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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过于理所当然的态度堵得波本哑口无言。

“难搞的家伙。”他评论。

他上一次碰到的话不多、态度冷、还难搞的对象是前·黑麦威士忌。实际上,“黑麦”这个带着不幸意味的名字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新主人。

FBI叛逃的时候波本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来美国,苏格兰也在与英国地区进行任务交接。两个公安搜查官的优先目的是保全自己的安危和清白。其余卧底的失误,不论是潜入终止还是直接死亡,他们会感到遗憾,但不会主动干涉。降谷零对赤井秀一的态度基本是——管他干嘛。没死没拖累其他人就行。

毕竟波本现在有更感兴趣的事。比如美国行动组的二把手田纳西威士忌,以及贝尔摩德最近遇到的小麻烦-

有希子把两个孩子放在公园长椅上,说要出去接人。她回来时,身后跟了一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白人男性。

“这是列侬·莫里森,”她手心向上示意,“是莎朗的一位保镖兼助理。”

“莎朗说,那天剧院发生了案件,很抱歉没给你们留下好的回忆。之后兰和小新遇到了连环杀人犯,兰又发烧了一晚上。她觉得你们刚来纽约就碰到这么多麻烦,有点像是被她的不幸传染了虽然我已经跟她说过不要紧啦。”

“总之呢,我和莎朗今天都有点事情。列侬会带你们在纽约简单逛逛。有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和他说。”

有希子说完这些,一脸抱歉地离开。

黑色长发女孩礼貌地对新朋友鞠躬打招呼。蓝眼睛男孩正站在她身边,以明显又不算失礼的视线上下打量这位壮实的先生。

莫里森很高大,目测身高在一米九到两米之间。黑西装下的肌肉修长结实,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他肩膀很宽,斜方肌也比一般人明显。他与男孩握手时,肌肉牵连下前臂也展示出不错的力量潜力。

“莫里森先生是棒球运动员?”工藤新一询问,“是投手位置吗。”

毛利兰紧张地拽他衣服。“新一,”她小声叮嘱,“别像刚开学那次一样。很不礼貌。”

“不要紧,”莫里森听到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不在意地摇头,“我曾经是。但前几年因伤退役了,换成现在这份工作。”

两个高中生一顿,缓缓扭头看向这位保镖先生。

“我们讲的是日语诶?”女孩有些赧然,“莫里森先生竟然能听懂日语吗。”

高大男人点头:“我大学时期选修过日语课。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宾亚德女士让我带你们在纽约短途旅行一天。”

“就像她说的那样,有什么需求尽管告诉我。想离开曼哈顿去周边地方也可以。”

毛利兰的城市游览计划中,探索性的部分占比很大。

她是个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女孩。莫里森带她参观各种建筑、博物馆时,她会很积极地与导游先生互动。

但工藤新一的关注点一直在其他地方,走路时更多留意身侧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纽约的警车还有这么多吗?公路杀人魔的案件已经结束了吧,”他问,“是因为混乱引起连锁反应,所以警察的巡逻力度依然很强?”

保镖先生脚步一顿。

高中生们走出几步才意识到成年人没跟上来。他们疑惑地回头。

“那天晚上没遇到危险吧?”莫里森眉头皱起,有些紧张地问,“我有听两位女士说过,新闻报道里发现凶手的就是你们。”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对视一眼。男孩反应很快,干脆地摇头:“没有。”

某种程度上,他们都不是喜欢将所有事都讲给家里人听的性格。一些已经过去的、会引起他人担心的小问题,瞒就瞒了。毕竟两人在废弃大楼里没有受伤。

莫里森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他努力将语气放缓,一字一句叮嘱:“一定要结伴出行,有困难立刻求助。”

“不要去人迹罕至的区域,不要主动和路边奇怪的人搭话。如果被迫与人发生冲突,以自己性命优先,财产什么的在必要情形下可以放弃。如果遇到非常危险的状况”

他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女孩一脸认真全程听讲,男孩挑重点听。

到最后,莫里森叹了口气。“我知道,很多孩子都很善良,”他语气略微带着回忆,“我中学时期,学校附近有几位流浪汉。我当时有位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会经常与他们聊天,给他们带食物。”

“但是在这个地方,不,可能很多地方都是,单纯的善良很危险。你们帮助的并不一定是好人——我不是说坏人就不能接受帮助,只是冲突的风险会高很多。”

“之后莫里森先生的朋友遇到危险了?”工藤新一双手抱着脑袋问。

“算是吧。他被抢劫了,和那群曾经的‘朋友’打了一架,去急救中心缝针,”莫里森解释,“只缝针是因为他打架很厉害。其他孩子的故事不会这么轻松就结束。”

听出保镖先生话语中真切的担心,毛利兰对他笑了笑:“请放心,莫里森先生,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但我在思考一件事。”女孩眨眨眼,放慢脚步。她表达想法时小心翼翼地,像在临时组织语言:“我和新一那天,前后救了两个人。”

工藤新一偏头看向她。

“第一位,不知道莎朗有没有提起过,就是剧院的萝丝女士。她险些被高空落下的重物砸到,我扑过去推开她,”毛利兰提起这件事时,情绪有些不易察觉的低落,“事后,萝丝女士向我道谢,因为我帮她活下来,她才能完成之后的计划。”

女孩继续讲述:“第二位是那个连环凶手。他靠在生锈的栏杆上,栏杆断了,他险些从空中摔下去。我们拉了他一把。”

“其实,新一和我救人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比如我们的行为会不会有风险、之后的事会不会有麻烦等等。我们就那么做了。”她说起这些时脸色微红,像是紧张,又或是不好意思:“也可能我们是孩子,做事时会冲动。但我们救下他了,结果很好。”

“我们会注意安全。但是如果有人需要帮助的话,不论是谁,我们都想伸出援手。”

高大男人一直认真听着。毛利兰最开始还用的英语,但说到后面时,一些词汇和语法渐渐向日语靠拢。莫里森知道,这是孩子们在讲话中倾注大量情绪时会有的特征。

保镖先生缓缓开口:“死亡是幸存者偏差的源头。危险降临在自己身上前,没有人会提起合格的警惕心。”

“但热忱的善意很难得。不论这样的处事态度会带来什么结果,至少它们很珍贵。”

“请继续保持下去。”

