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腰都快坐断了!”
他一边跳一边抱怨。
祁钊扑了个空,倒也不意外,转身将自己的安全带也解开,从驾驶座上缓步走了下来。
“上楼。”
他说。
“好啊,有没有吃的东西?”岑康宁一边跟在祁钊身后往楼上走,一边东张西望的同时,开始当皇帝。
祁钊没说话。
但用脚趾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没有?
其实出发前祁钊就安排着让岑康宁吃了一点儿,上车前还给他点了杯奶茶喝。
所以其实岑康宁不饿。
但怎么说呢,这种环境不吃点儿很可惜吧?
走上二楼以后,他环顾四周后心想。
似乎是为了方便观星,整个二楼的墙壁,连楼顶都是玻璃,四面透明的玻璃让整个房间的视野极度通透,仿佛用手摸就能摸到屋外的皑皑白雪一般。
再抬头望去。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夜幕已经全然降临。
静谧的夜空中没有丝毫,哪怕是一片云,漆黑的夜幕中星星点点的繁星点缀其中,宛若一条河流蜿蜒流淌。
所以这是……
“银河!”
岑康宁激动地喊出声来。
祁钊却没有回应他,因为刚一到二楼,祁钊就在皇帝的安排下,去隔壁房间打开冰箱。
他提前安排管家来准备过。
所以观星室里的壁炉哔哔啵啵,胡桃木在利落地燃烧着。
冰箱里琳琅满目,全是管家准备好的食材。
锅底跟蘸料管家也准备好了。祁钊所需要做的,只是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摆出去。
想当然。
这一举动得到了皇帝毫不吝啬的夸奖。
岑康宁看到小木桌上被一一摆出来的火锅食材,眉眼缓缓地弯出弧度,眼神亮晶晶:“钊哥太聪明了吧,你怎么知道这种环境是最适合吃火锅呢?冰天雪地跟火锅最配了。”
但祁钊其实并不知道这回事。
准备火锅的原因很简单,火锅是两人难得一致接受的进食方式。
不过既然岑康宁喜欢,那么祁钊也就满意。
“先洗手。”
祁钊说。
“好嘞。”岑康宁脱掉外套以后,兴奋地欢呼了一声,随后洗了手,加入了端菜任务中。
两人联手果然效率更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品就都被摆了出来,牛肉卷跟虾滑垒了满满一大盘。
这时鸳鸯锅底也开始咕嘟冒泡,岑康宁坐在正对着银河方向的景观座位上,眼巴巴地等着它开锅。
“钊哥,你下午说这里是你爸妈送你的,是指这个小别墅吗?”
祁钊一边给开了锅的锅底里下牛肉,一边点头:“对。”
“好有钱。”
岑康宁不由得露出羡慕的表情。
三岁的时候就能一出手是这样的礼物,祁钊的家庭经济状况果然优越。
三岁的时候自己有什么礼物呢?
岑康宁仔细想了想,勉强想到一个又酸又涩的橘子。还是大伯家里的姐姐不要了,才送到岑康宁手里。
“想要吗?”
祁钊问。
岑康宁赶紧摇头,生怕摇头慢一秒祁钊就把这个房子送给他了,就像现在他们正在住的公寓一样。
“不要,我又不喜欢观星,偶尔钊哥你过来的时候带我来看看景色换换心情就行了。”
祁钊听到这句话微微动容,问他:“心情很好?”
岑康宁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蘸碗里,开心地使劲儿点头:“好的不得了。”
虽然路途确实远了些。
但跟眼前这壮观的银河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岑康宁曾经不是特别理解为什么祁钊喜欢天文学,现在他了解了,而且是非常了解。
面对这样的景色不喜欢才奇怪。
而且祁钊又是那种好奇心特别重的人,站在这样的房间里,仰望头顶星空。
他一定会想。
太奇妙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那浩瀚的星空中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遥远的,宇宙的另一端,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个自己,同样在夜空中仰起头。
想到这些岑康宁莫名觉得很激动。
随后又觉得很可惜。
“钊哥,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会选择换专业吗?”
“不会。”
“为什么?不觉得做自己喜欢的专业才有趣吗?”
“是很有趣。”
祁钊道:“不过这就意味着我浪费了过去十八年的时间。”
“十八年?”
“是的,从十二岁开始,我开始正式入门生命科学。”
“……”
祁钊轻抬眼镜,非常笃定地说:“人的生命很有限,我是不可能放弃这十八年积累的。”
岑康宁震惊了一会儿,终于能回过神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观点。”
这就是大佬跟咸鱼的差距吗?
难怪某人可以三十岁评杰青。
祁钊却在看了岑康宁一眼以后,说:“毛肚老了。”
“哎哎哎,怎么能老了呢?”
岑康宁立刻从上一个话题中抽离,用筷子在锅里把心心念念的毛肚捞了出来。
脆生生的毛肚入口的瞬间,他听到祁钊又轻声的说道:“但如果回到18年前,也许结果会不一定。”
岑康宁嚼毛肚的动作不由得放慢了一瞬。
外头是冰天雪地。
屋内却温暖如春。
星空之下,咕嘟咕嘟火锅冒泡的声音伴随着壁炉里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啪——的声响。
在这样的环境里,祁钊第一次在岑康宁的面前,谈起那消失的一个月。
“那一个月,我在我妈那里。”
祁钊垂下漆黑的眼睫,语气状似轻描淡写地说。
“她要我离婚,重新相亲,我不同意。”
“……”
寥寥几语,祁钊说清楚了当时的状况。其实都不需要他说,岑康宁后来也从祁院长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
他甚至知道,刘海俐其实是因为祁未言一句话而改变的主意。
但在这种情况下。
岑康宁仍然没有选择开口,只是安静地听。
“不过不同意没有用,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
祁钊意简言赅地总结。
事实上祁钊说的颇为保守。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不能说一般情况下不同意没有用,而是几乎所有情况下,祁钊不同意都没有用。
自打他开始有了自我的观念起。
似乎就总是会跟母亲起冲突。
从小的时候选择什么样的奶粉,再到大些时候想要看什么样的书籍,选择什么样的专业。
刘海俐女士总是有着跟祁钊截然相反的意见。
很小的时候祁钊无法反抗。
作为一个婴幼儿,他想要活着,就必须听从母亲的意见。
长大以后他倒是也的确也有过反抗的意识。
可惜……
“我的母亲,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逼迫我妥协。”
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
祁钊感到身体骤然一轻。
像是长久以来压在自己肩膀上的两个重达千斤的负担忽然被挪走了一样。
他意识到,从今以后他好像终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着。
“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我在反抗成功以后,我的妈妈就会不吃饭。”
“早上也不吃,中午也不吃,问她就说不饿,没胃口。”
说起这段回忆,祁钊微微蹙起眉心:“那时候我不懂,只是觉得害怕。”
人怎么能不吃饭呢?
小时候的祁钊如是担心道。
他垫着脚从冰箱里拿出母亲平时喜欢的食物,放到烤箱里加热以后,用干净的盘子装好,端到母亲面前。
“妈妈,吃。”
他说。
刘海俐却在看了一眼他后,面色苍白的叹了口气。
“不吃,没心情吃。我儿子不听我的话,我哪有胃口?”
祁钊于是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今天下午没有吃那碗面?
可是,每次吃碗面以后身体都不舒服。
会起红疹。
这样的情况,难道他也必须要吃下去吗?
“妈妈辛辛苦苦为你和面揉面,在厨房里忙了一早上才给你弄出这么一碗面,结果你一口都不吃,我说你,你还跟我生气。你这样的行为让我怎么有心情?”
“我……”
祁钊很想解释,他掀起袖子,想给母亲看他胳膊上的红疹。
不过因为那天没有吃面的缘故。
红疹并没有出现。
刘海俐说:“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祁钊摇头:“没有。”
刘海俐便又说:“那你告诉我,你下回还挑不挑食了?”
年幼的小孩儿看了眼母亲苍白的脸色,最终摇了摇头。
在外人眼里,刘海俐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母亲。分明祁家并不缺钱,但刘海俐没请保姆,在祁钊出生以后不久就辞职,亲手亲力亲为地全职照顾起了孩子。
祁钊的饭是她亲手准备的。
各路亲戚都交口称赞。
祁钊的书是她买的。
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聪明头脑,是因为她很小就开始给祁钊启蒙医学。
六岁的时候刘海俐开始成为他的陪读。
从中学再到大学,再到出国。
提起祁钊这一路以来的优秀履历,所有人都说,你要好好感谢你的母亲。
可是。
真的要感谢吗?
那时候祁钊的自我意识产生了极度的混乱,一方面他认为,的确,母亲为自己付出了一切;另一方面,他却始终觉得,母亲提供的很多东西并非他想要的。
十八岁那年自我意识占据了最上风。
也许是叛逆。
也许是重压之下的极限反弹。
祁钊做出了生平最出格的一次反抗,离家出走。
结果就是他迎来了刘海俐女士最夸张的一次伤害自己。
那天的后来,祁钊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母亲,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上下都没有了知觉。
后来。
两人的矛盾仍时有出现。
关于回国的问题,关于结婚的问题。祁钊仍然会反抗,但那些反抗再也没有出格过,停留在一个双方默契的安全线。
最出格的一次就是上上个月。
“没有告诉你原因,也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事情能够解决,因为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祁钊语气如常地道。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就好像平日里一样的冷峻。
唯独在岑康宁看不见的桌下。
那修长的手指,似乎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下。
顿了顿,祁钊接着说:“其实,跟你说这些话很不合适。”
作为心理学博士学位的获得者。
祁钊心中非常清楚,这世界上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甚至,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前,是相当危险的决定。
好比说十二岁那年,面临着最终的专业选择,在人生重要的关节点上。
祁钊与母亲发生争执。
于是联系父亲。
可作为自己的另一位法定监护人,父亲给出的回答是次日将电话打给母亲,将自己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母亲,并就此跟母亲吵了一架。
为什么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呢?
