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白光越来越盛,最后,他在尽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本来是很模糊的,一碰到白光就瞬间变得格外清晰,渐渐显露出银白色的长发发尾,好看又流溢着金光的紫色双眸,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显然是那只全星网热议的雌虫。
林德刚想伸出手碰一碰他,瞬间就被白光所吞噬,有什么更具吸引力的东西想把他拉进去,但林德轻轻一挣,就瞬间挣脱开了。
而此时此刻,外面的精神力检测仪器,摇摇晃晃指向了S级。
虫帝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但几秒之后,林德就睁开了眼睛,本来要指向S级的指针剧烈晃动,最后还是落回了B级。
虫帝顿时松了一口气。
给林德检测的医生却难免十分遗憾,理论上S级的雄虫是应该存在的,帝星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渐渐地,大家也就把A级雄虫看为最高等级的雄虫了。
雌虫医生常年接触研究,对这些数据更加敏感,如今他却眼睁睁看着一位S级殿下从眼前溜走,这感觉实在难受。
他转头安慰着从床上起身的林德,又像是在安慰着自己:“没关系的,殿下,虽然现在是B级,但刚刚您闭上眼时在S级停留了许久,二次觉醒之后,说不定有越级突破的可能。”
林德礼貌地点点头,对此显得不太在意,他只是想要B级雄虫加上二皇子的身份,这些已经足够保下艾斯特,对他来说才是重要的。
至于精神力达不达得到S级,他毕竟不是本土虫,本质上还是蓝星的人类,对什么冕下殿下没什么实感,无非就是多了些特权,到底能不能拥有,无关紧要。
第一次行礼被拦下,如今这个礼却是不得不行的,他看虫帝听到他有可能跃升S级雄虫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如今自然应该表一表忠心,然后再顺水推舟问一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公布我的身份?”
闻言,虫帝收回那幅奇怪表情,又露出他的招牌式温和笑容:“我的孩子,你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事,迟早都要公布的,但你看上去很是着急,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我并不着急,”林德微低下头,一幅有些怯懦的模样,嘴角的笑却带着及时玩味和邪恶,“身份公布时间,全看陛下的安排,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只不过最近看上了个小雌虫,想要抓回来玩两天,希望陛下能够准许。”
“雌虫?”虫帝短暂的停顿了一下,马上心领神会,刚才隐隐升起的担忧瞬间降了下去,嘴角的笑都真切了一些,“哪个雌虫有这种殊荣?”
林德微微勾了下唇:“……艾斯特。”
虫帝还以为是个什么稀罕虫子,甚至想着林德是不是想娶哪位位高权重的雌虫笼络自己的势力,没想到,最后只是个已经快要被剥夺军衔的罪人,一时笑出了声:“原来是他啊。”
林德便知道这件事有了着落,还要故作好奇:“听说,他杀了他的雄主?”
虫帝神秘一笑:“确实如此,皮囊看着温柔优雅,性格倒是很烈很傲,确实是个不错的玩具,只不过需要注意自身安全,以免被误伤。”
谈及此处,这位帝国尊贵的雄虫似乎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不过现在,恐怕……他也做不到了。”
“不危险了?”林德眸色微沉,握着酒杯的手收紧了几分,面上却依旧那样玩味与恶劣,“那我现在想去看看。”
虫帝就喜欢这样的“典型雄虫”,脑子里大片大片都是黄色废料,又这样急不可耐,根本做不成大事,就算以后精神力等级能达到S级,恐怕也只会头脑空虚,纵情酒色。
这种认知让虫帝心情大好,挥了挥手,自然不会阻拦。
最后甚至还笑眯眯地提醒:“如果需要工具,典狱长会为你提供。”
林德连连点头,跟着卫队队长,朝那座小说中记载灰蓝相间的地下监狱走去。
地下监狱使用的也是悬浮灯,幽幽的冷光打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和阴暗。
队长也是一位雌虫,艾斯特曾经是他的上司,一想到林德殿下是要去玩弄少将,心中难免不忍。
将要领这只雄虫走进去时,队长还是忍不住大着胆子委婉地劝了几句:“林德殿下,艾斯特少将精神海情况本就不好,如今又失去了雄虫的信息素,被压到这里时,已经暴乱过一次了,被强行注射抑制剂之后现在已经双目失明,希望……希望您等会儿能手下留情。”
林德面无表情地踏进去,似乎没把雌虫的话放在心上,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瞳孔紧缩。
他看见而那只被捉捕时也从容不迫的雌虫狼狈地跪在地上,身体缠着几条粗细不一的银质锁链,宴会上穿着的西装破破烂烂挂在身上,伤口因为抑制环的原因无法愈合,血迹都快要干涸了。
而那样漂亮如宝石般在极昼当中永恒发着亮光的的一双眼睛,如今被遮掩在鸦青的睫羽下,就像铺上了一层洗不净的灰尘,已经十分黯淡。
许多暴力的开端,正是从一场视觉剥夺开始的。
正如刚才那位雌虫所说,艾斯特少将,看不见了。
第66章 嫁给他!嫁给他! 不会让你疼的。……
林德的目光一动不动落到雌虫身上, 手垂落在身侧,却有点抖。
退役之前,他的履历已经足够辉煌, 无论什么样命大的、穷凶极恶的罪犯,都逃不过他的追捕与猎杀。
这双手曾经握枪上膛, 在最困厄的情况下也不曾偏移过分毫, 但是这一刻,看见跪在地上的雌虫时,他的指尖还是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只不过才一天没见而已。
怎么就好像再也看不见这只雌虫了呢。
林德走上前,微微弯下腰,伸出手, 碰了碰那双落灰的眼睛, 动作十分小心。
艾斯特似有所感,以为这么快就有了新的惩戒方法,他全身的力气只够抬起眼皮, 他并非全然看不见,只是完全不能看清,模糊的视线好一会儿才定住, 却始终看不出面前这只虫的模样。
他没有反抗的体力, 这个时候任何人的亵玩, 都将是一场灾难, 他不由问出声:“……你是谁?”
