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已经会使用魔力了,陈父没办法轻易杀掉她,就同样在水杯当中给她下了致命的毒药,把还只有几岁的小女孩丢到荒郊野邻,让她自生自灭。
这是陈父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陈云竟然还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陈母不是第一个被这样害死的人类女性,陈云却是第一个被抛弃的混血孩子。
这些年,陈云和傅亦黎一样,都把自己的身份藏得很好,甚至于陈云在隐藏身份方面更有优势;司延所做的,也不过是放出一点风声,让陈父知道自己这个孩子还活着罢了。
不惜残害曾经的同族就只是为了永生,这样的人,终究还是要遭到报应的。
就算扔掉了陈云,陈父的身体依旧还是不太稳定,只可惜人类的血液也救不了他,毕竟如果他只是一个人类,早在几百年前,他就已经该死了。
在年轻和衰老的状态之间反复转化,这种折磨让陈父几乎长期陷在一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当中,所以司延只是放出了一条半真半假的消息,就引出了陈父。
只是司延没有料到,陈父会直接喊出傅亦黎血族的身份。
又或者说,他其实也预料到了,但他并不想阻止。
如果身份暴露,司延就能让傅亦黎只依靠他。
至于那个要杀傅亦黎的剧情任务,司延到此刻为止,其实已经走完了。
甚至可以说,因为陈云会长的身份,以及陈父今天的浮出水面,陈云心中的仇恨自然会消去大半,也就不会再有任何组织联系他,让他杀掉傅亦黎了。
只不过,这么一来,傅亦黎的身份确实就要藏不住了。
司延轻轻在背后推波助澜,谣言很快就会喧嚣尘上,就像现在的局面一样——
人的本性都是欺软怕硬,他们害怕手段凶狠的陈云,但对姿态温和又极大可能是血族的傅亦黎,就纷纷开始诘问,朝他要一个说法了。
这种时候,这种时候……
司延眸光微闪,快步走到傅亦黎面前,用天生优越的身姿帮他挡住了那些不善的面孔:“大家稍安勿躁,陈家和傅家的婚约取消,但我们绝对不是戏耍大家,宴会照常举行,大家依旧可以尽情享受,在这之后,我们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说完这句话,他便抓住傅亦黎的手腕,难得展示出自己强硬的一面,把男人带出了这里。
傅亦黎再迟钝也该察觉出来司延的不对了,他试图挣脱司延的桎梏,却只能被握得更紧,疼痛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小延?”
殊不知,他这轻微的皱眉,落在司延眼里,就等同于抗拒。
司延的眼神渐渐晦暗,他刚刚才挣脱剧情的束缚,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有些极端,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快要装不下去了。
但他并不觉得,傅亦黎能接受他这副样子,接受曾经的,包括现在的那些欺骗。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傅亦黎的憎恨,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甚至接受不了傅亦黎一点点的厌恶。
厌恶他就意味着要离开他。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司延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微微颤抖,又强行让自己保持在从容的风度当中,竭力把自己的身份拉回了那个单纯孩子的形象。
天上又开始落雪了。
雪花晶莹,落在司延洁白的西装礼服上,他克制着自己的控制欲,陡然松开了傅亦黎的手腕,眉眼弯弯,却把深重的欲望藏在了轻盈的语气之下。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糖,放到傅亦黎手中:“刚才真是太险了,傅叔叔,吃块糖吧,心情会好一些。”
傅亦黎便以为刚刚显露出来的强硬姿态是错觉,他松了一口气,在司延笑意嫣然的眼睛中,把那颗糖放在了嘴里。
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漫开,而随着这甜蜜的诱惑,傅亦黎的大脑也渐渐昏沉。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傅亦黎倒在司延怀里,听见年轻人轻声笑着说:“……傅叔叔,不管怎么样,你都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对吗?”
第117章 吝啬 锁链能给你安全感吗?
傅亦黎再次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又陌生的床上。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手脚被定制的锁链铐住,链条上连纹路都是那么精致漂亮, 一点也不像囚禁的工具,倒像是艺术品一样。
傅亦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用血族的能力, 他刚想用牙齿直接咬断, 却发现体内魔力的运转似乎有一些滞涩,以至于他没办法直接挣断这条锁链。
可是他记得,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不是……
司延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年轻人身上的礼服和傅亦黎一样,也已经换了下来,他穿着简单温暖的白色毛衣, 桃花眼在暖光的照耀下像是含着盈盈的水波, 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
司延手里还端着今天的早餐,他像是没看见傅亦黎身上的锁链一样,径直朝傅亦黎走过来, 按着傅亦黎的肩膀,让他坐回了床上:“傅叔叔,你终于醒了。”
他在傅亦黎面前蹲下, 双手握住傅亦黎的手, 眼里的笑意多了几分温度和真情, “醒了就可以和我一起吃饭了。”
傅亦黎微微怔愣, 很快反应过来:“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司延身体一顿, 唇角的笑容都僵硬了些许,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只是语气放轻了许多:“是我亲手设计,亲手打造的,漂亮吗?”
傅亦黎默了几秒, 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由得皱了下眉:“小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延又是一顿,轻巧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傅叔叔,”他用勺子在新鲜的淡粥里舀了一勺,笑着递到傅亦黎嘴边,对真正的回答避而不谈,“你躺了几天几夜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傅亦黎偏过头去,对他这种姿态颇不适应,他比司延年长得多,现在用这样近乎囚禁的姿态展现在司延面前,甚至还要司延照顾,难免有几分难言的窘迫。
傅亦黎拒绝的模样让司延握着手指的手指渐渐攥紧,他虽然大逆不道做了这样的事,但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害怕有一天傅亦黎眼里真的露出类似厌恶的神情的。
晦暗的眼神落到傅亦黎身上,正处在羞耻当中的主角自然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深意,只是还顾及着工作:“公司离不了人,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傅叔叔,你忘了吗,你血族的身份已经藏不住了,所以我打算假装对外宣称你将公司转让给我,”司延垂下眸,“不用担心,公司的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陈总与公司的合作照常,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傅亦黎身体顿了顿,像想通了什么一样,更加不愿与司延对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已经在筹划今天了?”