祁钊无法理解。
但这件事也没有了后续。
又好比说上大学以后,祁钊曾经试图就自己的状态寻找心理咨询。
也许是他不够幸运。
又也许是那天负责他的那位咨询师有着相当幸福美满的家庭。
咨询师听完他的叙述以后尖叫一声,说:“omygods,你怎么会怀疑你的母亲不爱你?”
那次后祁钊放弃跟任何人交流自己的经历。
选择在各种心理学论文与教科书上寻求自我和解。
祁钊一直认为他会把这件事埋藏起来,一直到死去,直到那天他在办公室里,看到一朵早已经枯萎的玫瑰花。
哪怕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想要将花拿起来,送去专门的机构做永生花保存。
在拿起花的瞬间。
花瓣还是碎成了粉末。
后来,在两人曾生活的公寓里。
他又看到了岑康宁用被子搭建的小窝。
祁钊开始意识到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也开始意识到无论如何,关于自己消失的那个月,关于那封离婚协议,他必须给岑康宁一个解释。
这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尤其对于祁钊来说。
像所有自然界的雄性生物一样,他十分俗套地渴望自己在岑康宁的面前永远是强大的,坚不可摧的。
虽然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真的能够真正做到坚不可摧。
可祁钊一直想要让岑康宁相信这一点。
但现在他却也必须亲手打碎它。
然后将选择权交给岑康宁手里。
他的小行星……会有什么反应呢?
祁钊安静地在原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追星结局。
而在漫长的安静过后,只见坐在最佳观景位上的青年一眨眼,啪嗒,没忍住掉下一颗眼泪来。
他想揉眼睛,结果手指好像刚刚碰到了辣椒,眼眶顿时更红了。
红油麻辣锅进眼睛的酸爽跟情绪上的波动一齐袭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导致岑康宁一时完全说不出除了“辣辣辣”以外的话来,直到在水龙头处用水冲了好久好久的眼睛,最后才眼眶红红地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说:
“钊哥,要是我比你大一点儿就好了。如果我比你大二十岁,你六岁那年我就去领养你,你别跟你爸妈,跟我走,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祁教授:我想让你当我老婆,结果你想当我爹?
第87章
岑康宁越说越起劲儿,仿佛已经可以脑补出自己领养小祁钊以后的生活。
“我不干涉你选专业,也不让你吃面。”
他碎碎念。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每天跟我说说话就行。”
“哦对了,你还不能嫌弃我太穷。”
想到这里岑康宁不由得攥紧了拳,看着祁钊的眼睛认真承诺:“但你放心吧,如果领养了你爸爸会努力赚钱的,再也不当咸鱼——”
祁钊:“?”
短暂的安静过后,祁钊终于忍不住捏住岑康宁的脸,用干净的热毛巾替他小心仔细地将脸擦干净以后,方说:
“要领养的话,也是我先领养你吧?”
岑康宁:“……好像也对哦。”
他小时候也蛮惨的。
三岁奶奶去世被送去大伯家,六岁父母双亡,开始在黄家寄人篱下。
如果要比起谁小时候过得更惨。
一时半会儿还真分不出个高低。
岑康宁想了想,笑着说:“那要不我们互相领养吧,有没有这种规定?”
自然是没有的。
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法律敢规定两个孩子能够彼此作为监护人。
况且是祁钊的法定监护者还存在情况下。
就更不可能了。
一切只是岑康宁美好的幻想,完全不切实际。但祁钊承认,正是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给他曾经觉得不值一提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某种明亮的色彩。
那色彩本身就像是岑康宁一样。
是温暖的,和煦的。
轻轻触碰以后,会发出类似于猫咪一样“呼噜呼噜”的声音。
当然,偶尔的时候也会像方才一样,发出“我想领养你”这样的豪言壮语。
祁钊对岑康宁想成为自己父亲这件事不置可否。
唯独只是在仔细检查完他的眼睛没有真的受到伤害以后,把他吃火锅的座位往后拉了拉。
大约拉到往后十多厘米左右,方满意。
“接下来你就坐在这儿吃。”
祁钊安排道。
岑康宁自然不太满意:“在这儿?也太远了吧?我筷子都伸不进锅里。”
但祁钊说:“能伸进碗里就行。”
说着祁钊拿着公筷给岑康宁的料碗里捞了一小碗虾滑递到他手边。
岑康宁接过以后明白了祁钊的意思,遂感动地抬起眼:“我错了,钊哥,我觉得的确还是你更适合领养我。如果我领养你的话,我可能会成为那种让六岁小孩儿照顾二十六岁老人的恶毒养父。”
祁钊终于没控制得了吐槽欲:“我们就不能不领养,只是提早相遇吗?”
岑康宁眨巴一下桃花眼:“可是钊哥,你比我大七岁唉。”
祁钊:“……”
岑康宁一边吃虾滑一边道:“也就是说,钊哥你六岁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根本没可能提早相遇。”
祁钊:“…………”
房间里短暂安静了一会儿后。
正闷头吃虾滑的岑康宁感觉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几下。
正好一碗虾滑也吃完了,他就将空碗理直气壮地递给祁钊,拿出手机。
结果一看:
嚯!
追求者一号竟然发来数条链接。
第一条链接的标题是:“研究发现,年龄差大于六的情侣更容易相处和谐。”
第二条链接:“男人三十岁以后身体机能会下滑吗?这项研究结果告诉你,不会!男人三十岁正是最朝气蓬勃的年纪。”
岑康宁:“……”
看到第三条链接时岑康宁终于再也看不下去,脸颊通红的放下手机,嚷嚷道:
“钊哥你一天天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祁钊正给三鲜锅里下青菜,闻言抬眼一瞥岑康宁:“这些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发表在学术期刊上的正规论文,有一定的参考性。”
岑康宁:“哦,那安德鲁的论文怎么就没有参考性了?他不还是斯坦福的教授吗?”
祁钊:“……”
下一秒只见某人捞青菜的手一顿,紧接着便将致死量的油麦菜茼蒿豌豆尖全部都装进了岑康宁的碗里。
正得意于自己拿下一城却被猛不丢塞了一碗健康食物的岑康宁登时脸都绿了。
好哇。
原来把他的座位挪开是这个目的!
此人……其心可诛。
他气愤地磨了磨后槽牙,但仍是接了这碗健康蔬菜大杂烩,骂骂咧咧地吃了下去。
—
最后火锅吃干净了。
岑康宁撑得在榻榻米上躺着一动都动不了。
祁钊也有点撑,不过因为他一直是站着,而且没怎么吃碳水的缘故,所以比岑康宁的程度还要好一点。
于是在岑康宁撑得动弹不得的时候。
祁钊就把火锅现场收拾了一下。
锅拿走,底料处理干净,碗筷碟子都放进洗碗机了。最后再用抹布湿巾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随后打开新风机。
不过十多分钟的功夫。
整个玻璃房就整洁如初,连火锅味都散了个一干二净。
岑康宁这时胃已经缓和了不少,还是饱的,只是不撑了。但他躺在原地仍是一动不动,非但如此,还嚷嚷着让祁钊也赶紧过来一起躺着。
“我才发现这样躺着的视野是真好,钊哥快过来!”
“马上。”
有点洁癖的祁钊收拾完以后换了身衣服,这才躺了过去。
身侧多了一个人。
熟悉的气息让人分外安心。
岑康宁下意识地就把脑袋往过蹭了蹭,而祁钊也非常上道的,将他脑袋拢进了怀里。
“那颗很亮的是什么星星?”
岑康宁指着夜空问。
“金星,又叫启明星。”
岑康宁恍然大悟:“原来它就是启明星,好亮啊!”
“是的。”
祁钊说:“他旁边最近的位置是水星。”
“原来如此,真厉害啊,钊哥。”
岑康宁笑眯眯道。
祁钊认为岑康宁真的很容易满足,只是辨认出金星跟水星而已,就能够让他这么高兴。
要是再多告诉他几颗星星。
他岂不是要高兴地上天?
不过祁钊却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原因是岑康宁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聊起时间这个话题。
“我们真的不能实现时间旅行吗?”
“祖父悖论讲得是什么东西?”
“黑洞的尽头是什么?这个宇宙里到底存不存在平行时空?”
