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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吧,他弟弟妹妹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反正头疼的不是他,是邬铃儿和鲜梵。

一直目送亓官殊离开到看不见人影,百里若才带着欢喜,哼着小调回到自己的寝室中。

他将烛台摆放在桌子上,随手从桌子上取了一根被削成亓官殊陌刀样的木簪,把长发挽成丸子状。百里若不是一个在亓官殊视线外还过多讲究的人,他挽的头发松松垮垮,还留了一长缕下来,搭在他的肩上。

百里若没去管头发,开始为自己更衣,脱去特意用来求可怜的白衣,百里若打开衣柜,从柜中抽了一件藏蓝色,上面印着白桂花图案的棉睡衣套在身上。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非常粗糙,反倒多了几分属于少年意气的率真。因为套衣服的动作,不免将百里若双眼上的白绡滑下来了一点,百里若立刻停下整理衣服的动作,将白绡重新绑紧。

等确定白绡不会再次滑落后,百里若才慢吞吞将挂在腹部的睡衣扯下来,遮住那令人心神驰往的大好线条。

十分细心地将换下来的衣服叠好,百里若认真把它放在了一套黑色的导游服旁边。

导游服被叠得很整齐,看上去应该是洗过一遍,衣服上面还摆放着导游用的哨子和一副青铜恶鬼面具,以及两张摺叠着的黑色旗帜,在靠近衣柜的里面,还有两把拆下旗帜的黑色旗杆,其中一把杆柄的位置,刻着繁杂的盘龙纹。

在感受到百里若的到来后,盘龙纹微微闪了一丝光亮,只可惜光亮太浅,没被百里若发现。

放好衣服,百里若的“视线”停留在导游服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耳根烧得通红,手指不自觉将导游服抓出了一道褶皱。

导游服上的冥字清晰可见,但冥字下方的四个字,却模糊到几乎快要消失,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

百里若拿出导游服,思想却不由得飘到了在异海之中,亓官殊在大殿之中,对他生气,让他跪下,却又默许他继续“欺师灭祖”的时候。

“阿殊……最喜欢阿殊了……”

百里若轻声唤着,一脸幸福地将导游服叠好放回去,关上衣柜后,回到自己穿上,盖上他从异海中顺出来的,他和亓官殊翻云覆雨时,精心洗过的被子,陷入梦想。

衣柜中,被叠好的导游服上,几乎之差一根线就要消失的四字标语,似乎因为百里若稍微清晰了一点,看上去,那四个字就是——【此界太平】。

只可惜,在隐约浮现了一秒过后,四字标语再次变回要消失的模样。

……

办公楼。

楼司虞一脚踹开总经理的大门,冷着脸将手掌上的绷带缠好,走到办公桌前后,对着陶驿的脸就是一拳,第一拳是没做任何准备,但第二拳即将要落下的时候,却被陶驿偏头躲了过去。

顶着红了一边的脸,陶驿也是个急性子,反手就去揍楼司虞:“你有病吧!二话不说进来就打人,你疯了!?”

楼司虞气在头上,也懒得躲陶驿的这一拳,他现在继续打斗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抬手晃了下手腕,手腕上银护臂撞击银铃,迅速在办公室中降下屏蔽灵帘。

有了灵帘后,楼司虞才开口说出今天见到陶驿的第一句话:“进异海前我们约定过什么,你忘了吗!我说过,不要动少司官!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当时他受到同悲和镇魂铃的叠加影响,五感暂失,没有办法察觉到外界的一切,却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一个失误,让陶驿有了可趁之机,对亓官殊下手。

当他恢复五感过后,却得知新界已经拥有了从亓官殊眼眶中剜出来的规则金瞳,还把此界太平的遗体也带了回来。

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证明了此界太平就是瞿镜,可是在遗体带回来后没多久,却迅速腐化消失了,就好像此界太平的遗体,只是一具化身一样。

不过这些楼司虞都不在乎,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亓官殊的眼睛,被剜了。

他那么喜欢亓官殊,怎么可能不疯!他恨自己当时的无能,也恨剜眼的陶驿。这不,刚恢复没多久,他就赶过去和陶驿算账了。

陶驿知道楼司虞脑子有病,但他没想到可以有病成这样,他冷笑:“不是,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新界的人!你就算再怎么对你的少司官示好,你都是他的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更何况,只是一双眼睛,换他还活着,失去金瞳,新界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次刺杀他,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你懂不懂!”

“懂你妈!”

楼司虞骂道,往拳头上淬入灵气,狠狠朝着陶驿打去——

第217章 快睡!

最终陶驿和楼司虞的打斗,以双方都面目全非告终。

坐在办公大楼的天台上,陶驿嘶着气,对着灵力水镜为脸上的伤口消毒:“你也别太担心,以目前新界那群专家的研究进度,不可能会对裁决人的眼睛下手,只要眼睛还在,还怕没有办法拿回来吗?”

“说得轻巧,那你别剜啊。”

楼司虞冷笑,心情烦躁极了,可他也知道,以目前自己在新界的身份和实力,还没有办法能够全须全尾的把亓官殊的金瞳偷回来。

再加上陶驿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更郁闷的是自己的无能。

陶驿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又因为翻白眼这个动作,拉扯到面部其它伤口,捂着脸叫唤:“大哥,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你是不怕上边的责罚,但我不行啊,我要是一点东西都不带回来,现在和你说话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楼司虞面上属于新界,但终究是外来合作者,尽管部分高层相关的事允许楼司虞参与,但新界内核的东西,却一点都没办法接触。

但陶驿不一样,它本来就是怪物,从它开始像个【人】起,它就在为新界工作了。新界对于怪物的态度,其实和对待宠物差不多。

实力强,有用,那就是地位不错,待遇较好的宠物,旁人见到,还能意思意思叫一声大人。

可一旦失去作用,那就是一个比草芥还不如的垃圾,谁都可以踩一脚,生死不在自己手中。

陶驿算是在怪物中排得上名号的一位,也还是必须为了自己小命,冒死剜了亓官殊的眼睛。

他知道这样对不起楼司虞,可性命攸关,他也只能选择自己。

楼司虞:“马后炮,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少司官的眼睛已经被剜了,他该多疼啊……他会不会很害怕?”

擦药酒的陶驿:“……”

不是,兄弟,你真多余担心,真的。拜托,那可是裁决人啊!我被揍哭,揍害怕,裁决人都不会害怕啊!