这场针对他而设计的骗局,并不完美,甚至漏洞百出,但傅亦黎还是上当了。
在他漫长的寿命里面,他终于久违地又察觉到了一点悲伤。
他接过司延还没有放下的粥,终于抬起眼看着这个年轻人,想仔仔细细记住司延那双独特的眼睛,最后轻轻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小延,都是骗我的吗……?”
第一次见面或许是精心安排的,未经世事的单纯也是伪装的,和小男生的暧昧是为了让他嫉妒……
包括说喜欢他,想陪在他身边,这些大概也都是假的。
信任的大厦一旦开始坍塌,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沦为一片废墟。
司延想说不是的,他没有骗他,他拙劣的骗术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带上了真心,但是事到如今,怎么听起来都太像一个借口。
更何况,一旦触及到傅亦黎那柔软温和的目光当中包含的一丝受伤的情绪,嘴角的弧度更是夹杂着一些微妙的怒意,司延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想,是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辩解的余地吗?
就算他告诉傅亦黎,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公司的财产,上辈子他早就已经拥有过了,他只是想要把傅亦黎留在自己身边,只是害怕傅亦黎会突然离开——那之前那些对感情上的欺骗,就真的能一笔带过了吗?
傅亦黎身上复杂的情绪只停留了短短几秒,很快一闪而过,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久经磨砺的傅总还不至于对这种情况惊慌失措,他自顾自吃完了他的那一份早餐,不顾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司延,带着身上的锁链,朝房门外走去。
然后他就被司延抓住了手腕。
司延的神经似乎突然变得很敏感,他从身后抱住想要挣扎的傅亦黎,漂亮的金锁链不断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他眼眸深邃,把头搁在傅亦黎肩窝上,表情仍旧像是单纯无害的大学生,手臂的力道却已经紧得快要让人窒息了:“傅叔叔,你害怕了,想要离开我了,对不对?”
司延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贪婪,自私,虚伪,厌恶那副皮囊又擅长用外表操控人心,相比起软弱无能的原主,他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派。
所以常年身陷囹圄的反派,对就像太阳一样温暖的真善美主角产生远超越其他人的感情,也是理所应当的,对吗?
傅亦黎现在的样子让他感觉很不安全。
他的傅叔叔好像突然真的就不再需要他了,毕竟血族是那样厌恶那些虚伪的谎言,只有肮脏的人类才会用这种低劣的手法欺骗他们,不是为了他们的财富,就是为了他们的生命。
微风时不时拂过软纱的窗帘,阳光像斑点一样露出几缕,在这个足够开阔的房间里,被囚禁的明明是傅亦黎,可锁链却像是在司延身上。
腰肢上收紧的手臂就像钢筋一样牢不可破,傅亦黎停止挣脱的动作,冷静地把他们之间的距离退回了那个陌生的样子:“司延,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为难你演了这么多天的喜欢,实在不用继续跟我这个老男人逢场作戏。”
这句话说出来,失控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司延手臂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他听着傅亦黎喊他的全名,怔愣了几秒,忽然红着眼眶笑起来:“傅叔叔,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惩罚吗?”
傅亦黎静静看他的样子,终于还是受不了他这副可怜的样子,移开了眼:“那你现在感觉到难受了吗?”
早已成熟的男人关心一个人能做到润物细无声,要使一个人难过,也同样能做到兵不血刃。
他从司延的掌心里抽出手,“小延,这就是对你的惩罚。”
但这时候说出这种话,跟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燃炸弹的最后一根红线一样,都会引发无可预计的后果。
狐狸习惯了伪装,但毕竟是肉食动物,本性还是粗暴的。
司延破天荒冷冷挑了下唇,眼睛里细碎的光亮已经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渊谷,他踩住傅亦黎身上的锁链,蹲下身,强行把他拽到自己面前,而后抬起手握住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这一刻,他大概是真的彻底不装了,唇角真实却并不完美的弧度,森白的牙齿,配上他那服依旧漂亮的皮囊,就像要吸人精气的精怪,他握住傅亦黎的手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在掌心落下一个吻,然后便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傅叔叔,我可没说我要放你走。”
司延给傅亦黎换上的是宽松舒适的睡衣,扣子用指尖轻轻一条就能拨开,指腹划过小腹,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比疼痛更加引人注意。
傅亦黎下意识伸手握住他的手想要阻拦,却被司延借势一推,抵到了衣柜上。
他在男人的腹部落下一吻,手指一路往上,落在耳侧,“喜欢你,傅亦黎。”
然后他半掐住傅亦黎的脖子,用腹部的核心力量压在他身上,借助身高优势含住他的唇,手上的力道陡然大起来了。
“喜欢你,傅亦黎……”
“喜欢你,傅亦黎……”
“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喜欢得快要疯了。
骗子也会动情的,他会偏执地对待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在呼吸急促和血脉膨胀的时候,在爱而不得的催促下,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你们这种生来高贵和优雅的血族是不是不知道啊?