列侬·莫里森不会有这样单纯又不顾一切的善良——或许他有,只是不多——因此,他会被其中的勇敢无畏触动,觉得它们很吸引人。

贝尔摩德那天晚上带着伤来找他时,神色举动中罕见地带着轻松,像找到什么为之欣喜的宝藏。或许眼前这两位小家伙就是让千面魔女产生情绪变化的源头。田纳西威士忌从未发现他的老同事竟然也有这种隐秘的、堪称天真的期许。

等等,或许他知道。

因为对方曾经与他聊起过几年前的某件事,以及参与其中的人。根据她复述故事时的语气态度,似乎贝尔摩德对他们印象也很好-

“怎么可能,”另一个晚上,金发女人靠着窗台,干脆利落地否定保镖先生提出的猜测,“没有可比性。”

她咬着香烟,态度很随意:“有些孩子很可怕。他们的思维单纯直白,更显得行为高尚到令人恐惧。”

“我知道你的对比对象是谁,田纳西,”她挑了下眉毛,“利维亚做事大多是参考教科书上列举的‘职业道德’。剩下那两位小家伙只是在玩‘好孩子扮演游戏’,实际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那可与完全发自内心的善良不同,”金发女人半眯着眼睛点评,“礼貌又冷漠的行为。”

田纳西没在意她口是心非的态度。虽然贝尔摩德话语里嫌弃意味很重,但这几年里,她与迪伦佐医生的关系着实不错。

他毕竟不是当事人。知名女演员掩盖内心想法的手段,可比他这位头脑简单的前运动员要高明-

第五大道地下,彭格列情报部北美分部。

沢田纲吉用一侧肩膀和脸颊夹着手机,在书桌上厚厚几摞文件中翻找自己的目标。

“你说要哪一个?”他很快伸手扶了下手机,问电话另一侧的好友,“编号是多少的?”

“410-7793A2-T101,不着急啦,我明天下午才回去,到时候陪你一起找。”山本武回答。

“怎么改成下午了。有突发状况?”

“嗯不算是,”雨守的语气很轻松,“利维亚有几个血液样本留在巴尔的摩了,让我帮忙带去纽约。”

“利维亚的样本?”十代目好奇,“我记得,她之前岗位调动的时候,把所有研究材料都带去波士顿了吧。还有留下的吗?”

山本武:“有一批放在冷库的。”

“因为当时带走了所有数据,再加上样本换存储环境会有些麻烦,就一直放在巴尔的摩。”

“我们都以为不会再用到了。只不过她最近拿到了点新东西,想重启这个研究,”山本武感叹,“这边冷库间的安检系统没换,还需要我本人的虹膜指纹。”

“竟然没有换过吗,”沢田纲吉好奇,“已经很久了吧。”

“是啊,”电话另一侧的雨守耸肩,虽然十代目看不到,“差不多九年了。”

第57章

九年前, 巴尔的摩东北部。

汉堡店里传来叮呤咣啷的声音。透过半透明玻璃窗,依稀能看到室内桌椅乱飞的情景。

几分钟后,两位少年逃难一样从店门挤出来, 怀里各自抱着一个纸袋。

他们跑到稍远一点的街角后拆开袋子。里面的内容相同——一个小到极点的汉堡和一个沾了诡异油污的盒装酱料。

“越来越小了,”两人中的混血少年五官皱成一团, “我有次去佛罗里达, 吃到了比手掌还大一圈的快餐店汉堡。”

“我都不期待他们能做那么大, 但这一两口就能解决的算什么啊。这还是食物吗?”

听到抱怨, 他身边的黑发男孩将自己那份递过去:“要交换吗?我这个大一点。”

“谢谢,不用了,”混血少年摇头, “我只是在想,明天要不要改成吃披萨。”

“哪家披萨?”

“红靶心超市隔壁那个。至少他们家开餐饮不是为了洗.钱。”

黑发男孩若有所思。“难怪吉姆汉堡每天没什么客人, 食物做得这么差, 态度也很凶, ”他后知后觉, “但红靶心超市那边街区不是还封着吗?我昨晚路过的时候, 停了好几排警车。周围店铺的玻璃全被砸了。披萨店也在里面。”

混血少年如遭雷劈。

“不是吧”他左右环视一圈, 表情更丧气, “附近能吃的店全暂停营业了。难道是吉姆那帮人干的?为了搞掉竞争对手、给自家餐厅铺路什么的专门洗.钱的餐厅还需要铺路吗?”

同伴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地头蛇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吧哈哈。”他开朗地说。

虽然两人的食物在视觉上直径略有不同, 但厚度差异让汉堡们的体积是一致的。这是他们全部的午饭,但以十五岁少年人的胃口, 两分钟就能解决战斗。

“欧文,”黑发男孩扔掉汉堡包装纸,拍拍手上的残渣,“要不要再买点什么, 我没吃饱。”

“我也没有。”欧文在浑身上下掏了个遍,最终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两张一美元纸钞:“阿武,我没钱了。”

黑发少年,也就是山本武,搜遍身上各处后也只取出两张纸钞——同样是两张一美元。

两人资金凑到一起一共四刀。这个数额去买最底层的垃圾快餐勉强能吃饱,但他们此次外出还有其他任务。

山本武和欧文手上有一个清单,上面是需要外出采购的药品——大多是黑市违规售卖的处方药,还有些是效果更恶劣的东西。两人已经拿到了清单上绝大部分项目,只剩最后一个。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在“拿钱买药”和“拿钱买饭”之间做出选择。

几分钟后,两个少年顶着肚子饥饿的响声,从某间地下诊所离开。

“34街那老头子真该早点埋进去,”欧文拖沓着脚步,头疼地说,“一小瓶奥.施.康.定卖那么贵。要不是在他那儿花了大价钱,我还能再省钱买吃的。”

“好啦好啦,和他没关系,”山本武帮陌生人说好话,“倒不如说是利维亚经费管理太严格了。不过她也是怕你乱用吧?这边武器商人要价可比诺顿爷爷狠得多。”诺顿是“34街老头子”的大名。

“真羡慕你,”欧文叹气,“有自己惯用的武器真好。”

“你是指哪个?”山本武取下身后窄长的背包,单手拎着背带示意,“这个是里包恩给的,放在据点保管的那把刀是家传。”

混血少年绕到同伴另一侧,近距离打量对方的“武器”。“你平时会用这个打棒球吗?”他好奇地问。

山本武取出球棒,顺着欧文的想法演示性做了几个挥棒打击的动作。

“会的哦,”他回答,“它只有在挥动速度超过300千米每小时后才会变成刀。大多数情况下不会碰到那么快的球。”

“具体的变形方式呢?”

