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什么……心态吗?

直到进入到卧室,艾斯特才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误解了什么,也明白了林德那些奇奇怪怪话语的意思。

他被抱到软乎乎的大床上,感觉自己被蒙上了双眼。

给瞎子的眼睛上蒙上柔软的布条,这种举动听起来如此多此一举,但不得不说,或许是心理作用,确实让艾斯特少将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眼前的黑暗好像一下子不是因为失明,而是因为眼睛上那根被系得紧紧的布条,只要拿下来,就能得以恢复光明。

在这种怪异的黑暗当中,林德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嘴唇,然后便暂时退开了。

调节温度的小光灯闪烁了几下,艾斯特明显能感觉,周围的温度被控制在了一个更加舒适的范围内。

不知过了多久,雄虫的气息再次覆盖过来,衣物被脱掉的声音窸窸窣窣,细密的啄吻轻轻落在后背,带起身体一阵阵轻微的chan栗。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举动,从不会有雄虫在床上这么注重雌虫的感受,那道目光窥视着这具身体的反应,把一切尽收眼底。

手指……的时候,艾斯特瞳孔一缩,瞬间抓住雄虫的手,连平常冷静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颤抖:“林,林德阁下……?!”

雄虫头一次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借势把他揽进怀里,炽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啄吻了一下他的后颈,把另一只手cha进艾斯特的嘴里,防止咬伤:“别忍着,少将,哭出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夹杂情yu的沙哑,“艾斯特,我想看见你哭……”

雄虫最喜欢喊他少将,但在情动的时候,也难免忘掉这两个字,只会喊他的名字。

就只是艾斯特。

不是任何瑰丽的宝物,不是亮眼的军衔,就只是艾斯特这只雌虫本身。

林德怕一放纵自己的情绪会伤到这只雌虫,把前戏做得温柔缠绵,但进行到后面,却并不太顺利。

不知是因为一不小心误食过掺杂着东西的酒,还是精神暴乱期本就这么频繁,将要……时,身下的雌虫忽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雄虫没料到暴乱期会在这个时候发作,一个不察,就被自家雌君咬伤了肩膀。

得亏林德有一幅好身手,反应也快,被咬伤过后,反手就从凌乱的衣物里捞起一只领带,迅速把雌虫绑在角落,如第一次那般如法炮制,咬破自己的嘴唇,低头吻了上去。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其中蕴含的强烈信息素在雌虫身体里游荡,雌虫的挣扎渐渐变小,也让艾斯特慢慢平静了下来。

在林德没有察觉出来的地方,艾斯特那双黯淡的眼睛稍稍从灰暗当中脱离出来几秒,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林德稍稍放下心,知道今天是没办法再做什么了,只能摸了摸自己带着血迹的嘴唇,抱着艾斯特去了浴室。

这个新婚之夜,不太美妙。

更不美妙的是第二天,林德正抱着自家雌君幸福安睡,家门就被猛烈的敲响了。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艾斯特昨天始终心神不定,依旧消耗了太多体力,这时候正睡得很沉,林德率先醒过来,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去开了门。

一群面色恭敬的不速之客瞬间闯入了家门。

最前面的金色短发雌虫身穿纯白色的军装,身姿笔挺,肩上的四颗星明晃晃昭示着他的军功,最少也是中将的军衔。

他旁边则站着一只稍矮些的雌虫,灰色的卷发,鼻子上装模作样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年龄偏大,目光炯炯。

他们身后,则是一排又一排训练有素的卫兵,胸前的徽章都是荆棘缠绕、相互交叉的金枪和宝剑,彰显着他们皇家卫队的身份。

结合原文小说中来看,金发雌虫应该是艾斯特曾经在战场上共同厮杀的朋友,后来因为政见不同而分离;而这位稍矮些的雌虫,恐怕就是雄保会的会长了。

林德还是低估了S级雄虫对于虫族的影响,尤其是在虫帝只是A级雄虫的情况下,这种影响则更加显著。

原书中又一个高潮的折磨剧情被提前到这里,林德感觉自己这只蝴蝶翅膀的扇动,未免影响太大。

怪不得系统之前会那样反复询问他为什么要推翻之前的剧情,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但比起既定的剧情,他这个人,更不害怕未知。

他漫不经心瞥了眼楼上紧闭的房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二位在我大婚第二天来访,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吗?”

意思就是说,如果没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那你们这群雌虫在婚礼第二天,就大张旗鼓带着一群军队来造访雄虫的住处,是不是有些太冒昧了呢?

军雌大多不善言辞,言语交锋自然就交给了雄保会的会长。

他推了一下眼睛,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但对待起S级雄虫,态度倒是近乎谄媚:“林德阁下,首先恭喜您新婚快乐,我们非常高兴,您能拥有自己的雌君,也将尊重您的任何一项选择。”

但很快,他就话锋一转,“但您也知道,您的雌君艾斯特少将,是一位刚刚才因为您的身份免了追责、恢复军衔的雌虫。”

“为了阁下的安全,我认为我们雄保会有义务进行婚后检查,以确保您的雌君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也有利于您的婚姻长久健康,希望阁下能够理解。”

“啊,这样啊。”林德点点头,一副很能理解的样子。

会长顿时面色一喜,准备往楼上的方向走,林德却忽然拦住他,挑唇一笑,“我不太能理解。”

会长:……

“我的雌君昨天累坏了,现在还在睡觉,所以我不太理解,你们为什么要这个时候上去打扰他,”林德慢悠悠挡在他们面前,敲了敲旁边这位中将的枪剑,“还带着这么一堆武器,张嘴闭嘴就是罪犯,会长,你能为我解释一下吗?”

