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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黑子棋篓中,夹出一颗光滑剔透的黑子,坚定有力的落在棋盘之上。

棋盘上,已经下了不少棋子,黑子和白子都落得星散,少有距离在一起的。

可若仔细看去,黑子的所占的气,却比白子要多出不是一点半点。

秦政这一黑子,落在边角之上,与周旁的白子,共同围住其中的一颗白棋。

这一白子,为双方所围,黑白都可提“吃”,两方围绕这一子打劫。

谁先赢下这一棋,谁,就先占优势。

偏偏这一子,目前似乎关乎全盘的胜负。

此子,为天下劫。

“而今之势,淩霄无踪,神庭无主,以原定规则治世,固能安稳一时,却并非长久之势。

新界贼心不死,意图推翻淩霄,重建新世,辗转多年,不断捣毁神明法身庙宇,吸纳邪兵。

而后,选定此界为基,准备彻底扰乱阴阳。”

一子落下,秦政心态平和,并没有因黑子隐隐对白子,形成包围之势而烦躁急切。

他声音稳淡,将目前的局势一一点明,就好像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用一种与世无关的态度,静观事情发展。

黑子落完,秦政继续拈起一颗白子,没有任何迟疑地,落在了黑子相近的白子旁边,准备与黑子,抢夺这劫。

“裁决人亓官殊以死开局,引新界贼子入道。

贼子先后夺取数地生机,并趁机私收阴时灵魂,用于实验,研究怪物,作为前锋,投入人世。

同期,冥府大帝失踪,阴气乱行,阴司面临瓦解陨落之际,以圣灵<酆>为媒介,吸纳阴气,稳定阴司平衡,保下阴神存在。

此为后发。”

白子落下,居然隐隐有将黑棋占气的部分,夺回了些许,虽然只有一部分,也足够暂时牵制黑棋些许了。

秦政就像是早就预知了后面的发展一般,立刻又下了一颗黑棋,将白子好不容易拉起的部分气,再起压了下去。

“可新界城府极深,在裁决身死后,依旧搜索相关八字之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排除之下,假死裁决人被迫出魂,与冥府牵连,成为生无常,暂藏身份同时,引来新界怀疑追杀。

且此一行,还逼迫冥府出力,在此界之中,消耗神君信仰,无力管辖灵魂失窃。

异海崩塌,其中怪物入世,加重此界阴阳失衡,阴气压过阳气,百姓病态频发,死亡增多,越来越多人,开始经历非自然事件,死去灵魂众多,只部分合法入阴,更多收归新界。”

秦政每说一分,棋盘上的棋子就多一颗。

颗颗制衡下,白旗生机越来越少,几乎逼迫至死门关头,彻底失去生机。

这场棋局之中,“天下大劫”就是亓官殊这位金瞳裁决人。

新界若拿不下他,就无法光明正大向玄宗宣战,也少了开始行动的底气。

而玄宗救不下他,也没了制衡邪祟,名正言顺清缴异端的令牌。

淩霄规则虽然可怕,可没有淩霄后的力量,也大大削弱。

如果压不住新界这头凶兽,那此界必定迎来浩劫。

最后一颗白子,被秦政夹在指间滚动,彷佛这颗代表着渺茫希望的决定子,只是秦政眼中,一颗毫不起眼的弃子一般。

实际上,棋盘之上的黑白之势,已经相当分明。

白子落于下风,黑子胜起,是稳压白子之势,完全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京航失踪,就是新界对裁决人的另一屠杀局,他们的目的,就是通过这次飞行中的失事,彻底杀死裁决人。

如今世道,阴阳失衡,神庭除财神赵公明、月老韩固,无神可入界。

冥府更是查无此界,还需靠租界天行院,来暂当阴司办公所。

神明实力深受压制,玄宗修士灵力难比邪祟。

唯一可以对新界制衡的,就只有暂代淩霄,审判规则的——金瞳裁决人。”

说到这,秦政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他手指转动白子的动作越来越慢,视线死死盯着这盘,已经可以被宣判为“死局”的终局。

“只要裁决一死,此界,就再也没有可以威慑新界的人,他们会大肆侵。 略人间,屠杀生灵,彻底灭世后,重建新界。

哪怕是我,也不能制衡他们。”

因为天行,已经和淩霄彻底决裂,他说过,不会再回神职。

即便淩霄对他有偏爱,哪怕他是人,也给了他最大的权限。

但,涉及到一方位面的存亡安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天行”,可做不到。

秦政有他自己的骄傲,他知道只要自己认错,向淩霄低头,重归神位,说不定还有机会拯救此界。

可他不能。

他做了太多的事,已经彻底和淩霄站在了对立面上。

况且此界的混乱,已经不是他回归神位,就可以解决的了。

唯一的破局点,也就是亓官殊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政才会不停强调——亓官殊,很重要,他绝对不可以死。

气氛冷凝下来,呼吸之间似乎都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沉重。

终于,秦政将白子落下了。

白子落下,兵走陷阱,直接出奇制胜,在一片宕机中,杀出了一线生机。

生机不大,却巧妙地和周边势力联系在一起,彻底形成闭环,在无形之间,将黑棋的优势,重新压制住。

长生劫!

和棋。

亓官殊明知山有虎,前向虎山行。

以身入局,进入新界为他布下的屠杀局——京航H9466中,吸引大部分火力。

接下来,就靠秦政从后方入手,与神都官方达成一致,洋装不解其意,半分不掩饰,将其宣告出来。

到时候,消息一出,新界之辈认为屠杀已成,玄宗势力无法探索隐秘。

京航消息全无,对于玄宗而言,确实是件坏事,他们没有办法知道其中的任何消息。

可,相映射的,新界的人,也无法从中知道任何消息。

他们不知道飞机乘客是否安全,同理,新界也不知道派出的杀手,是否刺杀成功。

以此一来,就扭转了玄宗一直处于被动局面的尴尬位置。

只有如此,双方才有了“暂停攻击”,达成短暂和谈的资本。

这是赌,也是奇。

虽然这一步的危险性很大,但亓官殊和秦政,还是选择这样去做了。

只有瞒过所有人,才有可能将这颗险棋,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秦政也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因为没有人可以保证,亓官殊真的可以在这场屠杀中,存活下来。

如果他死了,那这一整个航班的无辜乘客,也都会因他丧命。

可他在赌,他赌亓官殊能活下来,赌亓官殊——可以以一己之力,保下整个飞机上的乘客!

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结局到底如何。

他能做的,也就是给出这一线生机。

棋局彻底形成,黑子和白子谁也奈何不了谁,相互制衡,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平衡链。

长生无胜负,新界破坏不了此界,但玄宗,也无法销毁新界。

这或许,就是此界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

秦政收回落子的手,端起一旁快要凉透的茶,送入口中抿了一口。

茶色微苦,却回甘绵长。

就彷佛此局长生,奈何不了,却可得安稳。

一口茶下去,秦政指尖敲了敲茶杯,杯中茶叶上下沉浮,一如现在的他一般,被绑在天行的位置上,进退不得。

抬头看向棋局另一边已经脸色苍白的人,秦政目光晦暗,他也想看看,这位知道了最终棋局走向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淡茶色的双眼将这盘棋局,从头到尾再次看了一遍。

每看到一步棋,秦政所说的局势,又会重新在耳边浮现一遍。

此界局势确实不太明朗,种种之下,新界的势力已经成长到了,他们不可忽略的地步。

新界会选择用这方位面,作为对决的棋局,确实很高明。

没有信仰,神明就无法下界。

没有冥府,鬼祟就没有制衡。

无神无阴司,那么新界可以收归的邪祟势力,只会越来越多。

正如秦政所言,一旦最后一道枷锁脱落,那么新界,就是一头再无约束的野兽。

他们会彻底毁了此界。

这一切的认知,让穿着黑色导游服的黑无常心情沉重。

黑无常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握紧膝盖上的衣物。

指尖紧绷,骨节分明下,可以清楚看清手指上的经脉。

【给他一线生机,需要我做什么?】

灵字在半空中浮现,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不愿。

就好像只是闲谈饭后的随口一问,黑无常抬眼,对向秦政打量的视线,认真问道。

看到这句话,秦政严肃的脸上,终于松动了一瞬,他唇角勾起一丝几乎不明显的微笑。

放下茶杯,秦政看着没戴导游面具的黑无常,双唇一碰,从口中冰冷吐出一个字:

“死。”

……

思绪回归,又是一阵穿堂风吹过,秦政耸了下肩,拿出手机,打了一个滴滴回玄宗。

邬铃儿那边,再也没有继续发信息过来轰炸。

看来,也是被那五个字,暂时安抚住了。

比起邬铃儿,现在秦政更头疼的,是池星乐。

这家夥不久前才得知好友陈炎生死不明的事,没想到紧接着,又传来了亓官辞上了一班失踪飞机的事。

接二连三的好友出事,对于这个年纪不大的小辈而言,确实有些过于残忍了。

思考之下,秦政再次拿出手机,对邬铃儿发去了一条请求:

【可以的话,能否帮我安慰一下池星乐?他很担心你哥哥。】

邬铃儿回覆的很快:【知道了,不过,你最好确认我哥哥真的安全!】

最后,小姑娘还发过来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包,假装是在威胁秦政。

秦政淡笑一下,收起手机,脸上的情绪,却一点都不轻松。

他又何尝不担心呢?

只可惜,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做出太多情绪波动的事情。

回到玄宗,秦政直接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一路开启各种安全门,他穿过几道奇门阵法,又搭乘了一部电梯后,才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看着复杂的路线,就可得知秦政要去的地方,对于玄宗而言,一定很重要。

输入密钥,确认过虹膜后,才完全进到房间之中。

房间的陈设,和讲究玄门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摆放了各种先进的机械设备,以及和玄术符阵结合的实验台。

其中,在房间的最中心处,是一部类似透明电梯的地方。

一个刻满了特殊符文和阵法的圆台,圆台周围,还摆放了不少高科技的记录仪和测试仪。

这些仪器,都由一个中央操作台控制。

这个操作台格外大,所展示出来的显示屏,也十分宽阔。

几乎整个房间的墙壁,都可以算作操作台的展示屏。

部分展示屏上,是玄宗重点禁地的监控,还有其他的地方,才是关于不同仪器的数据展示,以及操作指令。

在秦政进到房间中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一位,穿着玄宗统一校服的长发男子,正坐在操作台前,啃着苹果,时不时摆弄一下按键了。

秦政扫了一眼男子:“你许久没来,还是不要随便乱碰的好。万一按到什么攻击性的指令,我可不帮你兜底。”

回到房间中,秦政才像是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一般,语气放松下来。

看起来,面对房间中的这人,秦政还是十分信赖和轻松的。

旋转椅从面对展示台的方向,转了过来。

白发男子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一个巴掌大的苹果,满眼笑意地咬着。

他的长发被松松垮垮编在金红双线的发绳上,金红在线,每隔一段距离,还挂着一枚精巧的小铜钱。

他眼中下方两指处,点了两颗代表道心稳定的守灵朱砂,朱砂衬托下,白发男子那对狐狸眼中的金瞳,更加熠熠生辉。

咔嚓咬下一口脆苹果,亓官殊弯眸浅笑:“我才不会乱来呢,天行大人身份尊贵,我哪敢让您为我背锅啊?”

听到亓官殊这句堪称调侃的话,秦政无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了回去:“啊对对对,我身份尊贵,那你倒是别拉我下水啊。”

亓官殊说的轻巧,最后还不是要他在明面上顶着。

谁都知道亓官辞上了那班飞机。

在登机前,亓官辞就在朋友圈中,发了自己的机票信息。

还将自己的登机时间,单独发给了邬铃儿和池星乐,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

他,登上了这班飞机。

如此一来,玄宗这边,以池星乐为首,尧疆那边,以邬铃儿为首,全部都在为亓官辞担忧。

这份担忧之下,就算他们不主动把事情告诉别人,有心之人,也可以从他们的举动和神情中,得知自己想要的消息。

在两边都可能藏有新界探子的情况下,得到的最终消息,全部都是——

裁决人上了飞机,并且飞机已经成功失事,彻底失去消息。

可新界并不能确定亓官辞的死亡,在这个时候,就要由秦政带头,一如往常地继续生活。

不管新界有任何打听,都不可以露出半点破绽。

在忌惮之下,以新界的警惕,他们也不会立刻选择进攻。

前路不明,双方都不可贸然落下,下一颗棋子。

在这关头,谁也不会想到,亓官殊居然没有上飞机,反而就在玄宗之中!

