已,没想到真是你啊,你来看师兄吗?见过了吗,要不要我偷偷带你去见一面呀?对了师嫂,你是不是要去阳间啊,带我一个呗?”
亓官殊:“……”
亓官殊:“你想回阳间就自己回,有谁拦着你了吗?”
商陆悲从心来,戴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一身的微死气息:“师嫂你不懂,这个班我已经上得精疲力竭了,天天007,我就算不是肉体凡胎,也撑不住啊!反正大帝已经回来了,他可以接手事务,我迫切需要回阳间驱驱班味。”
说着,商陆忍不住双手合十,对着亓官殊拜了两下:“求你了,师嫂,看在我是师兄最好的师弟份上,你就帮帮我,带我一起回阳间吧。”
看商陆属实是可怜,亓官殊也被商陆的班味狠狠冲击到了,他感同身受。非常共鸣这种加班加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日子,反正偷渡一个也是渡,多捎上一个商陆,也问题不大。
来的时候一个人,回的时候带了一个挂件。
没有导游巴士,亓官殊是直接身穿隧道,速度又快,周围的压力又强,商陆怎么说也是冥府排名第一的司君,哪里见过这么“简朴”的跨界方式,只能强撑着礼数,抱紧亓官殊的手臂不敢撒手。
好不容易从旧书店的出口出来,亓官殊下意识关心了一句:“你感觉还好吗?”
商陆惊魂未定,原地缓了好几分钟,才松开亓官殊的手,故作镇定地挺了挺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事,我好得很,谢谢师嫂关心,我能有什么事,好得很,哈哈哈。”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没事,商陆往前自信走了几步,末了还僵硬地大笑了三声,亓官殊看着商陆两条疯狂抖动,几乎站不稳的双腿,耸了下肩膀。
这不是抱歉,是年轻人你还得练。
亓官殊摘了面具,身上的导游服随之变化回普通人的装束,反正他才从长老那里获得了外出的时间,可以在上京先配合商陆一起,简单敲定一下重建阴阳轮回的事情。
“对了,你应该有镜子家的钥匙吧,给我一份。”
他这次回来,不太想继续住自己家,如今他患得患失的厉害,只有感受到瞿镜的气息,才能稍微冷静一些。
商陆不疑有他,从导游口袋中掏出一大圈钥匙,叮呤哐啷地递给亓官殊,看到亓官殊略微僵硬的脸色,商陆解释道:
“哦,这些都是师兄在人间置办的房产,本来只有一家的,可是后来不是和师嫂你确定关系了吗,师兄说,按照你们人间的规矩,娶妻是要有房有车的,他不知道你喜欢那种房子,就买了好几栋公寓还有别墅,师嫂你想住哪间都行。”
亓官殊声音有些飘:“镜子…这么有钱吗?上京的房,说买就买,他贷款了?”
商陆也摘了面具,换上轻松的卫衣,听到亓官殊的问题,摇了摇头:“没有,师兄全款拿下的。师嫂你不用帮师兄省钱,每次国异局和玄宗来找师兄办事,低于九位数是请不动的。你别看旧书店不赚钱,但百鬼也是师兄的啊,百鬼一天的流水可多了。”
被巨大的好消息重击头脑,亓官殊接过一圈钥匙的时候,还有些晕乎。所以,他这是一不小心,成为豪门了?还是富一代的那种。
商陆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办,询问亓官殊还有什么事要办,确定无事后,匆匆告别离开。
亓官殊也顺便去了最近的一套别墅,开了车去洛家,准备把两孩子接回来。洛淮清看到亓官殊回来后,也很高兴,叫来刚起床没多久的两孩子,瞿小七和修妄看到父亲,直接冲上去抱住亓官殊的大腿。
亓官殊一手一个抱起孩子,对洛淮清说了句谢谢。
洛淮清微笑:“小小姐和小少爷都很乖,带他们很省心,亓官先生不必客气。”
帮瞿小七和修妄一起收拾了行李箱后,亓官殊先带着孩子去了一趟临夏公安局,借助玄宗的力量,帮修妄落了户。
修妄在洛家的这段时间,已经和瞿小七达成了深刻的友谊,他扭捏地表明想和姐姐同姓,亓官殊当然不会拒绝,将修妄的户口也归入了瞿镜名下。
瞿小七蹦蹦跳跳,踮起脚来看弟弟的户口敲定,她仰头望亓官殊:“父亲,你的名字什么时候也和我们一起出现在同一个本本上呀?”