说起来,雄保会至今能如此嚣张,一来,是因为虫帝的扶持;二来,则是因为雄虫大多并不在意自己雌虫的生死,刁难雌虫的事,雄虫为了让他们吃教训,大多也不会阻拦。

像是林德这样还拦着他们要解释的,还真是头一次。

会长被他苍灰色的眼睛淡淡一扫,一身冷汗都要下来了。

第77章 追寻 找呀找呀找老婆~

雄保会是个好工作, 会长有雄虫在背后撑腰,走到哪儿都趾高气扬,头一次碰到硬茬, 腰都矮了三分:“这个……您……我们也是替您着想,婚后检查是每位雌君都会进行的, 更何况您身份尊贵, 虫帝这才特地派我前来,不然我们是绝对不会想打扰您的新婚生活的。”

原来是虫帝在背后推波助澜。

林德心中了然,挑了下眉,更加分毫不让:“您的意思是说,我这个雄虫对雌君的满意程度, 不取决于我自己, 而取决于你们的评价?”

会长半天答不出来,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多嘴揽了这个工作,抬起手, 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正值僵持之际,艾斯特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林德阁下,让我跟他们走吧。”

他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只是穿着一身纯白的衬衫和西裤, 简单梳洗收拾了自己一番, 就扶着扶梯慢慢从楼上走下来, 银白色的长发上甚至连一个束发的雕饰都没有, 就那样披散垂落下来,走动之间,像有盈盈水光在流动。

长发遮住了他身后明显存在异常的虫纹,他的体态优雅端庄,走到众人面前, 看不出一点疲惫。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似的,态度温和地说道:“阁下,这是雌君应尽的义务,我还有罪责在身,更没有理由成为那个特例。”

林德难得皱了下眉,刚想说些什么,艾斯特就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让我去吧,雄主。”

听到这个称呼,林德的心霎时间多跳了两下。

林德和艾斯特的婚礼算是有些仓皇的一场仪式。

尽管林德已经极力让这场婚礼没那么慌乱,至少礼服和戒指都是他们亲自挑选的,但在林德眼中,这一切还是太过匆忙了。

这场婚姻不发于爱,只是作为一个最有效的筹码,是为了保全艾斯特这二十多年来拿命留下来的荣耀,为了留下艾斯特的命。

哪怕是昨天晚上的亲密,林德也始终对这场婚姻没有什么实感。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救这只雌虫,但到了后来,却开始有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心思。

而那些都不够有力,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艾斯特真的已经和他建立起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哪怕或许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却足够一直陪在他身边了。

雄主。

简简单单甚至还带着点封建色彩的名词,从艾斯特口中喊出来,却是这么动听。

林德忽然感觉自己脑袋有些昏沉。

他知道这段磋磨主角的剧情,在见到早上这一幕,他也早就已经想好了一万种可以把艾斯特留下来的理由,却独独没想到,艾斯特自己会答应,甚至还为了这个,愿意从那个生疏的“林德阁下”,改成如此亲近的称呼。

以前他只以为自己对情感淡漠了些,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也有些不明白这只雌虫的想法了。

艾斯特……是有他自己想做的事吗?

如果这样,林德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可能阻拦。

但现在一众雌虫在场,他不可能这么傻不愣登的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能旁敲侧击地又问了一遍:“一定要去?”

问出这句话,艾斯特就骤然间明白,林德听懂了。

这只年轻的雄虫真的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雄虫都不同,就像昨天极其温柔的对待,艾斯特在一夜之间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测——林德对他的那些好,并不是为了剜下他的眼睛。

那就只能是一些别的,他从未想过,或者想过但是不敢相信的原因。

在他本来的计划当中,若这只年轻的雄虫真和那群踩着特权、随意践踏雌虫生命的雄虫毫无区别,那他就只能趁着昨天那个夜晚把不设防的雄虫锁起来,自己去应对后面所有的风险,等到那件事最终胜利,再做其他安排。

但是结果比他想象中更好,林德的行为远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想要这双眼睛,或者说,他只是想治好它。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不知不觉当中,雌虫已然有了私心。

艾斯特垂下眸,握住雄虫的手,让林德的手虚握起来,指尖在掌心点了点。

林德福至心灵,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眉头却不由得皱紧了一些:“不许去。”

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周围的雌虫,凑到艾斯特耳边,压低声音,“不管是做什么事,至少不需要用这种方法。你可能会受到伤害。”

艾斯特听清了他口中所说的话,不由顿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顿时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雄主,你可以把头低下来一点吗?”

林德以为他还想说些其他的什么话,皱着眉头低了下来。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就落在了林德的唇角。

艾斯特不能确定,摸索了半天才亲对位置,却让雄虫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

艾斯特少将微微一笑:“林德阁下,辛苦您等到我回来。”

晃神的瞬间,林德便再没有机会留下他的雌虫了。

本来可以留下的雌君跟着这群来者不善的雌虫离开,林德从被蛊惑的情况中清醒过来,眼里的神色瞬间就深了许多。

他眼睁睁看着那一排黑云压城般的飞行器消失在眼前,忽然又想起无能为力的那一夜。

他看着艾斯特被带走,看着周围的冷兵器像锁链一样架在那只雌虫的肩膀上,把他的身影衬得那么单薄,周围的军队层层叠叠,像是厚重的迷雾,怎么也拨不开。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雌虫的衣衫不再破烂,步履也不再凌乱,而是他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有些剧情,是非走不可吗?