我知道你很喜欢裁决人,但请你不要用你那上了八百层滤镜的眼睛去心疼好吗!人家根本不需要这些!人家强着呢!

已经懒得继续对楼司虞翻白眼,陶驿望着城市中步履匆匆,连一点闲暇时光都抽不出来,平白浪费了残红夕阳美景的人们,突然开口:

“我之前好像听病栋中的病人们提到过,上一届金瞳裁决人的眼睛被剜下后,被一位异海中的前辈抢走了,那位前辈似乎身份很特殊,新界高层查到后也直接不了了之。

不过后来也一直没传出过新界中有谁手里有裁决人的金瞳,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说者或许无心,但听者绝对有意。

楼司虞眼神闪动些许:“是那个诊室的病人说的?”

“怎么了?”陶驿挠了下头发,忽然点通了什么一般,“你该不会是想借谣言搞事情,请这个前辈去——”

偷亓官殊的金瞳吧?!

陶驿的话没说完,被楼司虞竖起在唇间的手指打断,他眨了下眼睛,没回答是,还是不是,但陶驿却从楼司虞的这个眨眼中,感觉到了楼司虞的想法。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陶驿张了下嘴,哭笑不得:“但这只是传闻,异海中有实力,又能让新界高层忌惮的前辈有很多,可你又怎么保证,它们会愿意帮你冒险,偷看守它们的监狱长的眼睛?就算你说服它们了,那报酬呢?你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给它们的?”

“……凡事都要试一下才知道。”

楼司虞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天台,回病栋中去。陶驿看了一眼楼司虞离开的背影,眼神纠结了片刻,咬了下牙,挥手散去水镜,低声骂了句“服了”,起身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罢了罢了,反正都已经放肆过一回了,再陪着楼司虞嚣张一次。

陶驿其实有一句话一直没告诉楼司虞——当时新界下发命令,告诉他和楼司虞要么带回来瞿镜,要么带回来亓官殊。

可事实上,交给陶驿的任务却是——必须带回亓官殊,死生不论。

因为和楼司虞的约定,陶驿没有完成新界的任务,但他到底还是个怕死的,最终选择带了双眼睛回去交差,上层差点没把他打死。

违背命令,是陶驿做的做放肆的一件事情,而现在,他居然还主动上贼船,去和楼司虞一起搞事情,简直是……疯了。

天台上再次安静下来,快节奏城市中的落日或许不是最美的,但确实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撬动心门。

秦政拉开窗帘,安静坐在落地窗前欣赏着上京的残阳,他手上握着手机,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和商陆的对话上。

【36想下班:没动静。】

瞿镜已经回冥府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管是在罗酆的温养下,还是瞿镜自身的修复下,都没有理由一点动静都没有。

中间到底还差了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瞿镜还没有自我修复的迹象?

秦政可不相信瞿镜真的死了,一位神职的陨落,不应该这么平淡。更何况,瞿镜的三魂都还没有彻底归位,怎么会死呢?

想要将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引回现世,除了必要的灵力供给之外,还必须拥有一件亡者的【引魂物】。

这个物品承载着亡者最深刻的情绪,才能够作为引子,牵着亡者踏上回家的路。

瞿镜的【引魂物】没办法确定,他所展现出来的感情都太平均,唯一一个公认的感情波动,就是亓官殊。

因此,当时商陆在带走瞿镜的时候,还把和亓官殊相关的部分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可这些东西,似乎并不能够牵引瞿镜回魂。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引魂物承载的情绪,不够浓郁?总不能把亓官殊整个人都放进去吧?!

瞿镜迟迟不回归的事情,让秦政有些头疼,可他也知道凡是催促不得,只能费心思找其原因,才好解决。

就在秦政已经打算剑走偏锋,用卜卦的方式去占一下瞿镜的引魂物是什么时,他收到了来自洛淮清的信息。

【阿四,君后给了我一个东西,我寄给你了,麻烦你辛苦让公明兄跑一趟,将东西带去冥府,说不定可以刺激瞿君早日醒来。】

亓官殊给了洛淮清一个东西?

秦政实在是想不出来,以洛淮清和亓官殊的关系,能给什么东西,还可以帮助瞿镜苏醒。

索性问道:【什么东西?[好奇][好奇][好奇]】

【一枚铜钱。】

秦政:【这怎么能刺激瞿镜?】

【君后从小到大的贴身之物。】

秦政:【……[大拇指][大拇指]师兄太棒了!】

居然连亓官殊的贴身物都能弄到手,洛淮清办事的效率够速度啊!要是瞿镜也能这么速度,估计现在亓官殊都已经是冥府入神籍的君后了吧?

秦政高兴起来,连忙开始赵公明,顺便告诉了商陆这个好消息。

另一边,刚寄出铜钱没多久的洛淮清却若有所思地用扇柄拍了拍手掌,自顾自地小声嘀咕:“君后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把贴身之物送过来呢?难道是他看了瞿君写的信,想起来了什么?……那也不对啊,若是真的想起来,君后怎么会对瞿君的消息不管不问呢?”

亓官殊的这个举动,彻底让洛淮清懵圈了,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都快要怀疑到其中是不是有诈了,也没个答案。

而作为打乱计画的“始作俑者”亓官殊,已经试完衣服后,素服进了峒楼,开始三日的思过小闭关去了。

亓官殊思过的地方,和鲜梵并不在同一处,他并不知道亓官殊已经进了峒楼,还躺在蒲团上,操控着傀儡线,自娱自乐玩。

“嘭”。

厚重的石殿门关上,亓官殊点燃玹尊神像前的莲花蜡烛,跪坐在蒲团之上,垂眸叩首行礼:“尧疆后人亓官殊,遗失天眼,损尧疆之名,前来认罪。”

其实这也不是亓官殊第一次在玹尊面前罪己,从小到大,只要他稍微做了点什么违规,又或是生出什么叛逆的想法,他都会强迫自己来玹尊面前,阐述自己的罪行,以规范自我的行为。

曾一度被邬铃儿怀疑是不是被规矩洗脑了,要敲开他的脑子看看。虽然这只是句玩笑话,却也不难看出亓官殊对于尧疆规矩的遵守。

玹尊神像冰冷威严,神像前的莲花烛灯成为少有的光源,光色柔和,但整个大殿却清冷极了。

亓官殊穿着素白的衣服,孑然一人跪在高大神像前,看不清神色,也看不到温暖。

差不多就这样过了三四个小时,亓官殊突然伸手捂住了额头,朝着玹尊神像头顶望去,不过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又将视线落了下来,看清刚才不轻不重砸了自己头的东西——

半个巴掌长度,两指宽的小木牌。

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字——【睡】。

睡?什么睡?睡什么?