司延打造的这条金锁链还是较为纤细的,只是容易缠绕在腿上,稍一用力就会勒紧,再松开的时候就会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
任何浪漫夸张的情话在这种时候都不如身体的交锋,呼吸交缠只是最基本的开战,从清晨到深夜,炽热、潮湿,就像是盛夏过后的雨季,打开花洒,水珠结成水流,在透明的玻璃壁上蔓延而下。
但是还不够。
司延的心还是空荡荡的。
就好像整颗心都缺失了一块,又或者那里本来就是空洞的,无论往那里填补多少东西都没办法解放。
除了一点惨淡的爱意能够拯救那颗心,其他的都无能为力。
他天生就拥有的美丽不能,他后来拥有的财富不能,甚至他这种卑劣的人心里萌生出的那么一点点善意的嫩芽也不能。
他还是好羡慕。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羡慕那些真正感情炽热的少年,因为就算真的在本应该年轻气盛的十六七岁,他也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人没有氧气就会死。
伴随着人的身体而生的心脏也是。
司延突然松开了手。
他垂下眼,扯了扯锁链,就看到傅亦黎面色潮红,眼角湿润的样子了。
他知道,因为这一场拙劣的骗局,傅亦黎想要放弃他。
他觉得没有关系,因为他从来不是愿意为爱情而死的罗密欧,他是葛朗台,那个刻薄、自私又吝啬的守财奴。
就算是在爱情的戏剧里,他也总应该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毫无疑问,面前这个人,是他唯一的财富。
第118章 梦冬 回到冬天,我们重新开始。……
不止一夜的缠绵, 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冷风摧落梅枝,失去理智之前,傅亦黎隐隐约约听到司延说太喜欢他了, 喜欢到想要亲手杀了他,甚至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寒光, 像是拿着什么凶器的模样, 可是到了后来,傅亦黎已经记不起时间的存在。
等到他记起时间,拉开帘布,窗外的风雪已经渐渐停歇,身上的锁链也消失不见。
只是跟随着锁链一起消失的, 还有司延。
唯一留下的只有那把根本没有开封的钝刀, 连水果皮都削不了,静静地躺在地上,沾着一些已经干涸的不明液体。
傅亦黎捡起这把刀, 放在水里清洗干净了,想了想,还是放进了口袋里。
于是这个房间更加干净和寂静了。
如果不是那些鲜艳的痕迹还没有彻底消退, 傅亦黎差点要以为, 这只是他做的一场短暂疯狂的黄粱梦。
整理好自己重新回到公司, 一切都如司延所言在正常运转, 员工和助理见到他也面色如常, 没有谁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似乎并不知道他血族的身份,也并不对他这几天的消失感到奇怪。
傅亦黎暗叹一声,大概也知道应该是离开了,心里想着这样也好, 却不想,这一整天里,他时不时就会走神,工作效率大为降低,明显是对司延的离开颇不适应。
就算再迟钝,像这样多经历几次失神,他也该明白了。
这种状态就算继续工作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傅亦黎暂时暂停工作走出门,本来只是想缓解一下心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上次他们堆雪人的地方。
雪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条被雪濡湿的围巾,湿漉漉的,半截埋在一滩水里,另外半截附上了一层冰霜。
傅亦黎微微一愣,蹲下.身捏了捏,已经变得很僵硬了。
和霜一起冻在冰层里面了,就算现在要强行扯出来,恐怕也还有点难度。
冰凉的温度比吸血鬼的体温更低,傅亦黎难得也觉得有些寒冷,他盯着指尖发了一会儿愣,还是拨通了陈云的号码:“……陈云,你知道,司延,去了哪里吗?”
陈云那边有些许吵闹,显然是正在处理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才回到电话当中来:“你找司延?他回家了。”
傅亦黎握住手机的手指,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悄然握紧:“回家……?”
“对,回家,”陈云那边又吵闹起来,她低声交头接耳了两句,继续回答道,“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改,他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跟我告了个别,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顿了顿,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怎么,傅总,你的小男友要回家,我这个外人都知道,你居然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吗?”
这一次,一向擅长人情世故的傅总一直等到电话挂断,都没能继续出声寒暄几句。
傅亦黎甚至没喊来自家司机,已经开上了车,往记忆当中的地方驰去。
但无论是哪个家,想要寻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得到的结果当然是没有,没有,和根本没有。
司延没有回网吧,更不会回他们一同居住过的房子。
没有见到司延本人,傅亦黎同样也打不通他的电话,最后只找到了一封信件。
上面详细地解释了司延对他进行了两次欺骗,包括他在网上资助却突然消失的那个孩子在内,都是一场骗局。
司延,真的和他说了再见。
傅亦黎甚至比任何一次都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再见,可能是再也不见面的意思。
这该是最好的结局。
可身体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在这一刻,就像后知后觉一样,开始隐隐发痛。
傅亦黎捏紧那封信,闭了闭眼。
司延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公司。
他也没有暴露他的身份,没有逼迫他签下股权转让协议,甚至还帮他把这件有可能成为隐患的事解决了。
那……能是为了什么呢?
机场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一个身形优越的男人戴着口罩,低调地穿过人来人往。
他旁边漂浮着一颗蓝色的小光球,正跟随着他的步伐左摇右晃。
机场的光线很充足,但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不见这颗球,不然这没有翅膀还能凭空浮起的闪亮小球,肯定要引起一众人的围观。
这颗球显然就是系统。
“宿主,恭喜你完成任务啦!”说起这个,系统简直要喜极而泣,“你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顺利过……”
虽然过程还是和剧情上有一些“小”出入,但比起前几个宿主,它对这次的剧情完成度已经很满意了。
司延把轻便的箱子放在安检的机器上,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系统好歹历经了前几个世界,总归还是养出了一点对情感的感知,它能感觉自己的宿主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又好像还是有点难过。
于是它斟酌了一下,还是问道:“宿主,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可以获得复活机会啦,只是好像和主角的关系变得不太好了,那……你还要留在主角这个世界吗?”
见男人还是沉默不言,小光球停在他的肩膀,用冰凉的身体蹭了蹭他的脸,“如果不想留在这个世界,我也可以直接送你回去哦∩_∩~”
司延还是不喜欢别人的亲近,哪怕只是一颗球,用手指弹了一下系统的额头:“……我走以后,这个世界的司延会怎么样?”
