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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小天使 白日梦羊 29700 字 1个月前

听到这里,燕棠垂下眼,端起手边的热红酒喝了一口。

蜂蜜和肉桂的香味儿在舌尖弥漫,温暖的液体入腹,让她浑身都暖和起来。

“原来是这样。”她放下酒杯,轻声说。

大概是宋郁前两年没出现在集团的团建活动里,这会儿也是大家讨论的话题之一。

“他的比赛我看过,很精彩。”

“算起来Kirill也是集团的股东啊。”一位法务部的员工说,“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就是父母给的集团股权,那阵子律师团队忙了好一阵才完成交割,我们部门也加了好几天的班呢。”

大家在餐桌上聊得热火朝天,每个人的手边都有伏特加或者热红酒,桌面上摆着贝尔加湖里钓上来的熏鱼和烤驯鹿肉,当然也少不了经典的俄式红菜汤。

燕棠安静地听大家说话,等话题从八卦转移到今年的项目进展时,也开始参与到聊天中。

这一桌除了一些子公司各部门的员工之外,还有和她一样跟集团在今年有亮眼合作的项目管理人,一餐饭下来又收获一沓名片,还跟两位特别聊得来的人约好了回莫斯科后一起吃饭。

十天的旅程,每晚都有这样,结识新人的机会,这正是她此行的目的。

燕棠撇去了心里那点儿多余的念头,专心应付着当下的社交。

等所有人吃得差不多了,统筹开始介绍明天的安排——暂时还在营地活动,会有专门负责人安排给所有人进行狩猎前的培训,也有场地练枪或者弓箭。

营地的射击场室外开放靶场,一道道靶子就立在雪地里,有专门的教练进行射击指导,配有常见枪支弓箭和瞄准镜一类设备。

第二天吃过早饭,燕棠和玛莎往射击场走过去。

现在是早上九点多,许多人还没有起来,餐厅都没几个人,却没想到射击场已经响起了枪声。

零下三十度的气温,两人戴着手套也觉得冷,双手揣在兜里,老远便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举着步枪站在射击台前。

“Ilya太可怕了,怎么度假跟上班一样起那么早?”

玛莎忍不住说。

他的着装和昨天差不多,黑色防寒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头上戴着顶厚重的黑色绒帽,握枪的姿势很专业,射击稳准狠,一枪正中靶心。

她们俩是枪技太差,这么早过来正是想准备趁没人的时候先来练练手,谁想直接中大奖碰到了老板。玛莎希望跟Ilya聊聊基金会今年的业务情况,但绝对不是在他面前展现烂得要命的枪技时聊。

玛莎有点儿怂了,但燕棠不是宋璟的员工,这几次和他聊得还行,后来几次碰见,宋璟还会主动问一下项目进展,倒不是很紧张。

所以当男人注意到她俩,转头朝她们看过来的时候,燕棠比玛莎反应更快,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Ilya。”

刚打完招呼,他便放下枪,走了过来。

玛莎也跟他打了个招呼,他不像往常那样高冷地点点头或者也简单地回一声“你好”,而是什么也没说。

原本相距大概有十来米远,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只能大概认出来是谁。

就在燕棠意识到可能有点儿不对的时候,他已经走近了,那双瞳孔不是深沉的灰棕色,而是剔透的金棕色,黑色帽檐下有几缕发丝冒出来,不是黑色,而是浅棕色。

他站定在她面前,扯下黑色防寒面罩,露出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也许是因为太久不见,又带了几分陌生感。

完了。

燕棠脑子里只冒出着两个字。

她本来应该不那么草率才对,毕竟她心里清楚这两兄弟像得很,但玛莎作为员工竟然认错了老板,直接误导了她。

“Kirill……”

她略有些尴尬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反倒是一旁的玛莎丝毫没有认错人的不好意思,热情地跟宋郁攀谈起来,说他长大了好多,和父兄越来越像了,还问他接下来有什么狩猎行程,现在喜欢用枪还是用弓箭。

“枪。”他说,“枪的火力更大,猎物逃跑的可能性更小。用箭虽然伤口小,但是效率太低了。”

宋郁答得很专业。

燕棠沉默地听着,没怎么插话,等玛莎被枪支库的管理员叫过去登记,只剩下她和宋郁面对面站着,才缓缓开口。

“你的膝伤还没有好全,这里太冷了,有没有准备护膝保暖的东西?”

他说:“没有特别准备。”

“我那里有,你住在哪个房间?等会儿我给你送过去吧。”

宋郁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盯着燕棠看了几秒,问:“你好像不是很意外我在这里。”

“……不,我其实很意外,但你没有提,所以我不知道是否方便问。”燕棠诚实地说。

他听完她说这句话,忽然抬眼看向别处,见一群公司员工结伴过来了,勾起防寒面罩的边缘,重新遮住半张脸。

声音被面罩遮住,略显沉闷:“你先忙吧。”

说罢,他转身走开,又回到射击台前。

燕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迟迟没有挪动脚步,直到玛莎叫她过去登记挑枪,才回过神来往枪支库走去。

晚上仍旧是聚餐,所有人随机入座。因为明天就要进猎场,大家不免有些兴奋,有狩猎经验的人聊起了之前的经历。

宋郁还是跟亲哥坐在一桌,百无聊赖地听着高管们和老爹吹牛,这话题不知不觉就引导他和宋璟身上,问他们两兄弟以前打过什么猎BB囍TZ物。

“太多了,哪儿记得清。”宋郁随口回。

“总有印象最深的啊。”

——印象最深的,肯定是第一次狩猎。

宋璟也记得,因为那是一次极其失败的狩猎。他们那时候年纪小,只允许在监护下使用弓箭狩猎,跟着外祖父一起跑到猎区的树林里准备射几只雷鸟,结果亲弟认错了鸟,弓箭头对准一只山雀。