亓官殊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木牌吸引了兴趣,他刚才在观察神像的时候,已经动用了灵力,将精神力覆盖着了整个玹尊大殿,也没有发现任何除他之外的生灵气息。

小木牌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是为了提醒亓官殊什么消息。不排除有人视线进入过大殿,设置好了机关,等到某个特定时间的时候,将木头落下来。

但神殿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每一个进入的人,都必须登记在册,不存在有人可以偷偷进入,设置机关的可能性。

那就说明,这块木牌,是玹尊给他的?

思绪推动到这一步,亓官殊都觉得有些过于荒谬,他刚打算在心底否认这个可能性,却发现木牌上的字,再次发生了变化:

【快睡】。

亓官殊:。

怎么还带催人睡觉的?

他现在可是在检讨自己啊!面玹尊思过啊!哪有思过时间还自我休息的?这怕不是哪位进来过的人,故意留下来捉弄“幸运儿”的东西吧?

亓官殊抿了下唇,将木牌放在蒲团边上,不打算遵守木牌上的号令,准备继续思过。

被放在一旁的木牌见亓官殊不搭理自己,气到抖动了几下,忽然间,猛地从地板上飞起来,对准亓官殊的睡xue就是一冲——

但它忘记了,亓官殊可不是什么神经大条,修行不过关的小喽啰,就在木牌冲起的一瞬间,亓官殊便做出了反应,勾了勾手指,在自身一拳左右的地方,布下灵帘,正好将小木牌挡在了帘子外。

亓官殊摇了摇头,更加确定这是别人留下的恶作剧,运转着灵力防护自己,继续认真检讨。

小木牌用力撞击了几下灵帘,发现确实没有办法冲进去后,跳着往后退了两步,随后,木牌上的字再次发生变化,由标准的打印体,缓慢化作了一个手写的行书【破】。

【破】字显现,小木牌再次故技重施,朝着亓官殊冲去,这一次,它居然完整地穿过亓官殊设下的灵帘,在打到亓官殊睡xue的那一刻,快速变化字迹,由【破】字重新变回【睡】。

到昏睡过去都没有弄明白这是为什么的亓官殊,在闭上双眼前的最后的想法就是:

思过时被袭击,罪行加一。

第218章 轮回百载,我也要回来

亓官殊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父母早亡,被迫年幼就承担起尧疆的担子,不可言笑,不可动情。

他就像是一个被刻意造出来,用来修正剧情的补丁,为了保证世界线能够正常运行,亓官殊便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

直到有一天,他在这样的“压迫”之下,自我诞生出了一个新的意识,新意识格外排斥和“少司官”相关的一切事,极度厌恶玄学,转向另一个极端——相信科学。

他开始高强度的摄入知识,努力学习尧疆之外的课本,从音标入门一直到全英文教参,从两位数乘除法一直到线代、微积分……

终于,在“网友”和妹妹的帮助下,亓官辞成功参加了高考,并以理南状元的身份,进入了上京大学学习。

再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亓官辞都觉得自己非常快乐,没有百千不可为,也没有令人作呕的修行,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自由过。

慢慢慢慢,他彻底沉浸在“亓官辞”的身份中,把自己当成了一位普通人,在科学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就在亓官辞以为自己会按照规划的一样,成功考研,再争取进入华科院,成为一位科学家,或是大学教授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偏偏他的梦就在这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混乱,直到它再次重复以上的过程。

但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他的父母没有死亡,他也不用早早背负责任,在阿爹阿娘的关爱下,和妹妹邬铃儿一起长大。

虽然在他十二岁那年,依旧接任了少司官一职,但由于有阿爹在,亓官殊依然过的很开心。

这一次,他没有离开尧疆,甚至没有接触到新界,就连那位知音【网友】,也没有遇见。他在尧疆平安度过一生,按照阿爹阿娘的期望,参与大祭司的候选,成功担任大祭司,又在大祭司的职位上兢兢业业一生,直到死去。

平淡却美好。

但亓官殊总感觉自己缺少了什么,他明明家庭合睦,一生顺遂,

却总感觉自己的快乐,一点都不纯粹。

梦境在不断的扭曲重组,每一次他在作出选择时,都会引来不同的后续发展。

亓官殊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作出了多少次选择,也没有计算过自己达成了多少不同的结局,结局有好有坏,有刺激有平淡,但亓官殊还是觉得不真实。

直到在一次的选择中,他来到了上京的商业街,并在街上发现了一件蒙着一层雾,看不清的店。他很少会逛街,但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和舍友李翌阳过去吃个烧烤,或是买衣服。

基本上每次去商业街的路都是固定的,理科男的逛街,堪比在校的三点一线,只要去过一个地方,并且觉得还不错的话,那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往后的路线都定在那了。

可这一次,亓官殊居然突发奇想换条路走,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换路走的时候,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雀跃了几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亓官殊停在了这家店前。

这家店看不清任何面貌,它被一片浓雾笼罩着,但来来往往还是会有人进出店中,唯独他不行。亓官殊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办法推开店门,也没有看法看清店内的景象,更无法和这些过客交流。

他在此刻,就像是被隔绝在外的隐形人,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理会他。

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家店吗?这是什么店?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

【你确定这是正确的选择吗?】

就在亓官殊产生了自己生活在一片错误之中的思想时,浓雾散去,却并没有出现店的景象,周围的所有景色都在同一时间被擦淡了颜色,只有这句漂浮在眼前的话,最为显眼。

【每个不同阶段的选择,都会带来不同的发展和结局,你在之前的经历中,解锁了不下百种结局,每一种结局都按照你的预想发展,甚至还有你从小就期待的美好结局。】

【但你确定你现在选择的未知,是正确的吗?】

亓官殊站在字句面前,他身上还穿着上京大学的校服,清爽的黑色短发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往后梳了下,这个动作并不罕见,却让一位阳光大学生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纯澈的眼中弥漫上经历了数百轮回后的沧桑凉薄,亓官殊认真点了下头:“确定。”