重新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都回想了一遍,秦政忍不住对亓官殊露出赞叹的夸奖:“亓官,你确实太大胆了。任凭新界的人再怎么猜测,都不会想到——

你居然以真身入屠杀局,再利用偃傀之术,把一部分灵魂,分在神桐木上,悄悄潜回玄宗。

就算你此次回去,也能够感知到飞机上的事情,在第一时间操。 控本体,保护乘客,进行反击。”

月老送给亓官辞的神桐木,之前被亓官辞回收后,就一直放在芥子空间中,再也没有用过。

可这一次,亓官殊在一开始就定好了所有的计画。

包括他提前离开玄宗,去到明辉楼中,带走那只鬼祟叛徒,全都在亓官殊的计画之中。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去机场,准备套路新界的。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遇见了海东青。

啾啾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并没有打破亓官殊的计画。

所以,他才又去了一趟烂尾楼,顺便给啾啾交代了一些事情。

当时他给啾啾说的是:

“回去以后,告诉圣女,我的机票就在明天,让她一个人偷偷过来接我。”

啾啾这个小家夥虽然开了灵智,很多东西,却并不能够思考得十分完善。

它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亓官殊的算计,天真的小家夥只当少司官说的是真话。

只要第二天,它就可以在尧疆中,见到少司官了。

高兴的小家夥直接回疆,把这个消息告诉同样不知道计画的邬铃儿。

谁都不会想到,这全是亓官殊在骗他们的。

在机场没有等到哥哥回来,邬铃儿一定会去找答案。

这个时候,再由神都官方爆出来京航H9466航班,失去消息的新闻。

担忧惊慌之下,邬铃儿一定会来质问秦政。

但秦政不会直接回答邬铃儿,只是用一个模糊不清的话,来暂时安抚她。

告诉邬铃儿:你不用担心,上飞机的是亓官殊。

你要相信你的哥哥。

相信金瞳裁决人。

这样,就只有秦政一个人知道,真正的亓官殊,此刻就在玄宗的空间信道发送室中,等待着回家。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选择用真身上飞机,反正没人能分得清神桐木和你,为什么不用神桐木去?”

秦政有些疑惑这一点,他也不知道亓官殊做了什么,可以让神桐木傀儡的气息,完全和他一致。

那既然这样,不应该让自己留在安全地,傀儡去危险地吗?

听到秦政问的这个问题,亓官殊只是淡笑一下,没有回答。

他选神桐木回疆,当然是因为——要躲过长老的探查啊。

不过这个消息,他不能告诉秦政。

走到亓官殊身边,与他拳头相击,秦政摇头:“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突然站在我床头的时候,有多可怕吗?”

由于秦政十分相信亓官殊,在自己家中,几乎是完全没有对亓官殊设防的。

这就导致,离开机场的亓官殊,直接穿过了防御结界,进到秦政的家中。

看家的乾坤见到是熟人,也不会乱叫。

亓官殊就这样顺利地来到了秦政的房间中,像个鬼一样,站在床头,双手背后,低头盯着秦政看。

等秦政感觉到被人注视,有些不适,睁开双眼后,就是亓官殊那一张放大的脸。

“……嗨,老墨。 ”

“…… 你是不是有病?”

深更半夜,床头突然出现一个人,还低头看着你。

要不是秦政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悍,估计已经被吓出心脏病了。

托亓官殊的福,秦政就这样,成为了唯一的知情人。

被迫加入了亓官殊的疯狂计画中。

拍了拍亓官殊的肩膀,现在秦政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来说他了。

等亓官殊吃完苹果,他才递过去一张纸巾:“这次回去,你准备时候重新回来?”

这个回来,并不是指以亓官辞的身份,而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将裁决人的身份展示出来。

亓官殊用纸巾将手指擦干净,表情认真到彷佛在完成什么重大的事情:“再等等,我这么多年封印胎光,实力大不如前。

至少在爀鴠日后,等我实力恢复时,在给那群渣滓一次重击。”

而且,他还需要用亓官辞的身份,去探索一下,这一次新界给他安排的屠杀场在什么地方。

一个可以让玄宗和国异局都察觉不到任何变化,让一架飞机,以及飞机上的所有乘客,全部都失去音信的地方。

其实在亓官殊和秦政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只是这份推测,实在有些荒唐,他们才一直没有说出来——

能够达成这些条件,并且还能被国异局判定为天级圆满,近淩级的地方,只可能是——

异海。

新界到底掌握了多少异海中的考场?

能够接二连三地,将亓官辞这位异海名义上的监考官,拉入考场。

并且还能确认这个考场,是对自己有用的,能够针对监考官。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淩霄还在的时候,都没有办法收归异海,如今的天行,也无法过多左右考场。

那么,新界是怎么办到的?

想不出来一个什么结果,秦政也不在意。

他送亓官殊来到中间的石台上,等会他就会操控控制台,往这石台周边的仪器中,注入法力。

以此,来开启空间信道,送亓官殊回理南。

这么多年,秦政只知道亓官殊来自的那个古老家族,大本营在理南。

可具体在什么位置,他并不知道。

他曾经也想去占卜推算过,可最终的结果,全部都是未知。

他对亓官殊的身世不感兴趣,他只需要知道,亓官殊和自己站在同一边,同为此界安危而努力,就够了。

在去操作台的路上,秦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一半,又倒转了回来。

亓官殊有些疑惑,挑眉看向秦政。

这是?

秦政在自己的芥子空间中翻找了一下,好一会,他才挥手变出一碗被包装好的餐盒。

将餐盒递给表情更加疑惑的亓官殊,秦政解释道:“听池星乐说,你很喜欢上大东门的凉面?你这一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碗凉面送你,就当饯别好了。”

将餐盒接过来,亓官殊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确实是凉面,撒了不少花生碎、黄瓜丝和面筋,辣椒油也将整碗面都拌得十分可口。

只是一开盖,就可以闻到这香辣清爽的味道。

盯着这碗凉面看了好一会,眼中的神色变化些许,亓官殊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盖好盖子,亓官殊将餐盒收下,眉眼柔和,似乎看上去十分高兴:“那你这饯别礼…… ”

秦政:“如何?”

“…… 还挺珍贵。”

珍贵吗?

只是一碗凉面而已。

回了一个微笑,秦政再次转身,走到控制台边,熟练按下了几个按键后,走回石台边,开始往一期中注入法力。

随着法力的一点点注入,整个石台上的刻文,也一点点亮起。

直到整个石台的符阵纹路全部亮起,空间发送开启。

白光闪过,只是瞬息之间,石台再次回归平静。

而刚才还站在石台上的亓官殊,已经没有了踪影。

仪器的光芒也逐渐消失,秦政收回输送法力的手。

他站在原地,看着空了的石台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所有的光芒全部消散,身后的控制台响起一道发送成功的提示音。

秦政才松下一口气。

年轻天行脸上微弱的笑容如同烈阳下的冰片,只是一瞬之间,就消失不见。

眼中深意难测,天行漫不经心扫向房中一处:

“别藏了,出来吧。”

第148章 这把高端局

房间内,只有秦政的声音从响起,到落下

好一会,都不见有任何其他的动静出现。

秦政并不着急,他就站在原地等着,似乎是吃定了有人就在这里一样。

啪嗒——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落下,声音并不大,却足够在安静的房间中,凸显出来。

秦政顺着声音的来源,转身望了过去。

这里是玄宗,这个地方,也是秦政拥有绝对掌控权的地盘。

他当然知道,有人跟着自己一起进来了。

事实上,秦政也能够猜到跟进来的人是谁。

正是因为秦政知道是谁。

他才没有拆穿对方,反而任由对方跟着自己进来,一直到亓官殊离开后,才来摊牌。

黑无常脸上戴着面具,无法看出他现在的表情。

可是,那双面具没有遮挡住的眼睛,哪怕用力掩饰了,也还是会下意识地看向亓官殊离开的地方,暴露主人的想法。

秦政觉得黑无常真的很奇怪。

你说他理智到克制自己的爱意吧,可他对亓官殊的感情,任谁见了,都能看得出来。

但,你说他真的恋爱脑到满眼都是亓官殊吧,他在大部分时候,又好像疏远极了。

真是一个古怪又别扭的人。

可不得不说,他的这份别扭,又偏偏是秦政希望看到的。

“你特意来送亓官,却不让他知道,有意义吗?”

对方都不知道你来送他,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只感动了自己吗?

怎么,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对自己洗脑,我很爱亓官,他离开时,我专门去送了一程?

以此来说服自己,其实我对亓官殊很好吗?

简直可笑至极。

这种做法,既幼稚又悲哀。

除了能感动自己和知情人,还能感动谁?

走到操作台边,将仪器暂时关闭,一直开着仪器,总是会产生消耗的。

虽然以玄宗现在的实力,其实并不太在意这种消耗磨损,可,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黑无常收回视线,将自己的思绪,从亓官殊已经离开的遗憾中,拉回了现实。

青铜面具之下,黑无常的唇角似乎弯起了一丝微弱的弧度。

他在笑,可其中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的意思。

指尖微勾,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中调动而来。

明亮漂亮的小星子,一点点在半空中形成灵字:

【他知道,我开心。他不知道,也无碍。】

秦政一回头,就看到了这句可以直接被列入男德书籍的话。

被黑无常的纯爱冲击到,秦政抿了一下唇,用一种“你没事吧”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黑无常。

他真的被瞿镜的爱情观震惊到了,要不是确认瞿镜是一个绝对理智的神明,他都要怀疑这家夥到底是不是被什么“恋爱脑”夺舍了。

沉默一下,秦政挑眉冷笑出声:“你可真有意思,主动远离亓官,又专门给他做一碗凉面。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停顿了一秒,等黑无常将疑惑的目光投过来后,秦政才继续开口:“像某些弱智小说中,爱而不得,还在后面不停上赶着献殷勤的舔狗炮灰。”

用平淡的语气,毫不遮掩地骂了一顿黑无常,秦政自认为黑无常这样做,十分不值。

“你好歹也是一位神,这样去讨好一个人类,值得吗?”

【神?你口中的神,和你口中的人类,区别在哪里?

难道是这份名义上,享受着苍生供奉,实力高强,可以随意掌控他人性命,高高在上的尊贵?

还是在漫长寿命中,对一个朝菌蟪蛄一般生命的漠视?】

秦政的这句话,让黑无常很不高兴。

他不喜欢这种态度,人和神为什么一定要分隔得那么清楚?

他讨厌神明用一种愚弄可怜的眼神,看待人类。这会让他觉得,神明和人类之间鸿沟,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他眉头一皱,温和淡然的目光,凝冽下来,用这样反驳和略带威严的视线望着天行,在这一瞬间,他的气场,好像要压过了天行。

黑无常张了张嘴,可他的唇瓣在刚刚张开,舌根处就传来了一阵疼痛酸涩的警告。

面具之下,黑无常的舌根处,亮起了一道古老复杂的禁纹。

恍惚间,有一道沉重严密的压力,朝着黑无常涌去,身上的每一处,都好像被一道枷锁扣住,随后不停收紧。

尤其是他的喉咙,似乎那道看不见的枷锁,时刻准备着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割破他的颈部。

灼热干渴,又夹带着刀割电击,黑无常只是意图开口,就脸色苍白下去,失去了大半部分的力气。

略长的眼睫颤抖一瞬,黑无常张开没多久的唇,重新闭了回去。

他神色冷漠,并没有因为这个突然的惩罚,让自己有任何表情变化。

缓慢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黑无常用嘲讽的目光,和秦政的视线对上。

他语气嚣张极了,明明其他神明见了,都会下意识尊敬的天行,在黑无常面前,也没有任何值得他低头的地方。

【您别忘了,您现在也只是个人、类。】

话中称着“您”,可整句话都没有任何敬意。

黑无常当然知道,秦政人类的身份,只是暂时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秦政现在是人类的事实,也不会因为一个“暂时”,而发生改变。

秦政沉默,他看着这段堪称不敬冒犯的话,不但没有任何生气,反而笑了。

这才对嘛。

在冥府即将灭亡的关头,就靠着还未成年的力量,一己拉回冥界。

还能在大帝、生死簿双双失踪,阴司随时会消失的前提下,将冥府继续拉扯起来,逐渐回暖的未来帝君,怎么会因为区区感情,变得这么不值钱呢?

“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是个人类,”秦政唇角带着淡笑,看上去虚假又客气,他并不否认黑无常说的话,但他也并不赞同黑无常的这个理论,“可我这个人类,却有办法救这个世界。”

在此界没有其他神明可以入世,没有冥府信仰的情况下,天行,就是此界唯一的“神”。

不过,秦政并没有以此为骄傲,或者想用这个身份,去威胁黑无常的意思。

他这样说,只是想把黑无常从这份失神中拉回来,好好思考一下眼前的事情。

如今上京之中,陈家杳无音信,京航H9466失踪,百姓生病住院的人越来越多。

冥府导游的工作量也在增加。

怎么看,都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还因为感情的事情,而浪费时间。

他对瞿镜和亓官殊的感情纠葛,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从始至终,秦政想看到的,都是他们两位身份都特殊的人,能够记起自己该有的职责,不要沉迷情爱之中。

他确实有反对亓官殊和黑无常在一起的意思,但,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他也会选择支持。

见黑无常从感情之中抽出心来,秦政才继续对他说正事。

他从自己的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张下拉条。

下拉条上,已经封好了特殊的玄宗金印,这种金印,一般都是用来封印有一定程度危险的邪祟的。

而这下拉条上的金印,看上去面积并不小,几乎覆盖了整个下拉条表面。

看来,这下拉条之中封印的邪祟,危险程度还不低?

被秦政手中的下拉条吸引注意力,黑无常等待着秦政的开口。

行吧,看上去,天行是打算把这个山芋,交到他们冥府手里?