好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岑康宁不断地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祁钊一一严谨地解答。
完全不因为岑康宁是个门外汉而敷衍。
岑康宁在听完答案以后感到有些遗憾:“暂时没办法时间穿梭啊?那好可惜,我刚刚还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俩都回到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
岑康宁六岁,祁钊十二岁。
那时乡下小孩儿岑康宁刚刚踏入这座繁华无比的都市,还是个很爱哭,很会惹人烦的小哭包。
十二岁的祁钊却已经在T大天才特别班提前开启大学生活。
“要是我遇见你,我就死死地抱住你的大腿,赖住你。”
岑康宁道。
而祁钊在略一思考后答道:“那当时十二岁的我可能会拉你去洗澡消毒,因为我那时候有严重的洁癖。”
岑康宁笑出声来:“你知道是我也洁癖啊?”
祁钊想了想:“有,所以是拉着你一起,等洗完澡以后就给你买新衣服。”
岑康宁:“你有钱?”
祁钊说:“有,还挺多。”
“挺多是多少?”
“七十八万三千零五角钱,我把它托付了给了我当时的信托经理。”祁钊说。
“可恶的有钱人。”
岑康宁忍不住仇富心理又冒了出来,不过话又说出来,十六年前的存款,祁钊的记忆力竟然也能精确到角。
这是何等惊人的记忆力!
只能说不愧是祁钊吗?
岑康宁于是试探着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十岁时候的存款?”
“记得。”
祁钊不假思索道:“十岁时的存款是五十二万整。十岁到十二岁的两年间,我分别收到了五十二万的理财收益约为三万六千,两个春节得到的压岁钱分别为……”
“停停停!”
岑康宁要被这明晃晃的炫富炫记忆力给眩晕了,他叫停了祁教授的炫耀行为,说:“我现在知道你很有钱,可以给我买得起衣服了。”
祁钊却说:“不止要给你买衣服。”
“嗯?”
“还有买鞋子,买手机,买麦当劳,买哈根达斯冰淇淋……什么都给你买。”
“好啊。”
岑康宁想了想那副画面,忽然笑了。
“那六岁的我绝对会很开心的,很开心很开心。”
“十二岁的我应该也会开心。”
祁钊笃定道。
岑康宁又说:“不过想了想,那时候我长得还挺难看的,就算穿了新衣服新鞋子也不好看。”
祁钊不认可他这种观点:“不可能。”
岑康宁争执道:“是真的,那时候我压根儿就是个丑小孩儿,又矮又黑又脏兮兮。你说你要带我洗澡消毒是对的,因为我抱住你的话,肯定会在你的裤子上留下两个脏手印。”
“……”
沉默了一会儿,祁钊说:“没关系。丑小孩儿我也喜欢。”
岑康宁感到眼眶一热,把头埋在祁钊胸口处,听着他的心跳说:“可是,真的很丑很丑,又脏兮兮。”
祁钊问:“有照片吗?我想看。”
岑康宁说没有。
“那时候哪有人给我照照片啊。”
“小学的毕业照也没有?”
“没有,因为冲洗照片要钱,娟姨没钱。”
祁钊于是不由得感到可惜。
因为十六年前未曾留下的岑康宁的小学照片。
岑康宁却不怎么在意,觉得又黑又丑有什么好看的?按照他的记忆,大约是在初中以后,他才算是渐渐张开了,有了现在这幅模样的雏形。
不过说起这事儿岑康宁对照片也升起了兴趣。
但是是对祁钊的。
“钊哥你有吗?你肯定有吧,你家这么有钱,肯定给你照了很多照片,每次学校毕业的合影你肯定也买了。”
祁钊:“……没。”
“不可能,钊哥你又在撒谎了!每次你说谎语速就会变慢。”
“好吧,有。”
祁钊不得不承认。
“我就知道有,快——拿出来让我瞧瞧啊。”岑康宁期待地看着祁钊。
而祁钊在经过长达三分多钟的天人交战以后。
最终还是因为岑康宁的表情太可爱了根本没办法拒绝而妥协。
他拿出了自己的童年相册。
“很巧,这些相册平时我就放在这里。”
祁钊说。
“哇,这证明老天爷也想让我今天看到!谢谢老天!”岑康宁兴奋无比地接过相册。
一想到这个相册里装着的是小时候的祁钊。
眉眼里的笑意就完全无法消散。
岑康宁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一道缝隙了,结果打开相册第一眼——
“噗!哈哈哈哈!钊哥你怎么毕业合影是被同学抱起来的啊!”
祁钊素来冷淡的表情终于闪过一丝无奈:“……所以我不想给你看。”
“哈哈哈,不行不行,这种重磅可爱的照片我怎么能不看呢,快让我好好看看。”
嗯,不看不知道。
一看才发现,原来小时候的祁钊就长得这么帅气,皮肤白白嫩嫩,五官英俊气质脱俗,像一个尊贵的小王子一样。
不过坏消息是,小王子才六岁就小学毕业。
所以在小学毕业合影留念中,被当时大他六岁明显比他身体强壮好几倍的同班同学像洋娃娃一样抱了起来。
而且一个抱,另一个身边儿的女生还捏着祁钊的脸,笑得格外开心。
岑康宁笑着笑着就有点酸了。
这可是六岁的小祁钊啊。
想也知道他的脸有多软。
会不会比蛋糕还软?这样想着没忍住,岑康宁伸手,捏了一下现在的祁钊脸颊。
“都不太软了。”
他遗憾道。
祁钊对岑康宁这个想捏自己脸蛋的想法没什么好说的,在他看来自己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肉,不像岑康宁,根本没什么捏的必要。
至于照片上这个女同学——
“她后来又上了一年六年级。”
不能说这话里没有半点儿幸灾乐祸,只能说很少,但不是没有。
不由得岑康宁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一本正经拒绝同学们对自己抱抱捏捏,要跟同学保持距离,却完全没有用的无奈小孩儿的形象。
真是太可爱了!
岑康宁这样想着,忍不住把这张照片拍了下来,存进自己手机里。
“下回31岁生日照片就用这张,我决定了。”
他这样自顾自地决定了。
但很快,当翻到第二张相片时却又立刻后悔。
“不是,这张也太可爱了吧!这张更是可爱到没边!”
照片里,祁钊站在领奖台上,小小一个小人儿,穿着米白色的正装燕尾服,面容严肃正经,手里却抱着跟自己身体差不多大小的奖杯。
奖杯上似乎是写着“全国青少年数学奥林匹克金奖”的字样。
金光灿灿的奖杯映着小孩儿小小的身影。
太可爱了。
又厉害又可爱的感觉。
这张难道不是祁教授的人生照片?
岑康宁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张照片,就仿佛透过这张照片真的触碰到了当年的小祁钊一样。
他感到幸福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小小的遗憾:“唉,我真的认识你太晚了,钊哥,错过了你那么多人生的瞬间。”
祁钊本来正在见缝插针低头看自己手机上的文献,一听这话抬起头来:“很遗憾吗?”
岑康宁说:“当然遗憾了,我都不了解你。”
祁钊于是放下手机,问:“你想了解哪一年?”
“每一年。”
岑康宁认真道。
祁钊:“好,那就从我出生以后有记忆的第二年开始,那一年我……”
“等等等等!”
岑康宁不敢挑战祁钊的记忆力。
他完全相信祁教授有从出生第二年给他讲到第30年的本事,不过照这样的方法讲一点儿趣味性都没有。
想了想,岑康宁指着手中的照片说:“要不就根据照片讲,好不好?”
祁钊说:“好。”
于是两人开始说起祁钊照片背后的故事。
从奥林匹克金奖说到第二年他中学入学。
又从中学入学,说起一开始那些学生是如何看不起祁钊,最后又是如何一道题,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岑康宁也要对祁钊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好厉害啊钊哥,你那会儿就是校园男神级别了吧?”
祁钊说:“不算。”
岑康宁说他谦虚。
祁钊认真说:“真的不算,因为他们都觉得我太小。”
岑康宁:“哈哈哈哈哈!”
想了想也的确,有谁会把一个小豆丁当男神呢?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很聪明的小屁孩儿吧。
“这种情况一直到我十二岁以后才有所改变。”
“长高了?”
“对的,我每天喝牛奶,吃钙片,晒太阳。”
“你你你……难怪后来长这么高!好聪明!”岑康宁很是羡慕。
祁钊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说:“你现在多喝,也来得及。”
“骗小孩儿呢你。”
“嗯,就是骗小孩儿。”
祁钊看着他说。
岑康宁被某个大自己七岁的老男人又哄得脸红了,连忙又翻开相册,试图寻找下一个话题。
祁钊却按住他的手:“宝宝,先说说你。”
“我?”