没想到他做出这种动作,系统吧唧一声被弹掉到地上,又重新飞起来。
不过任务完成度高,它现在心情好,不打算与宿主计较,“这个世界的司延本来就已经死了呀,所以如果宿主想要回去的话,自然而然也会从所有人的记忆当中消失,我会修复好这个bug的,宿主不用担心~”
系统这么说的意思,自然是为了让司延没有后顾之忧。
聊到这里的时候,司延已经坐到了飞机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
洁白的雪花覆盖着这片大地,将一切曾经留下过的痕迹都尽数掩埋,雪泥鸿爪,任何人都无法真的停留在一段时间里。
司延忽然想起,游戏里的傅兰格曾经问过他一句话,他说,别的血奴都吵嚷着想要回家,你为什么愿意主动留在我身边?
傅兰格公爵当然只是随口一问,但对司延来说,无论在哪个世界,看上去光鲜亮丽的他,其实都没有家。
在那个时候,他想不出任何能讨好公爵的答案,于是他没有回答。
可是现在,司延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他看向玻璃圆窗外的风雪,伸手戳了戳停在小窗边缘的小光球:“系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系统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指:“什么忙?”
“我不想回去了,”司延收回他作乱的手,“但我想在这里,重新开始。”.
春去秋来,花开花败。
时间的流逝对于傅亦黎来说,只不过是流沙一样的东西,轻飘飘就从指缝间滑走,七八年的时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傅亦黎依旧还是那样的容貌,继续着那样的生活,只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身份,身边的人换了又换。
说是这本书的主角,其实小说当中的结局过后,他的人生也还在继续。
他已经为这个世界创造了数不尽的财富,只是时间渐走,傅亦黎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那应该是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不应该这么容易就忘记,可是时间推着他就往前走,很多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人和事,也会渐渐磨灭了痕迹。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早一些,正好是在冬至。
傅亦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染上的烟瘾,原来他是从来不碰这些东西的,虽然尼古丁对血族的影响微乎其微,但他不喜欢这种味道,所以从来不碰这种东西。
在生意场上,因为他常年身在高位的身份,时不时会有人给他递烟,他从来都是婉拒。
直到有一天,和陈云谈地产生意的时候,女人没有亲自给他递烟,而是招招手,叫了一个年轻的男生进来。
陈云先是让那男生给她自己点了个火,然后手里夹着那一支点燃的烟,对傅亦黎笑道:“这是阿言,刚上大二,模样好,性格也好,就是缺点钱,傅总,要不让他给你点一支烟,你尝尝看?”
那男生生着一双桃花眼,面容姣好,是很清纯干净的那一类大学生,他像是有些紧张,不自觉咬了咬嘴唇,然后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傅总,你好。”
这双眼睛有几分熟悉,又十分陌生,傅亦黎身体一顿,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他头一次让人给他点了烟,甚至就着男生修剪干净的手指含住那根烟吸了一口。
有些呛,有些涩,并不是多么好的味道,但傅亦黎接过那支烟,一直到整支烟都燃尽,才扔进了垃圾箱里。
现在想想,烟瘾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公司离家还是有些远,大多数时候司机都在,但就像今天,傅亦黎偶尔也会自己开车。
打开车门,他下意识摸进口袋,这才发现之前买的那盒烟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抽完了。
傅亦黎愣了一下,兀自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包新烟。
天上的雪斜斜落下来,男人靠着车门,点燃了其中一只。
便利店附近的这家咖啡馆最近新开业,正在招揽顾客,两个女店员怀里抱着一叠传单,正在向路人发放。
她们见傅亦黎谈吐不俗,连忙笑着朝他跑过来,好好介绍了一下他们的店,最后还很俏皮地说道:“……我们店长长得很帅,做咖啡的技术也很不错,您要不要进来看看?”
傅亦黎本是不会接受这种邀约的,但只是愣了下神的功夫,他就被两个店员十分热情地拉了进去。
傅亦黎反应过来想要离开:“抱歉,我平常可能没有时间……”
然而看见柜台后站着的人,他拒绝的话却戛然而止。
又是一双桃花眼。
但和那个大学生怯怯懦懦的样子不同,面前这双桃花眼就像被镶嵌在昂贵珠宝上的琥珀一样漂亮,就连微微泛出一点涟漪,都自带风情。
这位店长勾着唇对他微笑:“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傅亦黎感觉他自己简直鬼迷心窍,脸颊不自觉地微微发热,伴随着骤然剧烈的心跳,让他生出一股久违的、生涩的熟悉感。
那句话没过脑子,就已经脱口而出:“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我们曾经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司延说他自己想要重新开始。
于是系统帮他抹去了所有人对于司延的记忆和痕迹,这其中,也包括司延自己的。
司延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来自于其他的世界,他现在,正属于这里。
所以听到傅亦黎的问题,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然后回答说:“我不记得我曾经见过您。”
美丽的店长再次勾了勾唇,将新调好的咖啡推到男人面前,“但如果您想的话,下次见面问出这个问题时,我的回答一定是肯定的。”
重逢是一场风雪。
冷风呼啦啦地灌进来,他们又再一次遇见。
等到风止,自是春日。
第119章 番外:钟情 有你在身边,这里就是家。……
傅总交男朋友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公司员工八卦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他们的进度。
就是因为进度太快,所以大家普遍认为,这说不定就是哪个对家企业派来的间谍, 或者是那种只图钱财的凤凰男。
陈云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撞见傅总那个狐狸精似的小男友满面春风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而等她走进去, 傅亦黎的表情总是十分古怪, 眼神微微放空,领口还有些凌乱。
真是稀奇,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傅亦黎,竟然会拜倒在这种花瓶的西装裤下。
这大概就是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 噼里啪啦带闪电, 扑都扑不灭吧……?
只是谈完近期的合作,陈云还是忍不住十分不经意地多问了一句:“傅总,上次我给你介绍的小男生你不收, 原来就是为了刚刚这个人?”