什么邪祟,居然还需要冥府出面来收拾?

难道,这邪祟还和冥府有关?

黑无常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和冥府扯上关系的。

但,能让秦政主动开口的事,一定都不简单。

没有让黑无常等太久,秦政直接将下拉条和一封信,递给了黑无常,动作十分自然,彷佛这东西本来就是黑无常的一般。

不过奇怪的是,秦政并没有解释这个下拉条中,封印的是什么邪祟,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下拉条交给他。

“我无法进入天行院,所以,要劳烦你,将它带入院中,交给101的那位小姑娘。”

天行院现在被作为租界,伪装成了百鬼密室。

正好也是冥府现在办公地。

以瞿镜和商陆的关系,确实挺方便进出的。

不过……

费这么大的力气,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送封信?

玩呢?

“……”

黑无常扬眉,握着下拉条和信,在原地低头沉思了三秒。

随后,黑无常抬起头来,金色的灵气星子再次聚集,似乎马上就要凝成新的字。

就在灵字即将形成的前一秒,秦政对着黑无常那张惊悚的恶鬼面具勾起唇角,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新的卡片,淡如清风的声音,从唇瓣中飘出:

“理南苗族大祭典礼的邀请函,典礼司官是亓官。”

黑无常:“…… ”

灵字在半空中聚聚散散,卡了半天,怎么都没有形成新的字体。

秦政说的太突然,黑无常有些转不过弯来。

哈?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刚才还专门告诉他,不要上赶着献殷勤,这是舔狗炮灰的举动。

怎么现在又用这个来“收买”他了?

你别是读作天行,实则民间变脸艺术家吧?

扫了一眼秦政手中的邀请函,黑无常移开视线,没有任何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很想见亓官殊,可是他没有必要,专门从秦政这里拿一张邀请函。

他做凉面送给亓官殊,偷偷前来送亓官殊一程,这些都是他想做的。

他把亓官殊当成自己的妻子,他对自己妻子好,不期望亓官殊会知道。

可,要是专门跑过去见人,这可就真是舔狗了!

他还不至于上赶着找骂!

尤其是被秦政抓到把柄嘲笑。

秦政手中夹着邀请函,在黑无常面前缓慢摇了两下。

他承认,此刻他确实有点恶趣味上头了。

可是——

邀请函在秦政的手中展开,露出了上面的请辞,以及带有特殊规则气息的官印。

官印的表面,在邀请函展开后,缓慢漂浮出来了一丝规则力量,在屋内明亮灯光下,照耀得更加明显。

这些以凡人双眼根本无法看见的金气,在黑无常的眼中,逐渐聚成了一只精巧古老的…… 凤凰?!

这,是凤凰吗?

不,不对,好像不是凤凰。

凤凰和龙一样,是整个神都最尊贵的神兽,早就已经消失了。

这看上去更像是——

“鸑鷟。”

秦政清亮的声音,念出了黑无常脑海中浮现出的答案:“很惊讶吧?一个隐世的神秘家族,居然能够有这样纯粹厉害的规则力量。

甚至官印的规则,还能够形成象征公平司法的鸑鷟。”

啪。

秦政合上邀请函。

在邀请函被合上的一瞬间,那股规则金气,也随之被收回了官印之中。

而这位年轻天行,表情越平淡,就越是能够感觉到他眼中的好奇探究。

秦政真的很好奇亓官殊的家族,但他并不想探究好友的隐秘。

他让黑无常看到这个官印,引起黑无常的注意,也并不是利用黑无常,去找到亓官殊的秘密。

他这样做,只是想告诉黑无常:

“冥府的地卷还没有找到吧?听闻鸑鷟神鸟,可以解答世间任何的疑惑,勘破一切虚妄。”

“瞿君,你要不要去尝试一下?——

找到鸑鷟,询问地卷下落。”

地卷生死簿消失的事,神庭当然也知道。

作为同僚,不会有其他地方,会比神庭更希望冥府能够早日找回地卷。

毕竟冥府在轮回之中的作用,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替代的。

尤其是地卷生死簿。

这个东西如果落入了邪祟手中,只怕就不只是天下大乱这么简单了。

也正是因为担心生死簿会被旁人左道利用,神庭的司命星君,才会费尽心思,去推算生死簿的下落。

除了冥府,也就是神庭,最希望生死簿被找回来了。

地卷和天卷都是一同存在的,要是生死簿真的消失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封神榜也跟着消失。

秦政当初在收到司命星君的卜卦后,也尝试去推算过生死簿的位置。

可他最终得到的答案,却模糊不清。

除了显示生死簿暂时还在此界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线索。

如果秦政都推算不到,那估计,也就只能去找传说中,可以勘破一切虚妄的鸑鷟神鸟,来询问答案了。

提到了生死簿,黑无常迟疑了。

他可以不去见亓官殊,可,他不能不去找生死簿。

这是他来到此界,最重要的任务。

在“专门跑去理南,可能会被亓官殊嘲笑一番”,以及“找到鸑鷟神鸟,询问生死簿下落”之间,迟疑了半秒不到。

黑无常就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要是犹豫一秒,都是对生死簿的不尊重!

身为冥府的黑无常,他怎么可以因为感情,而忘记自己的任务呢!

嗯,就是这样的,没错!

他是去找生死簿的,见亓官殊,只是顺便而已。

成功说服自己,黑无常将下拉条和信收了下来。

这么一来,就是答应了秦政的意思。

秦政淡笑,将手中的邀请函递了过去,接着,他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理南那边好像有蛊师异人,如果你去了的话,能否麻烦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防千年修行的…… 动物?”

黑无常:“……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都千年修行了,这还是普通动物吗?什么草药,可以对付这种大妖?

再说了,只是千年修行的妖祟,难道以天行的本领,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封印的吗?

尽管黑无常带着青铜面具,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但秦政还是从中,感觉到了黑无常的疑惑和鄙视。

好像听上去,这确实挺像废话的,如果妖祟已经有了千年修行,那一个普通蛊师的驱虫草药,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对其有用。

面上没有任何尴尬,秦政一本正经地微笑回答:“就算驱赶不了,我也想膈应一下对方。”

…… 。

看不出来啊,天行大人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什么动物,这么厉害,居然能让天行大人都不下杀手,只想用这种方式,来膈应一下对方?

黑无常真的有些好奇,不过秦政并不打算给黑无常这个打听八卦的机会,在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后。

直接在黑无常的脚下,开了一个缩地千里,将他发送出了玄宗。

送走黑无常,秦政也没有在房间内多留,最后检查了一遍,把该关的电源,全部都关上后,也离开了房间。

一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秦政刚推开门,还没有来得及开灯,就有一道身影,从他身后浮现。

黑暗中,这道高挑的身影,从后搂住秦政,以一种恋人的姿态,将秦政圈入自己的怀中。

秦政刚掐起来的灵气,在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后,立马消散,他的另一只手还按在灯的开关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这么不欢迎我?还要去找那些讨厌的草药,来膈应我?”

几乎贴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低哑,却一点都不难听,甚至有些悦耳。

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低沉,听上去有些像是深林古寺间,敲响的钟鸣,又像是焦尾所奏的琴音。

秦政冷哼,毫不客气往后来了一个肘击,不轻的力度打在黑影的腹部,他却没有任何生气,反而笑出声来。

“我要是真能膈应到你,你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拿玄宗戒备当回事,一次次私闯我办公室了。”

秦政冷笑,推不开身后的人,干脆放弃,直接打开灯,另一只手中运转灵气。

天地灵气在流转间,凝成一张半透明的符箓。

双指夹住符箓,秦政轻抖手腕,只是瞬息,就将整张符箓淬满灵气。

激活的符箓在秦政指尖自动燃烧,随后形成一条火龙,对着搂着他的男人脸上,直接冲去。

那人神色平淡,眼中没有任何波动,一只手依旧搂着秦政的腰间,另一只手却随意握住了火龙的尾巴。

丝毫不惧火龙的灼烧,那人捏着小火龙的尾巴,在空中甩了一下,一个握拳收紧,直接将火龙碎回星子灵气。

房间内,灯光之下,这人耳垂上的龙骨耳钉的眼睛上,似乎亮起了一道微不可见的金光。

他继续搂着秦政,像一个巨型的狗狗,把下巴搭在秦政肩膀上,跟在后面一起走,走就算了,还要用委屈的语气说道:

“天行大人好凶,我打不过。”

秦政:“…… ”

秦政:“呵。”

你最好有事。

刚想继续怼回去,抱着秦政的这人,却突然收敛了笑意,用那双似笑非笑的审视目光,盯上了秦政的喉结,他语调缓慢,看似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其中带着的深意,却让秦政忍不住瞳孔颤抖起来:

“你假借鸑鷟为由,让瞿镜去理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裁决人让你这么做,你就毫不反对去做?我的话,你就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是吗?

你怎么对我这么狠心,我的好天行…… ”

……

黑无常直接被送回百鬼,商陆对于时不时就突然出现的师兄,已经彻底习惯了。

看了一眼师兄,商陆继续低头处理冥府堆积的事务:“你又去找天行了?这次又讨论了些什么?”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这位师兄,总是往玄宗跑。

要不是确认天行不会没事乱找人开茶话会,他都要以为瞿镜是去休假的。

黑无常摘下面具,身上的导游服,也在他摘下面具后,逐渐消退,随之一同变化的,是他的长发。

只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就从一位冷峻严肃的黑无常,变回了那位温柔的书店老板。

用手捂住喉咙,有些难受地皱了下眉头,瞿镜取出之前亓官殊送的那个茶杯,拧开杯盖,喝了一大口茶。

凝魂茶的修复力量,逐渐让喉间的疼痛消散,咳了两声后,瞿镜才开口道:“生死簿。”

吧嗒——

商陆手中的笔,被收紧的力气折断,他刷的抬头,表情惊讶中,又带着喜悦激动:

“有生死簿的下落了?!”

找了多么多年,终于有点眉头了吗!这可真是最近以来,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比起商陆的激动,瞿镜却显得淡定了不少。

他缓慢摇了摇头,对商陆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一直确认了舌根处,属于黑无常的禁制消失后,他才开口解释:

“暂时还没有,不过,天行给出了一个找寻方法,可以去尝试一下。”

“方法?除了推算卜卦,还能有什么方法可以查找失物?”

“问灵。”

如果神明卜算不到,那么为什么不跳出这个作用域,去问问同被天地眷顾的灵兽呢?

神灵神灵,除了神明之外,就是这些灵兽、灵宝,深受天道的宠爱了。

生死簿属于天地灵宝,那属于天地灵兽的鸑鷟,说不定还真能感应到点什么呢。

听完瞿镜的解释,商陆沉默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有点道理,可,师兄怎么知道,这次去理南,一定能够找到鸑鷟神鸟呢?这可是传说中的神鸟,和龙凤一样神秘。”

“我不确定,但总是要去试一试的。新界现在越来越猖狂,万一被他们先找到地卷,就不妙了。”

不管这次去理南,能不能找到鸑鷟,只要有希望,他总是要去试一下的。

商陆也明白这个道理,确认瞿镜真的决定好了后,也不再反对,不过,他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瞿镜。

一把推出一大摞公案,商陆咬牙望向瞿镜,表情凶狠:“那么,在去理南前,还请师兄,和我一起把这些公案处理了,不然,你就算是加班,也得给我带着公务去!”

你知道处理不完的公务,对于一个小司君来说,有多大的伤害吗!

你知道这么多天,他是怎么过的吗!半个月!半个月!你知道半个月来,从早到晚几乎不能阖眼,除了公务,就是公务的日子,他是怎么过的吗!

感受到了来自打工人的深深怨气,瞿镜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咳,好像最近把所有事都推给商陆的举动,确实有些过分了。

但……

“你为什么不叫淮清一起帮忙?”

瞿镜幽幽开口,字里行间,翻来覆去的分析,都写满了一句话——

拉洛淮清下水。

哼,老板都加班,洛淮清作为员工,也休想休假!

黑心资本家·瞿镜如是想到。

在瞿镜的“友好”提示下,商陆也后知后觉想起来,还可以拉洛淮清一起来上班。

就这样,在两位上司的一致决策下,本来是来此界休假的洛大人,再次被捉回来加班打工了。

对此,洛淮清表示:给当鬼的兄弟们一个建议,能投胎就投胎,不要在冥府考公务员。

全年无休哦。

微笑。

……

一上飞机,就带上了蒸汽眼罩休息的黑发青年,身上盖着一个小毯子,似乎睡得正香。

一只小虫子沿着边角处,快速前进着,直到到达目的地,藉着小毯子的遮盖,爬入了毯中。

下一秒,正在小睡的青年猛的睁开了双眼。

有蒸汽眼罩的遮挡,青年的眼睫扫在眼罩上,入眼一片黑暗。

但他的唇角,却勾了起来,好一会,才摘下了眼罩,坐直身子起来。

随意扫了一眼窗外,果然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其他的景象。

青年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奇怪的是,现在的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般。

他等了好一会,都不见时间的流动。

哦?时间禁止吗?