有些伤害,是非要留下来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最终选择相信艾斯特。

雌虫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理由,或者是世界形成之后的隐藏剧情,又或者,只是在原文中被一笔带过、极不起眼的某一句话。

但一周的时间毕竟太过漫长,在这段时间当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林德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要他待在这里等着艾斯特回来,也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

他一定得做点什么,让这段剧情没有那么难捱。

入夜,月色深深。

最北方的监狱中,关押着这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一群罪犯,地下库存当中,甚至还有刚刚从星盗窝里缴获的一堆新型武器,就被当成破铜烂铁般扔在角落,时不时在晃动间闪过一道寒凉的光。

这种监狱里关的罪犯身上都带着虫命,最恶劣的罪行都能在他们其中找到,狱警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但今天,狱里却来了一位十分神秘的罪犯。

他的脸在押来的路上就被遮得严严实实,关在监狱最角落的一间,时刻严防死守,一直到晚上——哪怕是正常的活动时间——也不见他被放出来。

不过这也不关罪犯们的事,他们这种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虫犯,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一说,看到这种情况最多是有点好奇,但如果始终看不见任何身影,那点好奇也就消散得彻底。

凌晨一点时,监狱已趋于极端的寂静。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极致放大,狱警们轮番换班,生怕错失一道轻微的声音,就会放出一只扰乱帝星的野狗。

到最后,野狗们自然是不会出来,却或许,是有不该进入的羔羊混了进去。

至于这只羔羊是真的无害,还是披着羊皮的狼,就又需要仔细探究了。

咔答。

时钟指向两点。

换班的间隙,有一位狱警落在最后,悄悄偏离了队伍。

他快步走到一处隐秘的树林间,翻过高墙,用早已录制好的指纹,打开了监狱的铁窗。

从这里跳下去,正好是最里间、那个关押着奇怪虫犯的监牢。

监牢里只有两盏冷光灯,手脆上戴着镣铐的雌虫闭着眼坐在床上,银白色的头发在光下显得有些过于冰寒,总让人想起一些冷武器,从不声张,却杀人无形。

他似乎正在极力压制着体内的暴乱,颈边青筋鼓动,虫纹正汲取着他身体里的养分,肆无忌惮地生长。

显然,这位神秘的虫犯,正是清晨刚被抓走的艾斯特少将。

尚未彻底治好的病症,总会在虚弱的时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之势反扑,刚进入监狱里的林德皱了下眉,心里升起一点钝痛。

又让艾斯特回到这种鬼地方了。

林德朝他走过去,悄无声息停在雌虫面前,声音瞬间哑了下来:“少将。”

在安静的监狱当中,这道声音甚至有些突兀,有些空灵,尽管因为情绪不对和平常有些不同,艾斯特还是立即就听了出来。

他试探性地往前摸了一下,立即就有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艾斯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林德阁下?”

“是我。”林德心情不大好,听上去也低落,但还是慢吞吞走到艾斯特身边,牵住雌虫的手,一根一根把手指嵌了进去。

那些虫纹像有生命一样从雌虫的脖子一直蔓延到脸上,甚至刺穿到手背,不断跳动,挣扎,想在这具身体上切开一个口子,让鲜血暴烈而出。

但林德紧握住了艾斯特的手,这藤蔓般的虫纹,便瞬间像害怕什么似的,如潮水般褪去。

他半跪在地上,在雌虫怔忪的神情当中,用手上那个简单的通讯器碰了碰雌虫的手心,声音很低:“艾斯特少将,您说过的,如果需要,可以靠这个来找您。”

第78章 死敌 “你不该到这里来。”

许多雄虫高高在上, 这辈子都没来过这里几次,艾斯特的本意也并非如此,就算林德在之前表现出了与其他雄虫的不同, 他也没想到林德竟会为了他来到这种地方。

拥有再多高科技的监狱也是冰冷幽暗的,头上的电子灯光永远不够明亮, 艾斯特周身被雄虫略带清甜的信息素笼罩着, 眼前浓墨般的血雾似乎都变淡了一些。

艾斯特的身体被气温冻得有些僵硬,他不自觉往雄虫温热的怀里靠近了一些,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道:“阁下,你不应该到这里来。”

言语之间,似有很轻微的叹息。

林德只是喑自收紧力道, 垂眸默然, 没有出声。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安静的环境当中,一只白色皮质长靴踏入其中, 发出明显的声响,林德立即警惕地看向门口,却是才见过的那位金发中将。

他不知何时到来的, 依旧穿着那身白色军装, 全身上下一丝不苟, 衬衫领口的绣线隐隐能看出来是金色的, 眉头微扬, 凌厉的五官微冷,倒是格外适合出现在这种昏暗的监牢里。

这种时候,他来做什么?

林德刚这么想着,艾斯特却已经根据这熟悉的声音辨别出中将的身份,主动开了口:“米维尔长官, 你来晚了。”

“晚?”米维尔那双漂亮的军靴又向前踏了两步,唇边挂着淡淡的讥笑,“艾斯特,我看我是来早了,居然还能看见你和尊贵的雄虫阁下卿卿我我的场景。”

看着眼前两虫亲密的姿态,他眯了下眼,“你那聪明的脑子不会也被满脑子找不出第三根筋的雄虫给传染了吧?今天是什么场合,你不怕待会我一枪把他崩了?”