林德站在冷峻的光线下, 盯着他没出声,然后悄无声息蹲下来,为雌虫解开了做工繁琐的锁链。
艾斯特全身上下只留下一个抑制环,没了外力支撑点,瞬间倒在了林德怀里。
抑制环的开关不在林德手中, 只要他这边强行解开,掌握开关的人就会立马得到通知。
而他告诉虫帝只是来玩一玩,若是连抑制环都解了,等会儿把艾斯特带出去时,未免惹出怀疑。
四面都是隐形监控,在他将要恢复身份这种节骨眼上,虫帝说不定正坐在监控背后盯着他们,他不好多解释什么,只能让雌虫尽量以一种舒服的姿态靠在自己身上,抬手捏住艾斯特的下巴,像在打量货物一样,端详着这张出挑又毫无血色的脸。
其他的变化都不算大,独独那双原本紫金色调的双眸,却几乎要黯淡成和林德自己一样的灰白色,虹膜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林德张了张嘴,很想问:“……疼不疼?”
但碍于态度不明的虫帝,他只能淡淡评价:“艾斯特少将,你的眼睛很好看。”
单纯听声音,艾斯特听不出抱着自己的这只虫到底是谁,但一想到这是什么地方,再加上雌虫是不会对雌虫的眼睛有兴趣的,艾斯特就忍不住皱了眉心。
只可惜手臂难以动弹,不然他一定要尽可能挣扎一下,但如今艾斯特只能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发哑:“……谢谢。”
夸奖未必是好事,雄虫对他们的夸奖往往是为了占为己有,就像夸你的翅膀漂亮是为了摘下来收藏,夸你的眼睛,自然也不免有相似的意思。
艾斯特是已婚雌虫,位分又是雌君,哪怕雄主去世,若是在死之前又被其他雄虫亵玩,少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誉,很快就会毁于一旦。
但艾斯特刚经过一轮精神暴乱期,又没有得到雄虫信息素安抚,如今戴罪在身,就算这个不知身份的雄虫真的要做什么,也根本难以抵抗。
艾斯特闭上眼,已经心如死灰。
但雄虫却没有要进行任何恶劣行为的意思,只是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身上,几乎贴近他的耳边,用很低的声音问:“艾斯特少将,你想出去吗?”
语气辽远,似乎只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样的动作换成别人来做难免显得有些冒犯,但不知为何,艾斯特却没有从他身上得出这种感觉,反倒硬生生感受到了一点小孩子般的依恋。
艾斯特现在看不见,不知道雄虫为什么会有这种动作,也无法根据他的表情判断雄虫的目的,但一出生就被灌输给他的观念告诉他,雌虫的一切都是可以被献给雄虫的,而要从雄虫那里获得什么东西,从来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在他杀死雄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结局,哪怕这一刻雄虫这么问了,他也并不对真的出去抱有希望。
他只是尽力保持镇定,希望能安抚好这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雄虫,维持住死前最后的体面:“阁下,您想要什么?”
虽然,他已经不剩下什么,也没什么能献给雄虫的了。
林德扫了一眼偶尔闪烁一下的电子监控,稍稍从雌虫身边退开一点,看向艾斯特的目光有些说不出的郑重:“嫁给我吧。”
这是林德探索出来唯一的一条道路,虽然不好说有没有掺杂私心,但在虫族,既能保住艾斯特性命又能不被剥夺军衔的方法,确实只有这一个。
毕竟是二皇子的雌君,就算再落魄,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平民雌虫,更何况,这个皇子还是B级雄虫。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艾斯特的表情,尽管知道这只雌虫现在看不见,但当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他还是下意识移开眼,忍不住有些紧张,“你愿意吗?”
不算明亮的光线下,艾斯特显得有些怔愣。
他并不对这个邀约感到奇怪,毕竟如果硬要说他现在还拥有什么,恐怕就是这具还能供雄虫玩乐的身体了。
但与他预想当中的不同,不是强迫,不是威胁,雄虫的询问是这样小心,好像很在意他是否同意,而只要他摇摇头,雄虫就会像被抢了骨头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再次把头埋在他身上,可能还会说:“那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这样的联想很奇怪,雄虫从来都自大狂妄,不在意任何雌虫的感受,甚至吐不出几句好话,而不应该是这样的温和无害。
他觉得他一定是昏了头,刚刚才见过自己的雄主玩死那只金发雌侍,现在竟然就敢把这样无害的联想放到另一只雄虫身上,简直像那些坠入爱河怎么都拉不回来的雌虫,最终都会被雄虫弃如敝履的。
他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说:“阁下,能嫁给您,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林德瞬间松了一口气,抱住他轻轻蹭了蹭,似乎有些开心的意思,竟与艾斯特刚才的猜想不谋而合。
“但是阁下,你知道我精神海暴乱的事吗?”艾斯特冷静叙述着利弊,“我的眼睛正是因此而失明,您娶我回去,如果玩乐途中精神海不稳定,我可能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这其实是极其委婉的说辞,如果雄虫态度正常,不喜欢玩一些过分的手段,精神海只会被安抚,会越来越好;而所谓的玩乐途中精神海不稳定,只不过是因为雄虫过分的行为而引起病情的加重而已。
林德正在悄咪咪把玩雌虫银白色的发尖,听到这话手指一抖,悻悻收回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会的。”
第一他不可能随意打骂艾斯特,第二看这只雌虫现在这虚弱的样子,又不可能打得过他。
他心里的这些想法艾斯特可不知道,少将还以为这是一位年纪极小的雄虫,还不知道精神海暴乱的雌虫有多可怕,所以语气才会这么笃定,甚至没有一丝害怕。
但或许是这只雄虫始终没有轻浮的表现,也没有侮辱的言语或者行为,他自然而然把林德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年轻雄虫,还想多为他解释一些精神海暴乱的危害。
毕竟这件事不比其他,一旦发作,他这样自控力极强的虫都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行为,如若再伤到另一只雄虫,他这种有案底的雌虫就会罪上加罪,到时候惹起众怒,就算是虫帝来了,也没办法再救他了。
之前免不了一死结局也就算了,如今真有了转机,艾斯特心中不只装着这一点事情,他还有自己未尽的事业,如果有任何希望,他都不想中途放弃。
艾斯特斟酌了一下词句:“阁下,我想,您是否应该了解一下精神海暴乱的危害?普通程度的惩罚或许我都能承受,但如果……”
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面色不好的林德中途打断。
他像是有些委屈,但看到艾斯特这副遍体鳞伤的样子,又不敢做什么,只能重新抱住雌虫,反复喃喃着:“不会的,我不会罚你的。”
他的宝物是要放在玻璃柜里珍藏的,是要时常拿出来擦拭的,如果可能,上面一丝裂纹也不应该有,现在裂纹还没有修复好呢,他怎么可能那么傻,再去做可能会毁掉整个宝物的行为?