意识到这一点,青年扬了下眉,眼底快速滑过一道金光。

金光闪过,青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随手柄小毯子扔在座位上,在机舱内巡视着。

机舱内,所有的乘客全部都是沉睡,没有一个人醒着,更没有人会注意到,有一个人正在机舱内到处走动。

亓官辞走到一位乘客的身边,伸出手指去探乘客的鼻息,在确认这些乘客都还活着,并没有死亡后,他才疑惑出声。

“怪了,为什么他们全都睡着了呢?”

虽然乘客们熟睡,更加方便亓官辞进行调查,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解释和安抚。

但,这么大一个机舱,所有的乘客全部陷入熟睡,就连他现在乱走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空乘人员前来阻止,是不是就有些太不对劲了?

抿唇沉思,亓官辞又尝试去按调用空乘人员的铃声。

可,铃声响了好一会,也没有任何人过来。

空乘人员也陷入沉睡了吗?

那现在谁在开飞机?!

这样做,真的不会坠机吗?!

哪怕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根本不会存在坠机的可能,可这个奇怪的想法,还是在亓官辞的脑海中浮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但看上去,已经不在正常人间了。

尝试用通信符联系外界,不出意料地显示失败。

亓官辞扯了下唇角,这个答案,也在他的猜测之中,放弃使用符咒,亓官辞从口袋中掏出了一颗红色小豆子。

如果仔细辨认的话,不难看出来,这个红色小豆子,就是之前那个小虫子!

但亓官辞面不改色地将红豆吃了下去,彷佛并不知道这原本是个虫子一般。

吃下红豆,亓官辞在原地感受了好一会,什么其他的感觉都没有发现后,才啧了一声,吐槽道:“不是吧,这也没用啊,行不行啊,细狗?”

刚偷偷进入尧疆,准备绕开戒备,悄悄回去,正好感觉到亓官辞在联系自己的亓官殊,冒着会被长老发现的危险,把灵魂传了过来,就听到了亓官辞的这句话。

“…… ”

“你再骂?”

还有什么,是比背后偷偷骂人,却被骂的人当场包抓更加社死的事情吗?

亓官辞立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移开视线,顺便扯开话题,把自己目前的发现都说了一遍。

除此之外,他还将自己的视角,也共享给了亓官殊。

等这些发现,全部说完后,亓官辞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这次飞机失事,是一场针对我们的屠杀局,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杀手出现?

而且,他们费尽心思,让这些乘客全部陷入沉睡,难道只是突然间良心发现,不大开杀戒了吗?”

暂时回到自己的体内,亓官殊操控着躯壳,朝着驾驶室的方向走去。

这里的门,都无法从外界打开,应该是为了避免乘客进入驾驶室中,干扰驾驶员。

这些阻碍,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用,但对于亓官殊来说,就只是一个小摆设罢了。

熟练调动灵力,解开一道道门锁,亓官殊非常顺利地来到了驾驶室中。

和亓官辞猜测的一样,不只是乘客们,所有的空乘人员,包括驾驶员在内,全部都陷入了沉睡中。

他们就好像被梦魇住了一般,不管亓官殊怎么摇晃,或是使用术法,都无法将他们唤醒。

整个飞机上,除了亓官辞,没有一个人有清醒的意识。

哦,不对。

现在是两个了。

推开驾驶室的门,亓官殊一眼就看见了显示异常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一片红光闪烁,可惜没有人可以去解决异常了。

看了一圈驾驶室的情况,亓官殊的视线落在了驾驶位上。

坐在驾驶位上的,并不是机长,而是一位他很熟悉的人。

这少年漫不经心翘着二郎腿坐在椅驾驶位上,悠哉晃着自己的小腿。

小鹿靴精致贵气,上边还挂着小巧的银饰和小铃铛。

少年见到亓官殊进来,脸上的笑意更大,他那双明艳的眉眼弯了弯,对着亓官殊亲昵唤道:“监考官大人~你来了——”

说着,少年直接从驾驶位上站了起来,想要扑过去拥抱亓官殊。

因为这个起身的动作,他身上佩戴的银饰和铃铛,碰撞在一起,发叮铃哐啷的声音。

亓官殊在少年上前的一刻,往后退了几步,正好让少年扑了个空。

少年脸上欣喜的神色僵住,却并没有太过难过,他收回手,有些委屈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又是你。”

只有在瞿镜面前,才稍微有些感情的亓官殊,在其他任何时候,都无情极了。

他可没有这样神经病的“宠物”,他得是脑子有都不正常,才会去心疼这个神经病。

不过,现在见到了少年,也正好有机会可以问一些问题。

首先需要知道的,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在玄宗等回疆的时候,亓官殊仗着玄宗的保护,问了那只鬼祟一些问题。

其中,就包括他身份是如何暴露的事情。

据那只鬼祟所说,他身为监考官,以及长明灯再次亮起的消息,全都是眼前这个苗疆少年,告诉新界高层的。

可亓官殊完全没有这个少年的印象,他不记得族中,有这样一位少年。

所以,他叫什么名字?

只要知道他的名字,亓官殊就有办法去查到,少年来自什么地方。

他打着这样的注意,听在少年耳中,却完全变了一个味道。

少年的表情更加激动,堪比被暗恋多年的白月光告知,其实白月光也喜欢自己很久了,是一样的心情。

他双目中的敬佩和爱慕更加浓厚,扬起笑容,喜悦道:“司虞,我叫楼司虞!少司官大人,你终于想起来问我的名字啦!”

啧。

连他是少司官都知道,这家夥还真是尧疆人啊。

将楼司虞这三个字,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亓官殊严重的疑惑更深了。

尧疆之内,有姓楼的吗?

楼司虞完全不知道亓官殊现在正在思考他的身份,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在意,反而会更加喜悦。

因为这样,在楼司虞的眼中,就是亓官殊想要更加了解他的体现。

小疯子不管不顾走上前几步,却不敢上手去碰亓官殊,他在亓官殊的三步远外停了下来,那一双灼热的目光,怎么都忽略不了。

亓官殊从小受惯了这样的注视,可楼司虞的眼神,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半虚双眼,亓官殊冷声开口:“把你的眼睛管好,别用这样的视线看着我。”

“我不能,封景就能了吗?”

楼司虞非但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反而更加放肆起来,这样张狂的打量。

让亓官殊有一种,自己的衣服都已经被对方撕开了一般的感觉。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抱着肚子大笑出声来,身上的银饰也跟着发出噪音。

像个疯子一样在原地笑了半天,亓官殊也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他笑。

终于,楼司虞笑够了,他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擦去眼角因为大笑,流出的眼泪。

“可是少司官大人,你被他骗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家夥,有多么可怕!他从小时候就在觊觎你了!他是个神经病!他假装…… ”

“你是说百里若吗?”

不想再听这些疯言疯语,亓官殊直接打断楼司虞的话,说出了这个名字。

楼司虞一愣,随后大喜,脸上的表情简直算得上癫狂,要不是他长得确实好看,撑住了这扭曲的表情。

换任何一个人过来,做出这个动作,都一定是丑陋不堪。

“您知道了?!您竟然都知道了,那还留着他干什么!他该死!!他骗你!!他居然敢骗你!!!”

和楼司虞疯癫表情,形成完美对比的,就是亓官殊平静冷淡的态度,他哦了一声,不重不淡:“那你呢?身为尧疆中人,和新界勾结,将我的消息告诉我的仇人,甚至还接二连三,前来刺杀我。

难道你,就不该死了吗?”

说的这么大义淩然,可楼司虞做的事,哪一桩不比百里若更加可恶?

被亓官殊的这段话问住,楼司虞的脸上露出一阵茫然无措,好一会,他才解释道:“我没有要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呢?!少司官大人,我永远都不会杀你的!

如果我要杀你,就不会露出那么多破绽,让神庭的那些废物,去救你了!”

似乎是生怕亓官殊不相信,楼司虞又连忙道:“你看,这些乘客,我都没有杀他们!我知道少司官大人你不喜欢杀戮,我如果杀了他们,你会很生气的。

我不想你生气。”

少年的眉眼垂下,看上去委屈极了,他低着头认错,努力为自己的举动辩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越来越不自信,等到他的声音完全消失。

鳄鱼的眼泪。

如果楼司虞真的不想亓官殊生气,那么就不应该把他拉进来,不应该把这些无辜的百姓,拉进来。

冷笑一声,亓官殊不打算继续和楼司虞争辩什么,他直接问道:

“这次专门为我设计的考场,在哪?”

“当然是病栋啊,监考官大人,整个异海中,只有病栋是你无法管辖的考场,想要困住你,就只能选择这里了。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你的安全的!”

亓官殊:“…… ”

大可不必。

确认自己又会回到病栋中后,亓官殊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在进考场前,再次休息会。

如果又是病栋的话……

那么这一次,是不是有机会,可以再见到672呢?

这样想着,亓官殊的表情突然一顿,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同在一体的亓官辞,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亓官殊的变化。

亓官辞疑惑:“怎么了?”

亓官殊表情变化些许,断断续续道:“我好像,要暂时下线了。你,一个人能行的吧?”???

6!

“亓官殊!你个狗!又坑我!”

安静的机舱内,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的愤怒,几乎快要冲破黑暗。

可,完全没有听到这句抱怨的亓官殊,刚回到自己神桐木傀儡身体,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愤怒至极的双眼。

亓官殊:…… 。

坏了,这把高端局。

第149章 裁决人是我爱人

亓官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五花大绑回到峒楼的。

总之,等他睁开双眼时,他已经躺在了地板上,连个毯子都没有铺在下面的那种!

想他堂堂尧疆少司官,什么时候混成了这个样子?

可他不敢反驳,一点都不敢反驳。

从地上盘腿坐了起来,亓官殊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他神情淡定,那一副风雨欲来,亦可不动声色的模样,如果没有他身上绑着的那些铜钱红线绳,估计还是挺能唬人的。

亓官殊轻咳一声,保持心态的平稳,安然开口:“随意在尧疆境内,对少司官动手,该当何罪?”

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先不管,总之,先让自己站在话风上头,抢先作为受害者,比较合理。

虽然看上去,事情有了一些变故。

他原本是打算瞒着大家,偷偷回到自己的居所,再暗中调查尧疆叛徒一事的。

不过,行踪被发现了,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低头沉默片刻,亓官殊小声试探问道:“长老知道我回来的消息了吗?”

他之前和秦政偷偷封印胎光假死,又藉着上大学的名义,跑到上京去。

不管是哪一件,都足够让长老关他个几月半年的禁闭了。

他虽然有胆子回来,但还没有做好面对长老的准备。

正在擦拭竹笛的女孩动作一顿,差点没直接气笑出声,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将手中的笛子,朝着亓官殊的身上扔去,她的声音哪怕尽力掩饰了,也难免还是有些尖锐:

“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闹出来的事,我帮你顶了几年的锅就算了,结果你倒好!

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居然还敢去破戒!长老这次可气得不轻,你自己惹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我可不要再帮你背锅啦!”

笛子并不重,就算是被邬铃儿这么扔过来,也是看好了位置,没真的砸疼亓官殊。

笛子在亓官殊的身上滚动了几下,落入亓官殊的掌心。

亓官殊拿起笛子,顺势挽了一个花,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居然就这么直接松了开来。

解开绳索,亓官殊拍了下身上的灰尘,握着笛子走到邬铃儿身边,将笛子递了过去。

“你这么说,那就是长老还没发现我回来了,谢谢铃儿妹妹。”

邬铃儿从小跟着亓官殊一起长大,可以说,他们之间的默契,是旁人都无法达到的。

小时候,亓官殊要是做了什么想要违规的事,也都是邬铃儿在后面帮他圆谎。

虽然不知道亓官殊这次闹那么大的事,还偷偷跑回来的原因是什么,但邬铃儿还是下意识帮他隐瞒了。

没好气地白了自家哥哥一眼,邬铃儿冷笑:“峒楼之中,想要探索踪迹的方式多的是,你就算现在没被发现,也迟早要被知道。

与其等到时候,被长老捉到,还不如你现在亲自去和长老解释道歉。

就算长老不原谅你,但惩罚应该也少一些。”

她只是一个小圣女,哪怕现在她帮亓官殊暂时隐藏了行踪。

可她的能力,却不一定比得过长老院的长老们。

固然邬铃儿不介意和亓官殊站在同一条船上,但长老院的惩罚,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和邬铃儿一样,亓官殊也打心底对长老院感到害怕。

听到邬铃儿的建议,他下意识摇了摇头:“可别!要是关禁闭还好,万一长老直接把我罚去峒楼祭司阁抄书,我会疯的!”

“就应该罚你去抄书,好好醒醒你这个脑子!你是不是忘了,马上就要到大祭司选拔了!

身为少司官,你不好好备选就算了,还在这个关头,你居然敢去…… 去…… ”

去了半天,邬铃儿也没有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反而把自己说了个满脸羞红。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邬铃儿才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瞪了亓官殊一眼:“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破没破纯阳之身?”

“咳咳咳咳…… ”

邬铃儿这话说的直白又突然,差点没让亓官殊一口气呛过去。

他当然听得出来邬铃儿话中的含义,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私人的。

哪怕邬铃儿没有明说,也是让亓官殊激了个面红耳赤。

亓官殊咳了好半天,才羞红着脸回了句:“没有!”