艾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得出他字里行间对林德的轻蔑,不由轻微皱了下眉:“米维尔长官,慎言。”

“慎言?”米维尔似乎是觉得有点可笑,他把玩着手里的枪支,的确没再冷嘲热讽,只是目光中依旧充满着不信任,“好,我不说他,但是他在这里,我们今天还能顺利地完成友好交流吗?”

米维尔面色不善,上下打量了林德一番,“他也是雄虫——不会去告密吧?”

艾斯特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只有自己的信任还不够,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林德阁下最后真的向虫帝告了密,那就只能拜托你,最后再杀他了。”

米维尔蹙了下眉,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这显然不是适合林德出声的场合,他的身份特殊,也不想再给艾斯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始终紧握着艾斯特的手,安静地听着。

至于心中的一些疑惑,林德再次敲出了系统:“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小光球闪了闪,迅速查阅相关资料,给出了答案。

米维尔和艾斯特是政敌。

他们两位从军校开始就一直实力相当,到了后来,又都在同一场战役中立下战功,升为了少将。

要说这两个人本身没有什么矛盾,甚至常年累月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但是很可惜,从父母那一辈起,两个庞大的家族就一直在明争暗斗,他们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

当然,真正让这两个人呈现不同阵营的,还是他们对于雄虫的态度。

明面上的恭敬自不必说,但巨大的不公规制就像沉重的负担,落下一点灰尘,就能成为压死无数雌虫的堡垒。

艾斯特和米维尔都出生在大家族,但以艾斯特家族为代表的老牌贵族随着制度的演变渐渐没落,以米维尔家族为核心的新贵族却日渐兴盛,一同生在这种环境当中,他们两位所见识过的黑暗与龃龉,比平常的雌虫们还要多得多。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都生出了一种想法:现在这种规则让雌虫们如此痛苦,是否能推翻这种规则,重新建立起更加公平的虫族世界呢?

在这件事的具体方向上,艾斯特和米维尔产生了分歧。

米维尔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雌父死在一群雄虫手中,对雄虫的恨与日俱增,他们一党,是典型的激进派,恨不得杀了所有雄虫而建立一个只有雌虫的国家,因为他们认为,只要雄虫还存在,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

艾斯特这一派的态度则温和一些,他们的想法更偏理想化,更需要平等的地位和态度,而不愿矫枉过正,更重要的是,如果彻底放弃雄虫,艾斯特难以想象,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彻底保住更多年轻雌虫的性命。

许多雄虫确实罪孽深重,但那些在战场上为帝国而战,却受到磁场扰乱,不幸因精神海暴乱而死去的年轻雌虫们呢?他们的性命怎么办?

雄虫该死,难道那些雌虫也合该跟着陪葬吗?

于是两股阵营僵持不下,谁也没办法说服对方,直到艾斯特嫁给他的那位雄主,温和派渐渐式微,米维尔少将却因战功卓著,又升一职,这场暗地里的争斗才无声消弥。

在听说艾斯特因杀死自己的雄主而被判死罪时,米维尔差点都以为自己不可能再见到这位昔日的战友与政敌了,没想到,忽然有位S级雄虫阁下横插一脚,竟真救下了艾斯特,还保住了他的军衔。

听说这个消息,一直以来憎恨雄虫的米维尔心情有点复杂,他刚在犹豫要不要跟自己这位似敌似友的朋友联系一下,就收到了艾斯特托其他雌虫送来的信件。

里面夹杂着皇室宫殿的布防图,目前可利用的所有家族及相关势力,甚至还有许多米维尔一直想得到却没找到路径的武器构造图。

“……所以,你把这些事儿都交给我了,那你呢?”

艾斯特微微一笑:“我要陪雄主。”

本来还有些感伤的米维尔中将:……

你们这些恋爱脑虫子,真是没救了……

事实上,艾斯特还不至于为了林德昏头到这种地方,但第十四次远征很快就要开始了,星域战场上一切瞬息万变,荣誉败给死亡是常有的事,纵使身经百战的艾斯特少将,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更何况,艾斯特如今还视力受损,如果真的要上战场,便只能全靠听力了。

艾斯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还是很温和:“米维尔,如果能从那片星域活着回来,我会和你再提这件事。”

“这次远征,你真的要去?”米维尔愣了一下,听出他的意思,眉头顿时蹙得老紧,“大不了我替你向虫帝提出申请,给你批几个月婚假,军部前几次虽然有损,但帝星还不至于缩水到这种程度……就算你是少将,但让你一个瞎了双眼的雌虫去,是送你去死吗?”

艾斯特摇了摇头:“虫帝不会批准。”

这件事,他从雄保会会长出现的时候就想清楚了,“林德阁下是唯一的S级雄虫,照理来说,雌君一定也会出于皇室旁亲或者亲皇一派,但我成为了他的雌君,阻挡了虫帝的计划,只有我的死亡,能重新让出这个位置。”

“这次远征,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米维尔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是这种理由,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声:“那你就真的去送死?”