看傅亦黎目光闪烁的表情,女人揶揄着,“怎么, 他是你的……白月光?”
傅亦黎无奈微笑:“陈总别调侃我了, 刚刚那个项目, 我再让利两成。”
“好~”陈云真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就能撬动傅亦黎的让步, 挑了下眉, 心情颇好地收了自己的八卦之心,“没问题,傅总都发话了,我还能继续问下去吗?”
“我走了,让你的小男友进来吧——”
女人干脆利落地在电脑上改了合同, 而后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正侧耳倾听的司延差点摔倒,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姿态优雅地跟办公室的两位打招呼:“傅总,陈总,好巧。”
仿佛因为不明不白的嫉妒而在门外偷听的人不是他。
陈云总感觉傅总这小男友怪装模作样的,但并不惹人讨厌,再加上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就懒得多管。
陈云离开以后,司延立即就把门上了锁。
他笑眯眯走到傅亦黎面前,嘴上委屈巴巴,手却撑在傅亦黎身侧,硬生生把傅总逼进软皮沙发椅当中,俨然已经是上位者的姿态:“傅叔叔,陈总刚刚说给你介绍了一个小男生,是什么意思啊。”
聪明如司延,不可能猜不到这其中的过程,但他伸出漂亮细腻的手指挑弄了一下衬衫上那颗镶着玉石纽扣,还是要问,“除了我,你身边还打算留下几个小男生呀……?”
这颗玉石纽扣靠近男人的喉结处,轻微拨动,都会在脖颈上留下难以忽视的痒意。
傅氏集团的掌权者何时被逼到这种地步过,就算是曾经最危急的时候,也能够从容不迫地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
但是现在,面对司延的步步紧逼,傅亦黎只能拿手抵在他胸前,耳根不自觉地微微泛红:“小延,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后被恃宠而骄的狐狸精按在椅背上,结结实实亲了一通。
狐狸精咬着他的耳畔,把他的耳垂含在嘴里,炽热的温度从耳边传来,像是要把身体融化。
“傅叔叔,”傅亦黎在能够喘息的间隙当中听见他说,“只有我一个人不好吗?那个男生,会有我这么漂亮,会有我会讨好你,会像我一样让你爽吗?”
司延捧住傅亦黎的后颈,手上微凉的温度让他冷静了些许,然而他顿了顿,眸光却愈发暗沉了,“如果都没有,那为什么还要陈总给您介绍呢?”
傅亦黎没有辩驳的空间,司延强势的吻也没有给他这种机会。
一吻末了,司延还要惩罚似的在齿床和唇缝上狠狠扫上一下,晦涩的目光跟着那双桃花眼垂落在傅亦黎身上,确认傅总的眼神因为这个动作涣散了一瞬,这才收了自己那股醋味儿。
傅总集团的总裁就是这样,在商场上所向披靡,以温和的姿态让所有人敬佩和畏惧,却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被一个小小的咖啡店店长拿捏得死死的.
上午傅氏总裁在办公室被强迫,下午就传来了一个喜讯。
这两者没有因果关系,只是时间顺序。
品牌方邀请傅亦黎参与一款全息游戏2.0的内测,顺便开一次发布会,当然,只是给了傅亦黎一个无限满级的账号,展示一下他们新建的宏大世界观,至于其他的……他们可不敢对傅总有任何其他的要求。
那天正好是司延的生日,这件事本身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主要是表达他们集团对这个游戏的重视,傅亦黎本来想要推拒的,司延却摇了摇头,还是让他去了。
这场发布会,傅亦黎带着司延一起去的,公司里的员工嘴都很严,不会妄议上司的私事,周围的大多数人打听不到什么,如今都在揣测这个外貌过于出色的男人的身份。
只是一直等到发布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家也没能确定这位大帅哥的身份,反而在傅亦黎准备进入全息游戏的时候,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这是一个半弧形的会客厅,傅亦黎正站在中央的位置,头顶那个璀璨生光的巨大中空吊灯却突然断裂,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朝傅亦黎的方向砸去。
傅亦黎当然是有机会躲开的。
但就在吊灯坠落的下一秒,整个会场突然断了电,无一不暗示着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
黑暗反倒是血族的主场,但很显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傅亦黎无法暴露自己的身份。
联想起之前那回没有确凿证据的宣传都被当作谣言,甚嚣尘上了很长一段时间,血族和人类的关系刚刚缓解不久,傅亦黎要是在这时候展现血族的能力,陈云倒是已经不会杀他,但对整个企业的影响还是巨大的。
血族被砸这一下并不会死,傅亦黎在落入黑暗的那一秒,伸出手,推开了身边的主持。
但任谁也没有想到,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受伤的人居然是司延。
谁也不知道那么远的距离,他到底是怎么过去的,但完全没有受伤的傅亦黎,和司延背上大片的伤,整只右臂上源源不断往下滴落的鲜血,都在无声彰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傅亦黎的指尖在抖。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太理智,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狂的。
他不是没有听到那些言论,一个处处都透着熟悉又让他心动的年轻男人,怎么听都像是一场阴谋。
他活了太多年,已经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巧合,最终都有人为的因素。
但是在这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了后悔和愧疚。
他,他怎么能让司延受伤……?