在他们尧疆,没有成婚之前,就先行夫妻之礼,这叫秽乱。

即便在一起了,也不会得到任何家人和玹尊的祝福,甚至还会连累自己的家人,受到街坊四邻的鄙夷。

寻常尧民尚且不会做出如此不尊重妻子丈夫的事情,更别说从小到大,都是以礼教至上,细心教导出来的少司官了。

亓官殊是真心喜欢瞿镜的,他当然希望自己以后,可以和瞿镜有一场光明正大的婚礼。

上奏淩霄,结成道侣,获得家人和玹尊的祝福。

为了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成婚前,和瞿镜做出任何有违礼教的事情的。

“没有?那你还算有点脑子!”

邬铃儿一拳打在亓官殊的肩膀上,在得到了这个答案后,小圣女脸上的愤怒,倒是消下去了不少,却依然还很生气:

“以我的能力,也掩藏不了多久你的踪迹。哥哥,你如果有什么事要做,最好赶快行动。”

趁长老还没有发现亓官殊回来,他还有机会可以再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旦亓官殊的行踪,被长老院发现,那么,亓官殊就要回去继续当他那位禁不可违的少司官了。

亓官殊点头,脸上的神色也快速收拾起来,严肃下去:“铃儿,这两天,你帮我去查一下,尧疆之内有没有一个叫做<楼司虞>的人,他年纪不大,看上去应该刚成年没多久。”

“楼司虞?族内应该没有姓楼的才对,不过也不一定,哥哥放心,我马上去查。

这个人,就是族内出卖哥哥的叛徒吗?”

如果是,那这个人,也就没有必须继续活着了。

在如今这个法治社会,确实不可以私下处置一个人。

不过,这里可是尧疆。

尧疆境内,只以尧疆的规矩为首,别说普通人了,神明来了,也给好好遵守疆内的规矩。

“先找到这个人的消息,至于如何处置,再议。”

亓官殊没有邬铃儿那么想杀楼司虞,他只是觉得很奇怪。

在尧疆这样一个几乎是封闭族内的隐世之地,所有人都遵守特殊的规则长大。

按理说,全部人都是以大祭司为首才对。

大祭司若未选出,就以少司官为首。

就算现在,亓官殊和邬铃儿随便在尧疆之中,找一个人出来,让他出卖少司官。

那个人也一定会宁死不屈,还要翻过来下个蛊。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楼司虞出卖亓官殊,去和新界合作,来算计亓官殊呢?

最奇怪的是,他杀就杀吧,还一次次放水,似乎并没有真的想杀死亓官殊一样。

楼司虞的这份别扭和反差,实在是太奇怪了。

暂时抛开这个事情不谈,一切都先等邬铃儿查出楼司虞的消息后,再做决定。

亓官殊现在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偷偷潜回来,特意隐藏了气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虽然没有把握,能够瞒住长老院,但确实很有把握,能够拖延个几天,再被发现。

连长老院都可以暂时蒙蔽过去,邬铃儿到底是怎么发现他的?

难道在他不在尧疆的这段时间,他的这位小表妹,已经把寻踪术,练到了极致?

被自家崇拜的表哥,用这样探究的目光打量,邬铃儿的心情有些愉悦。

小姑娘十分自傲地抬起下巴,扬眉微笑:“哼,傻了吧,你以为你藏的很好,还不是被我发现了?这样,你说一声圣女大人真厉害,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亓官殊:“…… ”

那这个答案,我宁愿不知道。

亓官殊嫌弃的表情,实在是太显眼了,邬铃儿娇怒一声,对着亓官殊的脸,虚空挥了几下拳头:“喂!好歹我也帮你管了这么多年的尧疆!你夸夸我怎么啦!”

生气的小姑娘连哼好几声,双手抱着手臂,转过身去,不想再理会亓官殊。

身上的小铃铛也跟着小姑娘的这个动作,整齐划一地响动着。

都生气到这么地步了,还牢记着不可失仪的教导,也真是难为邬铃儿了。

“好好好,圣女大人真厉害!圣女大人辛苦啦!那么,这位美丽强大的圣女大人,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了吗?”

亓官殊哭笑不得摇了下头,走到邬铃儿的身边,围着她夸了好几句赞美的话。

被哥哥一夸,小圣女扬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眉眼弯弯,高兴极了。

就是这么容易被哄好,邬铃儿双手挽住亓官殊的肩膀,把脑袋靠了过去,一副信赖亲昵的模样:

“哼,既然哥哥你这么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本圣女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呀,是靠着圣蛊陀找到你哒!”

轻快娇气的声音,像是奏乐一般,从邬铃儿的唇间说出。

邬铃儿抬起左手,手指盘绕,形成一个手印后,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圣女腕间的银手镯摇动,手镯上面的小铃铛,也跟着一起震动起来。

“铃——铃——铃——”

清脆明亮的铃声的响起,一道早就准备好的身影,快速从屏风后面,飞了出来。

直接撞入亓官殊的怀中。

亓官殊能够感觉得到,这道朝自己飞过来的身影,没有任何恶意。

他下意识接住了这个身影,手臂微沉,似乎是拖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小家夥不重,而且还带着些许软糯。

亓官殊还没有看清是谁,在他怀中的小家夥就已经挥着两只小短手,去抱亓官殊,咿咿呀呀地唤道:

“父亲!”

诶,你谁啊?怎么一上来就乱认父亲啊?

我可没有孩子啊!我还没结婚呢!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亓官殊又立刻想起来另一件事。

不对,他好像还真有个孩子!

思绪回归,亓官殊惊喜地低头望向怀中软糯的小团子:“修妄,你的伤好了?”

之前小修妄在医院之中,为了保护他的躯壳不受损伤,选择消耗自己的灵魂力量,去凝成古钟结界。

最后,却被一个贪婪的邪祟打伤,撕咬掉了部分血肉。

后来,就跟着邬铃儿一起回疆治疗来着。

不久前,他还向邬铃儿问过小家夥的情况,当时邬铃儿说,小家夥在峒楼养伤。

没想到,这么快,小修妄就已经好了。

养好伤的小家夥,看上去比之前又长大了一些。

现在估摸着,也有寻常婴孩半岁左右的大小了。

他原本身上还没有长透的皮肤,现在已经彻底长好。

尤其是他那双纯白的双瞳,现在也已经有了正常孩子的样子了。

至少别人见到他时,不会怀疑他是普通小孩的身份了。

小修妄长得十分可爱,尤其那双几乎和亓官殊一模一样的眼睛。

如果是不了解亓官殊的人见了,估计都直接会以为这是亓官殊的亲生孩子。

唯独……

这孩子的模样,除了这双眼睛,还更像另一个人。

邬铃儿伸出手,戳了戳小修妄的腮帮子。

小修妄以为便宜姑姑是在和自己玩,跟着小姑姑的手指,一鼓一鼓地嘟起腮帮子。

和小侄子玩得开心,邬铃儿没有忘记问:“哥,你还没跟我说过,为什么这孩子,长得那么像百里若啊?你什么时候和百里若有关系的?”

没错。

这孩子除了眼睛很像亓官殊以外,外貌长相,几乎和百里若有六分相似!

虽然百里若双目失明,但如果把小修妄的眼睛遮上,绝对没有人会怀疑,这和百里若有血缘关系。

亓官殊:这个问题,很难跟你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

亓官殊假笑一下,心底呵呵一声,默默在心中纠正了邬铃儿的名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像百里若,而是像…… 此界太平呢?

微笑。

好好好,瞿镜你这么玩是吧?你小子真有本事啊,到底做了什么,让一个尧疆圣蛊,居然除了主人以外,还认了另一个家人?!

是我小瞧你了,我还以为你这家夥,真的就什么事都不做,一直往后退缩呢!

原来你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啊!

亓官殊一点也不觉得修妄长得像此界太平,有什么不对。

他目光柔和地望着怀中的小婴儿,心底叹道:小家夥,你也喜欢你的另一个爹爹吗?

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亓官殊怕邬铃儿听了,会直接爆炸。

也没有回答邬铃儿的那句问话,亓官殊干脆顺着势头,直接反问:“百里若去黄泉了?”

“是啊,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黄泉了吧。”

……

黄泉路,一般只有死去的亡魂,才可以看到。

从古至今,也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走过黄泉路,就彻底和今生告别,轮回之后,便无此生。

而之前,亓官辞刚成为导游的时候,也是通过冥府的导游大巴,经过一次黄泉路。

这条路,并不是给人走的。

这是一条属于鬼魂的入阴路。

寻常人只有在死亡的时候,才可以踏入这条路,只有两只情况,是可以在活着的时候,进入的。

第一个情况,就是自身的气运低下,达到濒死的状态,魂魄无法锁在体内时,变容易失魂入阴。

比如之前的亓官辞。

他因为一直长时间的不规律作息,导致自己的气运格外低下,才会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被路过的黑白无常勾错魂。

第二个情况,就是等。

每六年一次的爀鴠日,黄泉起大风,黄泉路开,生人可乘风入黄泉,得见孟婆庄。

今年确实是那六年一次的爀鴠日,不过这个日子,在亓官殊的生日之后。

而给亓官殊的药,必须在生日前吃。

所以,想要去黄泉取药,就只剩下了一种方法——

强行让自己达到濒死状态,出魂入阴。

亓官殊三岁入峒楼,自五岁正式授予少司官一职后,每三年,就需要有一位修罗入阴,帮他从黄泉中取药,稳定魂魄。

除了长老院的长老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去黄泉取药,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少司官不能亲自去取药。

不过,在尧疆之中,能够为少司官办事,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没有人会拒绝这份危险的任务。

包括百里若。

可以说,整个尧疆之中,除了邬铃儿,就只有百里若,是最把亓官殊放在心上的了。

黄沙漫天之中,有一位穿着黑色长袍,带着兜帽,伸出一只手,松松扯着兜帽的男人,正在沙地上行走。

这人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掩藏在了黑袍之下。

他伸出来拉住兜帽的手上,隐约可见精致的银色护臂,黑袍飘动间,还依稀可以看见挂在黑袍人腰间的一张凶兽面具。

面具上挂着小银环和铃铛,在行走之间,碰撞出稀碎的乐声。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男人停下脚步。

在黄沙飞舞的风浪之下,男人身上的黑袍和配饰,被吹的猎猎作响。

这样大的风沙,让男人险些拉不住盖在头上的兜帽。

兜帽飘下,男人的头发也在瞬间被吹得飞舞起来。

发间,他充做发饰的银饰铃铛和小铜钱纠缠不休。

除此之外,他用来遮盖双眼的黑色缎带,也在大风吹动下,跟随着头发一起卷动。

“咳咳。”

握紧拳头,抵在唇边,低声咳了两下,百里若的唇角溢出了一部分腥气的血丝。

若无其事地抹去血丝,百里若透过遮眼布,“看”向了不远前,那处在风沙之间,若隐若现的小庄子。

“孟婆庄,找到了。”

轻声念出声来,百里若的唇角扬起,不难看出他此刻的高兴。

没有任何迟疑,百里若任由斗篷和头发在风中吹动,一步一步朝着孟婆庄的位置走去。

越靠近孟婆庄的位置,风沙的剧烈程度,似乎就越大。

可奇怪的是,这些换做平时,都可以卷起百斤重的卷风,在面对这位双目失明的青年时,却只是将他的衣袍吹动。

黄沙之上,地上的脚印出现了一会,又会很快被新吹过的沙子盖过。

地面上,除了有一双成年男人稳健的脚步外,在脚步旁边,似乎还有一道巨大的爬痕。

这痕迹看上去,像是蛇类的爬行踪迹,可这样大体型的蛇,又好像不太可能存在。

尤其是——百里若的身边,明明什么动物都没有!

“嘶——”

“呼——呼——”

风声下,一道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嘶鸣声响起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

将全部的灵气,都凝聚在脚下。

百里若一步好几米地前进,即便是这样,他也走了差不过一个小时,才走到了孟婆庄的门前。

在庄门前站定,百里若抬起手做出一个止步的动作。

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也不知道他这个动作,是做给谁看的。

“叩——叩——叩——叩——”

握住庄门上的把手,在门上敲击了四下,百里若客气开口:“晚辈百里若,前来赴约取药,请孟婆赐药。”

百里若这位自骄自傲的人,除了在亓官殊面前,会稍微收敛一些,在其他人面前,基本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可是现在,他倒是愿意为了亓官殊,对孟婆客气一些。

不管怎么说,他还需要从孟婆这里,拿到少司官的药。

为了少司官,客气一些也无妨。

敲完门,百里若放在把手,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没到片刻,只听“吱呀”一声,孟婆庄的门,被从内打开了。

孟七夕一如既往摇着她那把扇子,只是这一次,她却是有些兴致缺缺。

随意挥手开了门,孟七夕一手按着自己的太阳xue,一手摇着团扇,躺在摇椅上假寐。

她甚至连睁眼看一下来人的兴致都没有了,语气轻低:“药在那边的桌子上,你自己拿吧。”

随便说着,孟七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深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抬眼,从摇椅上坐骑身子。

孟七夕望向前来取药的修罗,似乎想透过修罗,骂骂自己想骂的那个人:“哎,你们家那位可真是过分,人家都提示到那种地步,让他来找我了,这么久来,非但不来,居然还转线…… ”

吐槽抱怨的话才说到一半,孟七夕的视线在落到了百里若的脸上后,立刻瞪大了双眼。

她语气一顿,用团扇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却没有办法掩盖住眼中的震惊和错愕。

孟七夕的这个变化,自然是被百里若捕捉到了。

他虽然双目失明,可是,他对周围目光的变化,却是十分敏锐的。

手指还没有碰到药瓶,百里若就立刻转头,朝着孟七夕“望”了过去。

只是侧脸和背影的时候,孟七夕就已经有些惊疑了,现在百里若直接将正脸转过来,更是直接对着孟七夕的心口处,直接补了一刀。

“你!”