“唰——嘭——锵锵——,这样。”

欧文不明所以地点头。

黑发少年突然想到什么,带着同伴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他摸索着球棒握柄,用手指扣开某个盖子。

“还有这个,”他将手中的东西保持水平角度递过去,“透过这个前端往里面看看。”

同伴好奇地接过球棒,将那个不大不小的圆口放在眼前。视线尽头最开始是一片漆黑,但不到0.1秒的时间,另一端也像盖子一样“嘭”地弹起来。

“竟然是望远镜!”欧文惊奇地感叹,“好有趣,明明是武器但是有这么多功能。”

“是吧,”山本武点头,“握把那里可以调整放大倍率,你试试。”

欧文点头,顺着他的话照做。他对这个造型新奇的望远镜兴趣很大,时不时转动身体调整视野范围。

“有点像狙击枪瞄准镜。”他点评。

黑发男孩也笑着点头:“我第一次用它的时候,就和另一侧狙击手正撞上视线了。”

“诶!”

“不是敌人的狙击手啦,”山本武立刻解释,“是来帮我训练的罗马里欧先生。”

“不是那个。”欧文侧身贴过来,拽了下小雨守的衣角,将球棒递给后者。“我看到吉姆他们了,”他皱着眉头义愤填膺地说,“真的是他们在砸各种餐饮店。”

“哪里?”

“17街和东威廉姆街交界的地方。”

山本武接过望远镜,关注同伴所说的位置。

视线另一端,几个穿着宽松短袖和牛仔裤的人正挤挤搡搡地从左向右走。有的人带着铁棍或金属球棒,有些人转着像指.虎、匕首等高级一些的冷兵器。在他们最后,吉姆正检查着手里的格.洛.克。

他们团队在路过各个店铺时,大喊大叫着什么,抡起手中的重物砸向各种脆弱的坚实的物体。

破坏行军的步伐不快不慢。大约半分钟后,废弃建筑开始遮挡走在第一个位置的成员,然后是他之后的同伙,最后是吉姆。

突然,有人的身影离开视线后又退回来,并且所有人都开始后退。

最开始那位并非是“退”,而是直挺挺地倒下。他胸口被人开了个洞,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我好像听到了枪声。”欧文皱眉。

山本武盯着望远镜看了几秒,确认远处冲突的进化方向后,将球棒观测口递给同伴:“吉姆他们和人起冲突了。对方带了枪,目前击毙了两个人。枪手撤退的方向是我们这边。”

镜中视野里,所有人都开始面朝他们奔跑。

战斗发生的十字路口距离他们两百米,如果那两方都以全速进行追逐战,大约需要三分钟就能见到走在路边玩望远镜的男孩们。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这种帮派火拼的状况会立刻逃走。但两个小家伙不是普通角色——何况这座城市的名字是巴尔的摩。

“想不想玩游戏?”黑发男孩跃跃欲试。

“游戏?”

“对,正义伙伴角色扮演。说不定有人需要帮忙呢。”

言下之意是,他们可以主动靠近,去围观这场战斗。顺便给洗.钱汉堡店的老板添堵-

贝尔摩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麻烦缠上来的。

她脸上还带着易容,毕竟大明星克丽丝·宾亚德不能出现在人员杂乱的灰色街区。她目前的伪装是一位样貌并不起眼的拉丁裔女性。短发,浓眉,肤色偏深,身材普通。

在这类混乱的地方只有两种路人不会成为目标。一种是叶子钱都掏不出的瘾君子,另一种是肌肉虬结的大个头。

至于贝尔摩德,她只是个站在临街店铺的窗口前、与卖炸鳕鱼餐食的女性聊天、打听自己想要的信息的外来旅客。很快,道路另一侧的团体就拥搡上来,嘴上问她要钱,手上拿着撬.棍不停击打地面。

店铺主人很快拉上窗户——她的店面很小,有足够资金加装这一小块防弹玻璃。帮派的人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拉丁裔女性,尤其是她腰侧扣着的设计诡异的挎包。

“什么枪?”对方意有所指地问,“带枪来这片地方,胆子不小啊。”

千面魔女大致观察了一下不速之客们。

“如果想要钱,我可以把身上的钱都交出去。但枪不行。”她伪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回答。

问话的人突然顿住。他与自己的同伴对视一眼,上前拉近距离。

“我们可不是在征求同意,”黑.帮阴沉沉地说,“这只是打架前礼貌的寒暄,外来人。”

真少见,这群家伙还知道“礼貌”这个单词怎么读。

拉丁裔女人挑了下眉毛,顶着所有视线摸上腰间的挎包。

“看来在这里枪是抢手货啊,”她意味不明地说,“受到枪伤的人很多吧?不知道医生们水平怎么样。”

站在队伍最后的吉姆无视手下人的动作,一直默默观察着“勒索对象”。女人取出手.枪时,腰包夹层在摩擦力的作用下微微偏移原位置,拖拽着露出藏在里面的内容。

一排接近透明的试剂。不知道是药还是其他东西。

吉姆不动声色地推了推身前同伴的后腰。对方点了点头,率先对着外来人发难——

拉丁裔女人的枪法比他们想象中好得多,几乎是50米内弹无虚发的程度。但帮派成员中带了枪的不止老大一位。子弹出膛和弹壳到处碰撞的声音很快充斥街区。炸鳕鱼店老板探头评估战局,骂了句脏话继续蜷缩在窗框下。

贝尔摩德不介意突发状况——这片区域治安差到能在全世界排前列的程度,来之前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看上去外强中干的家伙们这么能打。

她打空了三个弹夹,只留了最后一个应对更紧急的状况。□□成员里总有几个不要命的,会咬着冷兵器直接扑上来。

双方在废弃厂房进行追逐时,贝尔摩德某个瞬间觉得腰间一轻。等她从窗户翻出去、躲在掩体后检查装备情况时,发现随身挎包消失了。想来是敌人近身后划断了绑带,顺手将东西摸走。

“真倒霉。”她嫌弃地骂。

包里的是她需要定期注射的症状缓解剂。一共六支,是两个月的量。

她目前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拖一两个星期回据点再打都不是问题。那些药对普通人来讲没有任何用处,偷了也没用。就算拿去医院检测,大多数研究者也发现不了异常。

她眼看着抢劫犯们捡起遗落的挎包,正要找过来——

一个小巧物件像棒球一样从身后飞进窗户。紧接着是火光冲天的爆炸,和男人们怒骂奔跑的声音。

贝尔摩德微微一震,再次缩回掩体。

大约三分钟后周围安静下来。拉丁裔女人眯起眼睛,起身离开遮挡范围——

冰凉的刀刃突然抵上她的脖颈。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女士,”出乎意料,站在身后说话的人声音很年轻,也有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温和健气,“你的手臂好像受伤了。”

“需要我们带你去看医生吗?”