艾斯特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打不骂、不任意责罚雌虫的雄虫?
他们甚至连在结婚之前骗自己的雌虫一下都不愿意,有的甚至会在结婚前就大肆宣扬自己的恶劣事迹,就像炫耀自己的赫赫战功一样,以此来让雌虫害怕和屈服。
艾斯特于是更加确信自己心中的猜测,这是一只过于年轻甚至没有怎么被社会浸染过的雄虫,即使如此,但他依旧不太相信雄虫的话。
他的沉默让雄虫看出了端倪,林德直接打横抱起他,不再多解释什么,他相信,以后只要他不这么做,好好对待这个宝物,总能有被信任的一天。
艾斯特灰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阁,阁下?”
从来只有雌虫抱雄虫,哪有让身娇体弱的雄虫抱雌虫的道理?
他撑起一丝力气,试图挣扎下来,但是很可惜,刚升起这种念头,就被雄虫压制住了。
林德摸摸他的额头,莫名显得有些亲昵:“乖,别乱动,伤口会撕扯开的。”
艾斯特身体一僵,雄虫这对待小虫崽似的方式,让他脸上都有了些热意,他很想说不用,但一想到雄虫可能还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他,只能再次闭上了嘴。
接受过一路异样的目光,林德面不改色,把艾斯特抱出了监狱。
踏出门的那一刻,ooc惩罚开始了。
这显然是严重违背剧情的行为,电流瞬间像小蛇一样窜过身体,如果仔细听,甚至能听到轻微的滋滋声,但林德脚步一顿,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
在这时候,他有些不明白系统之前为什么要对这些规则那么紧张。
哈……?
这就是系统反复提醒他不能触碰的禁忌?
这就是所谓严重到可能身体都无法再行走的惩罚?
若不是此刻还抱着艾斯特,林德甚至想耸耸肩,态度松散地环臂站在一旁,挑一下眉,“……就这?这哪里痛了?”
第67章 无害 这个也要没收吗?
林德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全, 但是已经不影响正常行走,虽然抱着比他高上小半个头的雌虫,脚步却依旧很稳, 莫名给人一种安心和靠谱的感觉。
但雌虫的状态却不大好。
艾斯特本来就刚刚经历过一次精神海暴乱,但这种暴乱却不是经过雄虫安抚而是直接强行抑制下来的, 精神海紊乱的危机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林德初来乍到, 就算看过小说原文,也根本意识不到雄虫的信息素对雌虫的影响力有多大。
就像现在,一点点柑橘混合着松木香的信息素从林德领口微微泄出,从艾斯特的衣服里钻进去,似有若无地抚摸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伤口, 简直称得上一种无声的勾引。
艾斯特的身体, 从刚开始稍微的放松,渐渐变得紧绷,连伤口都在这种信息素的覆盖之下, 变成了催qing的药剂,一点一点压溃他的理智。
他尽力压抑住体内的躁动,想要至少撑到雄虫把他带回家或者带到什么房间里去之后, 再想办法请求这只年轻的雄虫给他打上镇定的药剂。
艾斯特是S级雌虫, 向来有这种自信,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 在B级雄虫信息素之下都能从容不迫应对责难的少将, 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雄虫的一个指尖都带着信息素,在不过分失礼的情况下,他不动声色地让自己在雄虫脖子上的手往下滑落,尽可能多地贴近雄虫的皮肤,偷偷汲取一点信息素。
雄虫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压根没察觉到雌虫这点小动作,只是感觉怀中少将的脸颊好像变红了一点,他有些奇怪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艾斯特少将,眨了眨眼:“你怎么了,发烧了吗?”
这个动作无疑让雌虫临近崩溃边缘的理智雪上加霜,他浑身一僵,有些狼狈地错开雄虫的视线:“抱歉,阁下,我不是有意要在这时候身体不适的,您如果觉得疲累,随时可以放下我。”
这种说法很奇怪,哪有人会故意让自己身体不适呢,即使到了虫族,也没有这种说法,居然还要为自己身体不适而感到抱歉。
林德便默认他是承认了自己在发烧,这样就更不可能中途把他扔在路边,让他自己走到飞行器,光是想想,都觉得太凄惨了。
只不过他好久没安慰过谁,只能把怀中的这只虫子抱紧了一点,干巴巴道:“别担心,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的。”
耳边响起这句话,艾斯特有些混沌的大脑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心中顿时涌上一丝愧疚。
他想到这只雄虫果然还太过年轻,不责怪他有所失仪,竟然还会这样反过来安慰他,只要最后脾气不长到太坏,放在帝星,一定会有数不清的雌虫愿意捧着他,情愿把一切都奉上。
而他在刚刚失去雄主的情况下,在这只年轻雄虫不知情的状况中,竟然还在贪恋雄虫的信息素,简直就像一只只会发情而丝毫不懂矜持的虫子。
理智和情感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在林德把他好好安置在飞行器里的小沙发上时,从皮靴里摸出一把还没有一个手掌大的锋利匕首,用力割破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伴随着痛感让他紊乱的精神清醒了一些,正要划破第二刀时,却被雄虫逮了个正着。
林德抓住他的手腕,轻松把那把匕首从雌虫手中卸了下来,皱了一下眉,表情难得严肃:“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艾斯特心下微惊,并不觉得雄虫是在关心他,他迅速稳住身体下跪:“抱歉,我只是不想在您面前失控,严重的情况下可能会伤害到您,危及您的安全,并非故意带着这种武器,请您责罚。”
“伤害?”林德眯了下眼,像是有些想笑,身上无害的气质在一瞬间无声消弥。
他把雌虫从地上拉起来压在沙发上,半垂着眸凑近过去,灰白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竟然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张扬肆意,只可惜,这只双眼近乎等于瞎的雌虫没有看见。
艾斯特只能感觉雄虫的气息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只看这道模糊的影子,都觉得压迫感十足,然后那把匕首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雄虫握住他的手,把匕首抵在自己胸口,就这样堂而皇之把心脏的位置暴露在他面前,语气甚至称得上轻松惬意:“来,宝贝儿,就按照你说的,伤害我,试试看。”
艾斯特微微一愣。
他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夹杂在林德平淡语气里。那声不起眼的“宝贝儿”。
雌虫生来数量众多,体型强悍,他们可以是为帝国献上生命的士兵,可以是雄虫肆意挥霍的玩物,雌虫是随时可以拿出去牺牲的,但唯独与宝贝无关。
几秒过后,这位帝国的少将才堪堪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如何描绘自己复杂的心情,哪怕他不久前才拼着命杀死自己的雄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随意去伤害每一只雄虫。
更何况,这只雄虫刚刚把他从冰冷的监牢里带出来。
于是,胆大包天已经杀过一只雄虫的艾斯特少将一个失神,手里的匕首还没有握稳,瞬间就落进了柔软的毛毯里。
林德像是早有所料一样,把这只匕首尖锐的刀尖收进去,随意塞进了口袋里,双手一摊,挑眉一笑:“你看,你现在连刀都握不稳,怎么伤害我啊?”