那不是可以狩猎的品种,等他阻止的时候,弓箭已经射出去了,好在这小子过于兴奋,箭射偏了,箭矢擦过那只山雀的翅膀。

随后他们不得不把山雀带回家治疗。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越来越乱,宋郁不会照顾小动物,只喜欢和它玩,偏偏又没耐心给山雀时间熟悉,每天动手动脚要去摸它玩它,导致山雀很讨厌跟他在一起。

宋璟瞥了一眼身边的弟弟,说:“第一次打错了鸟,带回家养起来了,那只鸟不适应环境,最后还是死了。”

宋郁“嗯”了一声,“死了,我很难过,怎么样都舍不得,最后只好把它做成标本留在身边。”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坐着的女人正和身边的人笑着聊天。

燕棠似有所感,忽然转头,猛然对上宋郁的视线。

她在下午给宋郁送去了护膝,他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和她多说话,两人在微信上也没有多余的联络。

只是在偶尔的时候,她仍能感觉到宋郁在看她。

可下一秒,宋郁便先收回了目光。

“Yana?Yana?”

身边人的声音让燕棠稍微回神,她轻声说:“没事儿,我们说到哪儿了?”

狩猎是个考验技术的活动,燕棠决定从最简单的盲猎开始,而玛莎迫不及待地去看人猎熊,两人在正式狩猎的第一天便兵分两路。

基地附近就是一处盲猎场,狩猎者只需要坐在盲猎小屋里通过专门设计的射击口来瞄准猎物,猎场内主要是野猪、狍子和鹿,很适合新手定点射击,前一个小时还可以选择教练指导。

燕棠在下午时先抵达木屋,通过方形射击口往外望就是一片雪林,有一群野猪正被直升飞机赶到附近。

她刚在把包里装着热水的保温杯拿出来,门恰好在这时打开。

高个子男人进门还要低一下头,黑色靴子踩在木质地面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燕棠看着进来的男人,愣了片刻,“……我记得教练叫安德烈,不叫Kirill。”

宋郁摘下帽子,随手将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捋至脑后,摘下防寒巾,那双眸子看着她。

“我来感谢你昨天送来的保暖护膝……恰好这里没有人,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聊一下。”

“你希望聊些什么?”

“先帮你猎一只猎物吧,昨晚说猎到猎物的人有奖品,你看上去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燕棠对他模糊不清地态度感到茫然,坐在位置上没说话,宋郁却先一步走过来,真的开始正经地教她架枪。

“狍子很敏锐,需要用高倍率瞄准镜,最好击中头颈部或者心肺区。野猪的体型更大,要用大口径步枪,在盲猎场景其实要更容易一些。”

他跟她讲解着装备的区别,有的要点在昨天已经提过,不过宋郁说的内容更加详细,还有他个人得出的经验。

燕棠在他的指导下,成功打下一头野猪。

“击中了心肺——你上手很快。”宋郁说,“你好像天生很擅长瞄准心脏射击。”

他声音平缓,却像是话里有话。

燕棠放下枪,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那么久没见面,你没有想跟我说的话吗?”

宋郁坐在她身边,向后一靠,反问:“我不明白,那天告诉你我在莫斯科,你为什么不多问一点?为什么回来,回来多久——你为什么不问?”

“你以前总会说清楚你要回来做什么,可你这次没有说——”

“因为那时候我在外祖父家,刚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就被叫走聊天了,等晚上再看手机,你什么也没有回,好像并不感兴趣。”

宋郁的声音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委屈,而是在平静地叙述着。

这种平静让燕棠感到极其陌生,像是有某种沉重的东西,在这九个月里慢慢地覆盖了他性格里欢快的那一面。

她脑海里空白了一秒,缓缓开口:“我过去试图问起你的情况,但你看上去也并不想谈。”

“我不想让我身上不好的情绪影响你。”

“可你以前不是总让我跟你分享烦恼吗?”

说到这里,燕棠捂住了脸。

这是在聊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自己和宋郁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奇怪。

也许就是从西雅图那次分别开始。

燕棠感觉得到他那时候很不开心,而那之后他又经历了并不顺利的恢复期,也许发生了很多她没有料到的事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儿,不确定你是否想要跟我进一步聊天,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问也问不出来。”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跟你说这个,我认为和你当面说比较好。”

宋郁坐在那里,高大的身体极具压迫感,让燕棠感到有一些拘束。

“我在西雅图的这段时间,除了治疗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无所事事,心情不好,反而想了很多。多数时间都在想你,想为什么明明按照你的意思做了,给你空间和时间,按照你舒适的方式和你接触,你仍然放不下心来,就像我们最初遇见的那样,一退再退……”

他顿了顿,眼皮掀起,盯着她看。

“后来我想清楚了,你在西雅图的时候,不仅怕我有朝一日后悔回到莫斯科,其实还怕我留在美国会遇到别的女人。当你提起有很多女孩儿喜欢我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这个吧?”

燕棠浑身一僵。

那缓和声音一点点钻进她的耳朵,就跟这西伯利亚的风雪一样,在这一瞬间突然吹过来,让她冻僵,冻碎。

“我只是不明白,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你感到安全。”他这么说。

燕棠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声音仍然平静:“我觉得这次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

可宋郁还在说:“不过有时候我又想,也许你不是不信任我,是你从来没打算拥有我。你就像打猎一样,打一枪就走,不管猎物躺在地上流了多少血,伤口有多痛,连尸体都不捡回家……”

她猛地站起来,把东西装进包里,冲到门口,要把门打开。

可门竟然被锁住了。

这是老式门锁,从内部锁住也必须要拿钥匙。

燕棠猛地回头,果然看见宋郁黑色裤子一侧的布料隐约有钥匙的形状。

她走过去,弯下腰要从他口袋里掏钥匙,刚伸手就被他抓住手腕,强行被按在了椅子上。

宋郁垂眸看着她,“但你知不知道,没打死的猎物有时候也会跟着猎人……”

就在这时,燕棠抬头,就这么直视着他,问:“跟着猎人做什么?要让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他吗?这是你今天的目的?”