死亡明明是每只虫子最畏惧的事情,艾斯特反复提及这件事,却依旧还是那么平静:“米维尔,如果不出意外,我就不会死。”

没有意外,却会有故意制造的意外。

米维尔用舌尖抵上利齿,淡淡吐出一句:“傻虫子……”

他略显嫌弃地最后打量了一下艾斯特身旁这位雄虫阁下,抛开他自己的偏见,发现对方虽然气质有点沉郁,竟然还挺俊秀,刚才一直保持安静,竟然也没有自高自大要打扰他们的意思。

就是要配艾斯特,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米维尔转过身,把两人丢在身后,走出监狱的门,把手里的枪放了回去,“随便你好了,好好享受你和这位雄虫最后的静谧时光吧,雄保会那边我会压着,以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别再来烦我。”

艾斯特点了点头:“谢谢你,米维尔。”

米维尔“嘁”了一声,已经走出门的脚步一顿,唇边的冷笑却竟然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度:“别谢了,艾斯特,毕竟认识了二十多年,就当临死之前最后的馈赠。”

听到这句话,艾斯特心里并不觉得难过,他知道,说出这种言语,只是因为他们谁都不希望对方死。

米维尔中将彻底消失在监狱尽头之后,林德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他身上乖巧的气质骤变,他把目光投向艾斯特,眼里积攒着很深的郁色,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少将,远征的事,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向我提及过?”

艾斯特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雄虫糟糕的心情,安抚地在他的手上拍了拍:“阁下,我想这些都是不重要的小事,不需要打扰您的时间。”

“小事。”林德不知道听了半天受了米维尔中将影响,还是本来性格就是如此,声音又冷又沉,在幽幽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骇人,“哈,关于生死存亡的小事吗……?”

林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接受艾斯特不完全信任他,接受很多事情都是一个缓慢进行的过程,但他不能接受,艾斯特连远征这种事都不对他提及。

一想到这只虫子很有可能就会因为什么原因死在某个不知名的烂尸滩里,林德就感觉心脏快要窒息了。

他看惯了生死,亲手了结过很多人的生命,甚至连他自己也已经死过一遭,却不代表,他现在就能轻描淡写地接受艾斯特远赴死路。

他还没有好好抱过自己的雌虫,还没有彻底治好他的眼睛,还没有让他记住自己的样子——他都还没有学会怎么爱艾斯特,结果却突然告诉他,这只虫子很快就要在一个不知名的未来当中,失去心跳和呼吸了?

第79章 光源 似乎……依旧很喜欢。……

“雄主, 我不会有事的。”艾斯特这样回答着,竟然主动靠在雄虫怀里,用柔软的银发蹭了蹭雄虫的侧颈, 轻声安慰,“雄主, 别生气。”

是吗?那就别去了。

林德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 是以情感淡漠的人一旦开始在意什么,也同样有了无形的枷锁。

他伸手摩挲着雌虫银白色的长发,这些发丝像有生命似的不自觉缠绕在林德的指缝间,一圈又一圈,似乎要费好大的力气才会分开, 又似乎轻易就会滑落。

发尾滑落下来的瞬间, 林德蹙了下眉,忽然翻过身把艾斯特压到了床上。

他轻轻掐住雌虫修长的脖颈,用大拇指按住他脖子上大动脉的位置, 在那里,能轻易感受到脉搏的跳动,那种有固定频率的律动, 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在这种情况下, 甚至还有要加速的趋势。

感受到雌虫身体瞬间的僵硬, 林德用另一只手撑在他身侧, 目光垂落到他黯淡无光的眼睛上:“紧张了?”

林德还不太会使用信息素, 同样的,也不太会抑制。

淡淡的信息素环绕在艾斯特周围,并不过分浓烈,却无孔不入。

不久之前还要撕裂身体的虫纹乖顺地待在后颈,林德松开放在艾斯特脖子上的手, 转而在这个漂亮却危险的纹路上摩挲了几下,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雄虫的神色和平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陡然浓烈的信息素,还是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他低头在艾斯特唇角亲了亲,声音压得很低:“明天让医生给你看眼睛。”

雌虫被信息素侵入得有点无力,睫毛轻微颤动了两下,抬起手摸索着具体位置,安抚似的摸了摸雄虫的脑袋:“雄主,我们在监狱里。”

除了处理意外死去的倒霉鬼,不可能有医生出现。

这点林德也清楚。

监狱里的医生的确不太可能,但其他地方的医生,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他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躺在雌虫身边,把艾斯特拢进怀里,心里盘算了许多计划。

于是,艾斯特少将本来应该与冰冷铁床,或许还有锁链和镣铐相伴的难熬之夜,就这样,被林德用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改变了。

虫帝做梦都难以想象,有雄虫会这样在乎他的雌君,会在乎到抛弃自己柔软舒适的大床,跑来监狱这种地方,和自己的雌虫挤一张狭窄冷硬的铁板。

当然,这是他亲手设计的监狱,他也从不觉得有哪个雄虫可以这样有能力又有胆量,轻松地进入这座守卫森严的地方。

一夜好眠。

艾斯特没再受暴乱的精神力折腾,第二日从雄虫怀中醒来,眼前甚至隐隐能感受到光源的存在。

是阳光。

从很高的地方打过来,穿过层层枝桠间隙,被一种特殊的透明叶面折射过来,照在眼睛上,有一种惶惶的光感。

这束阳光来自另一个星球,如同蓝星上的“太阳”,不同的是,这个星球只有一半光源在孕育着虫族文明,另一半,则是即使高科技如虫族,也无法到达的星域。

每一片星系,都存在着这样的“太阳”,它们是宝贵和无价的资源,供养着一个又一个文明,在虫族,它被称为费洛克斯星。

亿万年以前,虫族这片星系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爆炸,放射性的物质随着这场爆炸的余波扩散,波及星系当中存在的每一个星球,让到处都笼罩着放射性的污染。