他点了点雌虫的额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这个小玩意儿我没收了,等哪天你发烧好了,我再还给你。”
只有小虫崽的东西才会被长辈没收,艾斯特少将脸上简直烧得慌,他分不清这是因为被雄虫信息素包裹着不得不生出的生理反应,还是因为被一只年纪太小的雄虫教育而莫名的羞燥,总而言之,有一种奇怪的感受。
就像这种雄虫刚开始给他的感觉一样,这是一只年轻的、无害的虫子,甚至在极偶尔的瞬间里,会让人觉得有些柔软。
这样的想法让压制体内的躁动变得更加艰难,艾斯特有些脱力地靠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了。
后背生出的涔涔冷汗让内里的衬衫更加紧贴在皮肤上,他刚想用力掐自己一下,就再次被雄虫握住了手。
雄虫笑眯眯地歪头看向他,眼里呈现出一种近乎天真的疑问:“啊,艾斯特少将,这个也要没收吗?”
即使看不见,艾斯特依旧下意识转头躲开这种视线,而那只露出在银白发丝之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迅速红了。
林德点点他的掌心,像哄小朋友一样,最后下了结论:“少将,要乖喔。”
安静甜美的氛围弥漫在他们之间,林德坐回控制位,耳边其实一直响彻着系统聒噪的催促。
即使是那位惯会摸鱼的咸鱼宿主阳奉阴违,即使是眼睁睁看着结局整个崩掉,即使是看着主角和反派走到了一起,系统也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
有哪个好人,会在一开始开局的时候,就把整个小说的关键剧情全部推翻啊?!!
小光球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碎掉了,连质问起宿主的语气都变得有气无力:“宿主,你就这样把主角救回来,直接强行截断开头的强制剧情,不怕后面的任务完不成吗?”
林德心情颇好地瞥了他一眼,敷衍起系统的气质已经颇有当年的首位宿主之姿:“但是原文当中,这里也娶了艾斯特,经过我的严谨分析,我认为,并不算强行截断。”
你管强制把主角纳为雌奴叫“娶”?!
小光球瞪大了眼睛,这阅读理解是跟萧某人学的吧?!!!!!
第二阶段任务全线崩溃,这个世界想要及格,只能看转折的剧情,到时候能不能如期执行了。
系统心中一片悲凉,就知道自己的任务获得A级评价的好运气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只最后再提醒了一句:“如果任务等级掉到D级,你会直接被抹杀,转折点的剧情任务必须要做,宿主,祝你好运……”
林德乖巧礼貌地点点头:“谢谢。”
系统:……
不用谢,呵呵。
小光球带着淡淡的死意离开了。
林德却并不像面上那样看上去无所顾忌,他看了一眼窗外阴雨连绵的天,其实也在思索。
转折任务应该就是趁着出了乱子,艾斯特终于找到机会从二皇子的房子里逃了出去,而后执行谋划多年的任务,带领军队杀掉虫帝,占领帝星。
但如果真按照小说当中写的,艾斯特做到这一切的时间都已经是十年之后了,其实担心也没有什么大用处。
十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现在何必担忧呢?
林德的身份还没有正式公布,虫帝暂时只给他这个皇子安排了一座府邸,离王宫不远,里面的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很有利于虫帝对他的监控。
没进到自己房间之前,林德都不能把抑制环摘下来,但一等到走进房间,林德迅速在“无意”中挪动了几样物件,瞬间就堵住了那些隐形监控的眼睛。
然后他才解开那个禁锢住雌虫恢复能力的碍眼东西,随手丢到地上,一眼都懒得多看。
本以为这种行为会让艾斯特身体的负担减轻一些,却不想,雌虫却像是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身体的变化一样,紧紧握住椅背,青筋一根一根爆出,看上去就极其吓人。
“怎么回事?”林德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一些不对,雌虫似乎并不像他自己承认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发烧。
艾斯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漂亮的紫色瞳孔时而缩成针孔的形状,时而又变回来,牙齿渐渐变得尖锐,虽然他极力压抑,尾音却依旧止不住的发飘:“阁,阁下,请您……出去……”
第68章 虫化 亲亲抱抱,发狂的雌虫才能好~……
虫化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艾斯特后颈的虫纹渐渐开始冒出诡异的光亮,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烫金笔尖在洁白的纸张上作画,沿着雌虫的身体四处蔓延,忽明忽暗。
若是抛开雌虫脸上略显痛苦的表情, 这样的画面甚至称得上有几分艺术氛围,但这正是虫化的残忍之处。
旁观的人以为这些痕迹是你自己心中的渴望, 是你的欲望要求把你撕碎, 只有你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偏偏痛苦搅乱着你的大脑,让你发不出呼救的声音。
但你又不能把这身皮肉割下来,扔到一旁,说这些不属于你, 于是血液成了暴乱的养分。
只有你自己能听见它像煮沸的水一样在身体里炸响, 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得见。
让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精神海这个时候便像一个无限贪婪的赌徒,它用疼痛为筹码吸食着血液作为支撑生命体的力量, 想要把你整个人都抽干。
这样刻在身体基因里的折磨,即使是艾斯特这样常年征战的少将,这时候也都快站不稳了。
林德始终没搞清这个信息素到底是怎么发挥作用的, 小说里写的朦朦胧胧没说清,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像人类自带的体香之类的东西, 可能还带了一点什么其他的用法, 但看艾斯特现在的状况, 显然比他想象中的影响还要更大。
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也不可能把失明的艾斯特丢在这里,只是不等他问些什么,刚才还在压抑痛苦的雌虫就已经朝他冲了过来。
艾斯特几乎已经失去理智了。
他柔软的翅翼被迫展开,本来血迹干涸的伤口又重新撕裂开, 翅膀上每一个棱角在呼吸之间都变成无比锋利的刃,将要攻击目光中所能看见的一切。
艾斯特现在看不清楚的境况则更糟,无法看清猎物的不安感会更加激发他体内厮杀的原始基因,凭借听觉,他开始爆烈地攻击。
巨大的翅翼带着疾风朝林德打过来,他眼神一凝,迅速向后躲避,翅冀瞬间砸在书柜上,让其瞬间化为齑粉。
可想而知,这只巨大的翅膀要是打在任何一只雄虫身上,恐怕当场就要让他七窍流血而亡了。
林德倒是不害怕这些,这种攻击比他想象当中威力更大一些,但对他的杀手生涯来说,却有些迟缓,轻轻松松就能避开。