不管是父母健在的美好,还是一生顺遂的光鲜,抑或是艰难曲折的困苦,亓官殊都不在意,但他在看到这片浓雾时,却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哪怕他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浓雾之内会不会是凶险万分,他都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正确的,是属于他的人生。

大脑猛地抽疼起来,亓官殊咬牙捂住头,原本的字句散去,连带着周围的上京景象,也一并抽去颜色消散,恍惚之间,亓官殊好像听到了一声极淡的叹息,来去匆匆。

亓官殊撑著有些疼痛的脑袋,从地板上坐起来,睁眼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还是在大殿中,甚至连蒲团都没有离开。

不过由于之前晕倒的太过突然,没有调整姿势,现在感觉身体被奇怪的姿势膈得有些酸疼。

梦中的数百次轮回太过真实,就连亓官殊醒来后,都还能清楚地回想起梦中的内容,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这么多次选择一样。

将百次轮回的事暂时放到一边,亓官殊低头就开始找让他陷入沉睡的木牌,他就不信了,一个普通的小木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突破他设下的结界打晕他。

来回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木牌的影子,亓官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作息格外不规律,出现了幻觉,地上没有的话,难道在……

带着探究的目光抬头,亓官殊的瞳孔猛的一缩,体内的灵力条件反射性开始运转,亓官殊保持着警惕的态度,缓缓将手移向腰间的空间袋。

注意到亓官殊的动作,不过站在神像肩膀上的家夥一点也不慌,他手中转动着一块木牌,正是之前打晕亓官殊的那块。

骨玉侍卫手中抛着木牌,听不出性别的声音问道:“为何明知前方可能是未知的深渊,也要踏入?”

亓官殊抿了下唇,听这话,眼前的这位就是导致他经历百世轮回的人?

作为尧疆少司官,亓官殊认得出来这是属于大祭司直属的,传闻中的骨玉侍卫打扮。亓官殊身上的灵力减淡些许,却并没有完全消失,他冷静开口:

“深渊也好,人间也罢,我只选择真相。”

那些轮回都很不错,酸甜苦辣,人间百态他都尝试过,甚至有些好到像极了美梦,他差点都想留下来,沉溺梦中,但这些都不是真实。

他只选择真相。

骨玉侍卫对于亓官殊的回答很满意,他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太轻,亓官殊也没听清。他从神像之上将木牌扔了下来,在骨玉侍卫的准确把控下,木牌稳稳落在亓官殊的眼前。

亓官殊垂眸望去,木牌的正面写着一个字——执。

字迹非常潇洒,却在潇洒之中遵守了某种规则,是一种在叛逆和雅正之间平衡的字体。

“你有求真的勇气,却不一定有能力承担起真相,”骨玉侍卫双手环臂,自高而下审视跪在蒲团上的亓官殊,隐隐之间有一股和淩霄同源的力量在骨玉侍卫身上浮现,他望着亓官殊,又好像只是在望着那双银白的双瞳,“比如这双眼睛,没有了裁决瞳的裁决人,你有什么本事让淩霄之下万万生灵服你?你凭什么掌管天道法则,审判诸天?”

骨玉侍卫的话太过尖锐,饶是亓官殊感情淡薄到几乎没有的人,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陷入沉默之中。

亓官殊摩挲了下指尖,抬起头来:“那就打到他们服,只要我的实力足够碾压万万生灵,哪怕我没有裁决瞳,我也有资格站在裁决的位置上。裁决瞳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但我不需要一双眼睛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我站在哪,哪就是法则——

能力之下,我即裁决,我即审判。”

骨玉侍卫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他用赞赏的目光望向亓官殊,有些欣慰地微微颔首:“有所失后有所得,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有制定规则,而非遵守规则的道理。”

说着,骨玉侍卫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发奇想开口:“你很适合无情道,亓官殊,你想废弃之前所学的苍生道,转为无情道吗?”

大道无情,芸芸众生皆做粟粒,或一时恩露,或一瞬旱涝,在既定的规则内,天道以无情的冷漠轮回生息。

亓官殊如今的见解,和对实力的追求,简直再适合不过无情道了。

了却繁杂的感情,只保留克制理智的相处,这不是非常逍遥的一件事吗?

“……”

亓官殊面色不改,若非骨玉侍卫知道他修的是苍生道,还真会误会亓官殊是一位标准的无情道修。他嘴角微扬,不卑不亢否决道:“多谢尊者好意,但我不想修无情道。”

卫戍丝毫不疑惑亓官殊是怎么认出自己的,他去除模糊声音的法术,声若寒霜冰花:“是为了你选择的真相?他就这么重要,值得你轮回百世,也要回来选择?”

亓官殊目光坚定,那双银白的双眼回望卫戍的时候,眼中的深意猝不及防让卫戍在亓官殊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啊,很重要。”

第219章 删了镜子账号:这谁?

卫戍虽然修行的是无情道,却也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他能够理解亓官殊对于【真相】的执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给亓官殊一块写着【执】字的木牌。

看到自己选定的继承人拥有如此坚定的目标,卫戍十分欣慰。

他收回打量亓官殊的视线,他本来就是趁着淩霄不注意,偷偷溜下来看一眼亓官殊,尽管他是尧疆的尊神,下界所受的限制,远比其他神明轻松的多,却也不敢真的扰乱人世的走向。

卫戍开始将自己的神魂抽离人间,骨玉侍卫的身形逐渐开始消散,他对着亓官殊说出最后一句话:“最快提升实力的方法,是将生死悬在刀尖之上,十二峒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

他曾经在十二峒布下了许多毒瘴、蛊虫,这些东西又在阵法的生生繁衍下,形成更加天然的毒林场地。卫戍当年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将时镜玹培养成顺手的刀,就是将时镜玹扔进毒林之中,不断重复在死亡在线试探的过程。

事实证明,在生死面前,人类总会爆发出最大的潜力,也是最快能够熟练技能的方法。

骨玉侍卫彻底消失在大殿之中,悄无声息,就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亓官殊自己的幻觉罢了。

亓官殊恭敬低头,将右手顺着眉心,落在左肩上,代表对玹尊的敬意。

良久,他才重新拾起面前的木牌,指腹抚摸了一下木牌上的【执】字,轻声重复到:“十二峒……”