第58章

贝尔摩德听到问句时就觉得不对。

贴着颈间皮肤的冷兵器是日本刀。根据角度和声音高度, 大约是位青少年男性。她灵敏的听力又捕捉到第三道微乎其微的呼吸声,看来好帮手有两个。

她语气镇定地反问:“医生?”

“附近医院里处理枪伤的医生吗?”

“私人诊所的医生,”男孩语气开朗地回复, “她很厉害哦,之前是著名医学院的博士。”

贝尔摩德心底微微一动。她就着现在的姿势回头, 大胆地打量对方。

一个黑发亚裔, 一个亚麻色头发混血。说话和拿刀威胁她的都是前一位。另一个举着格.洛.克站在同伴身边。他们看上去没有当地不良少年那种戾气, 但神态姿势中隐隐流露出不少威胁性。

黑发男孩看到拉丁裔女人正脸后, 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吃惊中混杂着新奇与兴趣。他指了指自己脖颈一侧的某个位置,直言不讳地问:“是面具吗?”

“好有趣。”-

宾亚德女士稍微有些后悔。

她应该拼着重伤的风险, 在两人放下刀枪的那一刻就翻进窗户藏起来。或者在路过那些废弃建筑时,想办法挣开控制、躲进室内某个角落。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被一个刚见面的小家伙戳穿易容, 还要想办法糊弄他对自己真面目的猜测。

不过也有好消息。

两个男孩带她来的诊所里, 坐在办公桌后工作的医生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利维亚·迪伦佐,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临床博士。她学习实践治疗的同时也参与大量临床试验, 偶尔和几个生物医药研究组合作发表论文, 方向是DNA相关。迪伦佐毕业后并没有按部就班进入大型医院, 而是告别所有老朋友,隐藏在巴尔的摩最混乱的区域, 开了间私人诊所。

组织一直在搜寻医药领域的人才,这位医生正是他们新清单上排行前列的几位之一。

贝尔摩德此前就是在打听她的消息。毕竟诊所的位置确实难找。

两个少年带新朋友闯进一处拥挤的小巷。他们踢开所有胡乱堆放的杂物, 在靠近另一侧出口的位置摸到一扇铁门。

门后有一片不大的空地,四个方向建筑全部开口朝向里侧。右手边就是迪伦佐工作的地方。

“好难闻,又是谁在抽烟,”混血男孩捏着鼻子, “说了多少次了出去抽。”

靠着对面建筑外墙的花臂男人哈哈大笑:“肯定是皮特和保罗。这俩人估计正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共享同一支烟呢。”

“”

问话的男孩五官快皱成一团了。

他气势汹汹地将两位同伴推进诊所,撂下狠话:“我去找他们打一架。”

贝尔摩德挑眉看向剩下那位少年,对方摊手,带着她先一步走进诊所。

迪伦佐掩饰样貌的手段着实不高级。她没有整容,也没有用化妆品做任何面部特征的修饰。这位医生只是单纯地剪了头发,并染了个新颜色。

实话说,只到耳下的棕色碎发并不适合她,看上去乱糟糟的。再加上细边框眼睛和衣摆颜色奇怪的白大褂,迪伦佐像是在实验室熬夜很多天来不及打理自己的家伙。可能这也是当地居民对“黑街医生”具有的刻板印象。

“枪伤?”医生问新来的病人。

“对,”黑发男孩替贝尔摩德回答,“我们在西威廉姆街那里遇到这位女士。她和吉姆那群人打起来了。枪战。”

“欧文呢?”

男孩尴尬地解释:“打架去了。”他看了眼伤患,对医生摊手:“就是你想的那样。”

迪伦佐神色不变,像是很习惯这个答案。“我要的东西没在他身上吧。”她更关心正事。

黑发男孩取下窄长背包,从外夹层摸出几个贴着标签的塑料瓶。

坐在一侧的贝尔摩德眯起眼睛,试图从交叉晃动的字符里识别药品信息。奥.施.康.定、阿.普.唑.仑、还有其他一些叫得上名字的兴.奋.剂。不少标签像撕拉过很多次,她合理怀疑有些是外表相似的胶囊混装在一起,有些干脆是不能说名字的药物。

确认东西一个不落后,男孩指了指诊所靠里面的位置:“冰箱里还有吃的吗?”

“只剩酒和杏仁奶了,”迪伦佐一边回复,一边拉开办公桌右侧最下面的抽屉,“我这里有能量棒。”

要食物的小家伙对能量棒兴趣不大。他短暂犹豫后,拉开角落的椅子坐下:“我等欧文回来再说。”

贝尔摩德的枪伤不算严重。

她受伤的位置在左臂上侧。子弹嵌进肱二头肌,所幸避开了骨头和神经。

取弹壳时,她拒绝了医生开刀前局部麻醉的提议,换来后者意味不明的注视。

“你的耐痛能力很强,”迪伦佐评价,“我原本以为只有一些本地人会这样。抱歉问一句,女士来自哪里?怎么会想到来巴尔的摩旅行。”