“对。”
祁钊认真道:“我也想知道你六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
岑康宁的记性其实没有祁钊那么好。
但勉强也能回忆起一些细节。
那一年的冬天他失去了父母,从农村来到A市,那一年的秋天他进入小学。
那一年下了场特别特别大的暴雨。
小小的岑康宁可怜兮兮的坐在班级教室里,等雨停没有人接。
如今说起这些回忆已经不太会感到特别难过了,所以岑康宁可以笑着,以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祁钊却将他抱紧。
“如果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我去接你。”
他这么允诺岑康宁。
岑康宁的眼里开始氤氲着十六年前不曾流淌而出的泪水,泪水打湿了祁钊刚换好的衬衫,留下一团很小的痕迹。
洁癖的祁钊却没有去换衣服,只是一直抱着岑康宁。
抱着抱着。
便不由得生出一种很庆幸的感觉来。
彼此都是。
很庆幸两人能够最终相遇。
像是宇航员穷极一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小行星;
也像是流浪在外辗转过好几个家庭的小猫,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露出柔软肚皮的归属地。
他们就在这漫天星空之下,全宇宙的见证中,诉说着自己曾经的伤痛,也分享彼此的感情。
后来这天晚上他们其实除了拥抱以外没有发生其他任何亲密的行为。
可是无形之中。
总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不少。
岑康宁曾经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祁钊,对此感到伤感和遗憾。比起孔宇真,他连祁钊喜欢珍妮弗都说不出来。
但这天以后不一样了。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以绝无仅有的坚定语气宣告: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祁钊。”
他知道祁钊的第一次掉牙是什么时间;也知道祁钊第一次拿奥林匹克金奖时什么样的心情。
他知道祁钊从来没有过暗恋对象。
喜欢过他的人倒是不少,可是没有一个敢直接表白的。
他还知道,原来自己就是祁钊的初恋,原来其实后来祁钊曾经试图联系自己,想要继续资助他。
但当时医院保留的联系电话是军叔的。
祁钊联系过好几次,军叔都没有回应。
同理对于祁钊来说,也是一样。
从这一天起,没有任何人会比祁钊更了解岑康宁,了解他的童年,了解他的青春期,了解他的愿望,还有,了解他排成一整个长队的追求者们。
聊天的最后祁钊经过反复周密的论证,宣布:“这些追求者都不适合你。”
岑康宁那会儿已经很困了,却还是迷迷糊糊地问他:“那你觉得谁最适合我?”
没有得到答案。
岑康宁说完已经头一歪睡着。
天快亮了,窗外是簌簌的鹅毛大雪,屋内,壁炉一刻也不停地烧着,烧地岑康宁脸颊红扑扑的一片。
祁钊最终没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说:
“我。”
“我最适合你。”
……
第二天岑康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雪已经停了,屋外却仍是白茫茫一片。
祁钊醒的更早一些,这会儿正在榻榻米的角落里看文献,见到岑康宁醒来下意识起身想要问他饿不饿。
谁知一向饿地最快的岑康宁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兴奋的不行。
“我要去堆雪人打雪仗!”
他宣布。
祁钊其实不太赞同,但岑康宁心意已决,祁钊就只好给他拿出羽绒服还有帽子手套围巾。
套好防寒衣物以后。
岑康宁迫不及待地就冲了出去。
祁钊虽然没有加入他的意思,但也换了身羽绒服后,把自己的工位挪到了离岑康宁很近的地方。
岑康宁痛痛快快玩了一会儿后看到祁钊在回消息。
忽然间就想起一件正事儿来。
“对了钊哥,我还没祝贺你评上杰青。”
祁钊回完消息抬起脸来,表情不变:“没什么好祝贺的。”
“不开心吗?”
“还好,总体来说是有用的,但多了很多不必要的应酬,也多了不少需要上交的材料。”
祁钊说。
与此同时父母也都给他打来电话。
不过这事儿没必要说出来。
岑康宁知道祁钊最烦应酬,可是评上了杰青,不可能没有应酬,就安慰他说:“安啦钊哥,随便应酬几句,过阵子就好了。”
“嗯。”
祁钊点头。
岑康宁笑了笑,弯起眉眼说:“开心一点,这是个好事情,而且其实,我有准备一个礼物送给你。”
祁钊正要拒绝。
岑康宁却忽然捧着一颗心型的雪球朝他跑来。
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里他穿着棕色的羽绒服,带着棕色的,长着耳朵的毛线帽,像一个圆滚滚的小熊一样。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好像有一年一样。
小熊终于靠近了祁钊,随后气喘吁吁地抬起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将雪球捧起,眼神认真道:
“送你一个男朋友,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超级温暖超级喜欢的一章,谢谢大家的支持呀~
第88章
很早就想这么说了。
只是一直苦于没什么好借口。
再加上祁钊玩追求者的游戏玩的挺上瘾的,岑康宁也就无所谓了,陪未来男朋友一起玩呗。
可是就在昨晚。
当岑康宁听到祁钊亲口说出那一个月的真相时。
很忽然地,岑康宁就特别特别的想让他成为自己男朋友。
不能领养不能时空穿越。
现在当男朋友总能行了吧?
岑康宁这样想着,满怀期待看向祁钊。
然而在祁教授那双幽潭一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愕与懊恼 的时候,岑康宁就知道——
靠!
这人绝对是另有安排。
果然,下一秒祁钊说:“这是我本来是打算在今晚说的台词。”
“今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岑康宁不满。
祁钊道:“今晚是平安夜。”
“你什么时候信基督了?”
“不信。”
祁钊说:“不过平安夜所有小朋友都会收到圣诞老人的圣诞礼物。”
“哦……你的意思是我的礼物是男朋友吗?”
“不,你的礼物是圣诞老人。”
祁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顶圣诞帽子来,带在头上。
岑康宁快被逗得乐疯了,整个人笑的停不下来,浑身发抖:“哈哈哈哈,钊哥,到底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我自己出的。”
祁钊说:“不好吗?”
起因是某次两人日常聊天,岑康宁说起圣诞节这回事来。岑康宁随口说起:“我还没收到过圣诞礼物。”
祁钊允诺道:“今年你会收到的。”
岑康宁说:“那我要一个很特别的礼物,不准你花钱。”
祁钊有些犯难。
但很快心中也有了主意。
为此他制定了相当周密的计划,包括这天该在什么时间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引起话题。
计划表精确到分。
可惜,被岑康宁的灵机一动给破坏。
岑康宁笑得停不下来:“那你到底同不同意?”
“同意。”
祁钊毫不犹豫地说。
不同意的是傻子。
说着他亲了亲岑康宁在冰天雪地里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的嘴唇。
那唇是冰冷的。
亲上去的瞬间却有些甜。
祁钊承认自己沉迷于这样的感受,就好像当初第一眼在病房门口见到岑康宁时,心中那种悸动难安的感受让他念念不忘许多年。
可正当他试图加深这个吻的时候。
忽然,脖子一冰——
紧随其后岑康宁使坏的笑声咯咯响起:“钊哥,我的‘心’送你。”
祁钊:“……”
片刻后。
祁钊也“回敬”给了岑康宁一颗“心”。
岑康宁自然不甘示弱,也要回敬回去,于是两个加起来要五十多岁的“小孩儿”就这么你一下我一下的闹了起来。
小别墅前空无一人的冰天雪地。
两人打雪仗玩得很开心。
那种感觉就好像两个人都回到了童年时光一样,这一次没有烦恼,只有开心。
直到两人身上的羽绒服都要湿透了,身体也因为你追我赶出了一身薄汗。
已经玩儿疯了的岑康宁才被祁钊强行拽回别墅里。
老老实实地安排洗澡换衣服。
不过这个澡洗着洗着就开始有些不对劲。
男朋友的权利显然比“追求者”更扩大一些。
岑康宁刚刚在打雪仗中占尽了便宜,一个是他在这种玩乐环节中明显比祁钊更机灵,什么声东击西什么故作可怜,各种手段都能用的出来。
二一个,祁钊也让着他。
每次都快追上了就给他放水,砸也不肯真的很狠心的砸。
岑康宁自然“大获全胜”。
可惜,方才在外头得意洋洋的“打雪仗冠军”这会儿来了浴室里,就好像水里的猫一样,毛都被打湿了不说,爪子都不知道放哪里。
而方才在外面节节败退的“打雪仗亚军”此刻翻身做主,按着冠军,非让他叫自己老公不可。
“叫不叫?”
“不叫,就不叫。”
岑康宁气得牙痒痒,祁钊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明知道他这会儿身体没什么力气反抗。
结果拿着他的要害威胁他。
他才不会让祁钊得逞!
“坏人——”
岑康宁说。
坏人却不恼,只是一味的继续。浴室里热气蒸腾,二人气息交叠,隔音钢化玻璃阻挡了一切声音,只偶尔从狭小的门缝中传来些许暧昧不明的轻声喘息。
后来。
这天晚上的平安夜。
两人都几乎没怎么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岑康宁人都快裂开了,一想到今天是周天,明天还要上班,他现在的想法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想杀了自己的男朋友。
嗯,自然最后还是舍不得杀的。
勉勉强强让他用小蛋糕赔罪。
最后祁钊用一块儿抹茶蛋糕,一块儿开心果巴斯克勉强哄开心了男朋友。
但男朋友还是没控制住。
最后咬了一口祁钊的喉结。
第二天回学校祁钊很罕见地穿了一件高领毛衣,课题组里以李明玉为首的八卦党都快疯了!
“卧槽高领毛衣,钊哥这周末有情况啊?”
“怎么样?追到小岑老师了吗?”
“钊哥老实交代,昨天你们到底是怎么过的圣诞节?”
一帮子硕博士周一大清早的不好好搞学术搞科研,围在祁钊办公室里七嘴八舌讲八卦。
祁钊眉头不赞同地一皱,指关节轻敲桌面,冷言冷语让所有人禁言。
“很闲是吗?实验做了没?报告写了吗?今天的文献读了几篇?”
众学生登时哑口无言,沉默一片。
而就在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今天铁定在祁钊这儿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准备个离开时。
祁钊道:“还有,以后可以不用叫小岑老师了。”
所有人:“?”