负责落户的玄宗弟子努力憋笑,她看亓官殊心情不错,大胆调侃了一句:“什么时候瞿老板和亓官先生结婚,就可以同一个本本啦。”
瞿小七认真点头:“会的,我爹爹会和父亲结婚的。”
听孩子的天真发言,亓官殊只是微笑了一下,带着两孩子回家。
另一边,几乎是亓官殊落户的同一时间,秦政的手机上就受到了亓官殊回京的消息,走普通人的落户确实很难,但玄宗的异人有特殊信道,可以绕过部分麻烦,进行落户。
除了这一条消息,还有一条消息也非常明显,那是一个全空白的头像,发过来的信息,也十分简短:
【你赢了。】
看到这条消息,秦政露出一抹早知如此的笑容,他关上手机,从云子筐中取出一颗,落在了已经开始步入终局的棋盘上:
“亓官殊,新婚快乐。”
第250章 熟人
重新在范无咎那里上了导游号,既然决定帮瞿镜重建阴阳轮回,他得先找到能让阴阳路稳定开启的方法,如果持续靠“人柱力”来当钥匙,万一那一天钥匙失效,就糟了。
而导游,显然是最方便接触阴阳路的方式。为了稳定阴阳路,亓官殊选择了入阴路线,反正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实力,新界总部还被他一锅端了,虽然让新界的话事人跑了,但重创如此,新界短时间内,应该也不敢继续对亓官殊出手,也没有能力对他出手。
和范无咎沟通好导游路线后,范无咎给亓官殊发来了一条信息:“对了,老大,你入阴路线需要帮你安排一位临时黑无常作为搭档吗?”
以亓官殊的实力,就算一个人导游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既然范无咎问了,亓官殊干脆问了一嘴:“可以,不过最好选那种不会干涉我行动的新手导游,我不想惹麻烦。”
范无咎从黑导员工数据库中检索了一番,挑了一张简介发了过去:“老大,你看这位怎么样?这是个刚考上导游编制的鬼祟实习生,我查了下经历,好像曾经是你导游过的旅客,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考上编制,也是个鬼才。”
亓官殊听到是自己导游过的旅客,顿时来了兴趣,打开文档,点进去看了照片,加载了一会,员工入职胸像照显现出来,亓官殊看清这个员工的照片后,呦了一声:“还真是熟人。”
新入职的这个实习黑无常,正是亓官殊第一次导游时,遇见的第一位旅客——赵悦。那位死于家。暴。分。尸,在旅途过程中对他格外恭敬,还要求在导游途中K歌的奇女子。
“行,就她。”
对赵悦的印象不错,亓官殊并不排斥和她搭挡,范无咎将赵悦的工作地点划分到亓官殊手下,介于亓官殊的导游号早就被此界太平绑定,虽然此界太平已经销号了,但范无咎也不敢真的去动善恶有报后面空着的那个位置,只是让赵悦成为了亓官殊的助理,成为临时搭挡。
当天晚上,亓官殊便在旧书店的门口,见到了搭乘导游大巴而来的赵悦,赵悦第一次进行导游工作,下了车后,直接对着亓官殊鞠了一躬,之前拉破风箱一般的嗓子,也在导游道具的帮助下,变得能入耳了许多:“实习导游科学至上,向前辈报道!”
亓官殊被赵悦突如其来的举动无语在原地,尤其是听到赵悦的导游标语居然是科学至上后,面具下的表情更加古怪起来,他好奇发问:“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会选择这四个字作为标语呢?”
赵悦精神一振,来了来了!领导的突发考核来了!这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发问,其中必定大有深意!还好我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轻咳了两下嗓子,赵悦仰头立正:“报告前辈,科学教育是当代社会最内核的教育方式,它可以推动社会进步,培养创新人才,坚持科学发展,还能够提升官方竞争力,促进文明发展,提高全民科学素质!所以,我们一定要相信科学!此界…咳咳,坚持并坚定地选择发展科学教育!”
赵悦答得十分响亮,语气坚定得彷佛要入党,亓官殊莫名有些尴尬,忍不住伸手挠了下鼻头,却发现自己戴着导游面具,一把摸到了面具上,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负在身后,亓官殊小声道:“以后这八字箴言,还是忘记吧…怪难为情的。”
八字箴言?
什么八字箴言…相信科学,此界太平吗?!、
赵悦的眼神中突然迸溅出耀眼的光芒,她唰地转头看向亓官殊,能知道这八字箴言的,一定都参与过白导的那一趟导游!她颤抖着声音询问道:“是您吗,白导?”
看出来赵悦的紧张的关心,亓官殊心中一暖,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导游的旅客中,还有这么关心他的,说出去给其他导游听,估计都要说一句怕不是在做梦吧。
“1号旅客赵悦,”亓官殊突然念出第一次见赵悦时说的称呼,“恭喜你,上岸成功。”
“啊!!!”
赵悦激动上前给了亓官殊一个大拥抱,但她心中对亓官殊怀有敬畏之心,只是抱了一下,立马松开来,站回原地,带着些许哭音道:“白导!您没事真是太好了,之前我们听说您销号了,大家都可难过了,老王还说,要是知道是谁伤害了您,冒着无法投胎的危险,也要偷渡回阳间宰了对方。呜呜呜,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幸好老王他们技术菜,一直没找到偷渡的机会,等回去后,我就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怕亓官殊忘了谁是老王,赵悦还专门解释了一句:“当时坐我斜后方,点歌酒醉的蝴蝶的那个,死于活埋的就是老王。对了白导,黑导呢?他不和您继续搭档了吗?嘿嘿,我这抢了黑导的搭档位置,是不是不太好呀?而且,您怎么还改标语了,我都没认出您来。”
居然是把关心亓官殊放在了第一位,确认亓官殊没时候,才开始询问其他的问题,也不知道是该说赵悦心大,还是她心善。
拿出导游签到表,先在打卡点打完上班卡后,亓官殊带着赵悦上了大巴,开始去查找第一位旅客的途中,才一一解答赵悦的问题:“他暂时休假去了,以后会回来的。至于我的标语,你不觉得善恶有报,听上去更符合我身为导游的身份吗?”