孟七夕下意识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膝盖有些发软,几乎想要立刻对着百里若下跪。

不过,她还带也当了近万年的黄泉之主,这点心性,还是有的。

孟七夕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掩着半张脸,仔细打量着百里若:“少年郎,你…… 也是衍夜司的修罗?”

自当年孟七夕和上一代金瞳裁决人亓官赫,以及蚩允娴达成了协议后。

以后的每三年,衍夜司都会派一位修罗过来,为亓官殊取药。

孟婆是神界之内,最特殊的一个职位。

她虽然属于冥府,却并不归冥府管辖。

尤其她亲手熬制的孟婆汤,更是有稳定神魂,忘却前尘的作用。

当然,她熬的汤,可不只有这些作用。

比如她为亓官殊准备的药,可以——掩盖生机,混淆生死。

但孟七夕惊讶的,并不是来取药的修罗,和之前的有些不太一样,而是——

这次的修罗,为什么长得这么…… 这么像——

此界太平!

身为冥府的老人,也算是高层之一,一些冥府之间的秘密,孟七夕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的头脑转的很快,把能想到的猜测,全部都猜测了一遍。

很快,孟七夕就有了一个大概得推测。

她的眉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带着复杂的目光望着百里若,试探开口:“你,你对裁决人…… ”

“你是说阿殊吗?”

百里若察觉到了孟七夕的古怪,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孟七夕在看到自己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还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但,这位鬼点子一堆的青年,已经扬起唇角,轻歪头部,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他是我爱人。”

孟七夕:“… ?”

等一下,要不您再仔细听听自己说了什么呢?您是不是少说了几个字?

比如,您想说的,其实是——他是我敬爱的人。

您其实,非常敬爱裁决人,因为他是您的上司,能力出众,并且……

算了,编不下去了!

瞿镜当着全冥府宣布亓官辞是自己印下的导游就算了,怎么这家夥直接光明正大说出“是我爱人”这样的话了?!

孟七夕猛的吸一口气,神色有些恍惚,她尴尬微笑地点了点头:“啊,原来是这样啊。”

你特么都换了一个灵魂了,怎么还是喜欢上了亓官殊了!

和孟七夕受到惊吓的表情完全不同,百里若扬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将亓官殊的药,先收了起来。

孟婆的这个态度,有问题啊。

嘴角玩味笑了一下,百里若直接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孟婆姐姐,你认识我?”

作为一只从小就觊觎少司官的狼崽子,他可太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去获得最大的利益了。

装作一副无辜小狗的模样,百里若收敛起了所有的张扬和狠厉,他带着阳光的微笑,唤着孟七夕姐姐。

用最无辜的语气,问出最直入根底的话。

百里若刚成年没多久,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未脱的少年气。

尤其是他还拒绝束发,和以前一样,披散着头发,在头发上编出一个个小辫子。

看上去,他还真的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孟七夕心跳慢了一拍,眼中的神色更加复杂,这种复杂,也十分容易分辨。

这是属于被一个认识的人,突然叫“姐姐”的惊恐,以及被用这样乖巧语气,叫了一声“姐姐”后的激动。

虽然惊恐的占比更多,孟七夕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条件反射性地开口急切道:“不敢!不敢!”

“…… ”

一声“不敢”刚说完,孟七夕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着了百里若的道,让他套出了消息了。

无奈摇了下头,孟七夕对着百里若微微屈身行礼:“您可饶了我了,你是没有办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的。”

百里若歪头,这动作像极了小狗,可这只狗崽子的笑容中,却半点没有掩藏,那属于食肉动物的野性和嚣张:“是吗?那姐姐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了谁呀?”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孟婆这么惊讶,连一声“姐姐”都不敢听,害怕到了如此地步?

他长得像谁?

或者说…… 冥府之中,谁长得像他?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冥府之中,居然有人长得和他很像吗?那他是不是就有机会,杀了那个小神官,自己顶位,还不被发现呢?

又或者,他会不会,本来就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百里若可太好奇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是无法从孟七夕的口中,问出点什么来的。

孟七夕说了,她有把握自己无法从她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这就说明,关于他身份的这个秘密,被孟七夕下了死契。

除非孟七夕死了,否则,没有人可以从她这里,获得任何答案。

但,这也让百里若更加确认,孟婆一定知道点什么,说不定,还和自家的少司官有关。

毕竟,孟七夕之前问的一个问题,就有关自己的少司官。

对裁决人怎么样?是对他的感情?还是对他的看法?

为什么一定要提到裁决人?

难道他,不可以去喜欢少司官吗?

凭什么?

谁规定的?

完全没有把孟七夕的这句话听进心底,百里若问不出什么,干脆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却在百里若刚转身的时候,孟七夕犹豫对他开口道:“你,快死了。”

四个字成功让百里若停下了脚步,百里若面色不改,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

但他还是回了一句:“哦,是吗?那,我还能活多久?”

让他看看,他还有多长时间,可以陪在少司官的身边。

孟七夕不能告诉百里若,他还能活多久,但她确实从百里若的灵魂中,看到了死相。

百里若,一定会死。

而且,时间就在最近了。

虽然孟七夕明白,百里若的死是必然的,可她还是有些难过。

没有谁,可以真的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尤其是百里若,还这么年轻。

孟婆没有回答,但百里若已经从这份沉默中,猜出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他很快就要死了么……

哪怕知道了自己的死亡即将到来,百里若也没有半点慌乱或是失态。

他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倒计时,对着孟七夕的方向,微微颔首:“多谢提醒。”

百里若越是这样平淡,看在孟七夕的眼里,就越是难过。

她沉默了一会,叫住马上就要走出庄门的百里若:“等一下。”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着,孟七夕手腕轻挥,凭空变出了一套服装,以及一瓶药。

用灵力拖着服装和药,送到了百里若的眼前,孟七夕解释道:“这套导游服送你,说不定,你有机会会用得上。

对了,这瓶药你要好好收着,非到万不得以的时候,千万不会饮用。

你的禁制,应该马上就要反噬你了吧?如果你决定睁眼了,那就喝下那瓶药吧。

虽然不能救命,却能够让你好受一些,至少……

说不定你有机会,真正意义上的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人。”

百里若的这双眼睛,从出生起就没有睁开过。

所有人都知道,他双目失明,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用黑布蒙着双眼,以此来缓解光线的刺眼。

少有人知道,其实他带着的黑布,上面都淬有草药,这些草药可以让他的眼睛的疼痛舒服一些。

也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并非双目失明——

他的双眼,生来就有禁制。

这份禁制,一直在折磨着百里若,但他很会忍耐疼痛。

这么多年,他都忍了过来,哪怕他的双眼,几乎烧疼到快要让他昏迷过去,他也不曾哭过一次。

这还是第一次,由另一个人的口中,提到:你眼中的禁制。

难道沉默下来,百里若没有立刻接下药和导游服,他疑惑地望向孟七夕:“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就因为,我长得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吗?

孟七夕淡笑一声,摇了下头:“我只是不希望,你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还没有亲眼见过一次自己的爱人。

对吗?你应该很想用自己的眼睛,看一次你的心上人吧?”

百里若:…… 。

孟七夕说的没错,他确实很想亲眼见一次少司官。

尽管以他现在的实力,也能够通过灵视,“看”轻少司官的模样。

但,这不一样。

这是不一样的!

“看”到,和看到,是不一样的。

别扭说了一句“谢谢”,百里若收下了药,却没有去碰那套导游服。

他不想把和冥府有关的衣服,穿到自己的身上,这会让他想到,那个讨厌的,快要陨落的,得到了少司官偏爱的冥府小神官。

孟七夕不知道百里若在想什么,她只是说了一句:“听说裁决人有套白无常的导游服,正好和这套配对。”

话音刚落,一开始就被百里若不停嫌弃的黑色导游服,立刻被百里若收回了芥子空间中。

咳,他才不是因为这套衣服和少司官的配对呢。

他这是……

长辈赠送的礼物,不可以拒绝!他这是有礼貌!

嗯,没错。

有礼貌。

有些尴尬地红了耳根,百里若强装镇定,再次说了句:“谢谢。”

草草说完谢谢二字,百里若加快脚步离开了孟婆庄。

速度之快,彷佛身后有什么恶鬼,正在追着他一般。

一直看着百里若离开,孟七夕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啊,这么容易就害羞。

到底是怎么有勇气,敢说出裁决人是自己爱人这种话来的?

模仿着刚才百里若的语气,孟七夕表情作怪:“你是说阿殊吗?他是我爱人~呦呦呦,他是我爱人~啧,真敢说啊,还是你爱人,八字都没一撇呢,爱人…… 瞿君,您安。”

孟七夕的模仿秀戛然而止,她表情尴尬,低着头真在原地,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脚趾,可以扣出一个大平层出来。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在背后模仿上司语气,还被上司包抓更加尴尬的事情吗?

孟七夕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否则,怎么会在百里若那里吃了瘪后,又在瞿镜这里,受了挫。

怎么回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一个两个的,都往黄泉跑!

心底抱怨着,孟七夕面上做出一副“您的到来,让孟婆庄蓬荜生辉”的假笑。

瞿镜抿唇沉默,他打断了孟七夕的假笑,直接步入正题:“孟婆,我想查阅一下你这里的地卷副本,可以吗?”

孟七夕手中,也有一卷生死簿,并且,和冥府的生死簿副本不太一样。

孟七夕手中的这本,可以查询一个灵魂的来去。

他用其他的生死簿副本,都没有办法查到亓官殊文件的信息。

所以,他打算来孟七夕这里,借这卷副本,查询亓官殊灵魂的来去。

如果,能够查到亓官殊的灵魂变化,说不定,他就有办法,找到属于亓官殊的那一册正确的文件。

按理说,瞿镜的话,孟七夕是不能拒绝的。

可是,孟七夕大概可以猜到瞿镜打算用这卷副本,查什么。

偏偏,她还真的不能让瞿镜去查到什么。

迟疑了片刻,孟七夕斗胆拒绝。

她直接跪了下去,对着瞿镜道歉:“抱歉瞿君,请恕属下,难以从命。”

“…… 好,那你解释一下,裁决人是我爱人这句话,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

第150章 另一个瞿镜

孟七夕能够什么意见,她哪敢有意见?

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孟七夕果断选择扯开话题,挥手端了一碗汤过来,递到了瞿镜身边:

“瞿君,属下观您神魂有些虚浮,最近可是遇见了什么事?喝碗汤,固下魂魄吧。”

在冥府神职的眼中,灵魂的异变,是很难骗过他们的。

孟七夕感觉得到,瞿镜身上的魂魄,有些不对劲。可她却没有办法,进一步探知出异常在哪。

摇头拒绝了孟七夕的好意,瞿镜再次问了一遍:“我真的不能查阅一次你手中的那卷副本?”

孟七夕点头,没有直接回答,表情中却满是坚定。

见确实无法从孟七夕这里讨到什么好处,瞿镜这才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确实可以通过权利,让孟婆把生死簿副本给他查阅,可这里到底是在黄泉。

而孟婆,本质上并不属于冥府管辖。

都在阴司中办事,瞿镜还不至于,为了一卷文件,去和孟婆撕破脸面。

看来,想要找出亓官殊正确文件的事,还是要另寻他法了。

暂时将这件事翻过去,瞿镜没有追问孟七夕刚才那番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而是捕捉到了孟七夕话中的另一个关键词:

“你与裁决人相识?”

比起瞿镜这位冥府中的“小辈”,孟七夕经历过的时间,可比大部分冥府神职都长太多了。

包括衍夜司和裁决人的消息,瞿镜也只是曾经听说过一二,更多的内容,却并不得知。

尤其是衍夜司创建到一半时,淩霄就消失了。

相映射的,这个专门为了审判神明,而创建的衍夜司,也没有了后因。

不只是瞿镜,包括神庭大多数神明在内,大家都以为衍夜司没有成功创建,更不存在裁决人。

就算是瞿镜,知道“裁决人”这个称呼,也是秦政特意告诉他的。

能在神都被称为裁决人的,就只有衍夜司中的主审官。

如果裁决人是存在的,那就说明,衍夜司其实也创建了。

但,神庭之中,从没有任何一位神明见过这个司法部门,就有些奇怪了。

如今,瞿镜又从孟婆的口中,再次听到了裁决人三个字。

孟婆作为一位常年待在黄泉的冥府神职,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消息的呢?