“哥伦比亚。”拉丁裔女人顶着这张脸扯谎。她说这话时,余光看到角落的黑发少年又似有似无投来视线,焦点集中在她脖颈处的面具接口。

千面魔女没这么不自在过。

迪伦佐对这个答案没有任何疑问,想来也并不关心。

托盘上放了几截提前剪好的无菌纱布。医生清理创口时用了很多片擦掉积血,随手丢进放置废弃物的金属碗中。

贝尔摩德看着对方帮自己缝合包扎,随后端着托盘进入另一侧房间。

房间门是半透明的玻璃,墙壁也是类似材质。但塞满大量试剂盒、纸质档案、以及其他一些瓶瓶罐罐的立架,将人影的所有动作都遮挡起来。从伤患的角度只能看到存放药品的冰箱。

不愧是黑街医生,偷偷留存血液样本的动作简直熟练得过分。

只不过,贝尔摩德没有对迪伦佐这种在违规边缘试探的行为有什么异议。她平日里会尽量避免自己的血液及DNA信息泄露,但事情真正发生后也不算麻烦。

普通人不会将一个棕肤色拉丁裔女人的信息和莎朗·宾亚德,或者克丽丝·宾亚德对应起来。如果对方真的查到那一步,就够格算“组织的敌人”。之后会有很多成员排队去灭口这个倒霉的家伙,比如琴酒。

更何况迪伦佐本就是组织的招揽对象。

临时手术完成后,医生给创口局部上了点止痛药。确认左臂枪伤没有大碍,贝尔摩德决定缴费后先离开。她已经和迪伦佐建立了初步联系。有了开端,之后的步骤不算麻烦。在摸清楚所有情况前她可以慢慢来。

宾亚德女士是这样想的。但另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没放过她。

他仍然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脸上表情很开朗:“女士,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拉丁裔女人佯装不解地看向他。

男孩神色语气如常:“利维亚的手术费很贵吧?我可以帮你支付四分之三,作为交换——”

“我想看看你面具下的长相。”

贝尔摩德险些掏枪。

她谨慎地没有动,保持着疑惑不解的样子隐隐观察迪伦佐的反应。

医生的表情很奇怪,里面混杂着疑惑、惊奇、以及恍然大悟。她同样指了指脖颈一侧的某个位置,转头问黑发少年:“是这里?”

后者点头。

千面魔女快被两个人气笑了。

她短暂评估了一下双方的战力——迪伦佐不像肉搏很强的人。这位医生身上所有肌肉大约都是为骨科手术准备的。她很多动作没有训练痕迹,像是丢进混战后只会逃离,谨慎地蹲在远处开枪。更何况现在她手中没有枪。

比较难对付的是角落的黑发少年。贝尔摩德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警惕这孩子。西威廉姆街的掩体有些难找,即使帮派成员们踢踏脚步的声音略微杂乱,但刀刃抵在颈部时她才注意到少年的存在,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而且男孩的球棒此刻正在手边——那把刀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球棒的。

“不用了,谢谢,”宾亚德女士决定稳妥为上,“有机会再见的话,会让你们看到的。”

“‘有机会’是什么机会?我们肯定不希望患者再次回到医院啊。”黑发少年开朗地打趣。

黑街医生也跟着点头。

两个好奇的人最终还是没有为难她。

贝尔摩德内心松了口气,暗自决定下次再来时一定躲着那个威胁性不小的少年。她正思考另一个小家伙的去向,下一秒就在诊所门口撞见对方。

“已经要走了?”混血少年问。他脸上新添了些伤口,墙灰和血迹抹得满手都是,衣服和牛仔裤也不太整洁,完全是刚打完架的模样。

只是贝尔摩德直觉哪里不太对。

看到小孩身上不少血的样子,迪伦佐头疼地喊他过去给伤口消毒。欧文站在原地没动,撩起短袖一角翻找自己的牛仔裤口袋。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喊住贝尔摩德:“稍等一下,女士。”

宾亚德女士快对这个称呼过敏了。“叫我卡米拉吧,”她随口起了个名字,“有什么事吗?”

混血男孩伸出手,展示自己从口袋里拿出的东西。

那是几支零散的注射用药剂,放在半透明的小玻璃瓶中。

“你掉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

看着那几支熟悉的试剂,贝尔摩德周身氛围明显冷下来。

“‘皮特和保罗’是那群帮派的人?”她话里已经带上挑衅。

“嗯,”叫欧文的少年意味不明地肯定,“我记着你最开始腰上有个挎包,再遇到的时候不见了。我去那群家伙的聚集点,发现他们在翻你包里的东西——就是这几个小瓶子。我顺手帮你抢回来了。”

解释听上去很自然,但到处都是漏洞。

贝尔摩德很确定自己最初开枪时两个少年人不在。他们多半是用望远镜一类的工具,一直观察着混战的动向,从而清楚地指出自己最开始带了挎包。她还以为是路过的好心孩子呢,这样看来,小家伙们行为里多少掺了点看热闹的成分。

他们大概早就盯上了她的药。想来皮特和保罗都只是欧文脱身的幌子。小家伙非要在她进诊所后才离开,多半也是怕当事人发现自己的行踪。黑发少年不但帮好友隐瞒,还当着她的面对迪伦佐暗示真实情况。

贝尔摩德第一次后悔自己识人不清。

“心眼真多。”她顶着易容直言不讳地评价。

两个小混蛋都是。

欧文厚脸皮接下这句夸奖。

拉丁裔女人大致清点了一下混血少年手里的药剂数量——六支,全都在。她一脸自然地道谢,拿走自己的东西,对几位新朋友挥手告别。

伤患走远后,站在一侧看戏的迪伦佐也对欧文伸手。

“原本的药呢?给我吧,”她一脸无奈,“我知道你偷偷替换了里面的东西。”

“先下手获得主动权是好事。但这计谋太显眼了,卡米拉不可能看不出来。”

欧文瘪嘴,小声嘟囔:“万一她真的不怎么聪明呢?”

“不可能,欧文,”短发医生打击他,“我们和卡米拉相处这么久,对她的真名、真实相貌、行为动机什么都不清楚。我也仅仅能从她的血液颜色和凝血反应大致推断她的真实人种。那位女士很擅长隐藏,是个厉害的人。”

山本武提醒:“你采集到了血液样本。”

迪伦佐摊手:“那也要能找到对应的人。”

她开导性拍了拍欧文的脑袋:“最重要的是,她就这么无所谓地走了。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欧文脑子有些慢。他还在头疼地思考其中关窍,小雨守已经先一步将答案讲出来:

“吉姆不会抢先一步把里面东西都换成苏打水了吧?”