只是艾斯特身上的伤随着这些剧烈的动作也愈加严重,雌虫每快速移动一段距离,鲜血就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偏偏雌虫的恢复能力极快,有些伤口几乎是一边愈合一边撕裂,反反复复,看着都知道有多疼。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林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假意失手晃了雌虫一道,在雌虫失神的一个瞬间,抓住他的双手,把他抵在了墙上。
雌虫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针芒大小,竖着的一条,甚至有些像蛇的眼睛。
猎物近在咫尺,雌虫难免焦躁,一边挣动一边张开尖锐的牙齿,凭着本能的操控,想要撕咬。
但林德的力气却大的惊人,他其实没有靠蛮力,靠的是巧劲儿,几乎用一只手就能阻止艾斯特的靠近。
他用身体压制住雌虫的双腿,有些好奇地盯着艾斯特陡然尖锐的牙齿,伸出另一只手在牙龈上摸了摸,牙根的部位其实还是软的。
按小说中讲的,这应该是还没有完全虫化,只是被体内的暴动操控着,失去了属于高等生物的理智。
这种时候,系统才终于派上了用场。
反正也没有其他虫在场,林德直接喊出了系统。
但哪怕是这种危急的情况,林德的语气也十分懒散:“小统子,我要怎么才能帮他?”
这个称呼槽多无口,系统被各位宿主坑得久了,这时候也懒得去纠正这种像太监一样的叫法:“镇定剂,抑制剂,或者雄虫的信息素。”
林德若有所思:“信息素……到底怎么用?”
系统根本不相信这么聪明睿智的宿主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弄懂什么情况,只觉得自己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亲亲抱抱,和艾斯特少将上床,或者直接放血,呵呵,那样更快。”
心中的某类猜测得到印证,林德点点头:“谢了,统子。”
小光球闭着眼睛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翻了个白眼,一闪身消失了。
林德还真没有想着那么做。
他倒是觉得前面几种方式,现在在狂躁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得以实践,那就只能用最后一种方法试试了。
他看了一眼这只遍体鳞伤的虫子,心脏微微有点发紧,把自己的手臂伸到他唇边,一张嘴就能咬到的地方。
和平常长袖善舞的雌虫不一样,雄虫的信息素近在眼前,半虫化时的艾斯特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咬了上去。
腥甜的血液伴随着雄虫的信息素鱼贯而入,久未得到安抚的雌虫愣了几秒,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迷茫。
他好像忽然变回了刚二次觉醒完,对雄虫的渴望陡然猛烈的时候,雄虫的信息素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每个基因都在敦促着他拥有这种东西,但偏偏雄虫吝啬,他只能自己躲在黑暗里,偷偷靠曾经获取过的一点点,为自己舔舐伤口。
但现在,雄虫的信息素忽然变成了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只要他伸出手就能触碰到。
他身上的攻击性遽然软化下来,低头嗅了嗅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雄虫浓郁的信息素还在那里飘散。
艾斯特伸出舌头舔舐着伤口周围的血液,竟然有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林德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试探着松开雌虫的手,艾斯特果然不再攻击他了。
艾斯特的目光清明了几分,但看上去,似乎并没有恢复神智。
他的翅翼跟随着主人的心意渐渐软化,竟然有些像鸟的羽翼,无声无息把雄虫和自己包裹在了里面。
然后他小心地凑过来,手指在雄虫身上摸索着,直到碰到林德的嘴唇,才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在雄虫的嘴角上吻了吻。
林德本来以为喝点血就结束了,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动作,瞳孔紧缩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了这只雌虫的眼睛。
依旧还是很细的针芒状,并不像曾经那样拥有着璀璨的光芒,但他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他想起系统刚刚说的,雄虫信息素的使用方法,还有亲亲抱抱。
他鬼使神差伸出手,轻轻抓着他银白色的头发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半垂下眼,慢慢靠近他,停在离他嘴唇极近的地方时,忽然挑眉笑了一下:“艾斯特少将,你咬得似乎有些重。”
然后他吻住了这只雌虫。
并非毫无章法的吻,反倒无师自通,很有技巧。
林德从没做过这种事,他一直不太明白这种两个人抱着亲来亲去的事到底有什么乐趣,但这一刻,他就是这么做了。
他心里的禁锢很少,底线比大多数人都要低,之前被同事催促着去做心理检查时,结果被医生告知,他似乎有一些反社会人格的倾向。
很多常人会拥有的情绪他似乎都并不拥有,许多残忍的场景,别的人看了甚至都会觉得恐惧甚至恶心到呕吐,他却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包括情感方面也是这样,他的情感很淡,唯一感兴趣的东西只有标本和那些亮晶晶的宝石,其余的都很难激起他内心的波澜。
那个拥有着一头狼尾长发的同事极其富有魅力,一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闪着潋滟的光,跟他碰了碰酒杯:“看,人就是不能只看这张皮囊,大家都觉得你无害,结果在我们这一群人当中,你却是唯一一个拥有反社会倾向的。”
林德并不否认,内心也没什么感触。
毕竟比起自己,分明这位同事是更适合这句话。
但这一刻他却忽然有点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心里好像生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于是他抓着艾斯特的头发,吻得更深了一点。
雌虫的翅翼不知在何时已经收了回去,艾斯特理智渐渐回笼时,就感觉自己似乎被谁的身体压制住了,对方的唇舌入侵过来,吻得他双腿发软。
他目前的身份还是丧偶的已婚雌虫,就这样被来路不明的雄虫玩弄,要是被其他虫发现了,尤其是救他的那位雄虫阁下发现了,他恐怕就又得回到监狱里去了。
思及此处,艾斯特猛地推开对方,却听见对面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艾斯特少将,你清醒了吗?”林德装无家可归的受伤小虫崽时,声音有刻意压低过压细过,但这两次的声音一样,艾斯特还是勉强能分辨出来一些。
尽管如此,艾斯特依旧有些不太确定:“是救我出来的那位雄虫阁下吗?”