从孟七夕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是知道亓官殊真是身份的。

那么,孟婆又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和裁决人有关系的?

瞿镜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只可惜孟七夕并不打算,对他进行解释。

她挑选了一两个比较模糊的问题,进行回答:“我只是一个小神官,哪有资格认识裁决大人?这难道不是瞿君您自己告诉我的吗?”

他自己说的?

他明明才刚来到黄泉,什么时候还告诉孟七夕,亓官殊是裁决人的消息了?

疑问刚生出,瞿镜的眼神忽然一闪,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你见到爽灵了?”

瞿镜是知道自己魂魄不完整的,甚至可以说,作为灵魂中的主体部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缺失的部分是什么。

早在他有自己意识的那一刻起,瞿镜就知道,自己被最开始的“我”,分成了三个部分。

不管是人,还是神鬼妖魔,都拥有三魂七魄。

之前亓官辞的灵魂有异,就是因为他的胎光不明,只留下了爽灵和幽。精。

而瞿镜和亓官殊完全相反。

亓官殊是封印,瞿镜是散开。

最初的“我”,把瞿镜的三魂一一分出,每一个魂,都互不相识,以全新的“人”身份,投入六道轮回。

瞿镜作为天魂胎光,他保留的记忆最多,同时,也是唯一没有进入轮回中的一魂。

他担任了原“我”的司君职位,成为了冥府中的一位工作人员。

作为人魂幽。精的此界太平有些特殊。

他虽然投入了轮回,却因为先天性哑疾,被年轻不负责的父母抛弃,最终还未满月,就惨死在了废弃的垃圾站中。

他以婴孩之身死亡,死时怨气太重,无法再次入轮回,只能转为鬼差,成为冥府中的一位黑无常。

也就是在此界太平死后入阴时,瞿镜发现了他的身份。

一个新死的婴儿,实在难以在冥府存活,为了让此界太平可以继续活下去,瞿镜选择收回幽。精。

可幽。精到底是被他自己分出去的,因此,在回归后,也并不能完全融合。

大多数时间,此界太平和瞿镜虽同处一个躯壳之内。

但更多的时候,此界太平却是会单独分离出去,当自己的黑无常玩。

瞿镜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作为胎光和幽。精的他,都选择喜欢亓官殊。

那么,作为地魂爽灵的他,没有理由,会不对亓官殊动心。

也只有这样,孟婆才有可能会说出“裁决人是我爱人”这样的话。

爽灵也知道亓官殊是裁决人……

“他也是亓官身边的人?”

能说出裁决人这个称呼,还称之为爱人,那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

尤其是,对方很可能还来过黄泉,见过孟七夕!

能到黄泉,还能见到孟婆的人。

最近导游部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变故,排除勾错魂的原因,那就说明,这人估计也是玄门之中的人!

可,大部分的玄门众人,能知晓亓官殊裁决人身份的,他都见过,没有人是他的爽灵。

那么……

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他和亓官的家族有关?”

瞿镜的这番推理,条理清晰,一一思考下去,实在难以找到些许差错。

孟七夕有心反驳,却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这是错的。

苦笑一声,孟七夕神色复杂地用扇子遮住半张脸,语气有些闷沉:“瞿君,有时候真希望您不要那么聪明的好。慧极必伤,您总是这样,倒容易断了自己的寿命。”

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看似没有回答瞿镜的话,却已经把答案,告诉了他。

瞿镜淡色的双瞳清亮,得知自己的猜测正确后,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些许笑意。

孟七夕:“您自己都快要陨落了,还这么高兴?”

怎么会有人,在知道自己的另一个魂魄的消息后,非但不想着怎么收回来,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反而还这么高兴的?

这不是缺心眼吗?

孟七夕有些不太理解瞿镜的想法,可瞿镜却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他带着微笑,语气轻快:“我为什么不高兴?就算我死了,也依旧会有另一个我,继续陪在亓官身边。

且这另一个我,还和亓官来自同一个地方,那就说明,他们之间的话题会更多,也不用担心身份立场,不被承认。

这是一件好事,我当然高兴。”

瞿镜的心中,一直还记着当初邬铃儿对他说过的话。

他心上人的家族,非常神秘,就连淩霄定下的规则,都可以直接无视。

邬铃儿当时的语气,即便已经控制住了骄傲,却还是没办法掩藏住那份自豪。

也是在那个时候,瞿镜就知道,自己一个小司君的身份,可能根本就没办法入亓官家族的眼。

尤其是秦政还告诉他,亓官殊是裁决人。

种种身份加下来,反而是瞿镜这个冥府小司君,有些不够格了。

还是一个快要陨落的小司君。

在这样的一个情况,却告诉瞿镜,他的爽灵居然和亓官来自同一个地方。

而且很大可能,还和亓官十分熟悉。

那就算是在下一秒让瞿镜陨落,瞿镜也还是要挣扎着,从这黄泉中,呐喊出一句:

——还有这种好事?!

一下子就对前去理南的事,更加感兴趣,瞿镜端起还热腾着的孟婆汤,一口闷了后,和孟婆告别,离开了黄泉。

从莫名其妙高兴,到喝汤告别,这一系列的动作,丝滑连贯,根本没有机会插入其他的话。

等瞿镜离开后,孟七夕才皱着眉头,疑惑不解地反应过来,自己还有话没说。

“诶…… 怎么就走了?可是…… 您那爽灵,也马上就要死了啊…… 高兴个什么啊?

……

有这时间高兴,还不如开始准备闭关融魂呢,等三魂回归,正式继任帝君之位,冥府也能更稳定啊。

不过也奇怪,帝君的那根蛇灵骨,到底去哪了呢……

嘶,我记得就放在罗酆山的啊…… 到底去哪了呢…… ”

孟七夕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走回自己的躺椅上,她无聊到变出一块平板,开始找起话本小说看。

“就这本吧,《原来我是生死簿》,呦,这主角还是天地双卷中的地卷啊!

我来看看,还挺多章了,哎,就是周更这一点不好,催一下吧。”

说着,孟七夕登陆了自己的读者号,在下面留言:[不更新烂尾,小心死后没汤喝。]

……

孟七夕有没有成功催到更新,不好说,不过,另一边的百里若,却已经离开了黄泉,回到了尧疆之中。

尧疆所有人口的出生和记录,都会统一放在库阁当中。

按照姓氏和土司管辖而分,查阅起来还算方便。

平日里也有专门的人员看守。

邬铃儿有一个圣女的身份,很容易就进入到了库阁之中。

虽说以圣女的职责,是管不到尧疆人口信息的,但她想来查阅,也符合规矩。

拒绝看管人员的帮助,邬铃儿自己在库阁之中查找起来。

“楼”这个姓氏,不管放在哪里,都很少见。

尧疆常年生活远离中原,自古以来,就被称为“异族”。

据说,在传闻中,尧疆的先祖,是与黄帝大战过的蚩尤。

后来逐鹿失败,蚩尤九黎残部南迁,落地南疆,为了躲避黄帝追杀,改名换姓,定部落为“尧”,以表安稳之心。

而大祭,其实也是从以前的“祭尤节”,逐渐发展而成。

一开始,大祭的存在只是为了祭祀蚩尤先祖,可后来,尧疆最出色的那位大祭司,以凡人之躯反抗规则。

强行让尧疆,成为三界之中,最特殊的一处地方,以审神明。

至此,大祭的意义也开始发生改变,在保留了祭祀先祖的同时,也向玹尊祈福,护尧疆子民平安。

虽然尧疆的百姓,都源于九黎部落,大部分的姓氏,也都是和先祖有关。

但,确实没有听过“楼”姓。

在库阁中待了整整一天,邬铃儿在查阅的过程中,还利用了蛊灵相助。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楼司虞”的消息。

最后一侧文件翻阅完毕,邬铃儿的表情也沉重起来。

她合上卷宗,将其放回木架上,心情彻底坠了下去。

“怎么会没有?”

轻声呢喃出声,邬铃儿的眉头皱得更深,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看的速度太快,忽略了过去。

可她询问了自己召出来的蛊灵,得到的答案,也都是一样的——没有。

尧疆的库阁之中,没有楼司虞的文件?!

这不可能啊,每一个新生儿的降临,都会有接生婆婆记下时间和性别,在鸑鷟神鸟的公证下,把孩子的文件,录入库阁之中才对!

没有理由会省掉一个人。

尧疆千万年的潜移默化下,不可能会有人不遵守这些规则。

除非,这个楼司虞,本来就不是尧疆的人!

但,如果他不是尧疆人,又是怎么知道族内的这些消息的呢?

邬铃儿抿紧双唇,收回蛊灵后,离开了库阁。

沿着小道,偷偷遛到了亓官殊的住处,邬铃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亓官殊。

“哥哥,你真的确定,这个叫楼司虞的人,是族内的人?”

没有文件,没有记录,这在尧疆,就相当于没有身份证。

一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是不可能在尧疆遍布的蛊灵,和鸑鷟神鸟的注视中,存活下来的啊。

嗯?

鸑鷟神鸟……

邬铃儿眨了下眼睛,眸光突然一亮:“是啊,哥哥!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鸑鷟呢?倘若这个人真的是族人,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名字,是他骗你的?”

一个假名,确实没有办法查到什么线索。

“你是说,楼司虞这个名字,是骗我的?”

“我不确定,但哥哥,我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个人的数据。如果库阁记载没有出错,那就只能是这个人本身有问题了。”

尧疆固然看上去和外边的世界,差了很多。

但尧疆内的查询方式,却一点都不比网络电子差。

有那么多蛊灵的护佑,不可能会有人在库阁上动手脚。

亓官殊沉默,他相信邬铃儿的话,但也就是因为他相信,所以才更加纠结。

如果库阁之中查不到,那他想要找到楼司虞的消息,就只能依照邬铃儿所言,去询问鸑鷟了。

问题也就在这。

鸑鷟可不是什么某度百科,想找的时候,就直接上去搜索的。

如果他想要去问鸑鷟,就必须以少司官的身份,去正式祭拜玹尊,在峒楼中,完成卦问。

先不说可不可以偷偷溜进去祭拜,单说去峒楼这一点,就是直接把“我回来了”,这四个大字,光明正大地贴在身上,大摇大摆地在长老面前炫耀啊!

如今族内是否存在有异心之人还不可得知。

为了一个叛徒的消息,去暴露自己回疆的消息,这笔买卖,真的划算吗?

亓官殊不知道,邬铃儿也不知道。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左右不讨好的选择题。

在亓官殊陷入纠结的同时,邬铃儿也没闲着。

她走到房间内的树屋秋千边,坐了上去,自己晃悠起来,双脚交叠腾空,随手拈起秋千旁,花篮中摆放着的花吸花蜜,带着看戏的表情笑道:

“哥哥你有什么打算,都不用告诉我,不过嘛…… 我帮你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等以后事情暴露,我是一定会受到长老惩罚的。

我呀,才不做这种亏本的买卖。所以——在长老发现你之前,你得付我钱!不然,我可太亏啦!”

这个屋子比较特殊,有一颗大椿树,直接穿过了房中,随着大椿树的长大,屋子离地面的距离,也越来越高。

是一栋造型特别的树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这颗大椿树,可是十大神树之一。

换做其他地方都要被好好供奉起来的神树,在尧疆,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作为树屋基底的树罢了。

居住此地,非但没有任何蚊虫蛇鼠,反而还是个修炼的好场所。

椿树灵力丰厚,虽没有菩提的参悟能力,也能够沁养身心,让修士全身心地投入修行之中。

一直以来,都是作为少司官或者大祭司的闭关之地。

还是亓官殊和邬铃儿关系好,才在他成为少司官后,破例也让邬铃儿也能来这里。

就连这树屋中的秋千,都是亓官殊专门为邬铃儿打造的。

秋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邬铃儿一手转着竹笛,弯着双眼,笑盈盈地看着苦思的哥哥。

“给钱给钱给钱!哥哥,从小到大,你还从来没有给过我这些东西呢!”

倒不是说邬铃儿非要亓官殊给她钱,但旁人家的妹妹们,都有哥哥付钱买东西。

到了他们这里,反而一直都是邬铃儿帮亓官殊解决麻烦。

这也太不公平啦!

亓官殊看了邬铃儿一眼,居然真的开始认真在自己芥子空间中,去找什么东西了。

看到哥哥这样,邬铃儿也停下来秋千的晃动,好奇地等待着,想知道亓官殊会拿出个什么东西给她。

找了好一会,亓官殊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见他的手指一弯一立,一张黑色的卡片,就出现在了亓官殊的指尖。

把黑卡递给邬铃儿,亓官殊扬眉:“呐,钱。”

邬铃儿:“…… ?”

犹豫接过黑卡,邬铃儿双手握着卡片,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这居然还真的是个卡,不是虚假变出来,哄她玩的东西。

只不过……

“你什么时候还办了这种卡了?秦政哥哥给你的?”