司延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但他仿佛没受伤似的,竟然还能露出一个跟平常一样的迷人微笑,然后有些春风得意地宣布道:“傅叔叔,你看,他们就没有冲过来保护你。”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当中,他把头搁在傅亦黎肩上,那个好看的嘴唇几乎就要贴在西装革履的男人耳畔。
他忍住想要吻过去的冲动,舔了下嘴唇,声音很轻,却震耳欲聋。
他说,“傅亦黎,只有我,才是最喜欢你的。”
司延是个太聪明的人。
他总觉得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也早就猜测到自己大概是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不过这一切都没关系。
他心中的不安、急切,在看见那个眉上染着风雪被两个店员推进来的男人时,突然诡异般地被安抚了下来。
所以纵使这一刻鲜血淋漓也没有关系,他总觉得,自己早该有这么一遭的,这么一个正当、合理又足够印象深刻的,保护傅亦黎的机会。
他想,如果真的有前世这种东西,他大概是对傅亦黎有所亏欠的那一个。
好在发布会也临近结束,主办方匆匆做了一下结语,在傅亦黎极度难看的脸色当中,跟着他们傅总把这位重伤的大帅哥送去了医院。
一切都很匆忙,凌乱。
谁也没有想到做事慎重的主办方会让人这个时候动了手脚,虽然最后很快就抓到了那个偏激又愚蠢的凶手,但面对始终紧皱眉头的傅亦黎,主办方的负责人还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满意,就要被全行业封杀。
傅亦黎还不至于迁怒到这种程度,但至于这项合作还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就要全看司延的恢复程度了。
无论如何,傅亦黎的确很生气。
这种微妙的怒意让他处理起事来比平常迅速,但在具体过程上,却又潦草了不少。
他只想赶快处理这些破事,然后回到病房当中,陪刚刚才包扎好的司延好好休息。
只可惜,这些事一处理起来,就已经到了深夜。
而等傅亦黎脚步匆匆地赶过去,周围大部分病房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司延的那一间,还在朝外散发着点点昏黄的光晕。
傅亦黎推门而入,司延正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翻动了一下书页,看上去有些许艰难,甚至还有一丝窘迫。
他心里忽然颤了一下,有些话不经思考就已经说出了口:“司延,你想要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司延放下手中的书,抬起了头:“我吗?”
柔和的灯光让男人的面容比平常柔和了许多,他勾了勾唇,“无论我说什么,傅总都会给我吗?”
傅亦黎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是说:“……只要我有。”
是想要钱财吗?还是想要房产?又或者是……想要他公司的股权?
这些东西,只要司延开口要了,无论多少,傅亦黎都会给。
但司延给出的答案却全然与这些无关。
年轻俊美的男人望向他,桃花眼里亮晶晶的,一点也不像他的外表那样风流多情,倒像是福利院里等待领养的孩子。
他牵住傅亦黎的手,用指尖在傅总的掌心勾了勾,“傅亦黎,我想要一个家,你能给我吗?”
傅亦黎微微一愣,低头看向司延,从刚才一直紧蹙到现在的眉头骤然松开。
他陪司延坐下,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夹着薄绒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到了司延手中。
一双对戒静静躺在其中,内壁扣着他们首字母的缩写,晶莹的碎钻镶嵌在其中,无声流淌着月华般的光芒。
饶是司延,眼里也不由得闪过一丝震惊,他的眼睛微弯,看上去更显温柔:“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傅亦黎难得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侧过脸,轻吸一口气,耳朵有点红:“……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爱总是这样冲动的。
如果,是说如果,一见钟情,或许真的是灵魂比身体更先认出了对方呢?
不久后,傅亦黎公布婚讯,一直在打探身份的众人这才顿悟,怪不得傅总最终没有和陈总订婚,原来,那位大帅哥不是放在身边的花瓶,而是真爱啊……
第120章 放下那只鱼 “……我的鱼。”……
中兴大厦二十四层坐北朝南的位置, 夕阳的余晖刺眼地洒进来,穿着光鲜的病人走出独立的咨询室,脚步看上去比来时轻快得多。
这是下午六点四十分整, 坐在他对面的心理医生脱掉自己的工作服,准备下班。
大多数医院对医生有一定的着装要求, 在工作岗位上常常不允许染过于鲜艳的发色, 心理医生当然也不例外。
陈游就是这样的一头原生黑发,只是最近没有去理发店好好剪,碎发有些长长了,稍稍显得有些凌乱。
他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轻而易举就挡住眼底的光亮, 看上去就是最寡淡无趣又天天宅在家里的那类研究员, 生活单调统一,毫无乐趣可言。
但是如果在他转身关上窗的时候,有人能够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这头黑发里,其实还掺杂着两抹挑染的蓝色,就像是偶尔投射到大海深处的光亮, 转瞬即逝。
脱下工作服的男人走出门, 还没有走出两步, 他的小助理就追了上来:“陈游老师, 您的工作证件, 忘记拿了。”
小助理这一追就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很快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陈医生,这枚金纽扣您不要又忘记带走了。”
“……陈游,你的钢笔,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后面两样其实都是陈游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烂, 他对站在前台的护士小姐和主任道了一声“谢谢”,随手把工作牌连同这两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胡乱塞进了口袋里。
破烂在后面大有用处。
看上去单调又无趣的的陈游医生,下班之后摘下那副厚重的眼镜,拿摩丝梳理了一下碎发,露出那双常年被掩藏在镜片下的眼睛,把车开往了市中心最繁华的一片夜场。
酒吧里的氛围总是这样,灯光迷离,声色犬马,混乱无序是这里的常态,自我放纵是客人的特权。
半开放式的卡座几乎爆满,只有中间的两个位置被留了出来,几个面孔年轻的男人和女人频频往门外看去,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直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拥挤的人流当中穿过来,刚刚夸下海口的组局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陈老师,说好的今天你亲自开酒,怎么现在才来啊?”