等等,不叫小岑老师叫什么?
难道叫……师娘?
一上午都在图书馆摸鱼的岑康宁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有新称呼了。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整理书架。
无论给他搭班的学生兼职说多少句老师您坐着我来都拒绝。
毕竟——
谁懂啊。
一点儿都坐不下去。
就算有棉花坐垫都不行。
一想到这儿岑康宁就气得不轻,掏出手机给罪魁祸首发消息:
咸鱼(脱单版):“我郑重宣布,我要跟你签协议,以后一周一回,一回不超过一次。”
“?”
男朋友过了很久给他回了个问号。
咸鱼(脱单版)则最快速度编了个男友协议发了过去,结果等到协议都快过期,始终都没被对方打开。
后来说起这份协议。
祁钊说:“我不想跟你签协议。”
岑康宁不懂:“为什么?”
祁钊不是最爱协议了吗?
祁钊没说具体的理由,只说再也不想跟岑康宁签任何协议了。
岑康宁隐约猜测应该是跟数月前两人签订的“离婚协议”有关系。
但祁钊没说。
岑康宁也就没问。
两人后来的确也没签订任何协议,只是很单纯地,跟从内心的在一起。
……
其实确认关系以后跟从前的生活区不大。
毕竟两人本来就在同居。
只除了偶尔男朋友会“兽性大发”自己第二天用上粉色蕾丝少女棉花坐垫以外,跟从前几乎没什么区别。
两人还是有早安吻晚安吻。
祁钊还是会时不时地安排约会。
下班以后祁钊依然会坐在岑康宁的隔壁,给他投喂零食,只有很偶尔的时候,岑康宁懒得打游戏,就赖在祁钊的怀里。
而祁钊一边看文献。
一边给他按摩脑袋。
日子很平静却又很甜蜜的过着,直到距离两人确定男友关系快一个多月的时候,岑康宁收到一条信息。
“唉?离婚排号竟然排到我了?”
“……”
岑康宁看着手机上的提醒,旋即揶揄地看了眼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怎么说男朋友,民政局要我们去领离婚证,去不去?”
祁钊很久没做出决定。
之前两人虽然签订了离婚协议。
但因为现在离婚冷静期的缘故,其实到现在也没真的领离婚证。
其实祁钊内心很复杂。
一方面,他非常排斥跟岑康宁领离婚证,一想到那个瞬间,那个场景,就下意识地觉得抗拒。
但另一方面。
两人已经重新开始。
祁钊现在的身份是岑康宁的男朋友。
照这样的进度进行下去,不久后,祁钊应该对岑康宁求婚。然后这一次真正的,没有任何人插手地情况下,两人走进民政局。
所以……
“你怎么想?”
祁钊问岑康宁。
岑康宁说:“我啊,我的想法很简单,到我们了,就去领呗。”
这方面他倒是想的很开。
没觉得那一张证有多么的重要。
当然,最关键的是,岑康宁自己也非常介意两人的第一段婚姻。
那段婚姻是虚假的。
以合同维系的。
虽然的确以一己之力促成了两人的相识,可是随着两人关系的改变,它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就当是对上一段关系的彻底结束吧,从今以后我们是新的身份,新的关系,可以吗?”
许久,祁钊答:“可以。”
岑康宁笑了笑:“那行,就这么敲定。”
说着他在小程序上预约了去领离婚证的时间。
“还挺抢手的啊,预约时间要排到一星期以后了。”岑康宁一边预约,一边如是吐槽道。
而祁钊却莫名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还有一星期的时间让他去接受这个事实。
祁钊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一紧。
……
岑康宁却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也许是最近跟祁钊的感情愈发稳定了吧。
他觉得去领离婚证反倒是好事。
毕竟领完以后就能期待祁教授求婚了不是吗?
上回脱单是岑康宁没忍住先开了口,事后岑康宁经常懊恼,怎么就没再等等,等到祁钊扮演圣诞老人呢?
不过又舍不得跟男朋友分手。
只能等下一次了。
而显然,这个下一次就是求婚。
他已经不由得开始想象,一本正经的祁钊会如何规划这次求婚。
会很浪漫吗?
还是会很甜蜜。
岑康宁陷入对未来的期盼中,一时快乐的无法自拔,竟隐隐有些想让领离婚证早点到来。
不过,生活到底是不会一直一帆风顺。
距离岑康宁预约好领离婚证的才堪堪过去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生活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嗯,大概率是有惊没喜吧。岑康宁面无表情看着来人,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黄晓媛却看上去很高兴,很难得的见到岑康宁脸上不是冷嘲热讽,挂着笑意:“岑康宁,原来你现在真的在P大上班啊!你老公也太厉害了吧,他给校领导塞了多少钱?能不能把我也送进去。”
岑康宁懒得解释什么,只问她:“你来做什么?”
黄晓媛仍是笑着:“我来看看你啊,怎么,我不能来看你啊?”
岑康宁很了解她,无事不登三宝殿,黄晓媛绝对不是那种会主动想来看他的性格。
真要是想看。
也是想看笑话。
所以答案只能有一个——
“你欠了多少钱?”
岑康宁问。
黄晓媛登时脸色一僵,愣在原地:“你,你怎么……”
“你身上背的lv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岑康宁不客气地道。
“但以你的收入水平你根本没办法买得起正品,所以要么是有人送你要么是你借网贷。而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证明不是别人送你的,你想找我帮忙。”
“……”
黄晓媛嘴唇嗫嚅几下,半晌没说出话来。
猜中了。
岑康宁想。
但他倒还宁愿没猜中。
岑康宁轻声叹了口气,语气也柔和几分:“你欠了多少?”
黄晓媛一开始不想还不想承认,但事到如今岑康宁已经全猜出来了,她就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没多少,真的,就六万多。”
“而且我也不是乱花的,前段时间我不是认识了一个男朋友吗?他家里很有钱,开保时捷的。这不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我才借钱买了这些东西。”
“这些?”
“包包啊,化妆品衣服之类的。”
黄晓媛碎碎念道:“这不过分吧?我可是为了将来嫁个有钱人!”
岑康宁无语了老半天才说:“既然你男朋友这么有钱,你为什么不让他买?”
黄晓媛说:“那多让人看不起啊!”
“我们都是有来有往的,这样的关系才长久,你说是吧宁哥?”
岑康宁:“……也就要钱的时候你叫我一声宁哥。”
“宁哥宁哥宁哥!”
黄晓媛一连叫了好几声,完全没有半点儿心理障碍,她央求道:“求你了,你看你现在也嫁给有钱人过上好日子了,你就帮帮我吧。”
岑康宁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借。”
其实,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性格,他应该多少会借一点儿。
虽然不至于给黄晓媛把六万多的债全还完。
但至少会给她拿一两万应应急。
前几年岑康宁就是这么做的,知道黄晓媛生活费不够,怕她一个女孩子在大学里受委屈,经常兼职工资发了就给黄晓媛打一点儿。
但一来就此事黄晓媛从没说过谢谢。
二来,自从岑康宁知道当初祁钊给黄家掏了足足五十万彩礼钱以后,就彻底打消了继续回报黄家的念头。
原来从自己身上。
他们不止拿了二十万,而是整整五十万。
得知这个事实以后岑康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黄家的任何人联系,连军叔后来过生日,他也找了个借口没去。
已经决定就这样慢慢疏远的时候。
黄晓媛却找上门来。
对于她的央求,岑康宁只有一个建议:“趁着这些债务还不多,赶紧跟家里坦白吧。”
黄晓媛一听这话果然生了气:“岑康宁你这什么意思,你不想帮我是吧?”
“我没办法帮你,我也没钱。”
岑康宁说。
黄晓媛说:“你撒谎,你肯定有钱。而且就算你没钱,你老公总有钱吧?你问他要。”
岑康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黄晓媛:“你不好意思找他是吧?那行我……”
“你干什么?”
岑康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往学校方向走的黄晓媛。
黄晓媛的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得意:“我说了,你不给我,我找你老公啊。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可有名了。”
岑康宁厉声打断她:“你疯了?”
“谁疯了?本来这笔钱你就是欠我的,要不是你这个拖油瓶来我家,这些年我至于过得这么拮据?”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娟姨军叔,他们拿了祁钊多钱?”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总之你不许去。”
“你说不去就不去,你谁啊?”
“黄晓媛你听我说,娟姨军叔已经拿了祁钊五十万彩礼,你要钱问他们要去!”
“……多少?”
“五十万。”
岑康宁看着黄晓媛,冷静地说。
黄晓媛在听到这个五十万却并没有露出多么高兴的表情,反而在片刻后怒上眉梢。
“竟然有五十万?”
她又是震惊又是不敢相信。
震惊是因为祁钊竟然愿意掏这么多钱娶岑康宁。
不敢相信是因为爸妈竟然手头上有这么多钱。可是昨晚当她开口问他们要钱的时候,他们竟然连一万都不肯给她,说是要都留给黄光远首付。
她从小就知道家里重男轻女。
但却没想到自己地位这么低。
足足五十万,爸妈手里那么多钱,竟然对她见死不救?