燕棠发誓,她一点儿都不想跟宋郁吵架,不想跟他发展到这一步。

在这一刻,她甚至想,如果当初宋郁没有到摩尔曼斯克找她就好了,至少两人不需要经历后来这段时间里时而快乐时而痛苦的交流。

至少她不用听见宋郁对她说出这番话。

宋郁盯着她不说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于是这沉默在燕棠眼里变成了一种默认。

她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结局,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宋郁一定要走来她面前,向她撕开这个丑陋的帘布。

燕棠脑子里闪过很多思绪,心头涌上一股沉重的、复杂的,混杂着悲伤和愤怒的情绪。

过了几秒,她开口了,声音很沉,带着些微的颤抖。

“到今天为止,我仍然记得你带我去SKP买衣服的场景。”

宋郁神情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这个。

“那是我第一次进奢侈品店,我不得不承认里面的衣服都非常好看、非常吸引我。当我抚摸那件衣服的面料时,我就知道我很想要它——直到我翻开它的价签,我才意识到我买不起。”

“所以我只能放下它,因为我得更努力地赚钱,才能拥有这件衣服。但我赚够钱之前,BB囍TZ也许它已经被另一个女孩儿挑走了——她也许更富有、对人生没有负担,轻松自在,潇洒快乐地活着。”

“买不起就是买不起,失去了就失去了,是我不想要吗?是我不想要吗!!!”

宋郁默了片刻,说:“可你明明可以享受我给你的一切——”

“Kirill,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在按照什么样的标准在看待我?”

燕棠这么问他。

“你给了我很多礼物,很多鼓励,很多帮助。我也想要带给你什么,可我一无所有……

“如果我是地球总统,我会把所有的资源都拿给你,把美国搬到俄罗斯,让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和康复师给你治疗,生活在你的身边关心你。可我只是普通人。

“我没有父母给的集团股权,没有很多后路,我只能靠自己立足在这个社会。除了虚无缥缈的承诺和口头式的关心,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所以我不能阻止你得到更好的人的可能性。”

燕棠几乎从来不发火。

她习惯了藏起所有的东西,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心里不知何时藏着一片冰冻的海,冻住了她所有不敢触碰的情绪。

在今天,这片海便被宋郁这么敲碎了,变成眼泪从眼里流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这是一个普通人的代价。

她会在二十来岁的某一天尝尽生活的味道,面对一个又一个的不确定性,放弃所有的浪漫幻想,在洪流涌来时拼命支好自己的小舟,不多去思考那些失去的东西。

木屋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宋郁目不转睛地看着燕棠。

她正含着眼泪,声音颤抖,音节铿锵地质问他。

就如当年在南市时,她突然激动地说他“未经他人苦”一样——看来她在当时已经极尽委婉了。

“Kirill,你告诉我,用你优越的、充满自信的、勇往无前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人活在这世上,做什么选择才是正确的答案?”

一阵寒风吹过,灌入屋中,吹得墙上挂饰叮当作响。

“我也没有答案。”

宋郁缓缓开口。

“就像我不知道,明明因为你而伤心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仍然还是想要回头从你这里得到安慰一样。”

燕棠愣住了。

她的眼泪仍然悬在眼里,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着,眉眼间透露出一股迷茫。

他们看着彼此。

过了很久很久,宋郁才开口:“我现在很想和你拥抱一下,你还愿意过来吗?”

燕棠鼻尖一酸,那悬在眼眶边的泪水便淌下了。

她走过去,刚刚朝他伸手,就被他拉进怀里,大力地抱住。

他们在此刻都没有想明白,这个拥抱有多少种含义。

第47章

“你心里有这么多想法, 为什么之前不说?”

“之前每次开口,哪次不是以你发小孩子脾气结束。”

“嗯,这次我跟你进行成年人之间的谈话, 却轮到你发小孩子脾气。”

“……也许这叫做成年人的崩溃。”

“成年人的崩溃只有成年人自己在意,小孩子发脾气却是有人哄。”

“你怎么突然明白了这个?”燕棠笑了一下。

“因为这都是你教我的。”

宋郁终于松开她, 抬手慢吞吞地替她把脸颊处的泪渍擦去,声音缓慢。

“我很意外, 本来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冷静——不,冷漠地面对我,但没想你会哭成这样。”

——眼睛是红肿的,脸颊也全是泪迹,发丝黏在脸侧,整个人像被雨雪打湿了一般, 连抽噎都像是在发抖。

太可怜了。

燕棠这时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缓缓吐出一口气:“抱歉, 我刚才说的话有些过激了。”

“没关系,如果你不说出来,我也不会知道你心里还有这一层想法。”

宋郁忽然笑了一下, 像是收到了意外之喜似的。

“我的朋友们都是给对象砸钱, 但我遇见的不一样, 你是一个要为我把美国搬到俄罗斯的中国女人。”

燕棠不得不纠正:“这是一种假设。”

“很伟大的假设。”

宋郁说完,那点儿笑意又缓缓褪去,目光变得很深。

“你今天还给我又上了一课,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燕棠从他这话里听出了明了的意思,心里一空,随后感到一种将近尘埃落定的寥落。

她下意识低头,可随即又被捏住了后颈, 不得不抬眼和他对视。

宋郁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冷静,双眼清澈又平和,令她捉摸不透。

过了几秒,他眼里再次浮现出一抹笑,这笑意让那张漂亮的脸蛋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尚能瞧出点儿从前的熟悉影子。

“但你是不是忘了,我又和你不一样,我学不会这种洒脱。”

“……什么?”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大粒大粒的雪花从射击口飘进来,木屋内又冷了几分。

宋郁却不说话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消息堆积如山,是统筹在催还没回营地的人该回去集合。

这场聊天进行到现在,他就只来得及说几句话,破天荒被燕棠占了主场,叽里呱啦一顿讲。

凶得要命,完了还哭。

在宋郁的记忆里,燕棠哭的次数远远不及他自己——

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连她以前流眼泪的时候,都是克制的,隐晦的,泪意转瞬即逝,非常迅速地再次整理好心情。