“而且卡米拉也猜到了。”

欧文:?

欧文:??

看着小孩如遭雷劈的表情,迪伦佐也跟着开玩笑:“往好处想,说不定是椰子水呢,价格还高一点。”

第59章

巴尔的摩的虚假秋季还没到, 山本武就离开了。

他来这里是为了在分部做暑期特训——实战训练和棒球训练都有。

九代守护者们开始将工作陆续交接到继承人手中。因此,驻外的几位十代家族成员需要逐步将生活圈转移到相应区域。山本武的高中在芝加哥,需要提前过去办入学手续。他八月上旬就告别迪伦佐和欧文, 带上行李先行离开。

欧文还留在巴尔的摩。但八月底开学后,他只能回到白天上课晚上写作业的日程中, 只有周末或课程轻松的时候才会来诊所帮忙。

小混蛋们不在, 贝尔摩德压力减轻不少。她在九月时正式接触迪伦佐, 向对方抛出橄榄枝。之后的流程也异常顺利。

千面魔女因为银色子弹的实验经历, 一直不怎么喜欢医药研究所的人。不过巴尔的摩那次枪伤算不错的初遇。

她以普通人身份认识迪伦佐这位黑街医生。对方最初看她时没有贴上“实验品”这个标签。即使之后迪伦佐拿到代号,成为“医药研究所负责人马德拉”,她也没有对贝尔摩德多年不变的容貌有越界的好奇——换做其他研究员, 高低会哄骗千面魔女做药物试验。但迪伦佐给的所有处方都中规中矩,底线正常到诡异。

这算不上恩情, 但心情很好的宾亚德女士愿意为此时不时帮点小忙。

几年后, 她又在纽约遇到了那个“帮她”抢回药的混血少年。马德拉工作调动到波士顿研究所, 小家伙也跟着转学到了相应的城市——很奇妙的行为, 就差把“有问题”写在明面上。

贝尔摩德查过几人私下里的关系。被迪伦佐称呼为“阿武”的少年是日本人, 过往经历看上去普普通通。有异常之处, 但她没兴趣探究。

至于迪伦佐, 这个在南意大利十分普遍的姓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血统出身。不出意外,调查结果显示, 另一个混血小家伙的母亲也是意大利人。

两个家族的具体关联属于情报盲区,但贝尔摩德多少做出过猜想。左右不过是亲属或世交一类。这一发现也让欧文来波士顿的举动显得稍微合理。

收到情报说琴酒将对方挖进组织后, 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隐瞒几人见过面的事。组织成员至今没发现马德拉和格拉帕有关联,其中不乏宾亚德女士顺手而为做出掩饰。当然,这种无关痛痒的情报她仍然会上报给乌丸莲耶。

“还挺出乎意料,”某天, 医生整理材料时顺口评价,“田纳西说你对我观感不错,没想到是真的。”

贝尔摩德靠在墙边,挑眉嗤笑:“我只是难得在组织研究所找到一位正常人。”

“不过你和田纳西很熟?”

马德拉耸肩:“不熟。我和他所有交流都是基于‘莎朗’,毕竟你很多人际关系也瞒不过他。”这是真话。

“不过你放心,他只知道我们认识,不清楚更细节的内容,”黑发女人补充,“说吧,今天找我是为什么。”

贝尔摩德仍然勾着嘴角,只是语气不由自主淡下来。

“你前几天和雪莉联络了,”她用的是陈述句,“你们很久都没交流过了吧?突然之间关系这么好,她还亲自飞来波士顿。”

“马德拉,听说你为了宫野明美特意去找了琴酒。”

医生抬头,试图从千面魔女伪装完美的神态中辨别对方的态度。“我之前当雪莉监护人的时候,你也没这么生气过。”她半真半假地试探。

贝尔摩德呛出一句笑声。

“啊啦,是吗,”她掏出衣服口袋里的烟盒,咬住一支没有点燃,“但事情发生得很巧合,利维亚。”

“黑麦叛逃,琴酒要对宫野明美动手。雪莉这个时候出现,无非是想请你帮忙。当然,”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补充,“我知道格拉帕在其中多少起了点作用,毕竟那女人还没胆大到敢直接跟你谈判。”

“我可以不追究欧文通敌FBI的行为。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从雪莉那里收了什么报酬?”贝尔摩德眯起眼,“我知道你是不愿吃亏的那类人。”

马德拉失笑,也从桌上找出烟盒,叼了一支在嘴里。她一时半会儿没发现打火机,干脆也不点燃。

“没要什么,”她神色轻松,“只不过是你近十年所有体检数据。这可只有雪莉有权限查看。”

这叫“没要什么”?

贝尔摩德险些维持不住形象对医生翻白眼。这么多数据加上早年到手的血液样本,迪伦佐迟早能写出几十页正确率百分之九十的猜想手稿。

马德拉看她按捺脾气的样子,试图安慰:“你放心。雪莉不知道我和你关系好。她以为我的行为只是好奇。”

“难道你不是?”贝尔摩德一字一顿地问。

“当然是。”

马德拉无奈。这其实也是真话。

虽然彭格列巴尔的摩据点库房里有对方的血液样本,但那是静止的数据。难得有机会,她想从体检结果入手,将分析时序拉长。

贝尔摩德的情况到底因为她的特殊体质,还是药物作用,结合上述情报和多年来的处方记录,大概能窥见一些端倪。

不过也不着急-

深夜的曼哈顿永远浸泡在警笛声中。全黑的雪佛兰萨博班驶进现场。大块头停稳后,车上陆续走下几位全副武装的FBI探员。

黄色警戒线内,多具烧成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零散的车辆框架支在原地、钢架直直刺向半空。

“怎么样?”詹姆斯上前询问。

赤井秀一摇头:“线索毁得差不多了。我们只能根据案发之前的情况,大致圈定嫌疑人范围。之后几天可能要逐一上门拜访。”

“好消息是,在我们原本的推测中参与布鲁克林桥行凶的人有三个。今天坎顿死了只剩另外两位,社会危险等级应该会降低。”

“辛苦了。”詹姆斯对随行小队下令,让他们准备接手现场的后续处理工作。最初与他谈话的长发搜查官一直站在原地,食指与中指并拢按着太阳穴。红蓝交织的警灯映着探员脸上的疲惫神色。