“是啊。”林德故意抓着艾斯特的手,让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被咬出来的伤口,声音有些郁闷,嘴角的笑却是玩味的。
“你好像很喜欢咬人,”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或许应该去买一个止咬器。”
第69章 一次失败的购物体验 掉马ing
止咬器……?
听雄虫说得一本正经, 艾斯特僵硬地移开自己的手,有些怔愣。
这种东西虫族虽然有,但并不常用, 毕竟只需要轻轻转动指尖戒指似的控制器,收紧雌虫脖子间的抑制环, 就已经足够雌虫翻来覆去难以呼吸了, 根本用不上再多一层根本没法真的控制雌虫的东西。
比起那些拿出来就有可能因为血腥暴力而被打上马赛克的工具,止咬器,听起来倒更像是个玩具。
不管怎样,伤害雄虫毕竟是大罪,艾斯特虫化的时候理智全无, 如今清醒过来, 对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发狂,连续多次做出伤害雄虫的行为, 咬伤了雄虫的手臂,还毁掉了雄虫的房间。
即使是最受宠的雌虫,做出这些行为也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甚至会被没收财产流放荒星, 即使这是一只年轻的雄虫阁下, 也不可能不生气。
尽管获得了雄虫的信息素, 从虫化中骤然结束之后的身体依旧疲惫, 艾斯特闭了闭眼,朝林德跪下,对自己悲惨的后果已经有了预计。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这最后的一线希望,而是用一种看上去极其温顺的姿态,跪在了雄虫脚边:“非常抱歉阁下, 现今的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房间的损失我会赔偿,但止咬器或许无法阻止我下次伤害您,请您用更严厉的惩戒。”
起初,林德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幅表情,知道艾斯特的内心并不真的驯服,却依旧能做出这般模样,仿佛有什么非活下来不可的理由在促使着他这样做,让林德这种对生命没什么实感的人,也能从其中感受到几分不同。
但是跪下的姿态总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还是让林德心中莫名一跳:“起来。”
他皱了下眉,头一次发觉语言的苍白无力,“我没打算罚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像你自己说的,可能暂时有点危险。”
见艾斯特依旧无动于衷,似乎打定主意跪到底,林德心里又有点委屈了。
他蹲在这只雌虫面前,忽然用双手捧住艾斯特的脸,学着艾斯特之前的样子,在雌虫的嘴角亲了亲:“我说过我不会罚你的,我们去买个止咬器吧,好不好?”
话音落下,艾斯特整只虫都僵住了。
这样讨好的动作,商量的语气,以虫神的名义发誓,在他前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雄虫会这样做。
他们专横霸道,从不在意雌虫的想法,从不懂得询问、商量,更不可能知道讨好是何物。
要是放在以前,有人告诉艾斯特少将,说有雄虫会讨好雌虫,还用暗含着委屈巴巴的语气询问雌虫的意见,他一定会让这只无药可救的虫子先去做二十个小时的军舰训练清醒清醒,但现在……
艾斯特忽然记起,在他失去理智的短暂时间里,雄虫似乎是主动把手臂放到他嘴边,让他咬的。
是雄虫看见他发狂,主动把信息素给他的。
还是用这样,会受到伤害的方式。
艾斯特忽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他没有理由不同意雄虫的请求,向来温和有礼的声音渐渐变得有点沙哑:“无论买什么,只要您开心就好。但阁下……我能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一说出名字,他之前的身份就暴露了,但林德莫名不想欺骗这只雌虫,只能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悄悄把艾斯特漂亮的银发尾尖握进手心,声音闷闷的:“我如果说了,你不能生气。”
生气?
哪有雌虫会生雄虫的气?
艾斯特现在看不清,不知道林德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肩膀边拱来拱去,他只能摸索着拍了拍小雄虫的背:“……不会的,阁下,您要相信,雌虫永远不会生雄虫的气。”
这样的答案太过委婉,雄虫无法确认,依旧不依不饶:“那你呢,你会生我的气吗?”
这种问法有些奇怪,但艾斯特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会。”
得到确切答案,林德瞬间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灰白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面前这只雌虫,那副无害的样子荡然无存:“我是林德。”
没有掩饰,没有遮蔽,就这样直白地承认了。
这对林德这样习惯于遮掩身份的杀手来说有些艰难,无害的外表和行为向来是他最好的伪装,但他已经笃定这只雌虫是需要珍藏起来的宝物,便不能再继续隐瞒。
宝物,有时候应当有他的特权。
林德……?
艾斯特放在他背上的手指一顿,反应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那只似乎瘸了腿的雌虫,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能救他出来的雄虫阁下。
他不动声色把手收回来,心情有些复杂:“……你是那只,喜欢吃草莓蛋糕的未成年雌虫?”