话语之间熟稔异常,显然,陈游是这里的常客。
尽管经常出没在这种地方,陈游依旧不太能马上适应过于刺眼的光亮,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才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是极为标准的单眼皮,皮肤在灯光底下白得惊人,嘴唇也薄,是很好看的那种长相,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味道,看着就是冷情冷性又极为薄情的那种人。
但就是这种冰冷和薄情,在感情场里只要给出对方一点甜头,就容易让人痴心迷醉,趋之若鹜。
就像是今天这个场子里来的许多人,自从陈游出现,惊艳的、窥探的、好奇的目光就不断地落到男人身上,或者含蓄,或者大胆,但无一例外,都产生了几分兴趣。
因为从没见过陈游真的和谁发展出一些暧昧的关系,陈游对谁的态度都是游移不清的,又从来不缺钱,所以圈子里面一直在传,陈游来者不拒,荤素不忌。
只可惜,就算是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打听出陈游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唯一的突破点是,陈游不会拒绝任何游戏。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加入这个圈子,就是为了寻求精神的短暂失灵。
喝酒由国王游戏开始,话题和冒险都往陈游身上引,陈游始终面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有什么就答什么,直到下一任“国王”让一个穿着性感的小男生坐到他腿上给他喂酒,陈游眼神才晃动了一下,而后直接伸手揽住小男生的腰,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
似乎没有想到陈游会这么主动,这种行为顿时引起周围一阵惊呼。
陈游甚至从男生手上直接拿过那杯酒,不紧不慢全部喝了,多余的猩红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领,配合上那幅冷若冰霜的表情,十足的性感。
然后他摸出那枚金色纽扣,放进了男生胸前的口袋里。
那枚纽扣都被捂热了,放进口袋里其实没什么感觉,但男生和陈游抬起眼那一瞬间的目光相撞,心里顿时小鹿乱跳,两颊烧起,整张脸都像个红彤彤的苹果一样。
这副样子的陈游,恐怕就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同事今天在这,也没办法认出他就是那个行事低调的心理学者。
只有和他亲近的朋友才知道,意志薄弱,自我放纵,情感回避,十分健忘,这些都是可以用来形容陈游的词。
它们完美贴切着陈游的性格,但很显然,这些词并不适合放在一个足够知名的心理医生身上。
然而事实如此,谁都想多怀疑一句:拥有这样特质的心理医生,自己看上去都像是大病未愈的样子,真的能帮助那些深陷漩涡的病人们吗?
要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只需要打开陈游的心理咨询室——那里各式各样的锦旗挂满了一整个墙面,治愈率竟然恐怖地高达99%。
所以陈游并非是浪得虚名,他这个人,总是比看上去要更靠谱一些。
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陈游其实共情能力很强,这样才能真正帮到他的病人。
而共情能力强的人就像是一块海绵,他们总是无时无刻不吸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情绪,总有那么一天,总有那么一天……
会怎么样呢?
人在海里坠落的时间会很漫长,伴随着窒息和难以挣脱的水压,向上的浮力已经无法支撑自身的重力,或许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落入深渊。
深海美丽而危险,窒息的人却会在这里觉得安全。
并不是他们自己觉得不痛苦,只是渐渐忘了。
就像曾经有实习生问过陈游:“老师,心理医生每天都在与那些因抑郁焦虑而感到痛苦的患者交流,如果他们真的认真倾听了那些故事,那他们自己不会受到影响吗?”
那个时候陈游扔掉手上洁白的手套,只是回答道:“痛苦吗……?”
他的嘴角挑起毫无温度的弧度,对着实习生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的记性不太好,这些东西,我很快就会忘掉。”
……
头顶的灯管就是在这个时候炸开的。
陈游的反应比许多人都快,他迅速把怀中的人推出去,免遭了一次祸患,他自己却砸了满身的血。
更让他抵不过的,是迅速扩大的火势,和封闭空间里呛人的浓烟。
这是一个高空江景酒吧,同样是二十几层的高楼,不可能坐电梯,跑下去也来不及。
陈游眼前的灯光五光十色,伴随着阵阵剧痛,魔幻又绚烂,最后都被大火一一吞没。
过于明艳的鲜血在雪白的皮肤上更加显眼,陈游抹了一把,没由来地有些可惜。
那枚纽扣,可是真金的呢.
“怎么回事,你们这群蠢货,都是吃干饭的吗?!那条人鱼连内丹都没了,你们怎么还能让他逃出去?!”
“你们知道人鱼有多难抓吗?!我们费尽心思才搞来了这么几条,前段日子都已经死了两条了,今天又丢了一条!”
“研究工作全部暂停,全部出去给我找那条人鱼,三天之内要是找不回来,我就在你们当中挑一个扔到实验台上去!!!”
核心城区的研究所内,位于中间的男人身上裹着厚厚的几层工作服,整个人暴跳如雷,唾沫飞扬,把周围几个实习生还有年轻些的研究员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游晕晕乎乎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的大脑虽然还有些昏沉,但那些剧痛毕竟不是假的,至少还记得,他已经死了。
他记得死之前听到了一个什么声音,有一个什么协议,他选择了同意……
那他现在是死而复生……?
还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直到一叠资料砸在他脸上,陈游才确认,看来这两者都不完全是。
这个看上去管理着所有人的男人,能看得出来年纪不大,但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总让人想起那些作威作福的中年男性:
“陈游,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那条人鱼就是研究所信任你,所以划分给你当责任人的!内丹都是你亲手剖出来的,你现在不亲手去把他抓回来,还等着别人给你抓回来吗?!!”