所以直到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一种奇异的置换感——原来当年她看见我哭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啊。

宋郁站起身,看见燕棠尚有些愣怔的神情,拿起手边十分保暖的黑色绒帽,戴在她头上。

“我自己想了九个月,现在轮到你来想想我是什么意思。”

他说完这句话,终于掏出了口袋里的钥匙,把木屋的门锁打开了,拎起她的包带她往外走。

盲猎场距离营地不算远,一条直直的大路通往入口,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在雪地里。

燕棠被他握着手腕,隔着厚厚的衣袖和一层黑色手套,她感觉到他的力道还像以前那样牢。

她抬起眼看他,绒帽边缘一圈柔软的毛略微遮住了视线,但仍然能看见他在冰天雪地里显得如玉一般白的脸庞。

眉眼间的神态不知何时变化了,就连跟在摩尔曼斯克那时都已经不一样。

一点点变得……完全是个大人的样子了。

宋郁这晚要回到自己的住处,说是安排了个促进炎症恢复的松脂泥疗,晚上不会参加聚餐。

两人在营地入口处分开,燕棠一路走到餐厅和玛莎会和。

“你这个帽子……”玛莎有些疑惑地打量了她几眼。

她和燕棠住在一起,当然知道这不是她的,不过这个颜色和模样非常眼熟——她今天找Ilya聊天的时候,也见他戴过。

燕棠忽然意识到忘记把帽子还给宋郁了。

室内温暖,她刚把帽子摘下来放进包里,随后见玛莎忽然露出了“我想起来了”“竟然真的是如此”“我早就知道”这一系列表情。

“……你在想什么?”燕棠盯着玛莎。

“没什么。”玛莎含蓄地说。

第一天狩猎结束,整个团队收获丰厚,猎熊的队伍在狩猎许可区域猎到了一头黑熊,另一拨队伍则猎到了几头驯鹿、狍子和野猪,还有一些野鸭、松鸡和野兔。

大老板是中国人,喜欢讲究好彩头,所以这晚的聚餐不仅设置了狩猎奖励的环节,年终业绩嘉奖也放在了这天。

上前菜的过程中,各个公司都派了位代表来简短地总结一下今年亮眼的业绩。

代表站起来发言,其他同事们围坐在一起佯装认真听讲,手上动作却没停,有的在喝伏特加,有的把鱼子酱堆在鹿肉肝酱上,用黑麦薄饼裹起来大口吃着。

燕棠却听得很认真。

她从去年开始推进的翻译出版项目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那虽然是个小项目,但由于成本压得很低,纸面上的回报率非常好看,基金会总负责人在餐前讲话里提及了两次她的名字。

这让她今天稍有些灰蒙蒙的心情略微转晴,升起了一点小自豪。

所有人里,最认真听讲的反而是老板。

宋裕川之前只看过各个子公司的财报和业务简报,这会儿第一次听“Yana”这个名字觉得有点儿熟悉,等听下属再次提起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BB囍TZ问身边的大儿子:“这是Kirill以前那个家庭教师?”

“是。”宋璟点头。

汇报结束,主菜被端上桌。今天猎到的野禽也直接端上桌成了菜肴,而野猪、驯鹿一类大型猎物则被送去专门的场所进行处理。

烤鹿排上裹着诱人的香料,此外还有香气浓郁的炖肉、炭烤甜菜一类餐品。

狩猎奖励环节也在这时候开始。

燕棠猎到了一头野猪,得到一把手工猎刀作为奖励。

走到统筹处拿奖品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转头,发现是老板那桌。

坐在主位的宋裕川在朝她看过来,常居高位的经历使他看人时总带有一种凌厉而深沉的审视。

等和燕棠对上视线后,他随即冲她温和地笑了一下,这笑容十分随和,就如长辈对待晚辈一样亲厚。

燕棠微微一怔,但宋裕川这时已经挪开了视线,又和他身边的宋璟聊起了什么。

餐后是活动环节,餐厅迅速被收拾干净,桌子拼成三条长桌,有同事凑在一起唱歌,还有营地的人过来演奏巴拉莱卡琴,少数人站在外头抽烟。

燕棠刚才喝了点儿酒,独自走到外头的屋檐下透气儿。

零下四十度的天气将人一下就冻得酒醒,好在外墙上安装着户外壁炉,还摆着好几个燃木火盆,木炭刺啦作响,光线隐隐照亮不远处的灌木丛。

拐角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是道高大的人影,悬在墙边的灯泡照亮他微白的鬓角和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英俊的面容。

“宋先生?”

燕棠忽然就站直了。

宋裕川点点头,指间夹着烟,在距离她还有一米远的燃木火盆前站定,“我出来抽烟,你不去和他们玩儿?”

“里头有些闷,出来透气儿。”

他一来,燕棠就感觉有些拘束,正在想找个什么理由开溜,又听他说:“我之前听Ilya提起你在基金会那边做翻译,不过今天才知道你自己做项目了,之后打算往这方向走?”

说起工作的事情,燕棠稍微打起精神来,“是,这两年初步尝试了一下,把流程跑通了,感觉自己能做。”

“那之后是打算入职公司还是?”

“我打算自己成立个小公司,用公司的名头做图书品牌的策划……”

这是燕棠初步的设想,她上个月在北京的时候跟业内几个熟人聊了聊,如果瞄准垂直方向,结合自媒体和现在的阅读趋势,做得精细,还是有蛋糕吃的。

宋裕川也做投资,对她这个打算提起了一些兴趣,问:“找投资方了吗?我记得基金会的投委会有这方面的投资计划。”

生出这个想法之后,燕棠立刻去找投委会咨询过。

她诚实地对宋裕川说:“基金会虽然钱很多,但因为是大投资方,条款很严格,要求也多,要拿的股权比例有点儿大。我要成立的公司规模小,没几两肉,还是找一些能够提供宣传资源的公司比较好。要是以后真的站稳脚跟了,也许能和基金会合作。”

宋裕川点头:“很实在,那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合作。”

燕棠只当这是客套话。

她预估过自己初创公司的资本金,都比不上他们家一辆车的价钱,如果以后有机会合作——那她在行业内真的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宋裕川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题。

“听我太太说,你去年在西雅图陪Kirill做了手术?”