岑康宁道:“的确有五十万,我看过转账记录。”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的震惊半点不比黄晓媛少。
他也以为祁钊疯了。
但祁钊只是很冷静地告诉他:“这笔钱有一笔将你户口迁出来的费用。”
岑康宁便沉默了。
把户口迁出来。
意味着他跟黄家再无关系。
也意味着黄家是用这一笔钱,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买断。
与养育之恩相比。
五十万的确不算太贵。
是以岑康宁沉默。
但那时的岑康宁却还不知道,这看似沉甸甸的养育之恩下,还隐藏着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多年以来他一直被蒙在鼓中。
直到多年后,因为父母重男轻女而极度破防的黄晓媛,在他面前残忍揭开真相:
“哈哈哈,你给他们那么多钱?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爸妈就是死在他们俩的工地里?”
“什么?”
岑康宁整个人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黄晓媛却冷笑一声:“是真的,我不会骗你。他们才不是什么好心收养人,是因为你爸妈死在了工地,不收养你你大伯就要闹,所以他们才把你带回来了。但一直以来也不敢告诉你真相,怕你要赔偿金。”
“……”
“结果你还傻乎乎的给他们五十万,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黄晓媛咬着牙说。
岑康宁仍旧说不出话来。
黄晓媛却已经彻底豁了出去,反正她跟父母是彻底闹掰了,不给她钱,那就谁都别好过:
“不信你去问你大伯,这事儿当年是他全程处理。”
作者有话说:
快正文完结了
想了想还是把黄家这条线收一下,不多,明天一章的内容就解决
第89章
祁钊最后是在学校空无一人的湖边找到的岑康宁。
冰冷的空气。
漆黑的夜晚。
湖边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平日里经常在湖面上游来晃去的鸭子也不知窝在什么地方销声匿影。
这样的环境里,岑康宁弯腰低头坐在椅子上。
用手自己抱着自己。
……
“……钊哥,你下班了?”
感受到熟悉的脚步接近,岑康宁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路灯下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晰。
只隐约可以看得见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岑康宁仍是笑着,一副天真又乐观的模样,祁钊却心头一痛,蓦地大跨步上前: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岑康宁又笑了笑,说:“就是忽然觉得这里景色挺好的,想一个人呆一呆。”
“撒谎。”
祁钊伸手,轻轻摸着岑康宁冰冷的脸颊。
皮肤的温度已经很冷了,证明岑康宁在这里至少坐了超过二十分钟。
而往常这个时间。
他都是在家里打游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祁钊又问。
“我……”岑康宁感受着脸颊上的温度,终于是没能忍住喉头哽咽。
“我没家了,钊哥。”
“……”
“当然,有可能从来都没有过,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
“黄家?”
祁钊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面色一冷:“他们找你了?”
岑康宁苦笑:“是啊,找我了。”
非但找他。
还送了他一个天大的大“惊喜。”
黄晓媛走后岑康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通讯录里找到大伯的电话号码,准备拨通。
其实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大伯的联系方式。
只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早就生疏。
而多年以后当他打通大伯的电话表明身份,甚至他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只是说出自己是岑康宁而已。
那头,大伯母已经开始大声嚷嚷:“是不是来要赔偿金的?告诉他没有,早就花完了!”
“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啊钊哥?”岑康宁自嘲:“其实,我也觉得好可笑。”
原来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从来没有过所谓的家。
原来那曾经被他无比珍视的温暖,只是错觉……
啪嗒——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落在祁钊的手上。虎口处滚烫的温度传来,祁钊立刻抱紧了岑康宁。
“不是这样的。”
“呜……”岑康宁已经在他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岑康宁本来是绝不爱哭的。
今天事发后一整个晚上,他也一直能控制地了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掉。
但祁钊出现以后就不一样了。
泪水就像坏掉的水龙头,完全控制不住地流淌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
他现在想起那些过去。
想起自己畏畏缩缩的童年,想起那条至今还放在抽屉里的黄金项链。
只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自己?
难道,他上辈子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吗?
岑康宁哭得浑身颤抖。
始终没明白自己到底做错过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而祁钊抱紧了他,说:“岑康宁,冷静下来。听我说,我现在要纠正你一个错误的观念。”
岑康宁根本冷静不下来。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儿都没办法冷静。
可祁钊硬是把他的眼泪一点儿一点儿的亲了回去,然后用很强硬的姿态让他冷静:“你刚刚说你没有家了,我反对你这个说法。”
“……为什么?”
“因为这个。”
祁钊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方正的本子,递到岑康宁的手里。
“这是?”
岑康宁哭声戛然而止。
虽然嗓音依旧哽咽,但昏暗的路灯下,他看清楚了那个本子的身份,那竟然是一本户口本。
祁钊意简言赅:“打开看看。”
岑康宁闻言手指颤抖着翻开户口本的硬壳,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户主的名字写着岑康宁。
“我的户口本,怎么在你手里?”
岑康宁很懵地问。
“这本是新的。”
祁钊道。
岑康宁在离开黄家以后就把户口独立了出来,因为编制的缘故,上在P大的集体户口下。
而祁钊的户口一直跟随着母亲。
后来刘海俐去了美国。
为了方便,最近一段时间祁钊在着手帮助母亲办理移民手续。
而如此一来,祁钊自己的户口便也单独出来。
本来他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直到两人领离婚证的事情提上议程。
祁钊一直试图寻找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两人的名字继续留在一个地方。
后来他找到了。
是户口本。
因为目前两人还尚未真正领取离婚证,所以作为法定配偶,祁钊拥有跟岑康宁留在一个户口本的权利。
“本来是想领离婚证前告诉你,但我认为,现在有必要提前。”
凛冽的冷风中。
祁钊以前所未有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
他的音量并不算大,却异常的清晰,分明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语气,却宛如一杯香甜可口的榛果热拿铁,将岑康宁冻住的心一点一点的暖热。
而被暖热以后,岑康宁不敢置信地翻开手中户口本的扉页。
果不其然。
在扉页里发现了祁钊的姓名。
……
“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我们俩个现在才是一家人,我是你的法定配偶,是你的丈夫。”
“所以你不能说自己没有家,这是错误的说法。”
“此外,岑康宁,我想继续问你,你对家的定义是什么?除了法律意义以外?”
“家……”
岑康宁手里握着那本薄薄的户口本,看着祁钊那张英俊又认真的脸,一时忘记了该如何开口。
泪水已经完全止住了。
只有些许泪痕还停留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有些楚楚可怜。
直到最后一滴泪水也在冷风中风干,他听到自己闷声说:
“家是很温暖的地方,回去以后,就会有热气腾腾的米饭吃。”
祁钊道:“今晚我们不吃米饭,但按照原定计划,会吃烤肉,也是热气腾腾的。此外,荣府物业已于两个月前准时供暖,1201此刻室内温度达标,超过二十三摄氏度。”
“家里有我的床,可以不用工作,好好休息。”
祁钊亦道:“如果你不在这里,这个时间我们正躺在床上休息。”
“家是港湾,是避难所。”
“宝宝,你在我怀里。”
“……”
岑康宁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祁钊都会有相应的证据来证明,他才是他的家。
而最关键的是,祁钊竟然说的是对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反驳。
的确。
说起家这个定义来。
难道他现在的住处不比曾经那个狭小逼仄的房间更像是家吗?
当年在黄家有的。
他如今有。
当年在黄家没有的。
他现在还有。
且若是拿出来比较的话,他在黄家住的只是一个很硬的架子床,与黄光远共享一个不到九平米的房间。
而在他现在的家里。
整个二百平任他随意躺平。
说起晚饭,在黄家的时候,只要他在,桌上一定是没有荤菜的。
的确是有热气腾腾的米饭不假。
可自从黄光远出生以后,大部分的时候米饭只能就白菜豆腐吃下去。
现在的家就不同了。
他的晚餐经常变幻各种花样。
冰箱里也时常是满满当当。
偶尔的时候,祁钊还会给他煮夜宵泡面,热气腾腾的泡面加了鸡蛋青菜跟肉卷,不比白菜豆腐香?
就连所谓的“家人”这个概念……仔细一想,也完全经不起推敲。
想一想。
过去的“家人”是怎么对他的。
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不顾;有事就叫他回去处理,无事从来不关心。
过生日是要他出礼物的。
回家是要他专门叫车接送的。
学习成绩不好了找他补课,在外头网贷欠了钱找他处理。
他们遇到的问题与困难全部要他来解决承受,而岑康宁自己遇到了无论任何问题,只有他自己面对。
所以他为什么要伤心?
因为很小的时候拥有过的那一碗排骨汤还有围巾?
想到这里。
岑康宁忽然就觉得很不值得。
为他的眼泪而感到不值得。
他的眼泪应该是很珍贵的,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而流下,绝非是为了小时候那一点廉价的温暖。
更何况,如今事实的真相摆在面前。
事实证明。
就连曾经那一点廉价的温暖,也是虚假的。不过是出于愧疚,也出于恐惧。
既然如此。
又何必感到伤心呢?
岑康宁的身体中于是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力量源自于他自己,但却由祁钊召唤而出,驱散了一整个晚上笼罩在他头顶的乌云。
慢慢地,在祁钊温暖的怀抱里,他冷静下来。
“钊哥,我知道了。”
“谢谢你让我冷静,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虽然此刻岑康宁的嗓子还哑着,但不难听出已经与一开始有了彻底的区别。
起初他是崩溃的,难过的。
现在的他却是理智的,不带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悲伤。
“我决定找律师,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故。另外,钊哥你给的五十万彩礼钱,我也想要回来。”
“要我帮忙吗?”