从那之后,再没有绝对纯净的阳光。

尽管在数亿年计的进化当中,虫族已经进化出了更强悍的体质和更强大的科技,不会再受这些阳光当中所含有的放射性物质侵害,这些光也始终不招大部分虫族的喜欢。

他们曾经被它所伤害,现在又依赖于它,但是始终无法尊敬和喜爱。

这有点像雌虫和雄虫的关系,无法割舍,又相互折磨。

可是大爆炸给星系与文明留下来的后遗症已经无法更改,雄虫和雌虫之间的规则和关系,也无法调整吗?

林德还没有醒来,但就算失明的雌虫无法用眼睛看见,也能知道雄虫在以怎样全然保护的姿态,环抱在他的周围。

艾斯特心里忽而升起了一点新的希望。

他曾经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但理想主义总是会被残酷的现实阉割,于是他只好让黑暗淹没掉自己的声音,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新生的火星。

但最初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虫,总是在靠着这些往前走。

到了现在,艾斯特又终于可以把它们从尘封的角落里取出来,把他们当成燃料点着,聚起一个小小的火堆,等待着它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熄灭。

然后再重新燃起。

“……怎么了?”林德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看见自己的雌君最后一大清早就在盯着某个角落发呆,不由用手指点了点艾斯特的额头,“你醒的很早。”

说出这句话纯属本能,曾经还没有从杀手身份中脱离出来的时候,林德每天都在昼夜颠倒。

虽然他也尝试过改正,但这种作息毕竟持续了八九年,尽管之后不会再有外力让他每日都要昼伏夜出,但毕竟是生命当中很重要的阶段,残留下来的影响,到现在也难以磨灭。

林德顺着艾斯特失神的方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只能又垂下眼皮,把目光放在了艾斯特的眼睛上。

不知道是监狱光源造成的视觉错误,还是单纯的臆想错觉,艾斯特黯淡的眼瞳似乎比原来能够多聚一点光了。

除去褪色的紫金底色,有阳光折射在里面的时候,就像某种灰色的琉璃宝珠。

这让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十分喜爱这双眼睛的林德,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一些怀疑。

他以为自己总是要更喜欢那双流光溢彩的紫金色眼睛的,但为什么,即使是现在这种灰不隆咚的样子,也能让他这么心生喜爱……

怎么看,都依旧格外讨人喜欢。

可惜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细细探究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一夜已经过去,也就意味着离远征更近了一步了。

时间不太多,他也该替他的雌虫,去找一位合格的医生了。

林德出入监狱如无人之境,也就意味着,今天有位医生雌虫要遭殃了。

清晨露水重,湿度偏高,污染度轻。

罗格特穿上莱昂中心医院的工作服,哼着怀旧曲目,正给自己办公室窗台上的几盆小花喷洒关爱的清水。

正要转过身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抵住了一个坚硬冰冷的锐器。

这锋利略带侵略的感觉,让罗格特带着慈爱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年轻时也是做过军雌的,那时候他就已经是军医了——现在即使不低头去看,也能感觉出来,这至少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匕首,容易藏匿,也能取命于无形。

更要命的是,因为身后的那位阁下靠得太近,浅淡的信息素时不时飘到他的鼻尖,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信息素逸散在空气当中,别的雌虫不一定能发觉,但他一个常年跟雄虫打交道的医生,一下子就辨别出来,后面这位挟持着他的阁下,一定是一位雄虫。

意识到这个事实,罗格特心都凉了半截,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试图挽回这位阁下的理智:“阁下,您是缺钱吗?”

“帝星对雄虫的福利待遇一向不错,等级再低的雄虫也会受到贵客的待遇,如果您等级稍高,甚至还有可能会加官进爵;就算您不满意,凭借雄虫的身份,也一定会有无数雌虫愿意奉上他们的财产,您实在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来获取一些什么,您说是吗……”

话未说完,后面那位阁下却手腕微转,把那尖锐的东西收了回去,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院长,我只是想请你走一趟,去看个病人。”

话虽这么说,罗格特院长依旧在原地站了好长时间,才敢慢慢转过身来。

看到眼前这位阁下的面容,罗格特整只雌虫都不好了——

已经荣升为副院长的罗格特先生就算是梦到虫神也不曾想到,自己还能有被雄虫挟持的一天。

而且这只雄虫并不是别人,偏偏是促进他官职晋升的大功臣,那位全星系也只找得出一位的S级雄虫,林德冕下。

“冕下,您……您这是做什么啊?”

罗格特院长此刻脸上的表情,简直跟那天雄保会会长的五官走势有异曲同工之妙,“您如果生病,恐怕就算想叫来全帝星的医生为您诊治,虫帝都会同意,这,这又是为什么要跟我这只老雌虫开这种玩笑……?”