“……那次去看他的比赛,碰上他受伤了。”

“那次在北京,你来我们家做客,我看得出你们关系很好,这几年你们也还有联系?”

“不多。”

她这简单的一句话,宋裕川便明白了其中意思,“他这几年经常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是正常的朋友交流。”

宋裕川也笑了,“我儿子的德性我知道,这孩子从小就被他妈妈宠坏了,磕了碰了,他妈妈一个劲儿地哄,他就顺杆子往上爬。”

不知道怎么回事,燕棠听他这么说宋郁,眉眼间反而浮现一抹笑意。

“但当家长的就是这样,希望他快点长大懂事,又希望他一直像个小孩子。”

燕棠忽然想起了今天在盲猎木屋里的宋郁,以及他那平静沉稳的神情和话里藏话的说话方式。

“我好像也明白那样的感觉。”她轻声说。

“那你很了解他。”宋裕川声音温和。

关于宋郁的内容很快聊过,他们又谈起这几年国内文化产业的变动。

宋裕川手下管着太多事情,基金会只是其中一个体量不算大的运营主体,在这个话题上反而有很多问题请教燕棠,而燕棠这两年在两地跑来跑去,答得很顺畅。

这几天里,燕棠听过底下人不少关于老板的讨论,心里也有过不少多余的揣测,但当下和宋裕川接触,她仍然能从他的言语和举止中感受到得体的尊重。

这让她感到放松和舒适。

等宋裕川手中的烟燃尽,聊天也结束了。

燕棠回到室内,再次被温暖的空气包裹。她在玛莎身边坐下,拿起一旁餐盘里的蜂蜜酒喝了一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桌边还围坐着其他几个同事,有位叫阿列克谢的市场部员工刚才也在外头抽烟,笑着说:“刚才看见Yana在跟老板聊天,没想到聊了这么久,Yana很厉害啊,我在老板面前都很紧张。”

燕棠笑了笑,“只是恰好碰上了。”

玛莎神神秘秘地说:“Yana和Ilya也经常聊天。”

没想到她这么一提,另外两个同事也说:“对哦,上次看见Yana和Ilya一起在咖啡厅看视频呢。”

燕棠一愣,想起是上次和宋璟一起看宋郁的采访视频:“那次纯粹是巧合。”

大家笑眯眯地点头,然后默契地没有说下去,而是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俄罗斯人虽然在不熟的人面前一般比较高冷,但私底下凑一起也喜欢说八卦,大家又来自不同部门,各种乱七八糟的传闻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燕棠听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宋郁发去一条消息:「睡了吗?你的帽子还在我这里,我等会儿给你送过去吧。」

那边很快回复。

甜熊:「不用拿过来了,你明天去猎区猎狼的时候戴着,你的帽子太薄了。」

燕棠盯着这条消息,忽然意识到宋郁似乎对她的行程了若指掌。

过了几秒,她才回复:

「那你呢?」

甜熊:「我拿我哥的。」

狩猎活动的第二天,大家依旧分为几队不同路线,都在营地门口分流。

燕棠戴着宋郁给的帽子,和玛莎一起离开餐厅往营地大门走去,听见玛莎碎碎念:“今天Ilya戴的帽子好像是营地临时买的啊……”

她念叨完,又瞧了一眼燕棠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哇哦”了一声。

燕棠转头看向玛莎:“你在‘哇哦’什么?”

玛莎说:“我在感慨他们两兄弟还是那么帅。”

她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大门。

那里停着几辆如钢铁怪物般的装甲车,车身涂漆是浓厚的墨绿色,每一侧都有四个沉重巨大的轮子。

宋郁和宋璟站在其中一辆前,各自背着一把步枪,站着在这车身,显得身影更加冷硬。

两人仍然戴着防寒巾,大半张脸被遮住,不过这回燕棠不会认错人了——宋璟换了顶黑色的毛线帽,而宋郁脑袋上那顶跟她脑袋上的一模一样。

不过在雪地里戴的帽子款式就那几样,同事里相似的款很多,倒也不是很突兀。

猎区很大,猎狼的队伍分为好几拨,各自往不同路线开。

一辆装甲车除了驾驶员外,还能乘坐四人左右。车内两侧设有射击口,方便在车上射击。顶部配有可开启的舱口,允许最多两人同时站立进行环视和射击。

燕棠坐上车后,宋郁也很快坐了上来。他还是像之前一样,一双漂亮的眸子光是看着她,不吱声。

她和宋郁对视两秒,主动开口:“昨晚睡得好吗?”

他这才眉眼一弯,声音透过面巾传来:“还可以,你呢?”

“我睡得也还可以。”

“那你有在好好想我昨天是什么意思吗?”他问。

宋郁好像学到了她之前考校他的精髓,并且反过来用在了她身上。

“……有。”她轻声说。

这话说完,他也不继续问了。很快有另外两个同事上车,驾驶员启动车辆,一路往猎区的原始森林开过去。

等进入猎区,在上空飞行的直升飞机BB囍TZ很快就把一拨狼群驱赶至附近。

另外两位同事缩在车内架枪,燕棠被宋郁带着通过上方的舱口站起来。

她这才发现为什么宋郁让她戴上绒帽——狼群奔跑速度太快,装甲车在零下几十度的原始森林里奔驰,真是字面意思上能把人的脑袋给冻掉。

宋郁架起枪,问燕棠:“你想试试吗?”