或许,为了能早日拥有承担【真相】的资格,他要去一次十二峒进行历练了。

……

三日的紧闭时间一晃而过,亓官殊出关的那一刻,感受到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叶,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心情升起,他更加坚定了目标,朝着前方大步走去。

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长老们的资格检查,他和鲜梵在沐浴焚香过后,进入净心池中。

净心池底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阴阳两个泉眼上,打造了两座莲花台,正好够一个成年人打坐在上。亓官殊与鲜梵分别在阴极和阳极泉眼上盘腿运气,灵力在周身运转时,也调动了净心池中的灵气。

由阴极散发寒雾,阳极蒸起暖流,隐隐之间,升起的两股气流在半空中旋转凝结,形成了太极阴阳鱼的模样。

而长老们就立于净心池的外圈石座上,同样打坐运气,借用各自的法器,开始布阵验心,检测二人是否符合【纯净】的标准,是否有资格参与大祭司的选拔。

整场仪式下来,差不多用了一整个下午,等到长老们收回检测灵力,开始评定时,池中的两位也睁开了双眼。

悬浮在半空中的阴阳图在一瞬间凝结成冰珠落下,溶入池水中,鲜梵亮着双眸走到亓官殊那边,绕着亓官殊转圈:“表哥,几日不见,你的实力好像上升了不少!太厉害啦!你一定会成为大祭司的!”

刚才的阴阳两极对撞中,亓官殊所在的阴极寒雾气流,其实压了阳极一头,虽然看上去还是构成了阴阳的图腾,却并不平均。

鲜梵从来不会嫉妒亓官殊,相反,得知亓官殊的实力比自己强后,他比亓官殊本人还高兴。没有什么事,能够比自己有一个实力强悍的未来大祭司表哥,更加让鲜梵高兴了。

亓官殊深情寡淡,嗯了一声后,拉着在池子里蹦跶的鲜梵上岸,在上岸的过程中,顺便用灵力将二人身上打湿的衣服蒸干。

鲜梵双手叉腰,骄傲得彷佛是自己考了第一一样:“表哥,我就知道你是整个尧疆中最厉害的!”

亓官殊:“人外有人,戒骄戒躁。”

鲜梵连忙捂嘴,乖巧点了点头:“哦——知道啦。那我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夸!”

亓官殊看了鲜梵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算了,孩子开心就行。

在两人闲聊的时候,长老们也将二人的检测成果登记在案,大长老拄着蛇头拐杖稳步走来,慈爱地点了点头:“鲜梵、小殊,你们两位都通过了资格检测,获得了竞选大祭司职位的资格,恭喜你们。我族已经接近六百年没有出过大祭司了,不管你们最后谁继承了这个位置,都不可浮躁骄傲,要恪守规章,以身作则。”

亓官殊和鲜梵对视一眼,一齐行了扶额礼,尊敬回答:“以尧疆为首,谨记族规。”

“很好,”大长老点头,接过三长老递过来的两只半个巴掌大的银耳环,耳环上雕刻着五毒,下方坠着七只小银条,大长老把两只银耳环分别交到亓官殊和鲜梵手中,“这是代表你们获得大祭司候选人资格的耳环,正式的选拔,将在大祭过后的第七天,由玹尊降下测试内容后,再做决定。在这期间,望你二人严格律己,调整好状态,迎接测试。”

“是。”

“是。”

亓官殊把银耳环挂在自己的左耳上,在净心池的后殿换好衣服后,与在门口等着他的鲜梵一齐出去。

出门的时候,亓官殊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无聊到嘴角咬着草根玩的百里若,在听到走动的银饰声后,转过头来,视线准确锁在亓官殊身上,对着亓官殊灿烂笑道:“少司官,恭喜你获得候选资格。”

鲜梵早在邬铃儿的潜移默化下,对百里若不抱有什么好感,听到百里若的这句话后,也是不客气地冷笑一声,但看在亓官殊还在的面子上,并没有说出什么落人面子的话。

百里若丝毫不在意鲜梵对自己的态度,他对着鲜梵温和一笑,居然破天荒地也恭贺道:“也恭喜圣子阁下获得候选资格。”

一个自己一直非常讨厌,并且相见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人,突然间态度温和地来恭喜你,请问你会是什么感觉?

反正鲜梵是起了一身疙瘩,面露惊恐,上下打量了百里若好几遍,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今天吃错药了?居然还会恭喜我?”

以前是以前,从前百里若对鲜梵态度不好,是单纯嫉妒鲜梵可以近距离接触少司官,还能够围着少司官转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可是被少司官亲、自承认过,以后要结为道侣的唯、一配偶,有这层身份在,百里若哪里还会再羡慕其他人?

虽然他并不比鲜梵大多少,却已经站在了长辈的角度,把鲜梵当成了自己的表弟,对自家弟弟和善一点,非常合理。

鲜梵不理解,不代表亓官殊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扫了百里若一眼,打断他和鲜梵的“交互”,一人下了一个熄音咒,带着两人离开。

鲜梵不能开口说话,也没停下对百里若的针对,跟在亓官殊的身后,时不时对着百里若扔点蛊虫发泄,百里若也不惯着,反手也对着百里若下毒。

碍于不敢把事情闹大,双方都没有施展全力,只是玩闹一般地互相“伤害”,一来二去,也不会真的伤到哪里,所以亓官殊哪怕注意到了,也没有阻止,任由他们幼稚。

邬铃儿最近不在尧疆,她要和土司一起置办大祭的场景和流程,但她听说亓官殊通过候选资格后,在休息下来的第一时间,就发信息恭喜了亓官殊。

【恭喜哥哥获得候选资格!大祭流程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哥哥有空的话,记得再复习一下祁灵舞。对了,荧娘已经到了上京,秦政哥哥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秦政,亓官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自觉愣神了一下。他好像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秦政交流过了,尤其是他醒来后,一直没有去和秦政联系过,只是在当时思考荧娘去处时,下意识把荧娘安排在秦政那边。

要说整个玄门中,谁是让亓官殊最能放心把后背交与的人,除了尧疆子民外,就只有秦政了。

给邬铃儿回了一个好的手势后,亓官殊在置顶的聊天中,找到秦政的对话框。但他的视线却停在了显示屏上另外两个对话框上。

两个完全空白的头像,包括点进去后,也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的对话框,就连点开头像查看联系人,都显示该账号不存在。

他的手机里,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僵尸号了?还被置顶了?