“是。”林德的额发有点长,稍不注意就会遮挡住眼睛,他垂下眼,最后捏了捏雌虫蜷曲的发尖,收回了作怪的手,“对不起,少将,其实我一直都是雄虫。但我的二次觉醒期比其他虫晚一些,加上长发的遮挡,所以看上去才和雌虫差不多。 ”
原来是这样。
“没关系,”雄虫这样坦诚的回答,艾斯特一点也不生气,“……没关系。”
有哪只雌虫能对这样的雄虫生气呢?即使是少将也不能。
生气不了的结果就是林德开开心心带着艾斯特少将去了商店,开着飞行器去的。
林德其实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原主的记忆毫无参考价值,但简单探索了一下,似乎比开直升机更加容易一些,林德看了一遍星网上的说明,竟然真的就学会了。
把飞行器交给雄虫,艾斯特少将本来不太放心,但雄虫十分好奇,坚决要自己来开,艾斯特也不可能强行命令一只雄虫放弃做什么,只能坐在一旁,不再多言。
只是开开心心去,购物的结果却令雄虫不太开心。
虫族的止咬器怎么说也是刑具的一种,完全不考虑舒适度以及外观的问题,林德这种没有二次觉醒的虫戴着都难受,再加上为了迎合雄虫审美五颜六色的丑陋外观,林德完全难以想象把这种丑东西戴到艾斯特少将脸上的样子。
更何况,比起止咬器,林德还看见了更多触目惊心却又被这个世界习以为常的东西。
每一家店,无论装潢如何,无论什么规模,无论主要的商品是什么,哪怕是放在角落,都有一整套刑具可供售卖。
要是一家商店也就算了,每一家店都是这样,转了一整圈,林德皱了下眉,好心情全无,一头黑毛都耷拉了下来。
在林德的那个世界里,从他很小的时候起,就日夜都在跟这种刑具打交道。
粗的,宽的,长的,细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他自己也曾在这些刑具手底下逃过命,甚至苟延残喘,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
但绝不该是像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出来,被当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商品,随处可取,随时可用。
因为过往的经历,林德本来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感触,但一想到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曾经用在身旁的这个雌虫身上,他忽然就能理解那个从无一失误的同事,为什么会因为一时的怜悯而受重伤死亡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对方明明是与你毫无关联的人,在此之前,你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却忽然觉得那些灾难不应该降临在对方身上。
艾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雄虫越来越沉默的态度却让艾斯特有所察觉。
知道雄虫还没有二次觉醒,艾斯特的心态自然发生了变化。
虽然嘴上还在叫着“阁下”,但很显然,他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孩子去对待。
孩子不开心,艾斯特试图在身上摸索出一点什么来哄人,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才从牢狱里出来,有什么东西都被拿去当成证物了,哪里还能留存得下来。
他只能试探性的握住了雄虫的指尖,见雄虫没有大发雷霆的意思,这才在雄虫的掌心挠了挠:“林德阁下,你怎么了?”
林德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动作,感觉到掌心中的触感就陡然收紧,像是要把雌虫的手指都捏碎似的,但陡然低下头,发现自己抓着谁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抱歉。”
声音很低很冷,和这段日子听到的截然不同。
言简意赅,一句废话都不想多做解释,像个冷漠无情,手起刀落,连眼睛都懒得移开的杀手。
又或者说,这才是雄虫最真实的一面。
但无论如何,对于救了自己两次的雄虫,艾斯特怎么也生不出恶感,他收回自己稍稍发痛的手指,有些不自觉摩挲了一下:“阁下,你不必向我道歉,但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林德骤然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在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伪装,迅速调整状态,挑了挑唇,支着下巴看向他:“没有啊,我只是在想,艾斯特少将,你认为,我们该在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
第70章 毁灭 你喜欢我的眼睛吗?
雌虫在婚姻里本就没什么地位, 二婚的雌虫更是如此,更何况,他还戴罪在身。
就算之前无意中的行为让年轻的雄虫对他多了几分容忍, 艾斯特也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会是雌君。
只会是雌侍。
雌君勉强还算是拥有一定的权利, 但雌侍却是几乎需要把所有都献给雄主, 而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因为他严重的罪责,如今的所有资产都已经被没收,雄虫还愿意救他,就已经很难得。
恃宠而骄只会惹雄虫厌弃,艾斯特半垂下眼, 用睫羽掩住如今因为失明而略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 语气平静,这种关乎他虫生的大事,倒像是真的不在意似的:“阁下决定一切就好, 我没有妄议的资格。”
“你当然有,”雄虫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雌虫, 纵使迟钝如林德, 亦能察觉出雌虫在那一瞬之间低落下来的情绪, 语气不自觉就放缓了, “少将, 我想要听你的意见,你亲口说出来。”
林德的目光从他如月光般漂亮的头发落到如今失焦的眼瞳,忍不住想伸出手碰一碰这双眼睛,最终也只是皱了一下眉,收回手, 什么多余的事也没有做。
他挑了下唇,“或许,也可以先治好你的眼睛。”
艾斯特骤然抬起眼,只可惜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又重新垂落下去。
雄虫不是第一次提及他的眼睛,无论是出自有心还是无心,但从他历来的经验中看,这绝非一件好事。
过去留下的创伤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淡去,只会留在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午夜梦回当中,成为噩魇般的存在,缠绕着他的身体,让他跪在地上,又在将要窒息时把他拉回现实,直到他习惯这份将伴随着他一生的黑夜。
艾斯特永远都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那只被冠以雄主的雄虫时,是在一个月光极其明媚皎洁的夜晚,在那天晚上,他也被夸了漂亮。
那时他还太年轻,不知道这种夸奖背后意味着什么,又要付出多少代价,还以为自己至少能暂时获得雄虫的恩宠,缓解信息素暴乱的问题,至少,至少……还能再多活几年,为帝国和家族争得几份荣耀。
虽然雄虫珍贵,但B级雄虫是无法真正安抚S级雌虫的。
但A级雄虫实在凤毛麟角,少得可怜,当今的虫帝也只是A级雄虫而已,艾斯特的家族是老牌家族,但已经有些没落了,被奉为帝国座上宾的A级雄虫根本轮不上他。
但若稍微降低要求,把目光放在B级雄虫身上,他作为一个S级雌虫,拿到雌君的位置,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正因为他这幅受到过无数赞誉和觊觎的皮囊,再加上S级雌虫的强大体质,反倒成为了雄虫长期责难的原因,成为了一场盛大灾难的开端。
身为一个雌虫,他足够美丽强大,所以他应该被毁灭。
他的手指漂亮,所以要跪在地上伸出双手,被带着细刺的鞭子鞭打手心,直到每一根手指上都青青紫紫,带上伤痕,连握笔都吃力。
他的长发光辉,所以要被拉扯,被撕拽,被踩在带着污泥的皮靴底下,几天几夜都无法洗去发丝上的污垢和味道。
他的背脊挺直,所以要用严酷的刑具责罚他,要断骨断到以S雌虫强悍的修复能力也需几天才能长好,要他一遍又一遍承认那些不曾存在过的错误,要他变得言语卑微,伏低做小。
只有羞辱他的一切,践踏他的尊严,剥夺他的自由,如此这样,雄虫才终于从其中获得一点心理上的平衡,愿意施舍一点带着钝痛的信息素。
艾斯特并不愿意把身旁这只尚未二次觉醒的小雄虫也想象成和他雄主一样的虫,但他的指尖还是轻微颤抖着,极力故作冷静地,轻声问道:“阁下,你……很喜欢我的眼睛吗?”