她摇摇头:“我的枪技太差了,这次报名就是看个热闹。”

“那我猎给你看吧。”宋郁说,“猎狼不仅需要枪技,也要讲究策略,免得猎物跑了。”

他声音沉稳,跟车内两位有狩猎经验的同事沟通了几句,便举起枪。

舱口大小中等,而宋郁体格高大,燕棠站在他身边,与他离得很近,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在他脸上——帽檐略低,只露出一双锐利漂亮的眼睛,防寒巾勾出鼻梁高挺的轮廓,秀挺的鼻尖翘起一点弧度……

砰一声枪响,他手中的步枪口闪现惊人的火光,那枪声仿佛在燕棠的心头炸开。

下一秒,宋郁收起枪,长睫一掀,目光转向她,双眸浮出笑意:“打中了。”

第48章

猎区是一片广袤的雪原。

放眼望去, 苍绿色的原始森林勾勒出边缘的轮廓,而在装甲车和森林之间,则是白茫茫的雪地, 横斜生长着芦苇和针茅,还有一簇簇枯黄的羊胡子草。

“这里的狼群太多了, 经常会跑到几十公里外的村庄偷牲畜,从去年开始开放狩猎……这几头应该够了。”

坐在车内的同事说。

宋郁和另外两位同事下车去取猎物尸体, 留燕棠和驾驶员在车上。

她坐在车里,通过射击口往外看。

因为离得太远,他的身影在苍茫的白雪地里变成一道黑色的轮廓,身上背着冰冷的枪,两手轻松地拎起两只猎物,转身朝她走来。

生与死、黑与白。

脚边是猎物身上淌下的鲜红血迹。

这强烈的色彩撞入燕棠眼中。

与此同时, 一种从宋郁身上散发出的, 攫取人心神的威慑力也冲击着她的心灵。

她试图理解现在的宋郁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的大人。

另外两位同事也各拎着一具狼尸, 他们一起把战利品放在车顶的网兜里,沉沉的动物尸体砸在车顶,坐在车内的燕棠也感受到些微余震。

宋郁上车后坐回她身边, 燕棠闻到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 是狩猎专用的除去血腥气的喷雾。

他脱下沾着血迹的手套, 将脸上的防寒面罩扯下,鼻尖仍然因外头寒冷的空气而冻出一点红。

“好玩儿吗?”宋郁问她。

燕棠点点头,“第一次看你狩猎,很震撼。”

他眉眼弯弯,“我以为你会觉得太残忍了。”

“这属于生态狩猎呀,况且我又不是没见过更血腥的场景,我见过你比赛。”

提起赛场, 宋郁安静一秒,随后轻轻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了。

燕棠察觉到了他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还想说些什么,可另外两位同事已经坐上了车。

装甲车再度启动,往回程开去。

抵达营地时刚过下午,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来运卸猎物,同行的同事兴冲冲要跟去处理厂看狼牙加工。

燕棠被宋郁扶着下车,等她稳稳踩在地面上时,他还没有放手。

她安静地被他握着手腕往里走,也不问要去哪里。

营地这时候的人还不多,一路上都没看见人影,等路过餐厅的时候忽然碰见同样已经狩猎回来的宋璟。

宋璟见他俩凑在一起,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非常淡定地问:“刚回来啊,要不要去餐厅吃点儿东西?”

宋郁:“不用,我们有自己的事情,等会儿让人送餐就行。”

“我现在准备过去餐厅,需要我让人给你们送点儿吗?”

见亲哥主动提,宋郁也毫不客气。

“行啊。她要鹿肉酥皮馅饼、蜂蜜蛋糕和红茶,红茶要配柠檬和蜂蜜,蜂蜜最好拿小罐的过来。我要鱼子酱三明治就行,如果有奶酪拼盘也给我们叫一份……”

燕棠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就连在家跟父母相处,都一直被要求“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会儿见宋郁理直气壮地提出这么多要求,还帮她也要了一份,心里瞬间有些不好意思。

她下意识看向宋璟,见他正在用一种类似“烦人的二胎”的目光盯着宋郁。

“要求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因为你说帮我们叫餐。”

几秒后,宋璟淡定开口:“行,知道了,两份一样的。”

说是这么说,等燕棠被宋郁带到住处之后没多久,营地的送餐人员就推着餐车敲响了门,把两人喜爱吃的东西端到餐桌上。

等送餐人员走了,宋郁关上门,熟练上锁。

“为什么又要上锁?”她忍不住问。

宋郁把钥匙收进口袋,相当坦然地说:“因为你很擅长逃跑。”

他早年眼睁睁见她从自己面前溜走好几次,不是她逃到门外就是他自己被关在门外,如今在这方面经验相当丰富。

宋郁的住处也是木屋,相比员工们两人一间的木屋空间要更大,上下两层,像一处独立的别墅。

墙壁壁炉运作,室内温暖,燕棠把外套脱下,坐在餐桌旁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宋郁。

他换下了厚重的猎装,换了身宽松的衣裤,松散闲适地坐在她对面,上午那股狩猎时凌厉的气质终于散去几分。

“我爸爸说昨晚碰到你了,还夸了你。”

燕棠有些意外,“夸我?”

“他说你有想法,很踏实,对市场的判断也很好。”

宋郁看向她,“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和人打交道,这几年工作应该比我想的还要辛苦吧。”

燕棠笑了笑:“我以为你在摩尔曼斯克那时候就知道了。”

他说:“人总是先了解道理,再体会到道理的深意。那时候想明白了一点,但没有彻底想明白。”

说到这里,宋郁没有继续说了。

他手边一侧的桌面上散落着几盒药品,不远处的沙发上还搭着燕棠送来的护膝。

燕棠收回目光,喝了两口红茶,试探性地问:“你的腿伤情况怎么样?”

“可以正常走路,但如果进行大强度训练,还是会出现炎症。”

宋郁并没有避讳。

“美国那边的康复团队怎么说?”

他看向她,“你想去沙发那里坐近一点儿聊吗?”