没事叫秦政哥哥,有事叫秦政。真不愧是小妖女。

亓官殊从小在尧疆长大,在疆内,能用到现金的地方,少得可怜。

也就偶尔理南开墟市的时候,会有尧民带着疆内“特产”,出去摆个摊。

就算后来亓官殊去上京读大学了,也没有理由,能以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身份,办下一张黑卡吧?

少司官不缺钱,和亓官辞有什么关系啊!

邬铃儿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毕竟玄宗也是神都排行第一的玄门大宗。

那么多大家族撑着,有资格开黑卡,很合理。

“不是,瞿镜给的。”

当时亓官殊在上京大学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此界太平,没有等到此界太平伤好,就先离开了。

等后来再回去时,就看到了桌面上,此界太平留下的这张卡。

原本亓官殊还打算找个机会,把这张卡还回去。

毕竟无功不受禄。

直到知道了此界太平就是瞿镜。

那就不用还了,瞿镜是自己人,自己人给的东西,收着就行!

亓官殊是觉得无所谓了,可邬铃儿一听,直接就脸色一变,将手中的黑卡,朝着地上一扔,语气略有些阴阳:

“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不要。”

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

就知道惦记我哥的臭男人!

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就可以收买我哥了吗!

越想越气愤,邬铃儿冷着一张脸,又瞪向还在纠结要不要去问鸑鷟的亓官殊:

“哥!你不要因为几个臭钱,就把自己卖了啊!

咱们不缺钱!你要买什么东西,就和我说!咱可不稀罕别人施舍来的臭钱啊!”

说着,邬铃儿还觉得有些不解气,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走到黑卡旁边,蹲下来用手中的竹笛,狠狠打了几下。

小姑娘龇牙咧嘴的,每打一下黑卡,都要加一句:“臭男人!臭男人!”

因为这个举动,邬铃儿身上的配饰也被震得哐哐作响,都忘记要保持自己的仪态了。

看邬铃儿打得真情实感,一旁的亓官殊也忍不住往后仰了几度,欲言又止地啧了几声。

打得这么认真,怕不是直接把黑卡,当成瞿镜本人来教训了?

嘶,那照邬铃儿这个态度来看,岂不是以后,瞿镜还得花很多心思来过妹妹这一关?

“铃儿,你很讨厌瞿镜吗?”

为了以后瞿镜能够少遭些罪,亓官殊选择先帮未来对象,探探口风。

至少,他要先知道邬铃儿不喜欢瞿镜的点在哪里,才有机会一一解决。

“啪——”

竹笛在邬铃儿的连续敲打下,彻底断裂开来,小姑娘冷哼一声,满不在意地扔开断笛。

亓官殊看了一眼竹笛的遗体,在心底默默感叹道:呦,还是自在天的紫竹啊,这工艺水平,怕是族内最好的锻造师打造的,真浪费啊……

这打坏笛子直接扔的爽快程度,和当初瞿镜直接扔茶壶的豪爽,有的一拼。

邬铃儿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继续回答:“不讨厌,但他想要抢我哥哥,我就不喜欢他!”

连哼了好几声,邬铃儿耍着小脾气,一点都不开心:“哥哥可是要成为大祭司的!他神是不错,但他影响哥哥继任大祭司,就可恶!”

邬铃儿并不是什么觉得自己身份特殊,就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相反,早早担任圣女职责的她,很清楚地共情神明守卫百姓的辛苦和大义。

于公,她很佩服瞿镜。

哪怕快要陨落死亡,也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为拨乱反正,供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于私,她又不喜欢瞿镜。

瞿镜的存在,让亓官殊开始不再无情了,拥有感情的主审,是不合格的审判官。

她很敬佩自己的哥哥,也一直以哥哥为骄傲。

在邬铃儿的心中,亓官殊是一定可以继任大祭司,并成为除了玹尊外,第二位优秀的尧疆祭司的!

可这个期待,却因为瞿镜的出现,而乱了。

知道了问题的关键,亓官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就因为他可能会让我成为不了大祭司,你就不喜欢他?”

小姑娘严肃点头,力度有些大,鼓起嘴,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任何问题。

“那我成为大祭司后,你就喜欢他了?”

“嗯!”邬铃儿再次严肃点头,“等哥哥你成为大祭司,就说明你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了,到那个时候,他影响不了你,我自然也不会讨厌他。”

就在邬铃儿和亓官殊讨论喜欢不喜欢瞿镜的问题时,树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兽鸣声。

“唳——”

尖锐清脆的鸣叫直冲云霄,声音响亮,即便是在屋内,也还是有些刺耳。

是海东青!

海东青的叫声,实在太容易分辨了。

整个疆内,也只有这么一只极为特殊的海东青。

邬铃儿“审判”瞿镜的话头一顿,下意识抬头往上看。

“应该是百里若回来了。”

自言自语着,邬铃儿快步走到床边,推开窗子,朝外望去——

果然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鹰隼,盘旋在天空中。

鹰隼的翅膀几乎快要遮盖住太阳,它身形庞大,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寻常的鸟类。

而海东青的背后,似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只是站在鹰隼的背部,却挺立坚韧。

宽大斗篷因风卷起,不但没有任何纤弱感,反而还有几分潇洒。

相隔一段距离,在天空之上,站在海东青背后的那人,好像察觉到了邬铃儿的目光,低头“望”了过来。

紧接着,这人居然直接从鹰隼背部跳下!

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朝着地面快速进行自由落体运动。

他毫无保留地从高空中跃下,衣袂翩跹间,宛如振翅的蝴蝶,带着义无反顾的热烈和真挚,去奔赴属于他的火焰。

这样快速的下落,实在有些危险,可邬铃儿只是扯了下唇角,嘲讽了一声:“幼稚。”

大蝴蝶即将落到地面,按常识来说,应该要被摔成一摊烂泥的时候,被一个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托住,缓慢稳落。

蒙着双眼的百里若平稳着陆,姿势温和地抚摸了一下空气,随后才对着天空,吹了一口口哨。

口哨声响起,盘旋在半空中的海东青,也在瞬间缩小自己的身形,朝着地面俯冲而下。

抬起小臂接住海东青,百里若低头蹭了下鹰隼柔软的腹部。

把这一幕都收入眼底的邬铃儿冷笑一声,收回视线,走回屋内,重新坐回秋千上:

“真是个狗鼻子,哪都能闻着味找过来。

哥哥,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这种养不熟的狼崽子盯上。”

“哦?你怎么对瞿镜没好脸色,对自己族人,也这般评价?”

亓官殊听得新奇,他不知道邬铃儿和百里若有什么矛盾。

可,依从前的相处来看,修罗之间的感情,就算达不到生死相依的死党,也算是客气得当的同僚。

更何况,大家都是尧疆的子民,邬铃儿很少会对自己的族人,表达出任何厌恶的情绪。

对于百里若“养不熟”的评价,倒是亓官殊第一次听见。

他还挺想知道,百里若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会让邬铃儿这位对族人偏心的圣女,给出“养不熟的狼崽子”,和“倒了八辈子霉”这样的评价。

“你这些年不在族内,所以不没见过他疯起来的样子!”

提到百里若这些年做的事,邬铃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百里若有些害怕了:“他这个人只在你面前装乖,手上沾满的血腥,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不知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对,竟让圣女大人得出如此结论?”

就在邬铃儿准备好好细数一番百里若的狠事时,她话中的人物,却是直接传来声音打断。

带着些许清冷,恰如高山霜雪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还带着一点属于少年才有的阳光。

从门外传来,语气平淡间,又夹着些委屈。

亓官殊耳根一动,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在亓官殊离开尧疆之前,他对百里若的印象,就只是那个靠着自己努力,考上了修罗位。

一个小屁孩,还装成大人模样,一本正经仰着头对他说: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少司官大人!

多年过去,却不想曾经的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成长了这般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模样。

进来的青年看上去有些高,至少比亓官殊高。

曾经他垂眼看的孩子,如今居然需要他抬眼去看了。

倒是和此界太平差不多高。

这样的想法,刚在脑海中形成,耳边就再次传来了青年委屈讨好的声音:“少司官大人,您不想见我吗?您为什么都不看看我?”

被这句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亓官殊错愕地发现,刚才他还需要抬眼看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半跪在了他的身前。

亓官殊轻轻扬眉,对百里若的这个举动有些不解。

他虽然对这种行礼见怪不怪,但他从来不会要求修罗对自己行这样的礼。

抿唇低头看向即便单膝下跪,也依旧不减风度的青年,亓官殊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百里若仰着头,唇角满是喜悦和依赖,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直接把自己的头凑过去,让亓官殊摸一下。

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赞赏奖励的大狗狗。

大狗狗满心都装着他的少司官大人,语调轻快:“欢迎回家,少司官大人!”

亓官殊更加沉默,他觉得自己好像从百里若的身上,看到了一对立起的大耳朵,以及身后摇晃着的大尾巴。

这份古怪的认知,让亓官殊的心情复杂极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一直跪着?”

“因为这样,少司官大人就可以不要抬头看我啦!”

“嗤。”

突兀的笑声,打断了百里若对他心上人的示好。

狼崽子被黑缎遮住的双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狠厉,嘴角的笑意冷下,在意识到出声打断他的,是心上人的妹妹后,又重新挂回了笑意,假装无事发生。

“…… ”

其实抬着头看人,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

亓官殊不理解百里若的脑回路,但是他也想看着这样一张,和此界太平一模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跪下的模样。

他又不是神经病,还没有让自己对象下跪的恶趣味。

伸手想要扶百里若起身,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百里若呢,这家夥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病源一般,迅速退开了好几步,低着头,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亓官殊:“…… ?”

疑惑看了一眼退开几步的百里若,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亓官殊脸上的问号,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不是,干什么啊?

不就是扶一下吗?至于这么退避三舍吗?!

他的手是有毒还是装了刺刀啊!

不只是亓官殊被这一幕弄得莫名其妙,就连在一旁看戏的邬铃儿,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呦呦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百里若这条疯。 狗,居然还会主动拒绝吃糖啦?

邬铃儿八卦的眼神来回在亓官殊和百里若身上扫视着,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还想现场嗑一把瓜子。

不过,看戏归看戏,哥哥的场子不能掉。

轻咳一声,邬铃儿冷下脸来,半虚着双眼看着百里若:“十一修罗,对少司官不敬,论族内律法,该当何罪?”

什么对少司官不敬?

只是没有让少司官扶,算什么不敬?

当然,这些想法,邬铃儿也只是在心底想一想罢了,就算是在瞎扯,她也必须帮亓官殊,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本以为百里若会直接反问自己哪里不敬,却不想,邬铃儿还是低估了疯。 狗的喜欢。

他不但承认下来了,还十分认真的解释:“少司官大人,属下刚从黄泉回来,身上满是污秽沙尘,怕污了您的手。

都是属下考虑不周,应该好好梳洗斋沐,再来见您,还请少司官责罚!”

百里若越说越觉得是自己不对,到了话的最后,居然还带上了些许泣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受了什么欺负呢。

邬铃儿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也不是,咽也不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冷笑一声。

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走到茶案边,气鼓鼓地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降火,一杯凉茶下去,邬铃儿转着茶杯,意味深长:

“真是好茶啊。”

被作为话题中心的亓官殊,则是饱含深意地微笑了一下。

原来在他离开族中的日子里,峒楼中的修罗们,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啊。

还真是……

有品。

邬铃儿气到不想见到百里若,直接坐在了茶案边,秋千的位置空出来,亓官殊便直接坐了上去。

一个大男人,坐在花藤缠绕的秋千上,却没有半点阴柔之气,反而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慢悠悠晃着秋千,亓官殊顺着百里若的话头接下去:“行,那你去斋沐吧。”

完全没有给百里若留任何面子,亓官殊做出一副“慢走不送”的姿态,笃定了百里若会认真听话。

果不其然,百里若立刻从跪着的姿势站了起来,对着亓官殊抱拳行礼:“是!属下这就去收拾!”

满怀期待的前来,满心欢喜的离开。

百里若说完后,便动作迅速地离开树屋,朝着自己的山谷行去。

看这样子,是打算快点收拾好,再干净体贴地来见亓官殊。

听到海东青离开的声音,邬铃儿耸了下肩膀,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凉茶:“他这么一闹,长老八成要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了。

哥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如何?收拾下,明日回峒楼吧。”

“这么快?”

邬铃儿猜到了最近亓官殊会正式回峒楼,毕竟他的生辰和大祭在即,他也确实该在最近几天回来准备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间会来的这么快。

亓官殊点头,他把头靠在秋千上,小幅度地晃动着秋千,对于邬铃儿的问题,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不快,或许一直在背后等着,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有的时候,需要主动出击。”

亓官殊说着,他用手指卷了一缕自己的头发,浅金的双瞳中,一圈圈沉下深意,他指尖点了点绑在发间的小铜钱,缓慢开口:

“我系铜钱,是因为这是我的命。铃儿你说,百里若系铜钱,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细想,邬铃儿直接就给出了回答:“还能是因为什么?他喜欢你,以铜钱代你,拙劣的模仿而已。”

“模仿…… 一个人的装扮,是可以模仿的…… 那楼司虞,会不会也是在模仿尧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