詹姆斯叹气:“你负责的部分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快回去休息吧,赤井。”

“好。”

这位长官对下属状态的观察能力总是很强。但说实话,导致赤井秀一忙碌的原因也只有一半是FBI的案件。

搜查官的随身背包里有个带锁文件夹,里面是这一年陆续搜集到的资料。

他拖着犯晕的头回到公寓,勉强坐回沙发。茶几上放着一沓涂得密密麻麻的稿纸。赤井秀一掏出中性笔,翻出最下面空白的几张开始添加内容。

他最近在同时调查两件事,一个是关于贝尔摩德的情报,另一个关于九年前巴尔的摩发生了什么。

FBI已经与千面魔女发生过几次暗中较量——与莎朗·宾亚德、克丽丝·宾亚德、或随便她伪装过的什么人。他们针对目标本身的情报获取已经走到了类似死胡同的地方,赤井秀一后续的尝试方向是从她周围人入手,寻找可能有关联的内容。

他最近的关注点在于列侬·莫里森,即组织的田纳西威士忌。

这个名字是真名,因此莫里森展示在情报中的经历很清晰流畅:他出身于芝加哥,在那里长大;大学时期加入伊利诺伊大学校队,多次在棒球比赛中担任投手;毕业当年因伤停止体育活动,机缘巧合下成为女星莎朗·宾亚德的保镖兼助理。

至于他什么时候进入组织、怎么进入的,FBI不清楚。不过根据黑麦的个人情报,应该莫里森上高中前、组织在芝加哥南区招揽外围成员时,他误打误撞进入当地后勤部视线。

田纳西的人际关系也很好懂。与他有交流的大多是学校同学,以及比赛中认识的其他运动员。赤井秀一将所有出现过的名字记录下来,放在一边备用。

然后是巴尔的摩。

他运气很好,FBI几周前正好有在当地的任务。赤井秀一在非工作时间脱离小队,用私人暗线搞了些情报。他们找上了东北区的帮派,用字面上威逼加利诱的方法,确认了所有出入过那片区域人员的信息。大多数只有长相描述,极少人有代号一样的名称。这些帮派成员大多与跨国犯罪无关,最严重的行为也仅是跨州交易。对于他们来说,赤井秀一以FBI身份给出的报酬足够令人心动,一些表面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信息说了也无所谓。

据目击者描述,格拉帕确实与马德拉共同出现过,证明两人有过实质交流。与此同时,他们也提到另一位与格拉帕差不多年龄的男孩。那位少年被观察到在两个月内多次与格拉帕共同行动、以及进入过马德拉的诊所。

这部分信息的作用不算大,陌生男孩可能与两位组织成员是一伙的、或者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也可能是其他势力派来合作的信使。

但赤井秀一记性很好。

他很清楚地记得一年前酒吧对话的细节。格拉帕对“巴尔的摩夏季”的应激性很强,后续说起“马德拉”的存在时他情绪又平静很多。那么,搜查官先生可以合理猜测,格拉帕紧张情绪的源头就是这位陌生少年。这么看来对方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目击者对他的称呼描述很少,大多数人的回答是“很奇怪的名字,记不住”。仅有一位有日本居住经历的纹身师能准确喊出它。情报员犹豫很久,还是按照发音将大致拼写记录下来——

Takeshi。

一个日本人名,汉字写法大概率是“武”。

“不太妙啊”长发搜查官有些想笑,认命地拿起放在边上的另一部分手稿。

荒谬的事出现了。

十几分钟前,他摘抄另一份名单时隐约写过类似的排列。

第60章

巴尔的摩的情报缺失姓氏信息。在田纳西档案中, takeshi这个名字对应的姓氏是山本。

叫这个名字的人是列侬·莫里森为棒球队效力时的队友,甚至与后者毕业于同一所高中。

如果这两个名字真的指向一个个体田纳西知道自己有个关系很好、疑似地下势力成员的朋友吗。

格拉帕和马德拉与田纳西几乎没有交集。也就是说,如果山本武上高中后还与这两人有联络, 或许他也没对朋友提起过列侬·莫里森的事

搜查官很想用同样的问题再问一遍这个山本先生。

他个人认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

山本武的档案过于干净, 唯一异常的经历只是他在巴尔的摩出现过两个月。这座城市自然有普通人可以访问的安全区。山本武在混乱带停留的记录只有FBI能查出来, 这脱离了普通情报的范围。

也就是说, 他背后的势力有能力给资料洗白到这种程度。进一步推测的话, 那可能是一个与组织体量类似、甚至更大的团体。

如果田纳西知道好友同样是地下组织的人,那他大概率会在一些任务中与对方有合作。但他没有,代表不知道。至于山本武掌握了多少田纳西的情况信息缺失太多, 赤井秀一暂时没什么头绪。

不过无所谓,他已经决定去接触对方, 亲自问到所有疑点的答案。

山本大学毕业后, 登记在明面上的职业是某家大型科技公司的管理岗。他从小到大在棒球队期间都是队长或副队长, 因此进行企业管理工作时也有丰富的经验(目标竟然还有求职网站账号, 并将这一点写在了简历上)。这家科技公司正是早先被辛德勒压一头, 在后者重组后慢慢追上来的DIVE。

赤井秀一可以借FBI的名义、以辛德勒事件后续调查为理由接触山本武。但他莫名有些不太积极的预感, 比如踏出第一步行动时就会卡在上司那一关。

搜查官有些头疼, 熬了个通宵列出第一版计划。他最终决定以个人身份行动,把格拉帕和马德拉搬出来当借口。

只是第二天一早, 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打开公寓门时,惦记一整晚的目标正站在走廊里笑着对他打招呼。

山本武没穿工作西装, 右手插在口袋里,背上还有一个细长的布包,看上去像任何一位晨练刚结束、回家途中顺便看看朋友的年轻人。

“你在找我?”他语气开朗地问-

沢田纲吉下车时,两位一高一矮穿着黑西装的人等在建筑门口, 之前总会第一时间盯住他的高挑金发青年并不在。

“伽马先生呢?”彭格列十代目有些疑惑。

“大哥今天有任务,”高个子西装男神色尴尬地回复,“尤尼大人指定让他去。”

十代目不明所以地点头。

尤尼给他的传讯里只说事情比较重要,但没有提及任何“危险”相关的示警。往常两位首领会面时,伽马总会尽职尽责地站在他的公主身后,提防所有家族外的人——比如沢田纲吉,或彭格列的岚守狱寺——出现威胁性举动。今天的情况看样子与之前类似,但尤尼还是把伽马调开了,总觉得有些奇怪

算了,这是吉留涅罗的私事。他一个外人管这么多干什么。

彭格列十代目跟着野猿和太猿来到会议室。偌大的房间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尤尼正一个人坐在桌边喝茶。领来客人后,下属们在她的示意下告退,负责生活起居的女仆也一并离场。很快,室内只剩两位首领。

“连伽马都不能听?”棕发青年好奇地问,“不论如何他都是知情者吧?”