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答案,亓官殊干脆直接把这两个号给清列了,重新找到秦政的小窗,亓官殊也不知道发点什么,最终选择发了一个句号过去。

秦政估计正好也在回覆消息,看到了亓官殊的信息后,没多久就回覆过来:【恢复了?最近感觉身体怎么样,听小妖女说你最近在减肥,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本来当时听说亓官殊醒了时,秦政就想找亓官殊问问情况了,但是他担心亓官殊身体没调养好,想让亓官殊多休息一会,再加上玄宗这边的事也不少,就耽搁了下来,干脆等亓官殊来找他。

亓官殊:【嗯,可以继续进行计画。你别听铃儿瞎说,我没有减肥,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好,已经在调养了,不至于饿死自己。】

秦政当然知道自己的挚友不会用减肥节食来惩罚自己,他这么说,也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不去碰亓官殊的痛处。

他其实心底明白,亓官殊的胃口不好,多少也和裁决瞳被夺有关,但秦政和亓官殊交友,也不是为了一个所谓的裁决人身份。

【那就行,计画的事先不着急,你的身体最重要。还有,你送过来的那个怪物,我把她带入天行院了,准备让真话仙去审问,估计五天后就能有结果了,你有什么想法?】

天行院内关押的怪物级别,可不是异海中的收容物可以比拟的,由天行院的怪物去审,亓官殊很放心。

他对于荧娘和她弟弟的后续,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只要从中套出新界的消息,就没有价值了,随便秦政安排。

不过,亓官殊现在更好奇另外一件事:【老墨,你知道我最近有加过什么人吗?我刚才看到手机里有两个空白的置顶号,什么都查不到,你知道是谁吗?】

秦政刚想说没听说过,就看到亓官殊甩过来的两张截图,截图就是那两位已经被亓官殊删掉的账号。

秦政把对话框的“没听说过”四个字删掉,面色古怪地望着两张熟悉的账号截图,输入的字删删减减,最后只发了一句:【你认真的吗?你不知道这是谁?】

亓官殊雾水更重:【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知道是谁?他们是谁?】

【你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一片空白。】

秦政望着亓官殊发过来的消息,又看了一眼聊天框中两个内容俱全的账号截图,忍不住扬了下眉尾。他并不认为亓官殊在撒谎,他没有必要在这个方面开玩笑。

那就是说,在亓官殊的眼中,这两个账号就是完全空白的。

还能有这么奇怪的事?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才能看见,秦政把两张截图转发给了池星乐,问他能不能看到图片。

池星乐不解其意,还以为是秦政无聊找人聊天,随便找个话题,茫然但认真的回答:

【看得到啊,不就是瞿老板和七爷的账号吗?不过最近好像是很久没有看见过瞿老板和七爷了,连导游任务都没有发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走过无常了。】

池星乐看得到。

只有亓官殊看不到。

得知这个结论,秦政满心复杂地回到亓官殊的小窗中,犹豫了片刻,试探问道:【你认识相信科学吗?】

亓官殊:【你是不是想打我相信科学吗?老墨,你魔怔了吧,我们都修行了,还问这种问题?】

坏了,亓官殊全忘了。

秦政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疼,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好一会,也没有下定决心打下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按了按太阳xue:【没事,随口问问。说不定哪天,账号就可以看了,到时候你自己问问吧。】

【我删了,没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你删了?】

【嗯,不多说了,我去练功了,有空再聊。】

关了手机,亓官殊进到自己的练功室中开始运气修行,他现在迫切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其余的,都不重要。

他是随便就走了,留下那边收到已把瞿镜账号消除的秦政陷入沉思。秦政感觉到这背后似乎有些阴谋所在,但他没有证据。

将亓官殊忘记瞿镜的事往后推了好几轮演算,虽然没有吉卦,却也不算凶。对于自己的占卜,秦政还是信任的,他稍微放心一些,暂时任由发展。

正好洛淮清寄过来的铜钱到了,秦政当天就找到了赵公明,让他帮忙带去冥府,交给大帝。

赵公明最近新得一大批功德,还没地方花,接下任务后便立刻去办,秦政则是抽空去了一趟百鬼。

自商陆回冥府后,百鬼一直处于关门状态,秦政从百鬼的小门进入内部,看到了鬼祟员工们正在开派对,穿着血色纸嫁衣的新娘,和穿着校服的舞蹈学生们在跳社会摇,裂口员工和被碎尸后缝合起来的医生,带着几位男鬼在k歌,假牙放在一旁吃甜品、喝奶茶,穿着寿衣和染血老头衫的老年鬼们听着酒醉的蝴蝶在蹦迪。

好一副悠闲的景象。

秦政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的鬼祟们已经关掉了音乐,收拾好自己的衣服,一排排站好,对着他鞠了个躬:“天行好!”

正在吃薯片,过来巡查员工的余瑶也看到了秦政,刻在天行院怪物骨子里的尊敬,让她立马跑到秦政面前:“大人,您今日怎么来了?是来问真话仙进度的吗?”

秦政摆了摆手,迟疑了一会后,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谈过恋爱的?我有个问题想谘询一下。”

都用到谘询这个词了,看来问题不小啊。

余瑶对其中一位长相甜美,但脸上从眉心到胸前,都有一道红色分割线的白领小姐姐说道:“李姐,你能帮忙吗?”

被叫到的那位鬼祟用手拂了下头发,主动站出来:“大人有什么感情上的问题,我应该都能分析一二,实不相瞒,我生前是一位感情谘询师,因为帮一位精神有点问题的夫人分析她丈夫是在pua她,并且出轨了,被她和她丈夫用菜刀砍。死了,但我业务能力还在,大人尽管谘询。”

秦政对李燕点了下头,问道:“请问在什么情况下,一个曾经相爱过的人,会忘记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李燕秒答:“那就是不爱了呗,谁会一直停留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在未来的日子里,为什么要掺合一个过去式的疙瘩?”

“……可是这个过程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并且在一周前,这个人还和他的好友表达过自己相爱的态度,只是昏迷了一段时间后,就变了。”

秦政努力找补,他可不相信亓官殊会是这么容易说不爱就不爱的人,他要是不爱了,就不会在异海前,专门把一段记忆留在他这保管了。

这次不用李燕回答,余瑶就抢答了:“那就是失忆了呗,这个简单,要么是脑子里有淤血,要么是中了催眠,又或者是受到太大的伤害,大脑为了保证主体的安全,主动删除危险记忆。而且,只是失忆的话,大人不是随便一个术法就可以恢复吗?”