燕棠没想到,宋郁口中的“坐近一点儿”,竟然是坐在他的腿上——跨坐,面对面,被他牢牢的扣住腰侧。

他力气大,捉住她跟拎鸡仔似的,等燕棠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了下来。

哪怕在前两年为数不多的接触里,他们都没有这样亲近过。

这阔别已久的亲密姿势带来某种轻柔无声的信号,让燕棠心头一颤。

“我这次是要回莫斯科定居。”

这第一句话就让她愣住了,“那你的治疗怎么办?”

“在美国已经尽力治过了,医生说后续的恢复情况因人而异,继续留在那里的意义不大。”

燕棠听明白了,轻声说:“那至少尽力了。”

“是,至少尽力了,现在回莫斯科也谈不上后悔。”

又是话里有话,燕棠对上他清浅的目光,又听他说:“现在该轮到你说话了——想了一晚上,想清楚我昨天在猎场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了吗?”

她轻轻点头,却没开口。

宋郁说:“你要说出来。”

他眉眼间明明是平静的神情,却带有像狩猎时那样无声的压迫感。

——宋郁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

这让燕棠感到另一种紧张,以至于那个明明在她心中出现的答案也再次变得不确定起来。

她镇定的态度在这种变化之下开始动摇,目光也下意识闪躲着。

于是在此时,被宋郁牢牢抱在怀里的姿势发挥了作用——燕棠无处可避,被他轻轻松松的逼着抬头再次和他对视。

“说出来。”他再次催促。

房间陷入片刻的安静,燕棠才缓慢开口,声音细如蚊呐。

“……你心里一直有我,并且还想和我在一起。”

燕棠想起小学时被老师点名发言时的慌张心情,而在听她说出答案的这个人,竟然还是自己曾经的学生。

而此刻,她曾经的学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追问:“我为什么还想和你在一起?”

“因为……因为你还喜欢我。”

“你甩了我几次?”

“也许那不算甩了你。”她辩解。

“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三次。”

宋郁的语气很平静,就这么把他们之间最敏感的往事揭开,明明白白地摊在两人面前,逼她认真回答。

“被你甩了三次还找回来,只是喜欢吗?”他又问。

燕棠垂着眼,BB囍TZ像一个没自信的学生明明捏着正确答案,却百般犹豫,不敢说出口。

宋郁也不作声,只是看着她。

仿佛她不说,两人就这么在这里耗到天荒地老算了。

良久,燕棠才开口,很轻很轻地说:“你昨天想跟我说的其实是……你爱上我了。”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语气里难掩忐忑不安。

可话音刚落下,她却看见宋郁终于笑了。

这一回不再是那种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笑。

他的眸光变得清透又柔和,在室内光线下,瞳孔泛起如蜂蜜般带着甜意的光泽。

纯粹得几乎就像燕棠第一次给他上课时所见的那样,似乎还带有几分少年般的青涩和热忱。

他注视着她,鼓励道:“为什么那么小声?再说一遍。”

“你爱上我了。”燕棠的睫毛轻轻颤着,音量稍稍大了一点儿。

当年在给宋郁补习时,她偶尔会像这样拷问他。

往往是在宋郁记不住一些反复强调过的知识点,或者偶尔叛逆心起不愿意死记硬背的时候。

而当他终于按照要求,填对了题目的时候,那时的燕棠总会打心眼儿里舒了口气,然后夸他——

“你真厉害,都答对了。”

宋郁轻轻捧住她的脸颊,低下头凑近,夸奖她。

就像她曾经对他那么做的一样。

燕棠忽然觉得有什么哽住了她的喉头,随后是一股铺天盖地地泪意涌上眼眶,像春汛决堤前的预兆。

宋郁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起,有条不紊地说着。

“那现在轮到我了——昨天你那么生气、那么难过,是因为你也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对吗?”

安静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把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宋郁在这时说。

燕棠这时才反应过来——宋郁竟然是在跟她好好地解决问题。

她愣愣地看了他几秒,见他又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甜得和她记忆中并无二致。

“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你以为我昨天是要故意找你撒气吗?”

他相当直白地说。

“我说过我们不一样。这几年里,我一直在想怎么解决问题,但你一直在想怎么解决我。”

“我没有准备解决你!”燕棠终于反驳,“我只是……”

她坐在宋郁的怀里,这接触亲密又温暖,让她没法再像昨天那样按照情侣之间最薄凉冷酷的逻辑去思考。

“你只是做好我随时要放弃的准备,这是一个道理。”

宋郁戳破了她,但随即又轻声说:

“但昨天听你说了那番话,我想这也有我的问题。在你的角度上,也许解决我比解决问题更容易。在摩尔曼斯克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想要追求事业,没想过你还有那么多的不安,会担心我有别的女人——”

他顿了顿,说:“和你分开四年了,我没有过别的女人。所有账号都是小谭在管理,我不知道那些女孩儿给我发过什么信息。如果是在社交场合,你上次在北京也见过我的处理方式。”

说罢,宋郁又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嗯。”

宋郁安静了片刻,眷恋地看着怀里的人。

在经历了更多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在少年时把太多事情想当然,于是看不见她那些看似无情的决定下,藏着多少小心翼翼、无可奈何的考量。

于是他又继续问了许多的问题,一遍又一遍。

“看在你是我的初恋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

“如果以后我们再遇见任何问题,以后能不能和我一起解决,而不是默不作声地离开?”

“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吗?”

……

“现在我成长为你想要的男人了吗?”

壁炉里的木炭刺啦作响,火焰如心脏般跳跃着,温暖的光影静静地笼罩着两个人。

都是第一次活着。

都是第一次成长。

都是第一次进入感情。

谁能足够明智,在最初的最初就洞察所有的陷阱,掌握最正确的答案,给出最正确的回应呢?