——你也把我当成一件值得把玩的物品,也很想把这双眼睛剜下来,放进冰冷的收藏柜里吗?
这种问法怪怪的,但林德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毕竟艾斯特的眼睛确实像紫罗兰色的宝石一样珍贵,就算现在没有光打在上面,也只是暂时的。
林德觉得那些耀眼璀璨的光亮迟早又会绽放出来,回答起来也就毫不犹豫:“当然,你的眼睛很漂亮。”
某种意义上来说,保护宝物的安全和完整,也是一个职业杀手以及收藏爱好者必备的责任和素养。
听到这种回答的艾斯特却有些如坠冰窖。
失去视觉会让其他感觉更加强烈和明晰,心里的刺痛也不枉多让,会变得更酸涩,更长久一点。
他努力让自己不把这两只雄虫联系在一起,让自己不去想那种可能后果和结局,心里却埋下了一根刺,怎么都剥离不干净。
原来是为了这双眼睛。
一切的宽容突然有了一个更合理和确切的理由,艾斯特垂着头,忽然不带感情地笑了笑:“林德阁下,那就尽快举办婚礼好了。”
“至于这双眼睛,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尽快治好的。”
艾斯特再三提到眼睛,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了。
林德控制飞行器的手一顿,心里不知为何漫上来一股子焦躁,总感觉雌虫似乎还有什么未尽的语言,却丝毫不会向他提及。
“艾斯特,”林德脱去少将的军衔,这样喊他,“你之前对他也是这样吗?”
他?
艾斯特反应了一会儿,才大概猜测到林德说的是被自己杀死的那位雄主,一时不知道林德是在责怪还是在询问。
但雄虫抛出的问题雌虫不可能反问回去,这样太失礼和冒犯了,艾斯特只能斟酌出了一个还算安全的答案:“林德阁下,我想,任何雌虫对雄虫,都会这样顺从的。”
“但是我不需要你这种对待方式。”林德淡淡回答,只言片语便在艾斯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你不需要对我顺从,你是帝国的少将,在我的故乡,我甚至需要向你行军礼。”
“你为帝国献上荣耀,无论是谁都应该尊重你,”他顿了顿,挑唇一笑,又像是刻意在强调,“包括我。”
这种话并不新鲜,只是在这一刻之前,艾斯特从未想过,会从一只尊贵的雄虫口中说出来。
他心中有些异样的感受,却不能完全相信这只太过年轻的虫,“阁下,您说得很好,但就像我现在尊重您一样,雌虫尊重雄虫可能会更……”
话未说完,林德扑通一声倒在他肩上,也不知是不是想故意打断他的客套说辞,还有些依恋地蹭了蹭:“艾斯特少将,我的头好像有些热。”
……头热?
艾斯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浓郁到几乎快要溢出飞行器的雄虫信息素就扑面而来,他的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
不对……
怪不得他刚刚一直觉得躁动不安,还以为是信息素暴动又要开始了,原来,是雄虫的二次觉醒来了……!
几乎在他想通的一瞬间,雄虫磨磨蹭蹭的,就已经把他领口的扣子蹭开了,蹭开之后突然就没了动作,委屈巴巴靠过来:“艾斯特少将,我有点难受……”
艾斯特果然没再推开他,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一边拨通了医院的电话:“你好,我是艾斯特,这里有一只雄虫马上就要二次觉醒了,三秒过后我将迫降,请你们立刻带保护雄虫的仪器来……”
艾斯特少将的名字现在可谓家喻户晓,医院那边本来还惊讶于被抓捕入狱的少将怎么忽然能和他们联系上,下一秒,就听见艾斯特少特说他那里有一只即将二次觉醒的雄虫。
医生们瞬间惊讶不已。
哦,天哪,虫神在上!
每一只雄虫的信息都会被记载进莱昂中心医院的档案室,怎么会有还未二次觉醒的雄虫阁下就这样突然觉醒还流落在外呢……?
虫神保佑,愿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这位阁下还撑得住,保他平安无恙!
医院的各位医生们焦急如焚,忙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艾斯特也有些不安,但他身为年长的雌虫,自然要主动安抚雄虫情绪,尽可能帮他们度过二次觉醒期。
而身为当事人的林德,却靠在大美人艾斯特怀中,接受温柔的安慰,并且悄悄掀开了一只眼皮。
他很难受,他装的。
这都是他那位同事看穿了他内心,并且信誓旦旦传授给他让人心软的技巧,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二次觉醒还伴随有一些其他的特征,林德觉得自己的演技根本不算好,不痛也不难受的情况下,应该是很容易被看穿的。
不过雌虫的身体修复能力果真强悍,只是稍微用信息素平复了一次暴乱期,都没有彻底解决,艾斯特身上的伤就都愈合了大半。
但只是愈合,并不代表完全不会留下伤疤,林德和艾斯特挨近的这会儿功夫,就摸到了几次伤疤。
这让林德的心情微微沉了下来。
如果不是多年和那个同事混迹在一起,他其实并不擅长类似于装可怜的这些行为,但出于艾斯特句句话听起来都在与他虚以委蛇,这让他的眼神一沉再沉。
不知什么原因,他并不想在艾斯特面前暴露自己可怕的一面,那是真实的他,却全然不比现在这幅装出来的傻样子讨喜。
现在目的达到,他闭上眼,安分地靠在艾斯特身上,等待医院的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