祁钊轻轻抚摸着岑康宁的眼角,很心疼地问。
岑康宁却摇头,认真地说:“不用,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好吗?”
“好。”
祁钊答应了岑康宁。
—
不过话虽如此。
在后续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祁钊却依然陪在岑康宁的身边。
包括在寻找律师,调查当年那场事故的时候,祁钊都又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帮助。
但祁钊没有越俎代庖。
只是在偶尔的时候提供一点帮助与支撑,并且在大多数的时候,仅仅只是单纯陪伴着岑康宁。
数日后。
岑康宁终于带着律师来到黄家门口。
大半年前他离开这道门的时候,绝没有想过再一次登门会是这样的场景。
红色防盗门上的锁依然生着锈。
门上张贴的物业费催缴单被贴了撕撕了又贴。
门口的左侧仍然还是那个鞋架,右侧摆放着一大袋子垃圾。
一切似乎都跟岑康宁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改变了的只有岑康宁。
岑康宁再也不会对这里感到任何眷恋,因为他已经找到自己真正的家。
他的家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牵着他的手,寸步不离。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够不带有丝毫情绪地,按响了门铃。
—
与黄家的交涉无疑复杂且困难。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在警察局那里也没留下什么线索。岑康宁的大伯收了五万块钱,甚至没报案,就匆匆把这件事私下了结。
但这世间上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有痕迹,更何况是两条人命。
当年的医院还在。
记录难找了一点,却不是没有。
当年的工友大部分也都还活着,也许记忆模糊了点儿,但有工友一见到岑康宁就立刻喊出了岑康宁母亲的名字。
这张脸毕竟是那样的漂亮夺目。
叫人过目难忘。
岑康宁也没想到,曾经让自己心生过厌恶的这张脸,有一天竟然也可以成为证据。
而当一切都摆在眼前。
黄军终于没办法掩盖事实,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求岑康宁原谅自己。
“小宁你听我说,当年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塔吊塌了,谁也不想的!”
“你原谅军叔吧,真的,军叔也是实在没办法。工地出了这么大的事,要赔那么多钱,我是真的没有钱了,只能把事情压下去。”
“所以后来,后来我不是把你带回来了吗?这些年你是我养大的呀,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挂念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岑康宁愕然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他:“如果这些年我们真的有感情,为什么我结婚,你们要问祁钊要那么多钱?”
“这……”
黄军被问得哽住,一时说不出来。
“那钱你们收得难道不亏心?”
“我们……”
“把我带回来,骗我,告诉我你们是看我可怜才收养我的时候,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我……”黄军终于彻底说不出话来,像是忽然衰老了十多岁一样,抓着岑康宁裤腿的手猛地一松,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眼里全是悔不当初的懊恼。
而岑康宁挪开眼神,语气冷淡地说:“我不欠你们的,是你们欠我。”
说完这句话,他感到身体骤然一轻。
像是捆绑了他多年的枷锁终于卸掉一般。
是的。
他就是要说出这句话。
告诉黄军李宝娟,也告诉自己。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这件事我已经交给律师处理,也会重新对法院提起诉讼,调查当年的事故。到时候该有什么责任,法院会告诉你们。”
“此外——”
岑康宁感到自己的手被握紧,来自祁钊的温度从手掌心里传来,让他更加的具有力量与勇气。
于是他终于可以大方自然地站在李宝娟的面前,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五十万,还给我。”
再也不必担心那双眼里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也不会害怕问她要钱。
更不会因为学校忽然通知要交上去的十多块钱而为此紧张许多天,直到最后的时刻,终于攒了许许多多的塑料瓶子,然后拿着瓶子出现在娟姨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
“娟姨,要交十七块的卷子费,我捡了瓶子,可以卖三块,所以……”
这一次。
李宝娟的脸上没能露出以往她会露出的那种表情。
那种带着一点儿埋怨,责怪,又带着一些为难的表情曾经是岑康宁的童年噩梦之一。
他曾经真的很害怕这个表情。
害怕到后来稍微有了一点儿赚钱能力就开始到处找兼职做,只为了不让娟姨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那藏在为难跟失望表象下的是心虚。
原来那曾经让他恐惧的一切终会过去。
走出这个房间,走出这道门,门外没有风雨,只有天晴。
作者有话说:
那个其实,门外还有老公[菜狗]
第90章
后来这天岑康宁当然没能从黄家手里要到一分钱。
黄军提出要给岑康宁拿两万块做补偿。
被岑康宁拒绝了。
他本意也不是为了钱,更何况两万块实在是太搞笑了,黄军还以为岑康宁是那个为大学学费发愁的大学生吗?
倘若当年岑康宁上大学的时候。
黄军跟李宝娟两人真的拿出了这两万当他的学费。
可能岑康宁这会儿都会记得两人的这点儿恩情,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太绝。
事实就是没有。
大学的学费是岑康宁助学贷款来的。
生活费则是基本靠兼职。
从这个点也能看出,岑康宁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属实没过过几天像样的日子。
黄家重男轻女的厉害。
黄晓媛跟黄晓玲姐妹俩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可比起岑康宁来说,姐妹俩至少学费生活费无需发愁。
现在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回忆起来,无不让岑康宁感到恶心。
当然最恶心的莫过于。
岑康宁曾经竟然觉得这些都是应该的。
因为自己是拖油瓶,是领养的,所以他再怎么受委屈再怎么被忽略都是应该的。
刚一毕业就结婚也是应该的。
谁让他被白白养了这么多年呢?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祁钊的那五十万必须要回来。
无论跟黄家打多久的官司。
纠缠多久。
都要要回来。
岑康宁最后看了眼黄军跟李宝娟:“军叔,娟姨,我今天只是来通知你们的,没有跟你们商量的意思。既然话已经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我们法院见。”
“小……”黄军还想说什么,伸出手试图拉住岑康宁,却被李宝娟死死拽住。
李宝娟眼神冰冷的看着岑康宁,此时此刻也终于暴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来。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回来,让你死在外面多好!”
她也许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岑康宁愧疚吧。
毕竟曾经的岑康宁的确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感到愧疚。
可如今的岑康宁已经完全没有了这样的情绪。
非但如此。
很忽然地,他就想到了那天在苍梧山上祁钊对他说的话。
祁钊说:“如果那时候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养你。”
十二岁的祁钊可是有着七十多万存款呢。
养一个小孩儿简直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岑康宁不禁笑出声来,很高兴地说:“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现在反倒要感谢你。你不会觉得我流落街头就真的会死吧?你把警察叔叔放在哪里?”
“你……”
“好了不说了,我要走了。”
岑康宁感到握住自己手掌的大手力度紧了紧,那无疑是催促的意思,于是很迅速地结束话题,唯独只是临走前看了躲在角落里的黄光远一眼。
“小胖子。”
他叫他。
从黄光远的表情来看,他其实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岑康宁忽然就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上了门。
而在上门以后。
他的爸爸就跪在了地上开始痛哭流涕。
他的妈妈也看上去情绪非常激动的样子。
黄光远有些困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还是曾经那个宁哥吗?
直到岑康宁叫他小胖子。
终于那种熟悉的感觉出现。
黄光远眼前一亮,正要走出来像从前一样问岑康宁打算什么时候带自己打游戏上分的时候。
岑康宁忽然对他一笑,露出脸颊浅浅的梨涡:
“你的猴子真的很菜,李白也是一样的菜,下次别玩了。”
“……”
—
出门后送别律师。
回到车上的时候祁钊忍不住问岑康宁最后为什么那么说。
“我以为你会说,你的首付没有了这种话。”
毕竟祁钊已经知道,黄家拿了那五十万,主要就是为了给黄光远以后付首付。
他以为岑康宁会以此为方向放狠话。
结果岑康宁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游戏里的事情。
“哈哈,你不懂,钊哥。”
岑康宁笑出声来,因为最后黄光远露出的表情而深感愉悦:
“他根本不懂首付代表着什么,反倒是游戏,他非常在意。”
“原来如此。”
祁钊点头。
旋即他发动车子,将车缓缓驶离。
这一带属于老小区,路况很是不好,不过岑康宁对这里很熟悉,所以在岑康宁的指挥下,三两分钟的功夫,车子就开到了宽阔平坦的大路上。
“先去吃饭?”
岑康宁看了眼时间后道。
刚刚他整个人都是紧张的,那种不自觉地紧绷让他根本也忘记了饥饿。
直到事情结束。
饥肠辘辘的感觉才冒了出来。
想来祁钊也已经饿了,因为现在已经是接近一点钟,早就过了祁钊吃中午饭的时间。
但祁钊并没有把方向盘打向学校的方向。
只是给岑康宁示意车里有吃的。
“不回学校吗?”
岑康宁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面包,三两下撕开包装袋送进嘴,一边吃一边问。
“不回。”
祁钊道。
岑康宁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他起初以为祁钊可能还有什么其他事儿需要办吧,毕竟祁教授请一天假不容易。直到吃完面包,岑康宁眼睁睁地看着祁钊把车开到去往民政局的路上。
岑康宁:“?”