听到这个问题,尤尼失笑摇头。“其实是可以的,”她解释,“只是我原本还邀请了白兰,怕他们两个见面后吵架。”

沢田纲吉眼神飘忽地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是白兰没有来,”他再次确认了一遍,“事情和他关系不大?”

尤尼短暂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完全否认。

“我发出邀请的时候,他说会来。但这几天杰索家族那边临时有工作。他昨晚和我开了个简单的远程会议,大概问清了涉及的区域以及群体。”

“事情的主要关联者还是西西里一些历史较久的家族。白兰知道后立刻推掉了。我可能过几天再找他。”

“至于伽马,他的任务是几天前就确定好的。野猿和太猿要替他管理吉留涅罗的守卫,也不参与谈话,”她笑了笑,“我们进入正题吧。”

沢田纲吉微微坐直身体。

“是七三出了什么事吗?”他认真地问。

尤尼倒是没他这么紧张。

“不算是,”女孩宽慰地说,“目前情况还很稳定。只不过,风险可能会在近期一两年内爆发出来。”

“我前几天做了梦。梦醒之后,去吉留涅罗的图书馆翻了些古籍。”

她突然说起另一件事:“彭格列六代、七代和八代首领在位期间的资料,你们的保存情况怎么样。”

彭格列十代目一愣,内心算了下时间。

“不太行,”他说,“那段时间外面很乱。家族成员陆陆续续停了很多里世界的交易。据说还有部分记录在之后的首领之位斗争中被毁了。”

尤尼小声叹气。

“有点麻烦啊”她端起茶杯,用喝茶的间隙短暂组织了一下语言,“我预知到的事实是,西西里人丢了点东西。”

“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节点。但目前看来,应该是局势最混乱的那段时期。吉留涅罗资料库里相关的编年史不算完善,并且顺序混乱。如果彭格列也是类似情况的话,可能我们需要将调查提上日程。”

“很严重吗?”沢田纲吉微微皱眉,“如果是和七三有关是火炎?戒指?那个年代的话,不太可能是匣兵器不,有可能。”他依稀记着里包恩说,杰贝特·罗伦奇尼写出匣兵器手稿是四个世纪前的事。

可重点在于,以上三个物体全部需要西西里人的体质才能驱动。即使不慎流传出去,也没有能作为支撑的“燃料”

说实话,很没头绪。

尤尼笑着宽慰他:“不用紧张,沢田先生。”

“情况远算不上危险,不然你今天一定会在会议室见到白兰。”

她少有地用一侧掌心托着脸颊,语气轻松很多:“其实我今天约你见面,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有提过吧?白兰推脱会议的一个理由是‘涉及的区域’与他无关。”

沢田纲吉突然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事情和白兰无关,但是和他自己有关。也就是说,这个麻烦的中心大概率位于——

“东京。”尤尼笑着给出这个名称。

“‘预知’告诉我,东京会有很多线索哦。”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我偶尔会觉得,东京被诅咒了。”不论是并盛,还是其他区域。

吉留涅罗的首领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彭格列这边不可能没有行动。

如果是发生在东京的事,他可以考虑全权交由风纪处理。但云雀恭弥对于七三相关的麻烦不会有三位大空这么上心。十代目经常觉得他的云守很自由。不涉及风纪利益或沢田纲吉安全时,那个男人的行动热情近乎于零。

所以只能boss本人去东京出差,看能不能尽快将事情解决

算了,他还是做好长期加班的准备吧-

阿笠博士赶到哥伦布餐厅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天色有些晚,室内只有零星几位客人。他们大多已经结束用餐,桌上摆着啤酒或威士忌,边喝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白胡子客人进门时,服务生上前询问是否是一个人。其实她已经对人数有了判断,但出乎意料,对方伸出两个手指。

“两位哦。”哥伦布的老客人说。

服务生微微侧身看向他身后,没见到有人被挡住:“另一位还没到吗?”

“不不不,”阿笠博士摇头,“我是和朋友约在这里的。他说他已经来了,正在餐厅里等我。进门的时候有说是‘两个人’。”

服务生明白了,带阿笠博士走到靠近里面的一张桌子,随后鞠躬离开。

这张餐桌的另一位客人是个年纪很小的男孩。他见到同伴后从椅子上跳下来。

“抱歉抱歉,久等了,”阿笠博士不太好意思地挠头,“实验出了事故,整理花了点时间。”他伸出手:“我叫阿笠博士,就是网络上聊天的‘博士’。”

“你好,”男孩也有礼貌地伸出手,“我是‘诺亚’,真名是是泽田弘树。”

“我之前就觉得你可能还是小孩子,没想到猜对了,”阿笠博士说话时胡子一抖一抖的很有趣,“因为弘树君很多想法都很有灵气。”

泽田弘树赧然:“我手上很多项目都是自己负责的。上司不太提意见,自由度大很多。但是一些想法会有点不成熟。”

他拿起身后的背包,取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放了很多装订成册的资料本,以及几张手稿,是特意为这次会面准备的东西。大多是私人合作项目的计划书,也有少部分是弘树代表风纪送来的项目邀请函。

阿笠博士拿起几摞纸张掂了掂。

“好重,你就这么背过来吗,”他吃惊地问,“外面天都黑了,没有人送你?”

“和我住在一起的朋友有送我到餐厅。我吃完饭后会给他发消息,然后他来找我和我一起回家。”弘树解释。

“我记得,弘树君在聊天室里有说过家在品川吧。那里赶到米花坐电车也要二十分钟呢,”阿笠博士好奇地问,“所以他在周围等着?”

男孩点头。

“他这会儿跑去多罗碧加公园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