说实话,自从陈游的名声大噪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但这句话他听懂了,有条鱼是属于他的,而他似乎弄丢了他的鱼。
不明敌我状况的情况下,不适合乱发言,陈游只能由着他骂,然后被这位“少年老成“的管理者推出门外。
蓝灰色的天空当中,一颗小光球渐渐漂浮在他眼前,脸上呈现出电子的颜表情:“欢迎宿主来到任务世界,我是你的系统,只要完成剧情扮演的任务就能够获得一次重生机会哦~”
有了上一个世界的加成,系统对这个世界已经十分有信心,“下面将为宿主传输本世界剧情,请注意接收~”
这种失控和未知的感觉可不太好,陈游蹙了下眉:“你……”
刚吐出一个字,脑子里就骤然钻进一堆信息。
这是一本你爱我时我不爱你虐你千百回死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爱而不自知痛苦伤心流泪的古早虐恋小说。
与陈游同名的原身,是这本书的男二,也是这本书长期给主角之间设置障碍制造误会的最大反派。
他从学生时期就痴恋着青梅竹马的主角受,一直都是温柔体贴默默付出的哥哥形象,两家之间也有意让他们定下婚约。
奈何竹马终打不过天降,本文的另一位美强惨主角攻,人鱼萨洛斯,出现了。
他是亚特兰蒂斯的宠儿,是海神波塞弥西的儿子,天生就拥有这世间最美妙的嗓音,操控海洋的强大能力,和似神似妖天赋般的容貌,所有人鱼都可以预见,如果他统领人鱼一族,那么亚特兰蒂斯的辉煌程度,一定会超越之前的历届海神。
只可惜成年礼那天,老海神被他最信任的兄弟所害,萨洛斯还没能接过那柄象征着海洋之力的权杖,身体里的力量也没来得及完全唤醒,就遭到了攻击和反噬,身受重伤,被几个人鱼护送,流落到了岸上。
然而,他美强惨的“惨”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人鱼到了岸上,短期还没有什么影响,长期却会限制力量的施展,加上这几只人鱼包括主角在内,本就受了伤,就这样巧合地被海洋研究所抓去,成了实验室里的实验品。
陆地上有许多关于人鱼的传说,现任研究所所长的母亲就曾经见过人鱼,她本就是个痴迷海洋的研究者,人鱼救了她的命,她更加感激。
为了回报这个族群,她加入了海洋研究所,想要利用人类的科技改变人鱼极其难以繁衍的现状,可是她这种痴心研究的学者忘了,大部分人的人性都是贪婪的,而人鱼本身,恰好是一块取之不尽的财富和宝藏。
于是她被杀害,她的研究成果被夺走,帝国政府宣称她所谓见到人鱼的言论,只是一个疯子的呓语。
但是在背地里,海洋研究所却被要求不断秘密抓捕人鱼,作为他们研究的样本。
人鱼生活在深海之中,当然是难抓的。
可是只要曾经有幸抓到过一只,利用过它的眼泪大发横财,嗅过一次金钱的味道,仅剩的人性就会瞬间崩塌、腐烂了。
就算遇到那种性格刚烈的人鱼,不甘受到屈辱自杀而亡,又能把他们的鱼鳞刮下来作为珍贵的药材,甚至他们的血,他们的肉,他们的五脏六腑,都有可能作为药材或者食物端上贵族的餐盘。
那其中巨大的利润,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当然,跟最重要的一件事比较起来,金钱还只是次要的。
在传说当中,人鱼的内丹才是他们最珍贵的部分,半颗入药就可以医死人、肉白骨,而健康正常的人类吞下内丹,就可以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对于那些贵族来说,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家财万贯,长生不老这一命题,越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也是研究所一直以来研究的最大母题。
经过多年的研究,研究组的学者们认定,直接杀了人鱼是不可行的,在他们死去的那一刻,内丹也会跟着消失。
所以一定要在他们活着的时候生剥出来,才能获得一颗完整的、蕴含着力量的内丹。
大多数人鱼是扛不住这样的痛苦的,他们往往在中途就已经被疼痛折磨而死,内丹也就跟着消失。
研究所已经好久没有抓到过人鱼,最近抓到的,就是和主角一起的这几只。
正如那位“少年老成”的组长所说,那两只死去的人鱼也是这么死掉的,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陈游是研究所当中的一员,负责的正是主角攻,萨洛斯。
萨洛斯是这么多只死去的人鱼当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特例。
是陈游亲手将那枚内丹剖出来,而不知是什么原因,萨洛斯竟然硬生生扛了过去。
甚至就在昨天晚上,萨洛斯还趁着研究所断电几分钟的功夫,越过重重阻碍,逃了出去。
在倾盆的暴雨当中,萨洛斯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被骄傲蛮横的贵气小公子主角受救了回去,他们的缘分也就从此开始。
美强惨的人鱼萨洛斯爱上了他的救命恩人矜贵小公子,段洋。
而反派男二陈游,段洋一直以来的温柔白月光哥哥,利用自己和主角受的关系,在两位主角之间制造了各种误会,加深了虐恋情节。
萨洛斯被段洋虐千百遍,仍待他如初恋,最后还为段洋而死。
直到这个时候,性格骄傲的段洋才终于追悔莫及,发现自己原来早就已经爱上了这个坚韧又强大的人鱼……
真是有够老土、有够脑残的剧情。
剧情消化到这里,陈游撑着一把在附近商店买来的黑伞,蹲在唇色苍白又遍体鳞伤的美人身旁,眉头微动。
剧情当中说的主角攻,好像就是他……?
不仅倒在一堆废弃家电、破铜烂铁旁边,腹部的血液看上去也都快干涸了。
本来还在为主角经历而伤心流泪的系统感觉自己受到了震撼:“宿宿宿主……?!还没有发布任务呢,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主角???”
陈游瞥了这个颜色亮到有些丑的小光球一眼,视线重新落回来,将臂弯伸到美人有些黯淡的鱼尾下,直接打横将这条昏迷的人鱼抱了起来。
小光球瞪大眼睛,上蹿下跳,甚至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宿主,放下放下放下!你要把他抓回研究所吗,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放下来,让另一个主角救他回去!”
陈游淡淡开口道:“我不打算把他抓回研究所。”
还没等系统松一口气,他又接着道,“不过,你没有听见组长说吗?”
陈游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他是我的鱼。”
陈游运气不大好,小时候养什么死什么,为了这类事,他那位父亲总是说他是个灾星体质,这么说着说着说了不久,于是他父亲也出车祸死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里,捡到的第一条鱼。
怎么说也要捡回去养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