祁钊放慢车速,侧过头,看了一眼岑康宁:“你忘了,今天是我们预约领离婚证的日子。”
“……”
沉默了好一会儿,岑康宁才开口:“确实忘了。”
这些天他忙于找律师找证据,根本就将离婚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而且其实这个日子是有点儿尴尬的。
毕竟岑康宁才刚从黄家出来。
等于说是岑康宁刚刚跟一个“家”告别,马上就要立刻跟另一个“家”告别。
虽然此告别不同于彼告别。
可还是尴尬。
尤其是岑康宁发现,自己又双叒没穿对衣服。
跟上次去领结婚证他穿的卫衣差不多,他今天身上穿了件儿黑色的羽绒服,羽绒服脱下来里头则是一件很厚的白色毛衣。
去黄家倒是没什么。
黄家没暖气温度低,这个天气过去不穿厚点容易感冒。
可是去领离婚证……
没记错的话,离婚是需要拍照的吧?
岑康宁忍不住看了眼祁钊身上裁剪完美的黑色羊绒大衣,于是十五分钟后,熟悉的阿玛尼银灰色logo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我就是想换身衣服,没必要买新的,回家去换也可以的钊哥,而且是离婚证上的照片而已。”
下车前岑康宁曾推辞道。
祁钊却不知为何异常笃定:“不,要买。”
岑康宁拗不过他,只好走进店面。
最后在导购的搭配下,他买了一整套衣服,从内搭到外套,浑身上下无不焕然一新。
导购小姐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先生,这身儿真的很适合你,衬得您特别帅气。”
岑康宁看着镜子里变得昂贵的自己,也十分满意:“行,帅就行。离婚的男人就是要帅一点。”
导购:“?”
帅气的岑康宁刷完卡跟祁钊一起走出店面,徒留导购在店内风中凌乱。
而经过了这一遭。
岑康宁也总算找回了点儿去领证的感觉。
“当初我们去领结婚证,好像也是这样一个程序吧?”
“对。”
祁钊亦是想起那天,眉眼中冷峻消散几分。
岑康宁看着身上的新衣服,笑着:“钊哥你怎么从来都不会提醒我穿好衣服啊?不过也算有始有终了,今天过去,以后就是新的开始。”
“嗯。”
祁钊点头,随后再度发动车子,朝民政局开去。
从阿玛尼店去民政局的这条路两人走过不止一遍,也因此岑康宁对这条路勉强算是熟悉。
犹记得上回去领证。
他一开始心里还是非常忐忑的,结果买完衣服就一点儿都不忐忑了。
因为祁钊出手就给他买了件一万三的衬衣,岑康宁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大方了。
大方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于是顺利跟他走进了民政局。
而时隔数月。
两人再度行驶在这条路上。
还是同一辆车,同样的两个人,岑康宁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忐忑了。
他不担心祁钊会对自己不好。
因为事实证明,祁钊就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也根本不担心祁钊真的跟他领了离婚证以后不求婚了怎么办。
因为祁钊连户口本都上到他名下了。
根本不可能不求婚。
不担心生病。
也不担心遇到困难。
有祁钊在,他愈发觉得每一天都是很安心,很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种感觉随着两人把话说开正式在一起后越来越强烈。
以至于岑康宁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领到那纸离婚证,打上钢印,好彻底跟上一段协议结婚告别,跟祁钊步入新阶段。
然而。
他的期待却注定要落空了。
岑康宁早该知道,需要排队等那么久的离婚申请,又怎么可能因为到了现场以后就那么容易通过呢?
民政局内。
两人刚一进门说明来意,便见安保大叔如临大敌。
紧接着,大叔拿出对讲机不知说了什么,几乎是瞬间,两个穿着正装,年龄约莫四五十多岁的阿姨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了岑康宁与祁钊面前。
一个阿姨给岑康宁倒水,拉开了祁钊,说:
“小伙子,坐,你先坐啊。”
另一个阿姨则很热情地跟岑康宁寒暄着:“小同志,我看你是来申请离婚的,为什么要离婚啊?”
“额……”
岑康宁顿觉手中的水杯烫手,尴尬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阿姨殷切:“是婚姻中对方有家暴行为吗?小同志你放心,如果有家暴行为,我们民政局是绝不维护的,立刻帮你们办理手续。”
岑康宁眨了下眼,说:“这倒没有。”
阿姨立刻露出了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拍着胸膛反复庆幸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岑康宁:“嗯。”
阿姨又问:“那不是家暴行为,是出轨吗?我刚刚看你老公看上去人高马大,挺帅气的,该不会在外面找了小三吧?”
“怎么会,他不敢的!”
岑康宁差点没把手里的杯子惊得扔出去。
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想到祁钊有可能找小三这个可能性,岑康宁就觉得一股莫名的鬼火窜了出来。
找小三?
姓祁的他敢!
如果他真敢找小三了,岑康宁磨着牙槽想,那他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
阿姨见他情绪激动,赶忙把他手里的水杯收了回去,说:“小同志别激动,我只是问问而已。”
岑康宁已经被问怕了,生怕阿姨接下来要问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问题,便道:“您好,我们真的只是想离婚而已。没有家暴没有出轨没有骗婚更没有感情破裂,只是想简简单单领个离婚证罢了。”
阿姨的重点却抓地莫名有些偏:“……什么,感情没破裂?”
岑康宁看着阿姨忽然放了光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嗯,其实……”
“没破裂那离什么婚呀!”
阿姨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慷慨激昂地劝阻岑康宁:“你看看你男人的这个条件!身高,一米八八,职业,大学教授,长相更不用多提,多帅一个小伙子的。这种条件的男人,我告诉你啊,离婚以后绝对不好找,真的,你信我。”
岑康宁心说我男人什么条件我当然知道。
别说离婚以后不好找,就是未婚也不好找。
他最明白了。
但这事儿就不劳烦民政局操心了,毕竟关于离婚以后如何复婚的问题,他自有108种办法。
所以——
“阿姨,我信你。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办离婚手续?”
阿姨急了:“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啊!”
岑康宁一脸无辜,说:“我进啊,我怎么不进了?我平时吃饭口味最重了。”
“你进你还要离婚,怎么,你老公就那么让你讨厌?”
“我不讨厌他。”
“那你还离?”
“离!”
“……”看着岑康宁那张懵懂无辜的漂亮脸蛋,阿姨终于无奈,扶额感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的是不听劝。算了,我也不劝了,爱离就离吧,离婚率反正也这么高了,少你们这一对也少不到哪里去。”
唯独就是民政局这个月的公众号没文章发了。
阿姨叹着气心想。
上面发下来的任务,她们也很为难,每个月必须有一篇离婚劝和成功的文章做宣传。
可这年头要到哪里去找那种不是出轨不是家暴的离婚去劝和?
眼看着年关将近。
好不容易来了一对儿,看上去也还有感情。
结果无论好说歹说,就是要离。
阿姨终于绝望了,心说这个月的公众号还是继续空着吧,让领导骂去,骂也没用,这活谁来都干不了。
这时她的另一个同事也将祁钊带了出来。
从神色可以得知,显然,这位同事也劝和失败了。
两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的情绪,纷纷在心中感慨:
天要下雨男人要离婚,还真是挡都挡不住的事情。
这一对儿看上去多般配啊。
结果结婚不到一年,却也还是要离了。
“罢了罢了,来办手续吧。”
阿姨收起情绪,立刻恢复成公事公办的表情。
而在没有被刻意阻挠以后,接下来的程序岑康宁与祁钊走的格外顺利。
拍照填表签字领证。
最后跟结婚一样,啪地一声,钢印盖在了证件上。
“好了。”
一个工作人员将离婚证分别递给二人。
岑康宁接过那本证件,饶有兴致地看了两眼以后,就兴致缺缺把它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祁钊则更直接。
拿到手以后直接看也没看就随便地塞进口袋。
岑康宁觉得祁教授的反应有点儿好玩,悄悄拉了下祁钊的袖子,故意问他:“怎么不看看,万一搞错了怎么办?”
祁钊轻垂眼睫,说:“没关系。”
岑康宁这时还没听懂他的话,想说,怎么会没关系?
他想,毕竟这是两人上一段关系的结束。
应该还是很重要的吧?
但祁钊说完没关系后就开始脱外套,岑康宁这时才发现他黑色的大衣外套里竟然穿了那件很趁他很漂亮的白色西装,登时愣了一下:
“你……”
他本来想问的是。
来离婚,你穿这么隆重干什么?
还专门脱掉外套露出来。
又玩孔雀开屏?
但紧接着他看到祁钊的眼神,那是一种前所未有认真的眼神,仿佛像是正在做出某个重大的决定,又好像是即将迎来人生中某个最珍贵的瞬间。
岑康宁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一声响。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极度疯狂极度不靠谱的想法——
该不会,祁钊是打算在民政局对他求婚?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疯狂地告诉自己应该不会。
祁教授是个慢性子,当初追他都用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自己主动说要当他男朋友他才开窍。
这种慢性子。
怎么可能会在民政局刚离婚就求婚呢?
然而,在岑康宁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穿着白色西装外套的祁钊徐徐单膝跪地,顶着民政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质地的戒指盒。
戒指盒打开。
盒子里装着一只造型简约却不简单的钻石排戒。
作者有话说:
阿姨:公众号文章,这不就来了![比心][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