秦政眼神闪烁一下,摇了下头:“若是寻常法术有用,就不用特意来询问了。我大概了解了,多谢解答,你们平日在这里悠着点,我已经收到了不止一次保安投诉,说百鬼大半夜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余瑶尴尬一笑:“知道了,我们会注意一点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秦政告别余瑶等鬼祟,离开百鬼。

在回去的路上,秦政的脑海中只剩下余瑶说的那句:受到刺激的伤害,大脑为了保证主体安全,会自主删除记忆。

受到会威胁主体的伤害么……

亓官殊到底在异海中经历了什么,居然刺激到——让他的大脑删除了关于瞿镜的一切记忆呢?

第220章 百里若:哥哥怕黑?

亓官殊从练功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间,房外的休息间中,摆放着叠好的傩服和傩面,从峒楼偷溜出来的鲜梵,正在窗边嗑着瓜子看风景。

听到开门的声音,鲜梵转过头去,对着亓官殊扬起笑容:“表哥,饿了吗,要吃早饭吗?”

饿倒也算不上,不过亓官殊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有些差,就没有拒绝鲜梵的提议,他看了一眼叠好的傩服,问道:“谁送来的?”

“大长老,”鲜梵拍了拍手上嗑瓜子的灰,“他说在大祭前,你要和傩服和傩面创建一下联系,今晚你得穿着他们,去祈灵台跳舞,直到你彻底和它们创建‘炁’的关系。”

每一件傩服和傩面,在正式使用前,都需要和用户有一个“沟通”的过程,来保证在祭祀的过程中,将灵感发挥到最大。

往常那些小祭祀,用不到太正式的傩服,而且有亓官殊的身份在,足够弥补那份“不重视”,因此,之前的小祭,亓官殊的傩服和傩面都是固定的,使用过多次的。

多次使用也有多次使用的好处,至少亓官殊和傩物之间的灵感联系非常强。

可这一次不一样,理南的大祭是亓官殊作为少司官身份,主持的最盛大的一次祭典活动,整个理南的南疆人,包括一些受邀前来的游客、大人物,都会参加这次活动。

为了保证祭典的庄重,亓官殊也要穿上特别制定的傩服,以及尧疆中能力最强者制作的傩面,来完成理南大祭的祁灵开场。

听完鲜梵的解释,亓官殊表示理解,坐下来等待早餐的送达。

太久没有回尧疆,脱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术士身份,只要稍微一想到两天后的祭典,亓官殊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只不过他面色不显,旁人看不出来。

看到亓官殊坐下,鲜梵跟着坐在亓官殊旁边的位置,把双手都叠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脑袋,用期盼的目光望向亓官殊:

“少司官表哥……你到时候出尧疆祭傩,可不可以偷偷带上我呀?我从来没有出过十二峒,这次出来,也只能待在峒楼里修行,我也想出去玩……少司官表哥,可以吗?”

怎么说,鲜梵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他对外面好奇,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若非如此,当初长老们把他从十二峒“借”出来,预参加大祭司候选人的时候,他也不会立马同意了。

当然了,对于亓官殊的好奇和喜爱,也是有的。

亓官殊心底好笑,有些无奈地摸了下鲜梵的脑袋:“我可以带你出去,但长老不一定同意。偷出尧疆,若是被长老发现了,你我都是要受罚的。但我作为‘帮凶’,惩罚肯定没你严重,你自己想好,再决定要不要出去。”

怂恿拥有尧疆司法权力的少司官主动违规,也亏鲜梵想的出来。

鲜梵的眼神暗下,好像头上的耳朵也在一瞬间耷拉下来,他是不怕受罚,反正在十二峒的时候,他也没少闯过祸。

但他不想亓官殊也跟着受罚。

少司官表哥那么完美无暇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受罚呢?

鲜梵:“那还是算了吧,要是以后你继承了大祭司的职位,被别人拿曾经受罚的事情议论你,就太不值得了。表哥这么优秀,才不可以犯下任何污点呢。”

亓官殊:“……”

不留下任何污点。

亓官殊默默望了鲜梵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从小到大,类似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什么身为少司官,你要以身作则,什么不可存私,不可喜怒哀乐流于表面……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会,也不可以犯下任何过错。

他就像是一个“完美”的代言人,任何常人身上允许存在的“缺点”,都不可以出现在他身上。

就连鲜梵,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亓官殊毕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压抑一个事物到了极致,要么消亡,要么反弹,很明显,亓官殊属于后一种。

他早就在异海之中,犯下了尧□□属于少司官的戒律中,最严重的一条。

尽管他用了一些法子,把这个“错误”掩盖下去,瞒过了长老们的探查,但亓官殊心情清楚,他早就不是“完美”的了。

“二十八修罗中有一位擅长隐匿气息的刺客,长老们也没有见过他长大后的模样,你若是真的想出去,可以借此身份。”

亓官殊幅度极轻地扬了下嘴角,对鲜梵抛出诱饵。他不喜欢鲜梵的完美论,所以,他非要违这次规,把鲜梵拉上自己的“贼船”。

情感淡薄归淡薄,该有的个性,亓官殊是一点都没少。

这番堪称大胆的言论震惊了鲜梵,他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那循规蹈矩的少司官表哥口中说出来的。

眼中的神色变换些许,鲜梵嘴角动了动,眼神坚定起来,带着几分属于少年试探规则的激动和兴奋,更多的是他的表哥居然和他一样,也会有这样叛逆一面的欣喜,鲜梵用力点了下头,小声说道:“好!表哥,我们偷偷的,不让长老们知道!这事我有经验!”

一句“我有经验”,成功让亓官殊意味深长地扫了鲜梵一眼。

他就说嘛,在尧疆这种枯燥乏味的规则之下,除了个别先天心性凉薄沉稳的孩子,有几个会没有过叛逆期呢?

邬铃儿有,鲜梵有,他——一样也有。

兄弟两偷偷商量的过程中,备好的早餐也送了过来,鲜梵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就想着找个掩体躲起来。毕竟他是背着长老溜出来的,可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可他的动作明显慢了一步,门外的那家夥一点规矩都不懂,不等亓官殊的指令,敲完门后,直接就推门进来,彷佛敲门并不是询问门内人的意见,只是单纯的通知一声,我要进来了。

鲜梵心头一跳,慌乱之下,就想要往桌子底下钻,却听见一道熟悉的爽朗声传来:“圣子阁下好兴致,大清早来检查地面是否干净吗?”