林德瞥了他一眼,淡淡“啊”了一声:“……因为不是给我看。”

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手指灵活,动作熟稔,简直要把这锋利无比的东西转出花来,刃尖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闪出寒光。

他状似无意地把刀刃指向罗格特,“其实不算开玩笑,只是提前威胁院长您一下,以免您哪天不小心就拿这种小事叨扰虫帝陛下的清静,我和陛下,可能都会不太高兴。”

这就是雄虫明晃晃的威胁了。

罗格特:……

罗格特哪边都得罪不起,只能先顾好眼前,毕竟只是看个病而已,想必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正这么想着,林德便说了:“院长,我想让你给一只因为精神力暴乱而失明的雌虫,看看他的眼睛。”

因为精神力暴乱失明。

雌虫。

还能让林德阁下愿意亲自来“请”医生的。

……就差指名道姓是为艾斯特少将看了。

罗格特沉默了一下,在尽量不惹怒雄虫的基础上,斟酌了一下词句:“但是如果我现在无法见到那位雌虫,冕下,或许我帮不到你……”

林德挑了下眉:“谁说你见不到了?”

当夜,在林德阁下的帮助下,罗格特先生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进入了北部的监狱。

闹出的动静稍微有些大,不像是林德悄无声息的风格,一直在安静等待的艾斯特仔细听了听其中骂人的声音,猜测着:“罗格特主任?”

从黑袋子里狼狈爬出的罗格特:“……是我,少将。”

艾斯特顿时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谢谢您愿意来。”

罗格特拍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爬起来,完全不想再次复习一遍刚才的经历:“少将,我带了微型仪器,我们还是先检查您的眼睛吧。”

至于感谢他的到来这种事……

罗格特下意识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神色淡淡的雄虫。

虫神在上,为了不折寿,还是别感谢了吧!

第80章 心锚 亲爱的,把你的爱给我吧。……

要说罗格特主任升为院长之后, 大多数事情都便利了许多。

就像这台精密又小巧的检测仪器,本来是为雄虫准备的,但它其实也可以为雌虫做检查, 不仅可以检查五官,甚至也能对翅翼进行简单的扫描与检测。

浅淡的紫蓝光线反复交替扫过雌虫的双眼, 巴掌大的屏幕上, 数据不断跳动,直至停留在一串精确的数据上,最终形成了一份简易的检查报告。

罗格特主任上下翻动屏幕,盯着看了许久,最后沉重而严肃地得出了结论:“艾斯特少将的眼睛恐怕……”

随着他语气的停顿, 林德目光微凝, 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您直说就好。”

罗格特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紧,连忙移开视线,简直恨不得躲到艾斯特少将身后去:“……恐怕很快就能好。”

林德重新垂下眼, 身上隐隐逸散出的危险之意这才消失:“既然,很快就能好,那为什么没有任何要恢复的迹象?”

罗格特院长本来也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 现在看到结果, 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几分难以言说。

他用词十分官方和小心地向雄虫解释道:“这其实是属于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是身体问题上的堆叠:首先, 少将的精神暴乱并非只有这一次, 而是已经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其次,无论是在暴乱期的前、中、后哪个阶段,都没有获得正确的安抚,也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

说到最后一个原因,罗格特院长又悄悄瞟了一眼林德阁下的神色, “最重要的是,体内留存的雄虫信息素太少,无法从根源上长期维持对雌虫紊乱精神力的自我修复与疏理。”

罗格特院长说得这么复杂,但其实简而言之,就是雄虫疼爱的次数不够。

为什么精神暴乱维持了那么长时间?

因为没有获得雄虫的信息素。

为什么失控的三个阶段都没有获得正确的安抚?

因为雄虫没有在对应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给予雌虫信息素。

为什么体内留存的雄虫信息素太少?

因为雄虫没有经常疼爱自己的雌虫,在床上的时间太少,信息素的留存自然也就不够。

说来说去,就是那一个问题。

所以为什么失明这么久,明明早该好了,结果还是没好?

罗格特院长年纪大了,对着两个小年轻说不出口,只能讲得无比复杂,各种明示暗示,要不是艾斯特少将现在还看不见,就差对着他拼命眨眼,传递“让他以后抓住机会就赶紧勾引雄主”的信号了。

天可怜见,虫族的医生们不仅要操心病虫身体的损耗程度,有时还要充当情感导师,调节家庭纠纷,最后甚至还要关心雄虫雌虫在床上的那些事。

艾斯特少将早已不是年少时那般温柔迟钝的雌虫了,他经历过很多事,这种程度的暗示,只是稍稍听见开头,就已经明白了罗格特院长复杂弯曲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林德问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声,艾斯特不知道这只年轻的雄虫是否听懂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但他已经习惯性预料到最坏的结果,纵使已经阅尽千帆,也不愿意再让别的雌虫看笑话。

于是他只是体面地露出一点客气的笑意,朝罗格特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谢谢您,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林德挑唇一笑,拎起了那个黑黢黢的大布袋子。

他跟着自家雌虫一起看向院长的方向,姿态那叫一个轻松散漫:“需不需要我送您回去?”

现在看见那个布袋子就头晕脑花的罗格特先生下意识连连摇头,身体无比抗拒,满脸堆着假笑:“不,不用了……之前辛苦冕下把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请‘过来,如今,如今我自己想办法,应该也能离开……”

“您自己?”林德这时候的语气堪称礼貌,“您自己也可以回得去吗?”