“对对对,白导说的都对!”赵悦连连点头,完全不管亓官殊说了什么,听到自己不会对黑导造成任何伤害后,赵悦才彻底放下心来,开始认真学习导游内容。
和范无咎说的一样,赵悦是一个鬼才,她看了几次亓官殊的导游流程后,便可以模仿个七八成,只是稍微有些怯场,面对死相惨重的旅客时,声音有些飘,不过导游面具很好的综合了这一部分。
一车的旅客很快就集齐,亓官殊坐在大巴第一排的里座,下意识把头靠在椅背上,这个动作一做出来,旁边的赵悦就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白导,你这个动作和黑导一模一样诶,你们关系果然很好。】
“……”
和镜子一样吗?或许是太想他了吧。亓官殊轻笑一声,嗯了一下,赞同了赵悦的话,继续靠着椅背,望向场外看上京的风景,这些景色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看,好像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路过中心医院的过程中,亓官殊甚至还和另一队导游擦肩而过,熟悉的【原地超度】和【合家欢乐】隔着巴士窗户,和亓官殊点头打了招呼。
尤其是【合家欢乐】,他和亓官殊的眼神对上,两人互相凝视了几秒,直到大巴离开,才算结束。
池星乐正核对着旅客名单,拍了下【合家欢乐】的肩膀,好奇道:“你们认识?”
【合家欢乐】摇了下头,打断池星乐的胡思乱想:“工作。”
……
时间一转过去了两个月,两个月期间,亓官殊已经将整条入阴路线的信道维护平整,用蛊虫链接了阵法基底,就算“守门人”不在,也能够自行运转,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定期派人往阵法中输送灵力,这是一个花费不小的工程,长时间燃烧材料,也不是个办法。
最好的解决方式,还是让冥府的信仰度提升,能够主动连接此界,重塑轮回之道。
只可惜想要完成这个目标,有些困难。冥府信仰的缺失,除了此界无人信奉鬼神之外,最重要的是地卷的失踪。
可地卷的踪迹,没有任何人知道在哪,司命星君也只能算个表面,无法确定准确方位。
瞿镜、商陆在此界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亓官殊想在短时间内找回生死簿,也难如登天。
索性,亓官殊决定多方一起下手,通知商陆,在开启百鬼容纳鬼祟,作为临时冥府办事部的同时,让余瑶开始创作以鬼神为主角的小说,花钱大力推销,先把神明的概念重新推入百姓生活中,再进一步掀起“鬼神”热,影视化、系统化地形成流水线,找知名演员和coser合作,把冥府正神和阴司鬼神的形象都外化出来,让百姓了解冥府这个特殊的“神明接口”。
虽然和生死簿比起来,这点信仰之力杯水车薪,也极大程度地改善了冥府的气运,恢复速度比之前快上了许多,至少导游们可以更轻松地进入此界,肃清久居的鬼祟,减少此界阴气了。
鬼祟们也知道了黑白无常的存在,有没什么作恶欲念的,主动让导游带走,却有更多的鬼祟不愿意舍弃为鬼的“强大”,干脆反扑,彻底和导游对上,加大力度地开始害人,增强自己的实力。
短短几月时间,人间的鬼祟恶念,居然比之前夸张了数几倍,境界达到伪鬼王的鬼祟,也凭空冒出了□□名,各自占地一方,收拢鬼祟,为非作歹。
秦政无奈,玄宗的新生弟子不一定打不过这些“鬼王”,只能劳烦亓官殊帮忙,开始捕捉神都境内的鬼祟。
亓官殊抽出导游旗,随意往旁边一甩,旗杆上的黏稠血迹被洒在一旁的墙壁上,赵悦上前将导游旗幻成锁魂链,铐住厉鬼后,威胁说了一句:“老实点,手上沾了二十三条人命,面对无常官还这么嚣张,不知死活!”
被捕的厉鬼丝毫不受赵悦的影响,它阴骘的眼神盯着正在擦旗杆的白无常许久,愤恨道:“善恶有报…哧,我知道你,你在鬼祟中很出名,都说见到你就要跑,你果然很强。不过,你别得意,我的能力并不是最强的,你能打败我,可对上其他鬼王,你不一定能赢。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我若不死,等找到机会,我一定要把你撕碎!”
亓官殊没理会厉鬼的话,清理干净自己的导游旗后,吹响口哨,叫来导游大巴,把厉鬼扔了进去:“你该受什么刑罚,不是我决定的。我的任务,只是捉你入阴,你该怎么死,是陆判的判定。”
跟着赵悦一起上了大巴,亓官殊在工作群里发了条信息:
【老城12区,鬼祟清理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