“……”鲜梵一愣,猛地回头,“怎么是你!你闲的没事干吗,怎么又来找我表哥!”

百里若扬了下眉头,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在里头,慢悠悠走到亓官殊身边,把还热腾的早餐摆好,又对着亓官殊乖巧笑了下后,才回过头怼鲜梵:“比不上圣子阁下闲,还有心情检查地板。我身为修罗之一,时刻关注少司官的安危,是我的职责。”

鲜梵切了一声:“在尧疆之内,有谁能伤害到表哥?你就是贪图我表哥美色,想要……想要……”

未成年的小家夥努力想要找出一个词,来形容百里若对亓官殊的心怀不轨,可是他到底没有接触过感情,尤其是和爱意相关的感情。

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

百里若听到鲜梵说他“想要”的时候,面色忍不住微变,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地看了亓官殊一眼,发现亓官殊丝毫没有被鲜梵的话影响到,安静地开始用餐。

又发现鲜梵说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后,才表情稍霁,放松下来。看来鲜梵应该是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还好,少司官也没有听到那些见不得人的话。

终于,鲜梵找到了词语:“想要霸占我表哥,一个人独享!”

百里若:“……”

亓官殊:“……”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百里若快速打量了一番亓官殊的神色,见他没有什么变化后,才开始思考该怎么回覆。虽然鲜梵说的也没错,他确实存了霸占的心思,也确实想要独享,但他明白,鲜梵并没有想到更深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孩子猜测。

所以,百里若决定开个玩笑,他龇牙微笑,看上去虚伪极了:“是啊,圣子阁下又能如何呢?”

亓官殊也没想到百里若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喝粥的动作微顿,眨了下眼睛后,继续吃饭。

鲜梵气到跳脚,用力呼吸:“无耻!下流!混蛋!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百里若乐了,在亓官殊面前,鲜梵是绝对不会对他下死手的,只敢言语上骂几下,可就是这样,让百里若心情愉悦。

他就喜欢这种别人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模样。

不过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原理,就在鲜梵气到马上要掏家夥的时候,百里若收敛了表情:“开个玩笑,圣子阁下…不会当真了吧?”

鲜梵能说自己当真了吗?当然不能啊!

哑言半天,鲜梵最终选择无视百里若,冷哼一声,坐回到椅子上,开始在脑海中复盘刚才的经过,想要找出一个好的话语怼回去。

亓官殊吃了个七分饱,用百里若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下嘴角,才对鲜梵说道:“你该回去了,长老若是巡查时,发现你不在峒楼,你可要关禁闭,去不了外边了。”

准确拿捏鲜梵的死xue,鲜梵撇了撇嘴,点头嗯了一声,耷拉着脑袋从窗户离开,抓紧时间回峒楼去了。

见烦人的家夥已走,百里若大胆起来,他进门时就看到了亓官殊身后的傩服和傩面:“哥哥,你今晚要去祁灵台通灵?”

亓官殊点头:“嗯,两日后大祭,你也出疆?”

“出,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百里若好不容易得来和亓官殊亲近的机会,哪里会放弃?呵,就算曾经他的阿殊和一个小神官有过来往又怎么样?

啾啾还说那个小神官是阿殊的男朋友,简直好笑。

若真是,阿殊怎么会一次都没提起过,又怎么会和他在异海之中,共赴巫山,更是许他以后的配偶身份?

他就说,阿殊和自己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百里若仗着在修罗中实力高,之前又受了伤,光明正大地翘了衍夜司的班,跟在亓官殊身边,陪了他一天,还顺便蹭到了和亓官殊共进晚餐的机会。

今天一日的心情都是愉悦的,到了晚上七点左右,天已经黑了,百里若提着灯,送换好了傩服的亓官殊去祁灵台。

祁灵台的装修并没有太多的现代化设施,这里没有电,却是月光非常凝聚的地方。

往常来祁灵台通灵的人,都是不需要灯光的。

只有在黑暗之中,五感才会放到最大,才能在月华的细洒下,最大程度地进行通灵。而在通灵的过程中,旁人是不允许存在的。

百里若将亓官殊送到祁灵台的石阶前,停下脚步:“哥哥,我明日来接你。”

亓官殊手中握着傩面,却并没有立刻上去,他将视线从一片黑暗的祁灵台中撤回,落在百里若的身上,轻轻点了下头。

百里若微笑,他其实想上前拥抱一下亓官殊,可是不可以。

祁灵台是非常神圣的地方,他不能冒犯身着傩服的少司官。

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百里若对着亓官殊挥了下手后,转身离开。在他刚转身没走两步时,亓官殊叫住了他:“等一下。”

“……把灯留下。”

留灯?

其实祁灵台并没有一定要在黑暗中通灵的要求,只是后人约定俗成的方法而已,除了个别比较特殊的通灵人,大部分通灵者是不会选择留下光亮的。

百里若沉默了几秒,有些好笑地转身,藉着摇曳的烛光欣赏了一下亓官殊的样貌,温和笑道:“哥哥什么时候还怕黑了?”

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把手中的琉璃灯递到了亓官殊手中,这一次他胆大地用低下头,轻轻与亓官殊鼻尖相蹭,只是短短一下,又克制地站回去:“真可惜,我都有点羡慕这盏灯了。哥哥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不怕,我陪你。”

没有拒绝百里若的示好,亓官殊垂眸,掩去眼底闪过的一抹复杂和痛苦神色。闪得太快,就连百里若都没有发现,只以为是亓官殊害羞了。

提上灯,亓官殊举起来些许,光亮落在百里若脸上,映得他颜色极好,亓官殊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百里若一眼后,转身朝着黑暗的祁灵台走去。

百里若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融入黑暗之中,直到光亮彻底消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就地坐在了石阶上,安静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他没注意到,在他坐下后,收起琉璃灯的亓官殊深深在石阶之上,向下注视着他的背影好久。

那双银白的眼睛中漫上水雾,眼尾也被染的殷红,眼睛的主人像是在确认视线中人还活着,热切扫视了一番后,才无声启唇:

“还活着……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