罗格特:……

他还真回不去。

别说罗格特院长如今已经虫到中年,体力大不如前,就算是还在为了不惹雄主的厌烦还在维持身材,那也到底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

更何况,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现在让他靠他自己一只虫出去,恐怕不等典狱长发现,他自己就能把自己走丢了。

于是,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再有这种糟糕经历的罗格特院长勉强笑着回答“那就辛苦冕下”,又把来时那糟心的路程,重新体验了第二遍。

颠簸回到自己的医院,罗格特院长忽然感觉林德冕下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毕竟他这趟经历,就算放到星网上的烂俗小说里,恐怕都没有雌虫会相信。

对于院长的这些评价,林德一无所知。

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虽然隐隐听懂了其中的一些字眼,但事关艾斯特,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前,他总是不敢随意就去做什么莽撞的决定。

于是刚刚他又再三向罗格特院长确认了诊疗方法,罗格特院长被他直白的问法弄得面红耳赤,但不管怎样,最终得出的结论,的确就是他听懂的那样。

这么一来二去,林德翻墙的速度都比之前快了很多。

夜间风大,把他的黑发吹得有些凌乱,林德按住后颈上方乱跑的发尾,在从高窗上跳下来之前,心跳没由来地加快了一些。

想让雌虫复明的唯一方式,是上床,是做.爱。

这种治疗方式太过奇怪,要是放到蓝星简直是无稽之谈,但在这里,却真实存在。

这种荒谬的设置背后,林德这个曾经的旁观者也忽然能感受到其中的一些阵痛,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自二次觉醒那场幻境过后,林德心里的确生出了许多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想法,这些念头就像藏在身体里会流动的影子,时不时冒出来,不断蚕食着理智。

它温柔地鼓励那些疯狂而残忍的欲望,任由它们在心中扎根生长,在这种时候,林德淡漠驽钝的情感却总让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它们在雨里长得枝桠繁茂,直到每一根经脉都在土里扎了很深的根。

然后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不久之前的新婚之夜是个温柔缠绵的夜晚,但他还是没有得到雌虫完全的信任。

蒙上雌虫的那双眼睛从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对林德来说,是因为他在如野兽般入侵领地的时候,还不敢看那双眼睛。

他怕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和那些死者一样的眼神,那是一些名为绝望或者痛苦的东西,他的同事总是这样讲给他听。

但那时的调侃对他无效,不曾想,竟然是报应到了现在。

艾斯特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昏暗的冷光下,他的眼瞳呈现出一种紫灰的色调,睫毛顺着眼皮一起半垂下来,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到了这种时候,林德就感觉自己不应该再做什么。

他无声无息落在地上,走到雌虫面前时,脚步却还是停顿了一下。

艾斯特大概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睫毛颤动了两下,唇边的弧度很浅,带着一种堪称柔和的色调:“林德阁下,你回来了吗?”

雄虫没有回答。

他低头盯着这只失眠的雌虫看了不知多久,直到头顶的灯光因为电压不稳闪烁了一下,才回过神,声音低沉地喊他的名字:“艾斯特。”

听到雄虫的声音,艾斯特脸上的笑容更真实了一些:“怎么了,阁下?”

林德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动作生涩地帮他整理了一下那些碍眼的碎发,然后问:“艾斯特,你会讨厌我吗?”

雌虫微微一愣:“阁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善解人意,连言辞都滴水不漏,“雌虫是不会讨厌自己的雄主的。”

“哈,又是这句话……”

林德不明白自己心里生气的情绪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在艾斯特心中和其他雄虫没有任何区别。

有时候,他那层淡漠的屏障也会突然从中间裂开无数的缝隙,让他恨不得抓住这只雌虫的领子,把他吻得不能呼吸才好。

林德很短促地皱了下眉,又收回手,混乱无序的心情骤降下来,眼眶忽然毫无征兆地变得赤红:“少将,我是在问艾斯特的想法。”

“我一直,一直问的都是艾斯特少将的答案,我不在乎大部分雌虫是怎么对待他的雄虫的,也不希望你是因为那些才这么对待我的,我只想听见,属于你自己的想法,你明白吗?”

尽管林德的语调堪称镇静,艾斯特依旧在一瞬间就听出了言语之间潜藏的哽咽,他感到有些奇怪,想伸出手想摸一摸雄虫的脑袋,却没有触碰到熟悉的温度,心中不免有些焦急:“阁下,您怎么了?”

艾斯特少将不明白,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连声音都变了……?

听到这句话,林德比艾斯特更先怔愣。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略显涩然的眼眶,竟然摸到了一点湿润的东西。

哈……

他竟然哭了吗?

林德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过一次。

曾经有一次,一个同事死在了任务当中,大家都为此感到难过,只有他不懂这些情绪有什么用。

他不懂这种情绪是怎么生长出来的,不理解大家为什么会哭,他只是一个人站在其中,好奇地环顾四周,甚至还有心思拍拍其中一个人的肩:“啊,你哭了?”

哭有什么用呢。

人为什么要哭呢。

为什么会感觉到痛呢……

常人轻易就能理解的领域,对于林德而言,却是绝对的盲区。

直到这一刻,他做出了和曾经的同事们一样的行为,他也依旧不能完全明白。

于是他只能把还想试图安慰他的艾斯特按在墙上,用他一直压抑着的强势姿态,低下头,亲吻了这只雌虫。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他知道,他想要这只雌虫的信任。

就像他用手指点着雌虫的心说过的那样,他的欲望深重,他想要属于艾斯特的一切,想要那份他自己都没有弄明白的全部的爱。

亲爱的,我天生寡淡,什么都不明白。

但其实……我已经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