也是在这一刻,当宋郁用缓和的语调说出这一个个问题,那些俄语音节又变成类似于大猫呼噜呼噜的温柔声音。

燕棠终于尝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醇厚的、沉稳的、踏实的爱意。

超越她记忆里曾经和宋郁在一起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所得到的,如焰火般骤然乍现,迅速消逝的浅薄激情。

他最后又问:“那现在,时机对了,问题解决了,我们的关系可以从普通朋友升级成另一种了吗?”

眼睛里盈着笑意。

燕棠也忍不住眉眼一弯,刚要点头,眼泪却又落下来。

明明不再伤心了,明明脚踏实地了。

可偏偏像雨水一样接连不断,从脸颊边淌过,滴落在宋郁的衣服上,晕出一圈圈深色的水渍。

宋郁这回却没有替她擦去眼泪,只是随手将她脸颊边的碎发别至耳后,然后抱住她,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尽情地哭着。

那泪水落在他颈侧,湿湿暖暖的。

宋郁不说话,只是又将她抱紧了一点儿。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起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我让你回去想一想,今天才跟你继续聊?”

燕棠抬眼看他,视线被泪水挡住,只能看见他漂亮脸蛋的大致轮廓。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略有些湿意:“……因为你希望我冷静一点,像你一样多想一会儿?”

宋郁注视着她,眉眼荡出一抹笑。

“因为我那时候快要忍不住了。”

他说。

“你哭那么惨,我好想你。”

说是那么说,但来日方长,宋郁已经学会了耐心。

所以他只是轻轻亲了一口她的额头,然后高兴地出门,准备去拿两瓶营地里自酿的蜂蜜酒。他知道燕棠喜欢喝这个。

这时候已是黄昏,天色渐晚,广阔的天空和茫茫雪地都变成一片浪漫的蓝紫色,而在天地交际之间,隐藏在厚重云层里的霞光渗出一抹轻柔的粉色。

宋郁在路上停下脚步,拍下这一幕发给燕棠看。

刚刚收起手机,就碰上几个要去餐厅吃晚饭的集团员工。

“Kirill,你也去吃饭吗?”

“今晚不参加聚餐,只是去买两瓶蜂蜜酒。”

宋郁不在集团内任职,职员们面对他时自然没有在宋璟面前那样束手束脚,甚至和他一路聊起天来。

“说起来,听人说Ilya和Yana今晚也不去聚餐呢。”阿列克谢说。

听到这两个名字并列被提起,宋郁神情凝滞了一秒,侧过头看向这几个员工。

另一位同事达莉亚也笑眯眯地说:“是的,我也听说了。”

他们都朝宋郁看去,“Kirill,你应该很了解你哥哥的情况吧,他和Yana是真的吗?”

没等宋郁回答,几个同事还在七嘴八舌地说。

“今天早上,Ilya把他的帽子给Yana戴了哦,猎狼还专门找Kirill帮忙陪她,真贴心。”

“下午我去点餐碰见了Ilya,他对Yana的口味就像对Kirill的口味一样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们一定相处很长时间了吧,感觉老板对Yana也很满意呢。”

……

“Kirill——Kirill呢?”

等宋郁将蜂蜜酒带回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燕棠正坐在长椅上烤火,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侧,身上盖着毛毯,端着盘子吃奶酪蛋糕,见他回来了,冲他露出一个笑。

刚刚又哭了一通,她的眼睛还略微有点肿,笑起时也显得可怜兮兮的。

宋郁关上门,在她身边坐下,放下酒瓶。

瓶身上是一只抱着蜂蜜罐的棕色小熊,在壁炉映照之下,小熊那双圆圆的眼睛冒着邪恶的火光。

他打开瓶盖,给她倒了一杯,晶莹剔透的橙黄色液体灌满玻璃杯。

“好喝吗?”宋郁声音温和地问。

燕棠尝了一口,点点头,“这里的蜂蜜酒味道特别好。”

“知道你喜欢,我让人留了一些,等回莫斯科的时候带回去。我做得好吗?”

燕棠听他这么问,心一软,放下酒杯,主动坐进了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脖颈。

“谢谢你,Kirill。”

“既然把你哄开心了,现在轮到你哄我了。”他忽然这么说。

闻言,燕棠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虽然我很爱你,但这几年的伤心哪有那么容易消失,我都记着呢。”

燕棠坐直了身体,“那——”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宋郁打断了话。

“不急,一件一件来。”

他这时候仍然很有耐心,只是把她往自己怀里又拉近了一点,免得她有机会跑开。

“我们先来谈谈最重要的事BB囍TZ,”

宋郁垂眸,盯着她看。

“为什么上次你会把我认成我哥,以及——为什么现在集团里的员工会认为你是我的‘嫂子’?”

第49章

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是燕棠听他提起所谓“传闻”后的第一反应,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怎么传出来的。

但上次她把宋郁错认成宋璟这件事却无可辩驳。

那天离那么远,他们个头又那么像,戴的帽子还是一样的, 燕棠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心之过。

燕棠详细地解释完,随后观察了一下宋郁脸上的表情。

她意识到以上理由应该都不足以安抚他的情绪。

这几年和人打交道做项目, 燕棠学到了一点很重要的经验,就是在揣测出对方真实意图前, 最好先按兵不动。

宋郁这几年变化也大,照以往的相处经历,他应该已经要亲要抱,或者掉几滴金豆子,嘟嘟哝哝告诉她“以后不能这样了”。

而现在他开始藏一半露一半,明明脸上还是像以前那样明晃晃地写着不高兴, 但却不像之前那样一股脑都撒出来, 仿佛在告诉她这件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短短四五秒, 她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主意。

燕棠试探性地问:“你想要亲一口吗?”

宋郁:“要。”

她凑上去亲了他唇瓣一口,再稍微拉开一点儿距离观察他的表情——没哄好。

于是她又亲了口他的鼻尖——也没有哄好。

这事儿不好办。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了。

来者除了送晚餐的侍应生, 还有给宋郁进行疗养准备的治疗师。

“先吃饱饭, 等会儿陪我去后院里泡温泉再说。”

工作人员不仅带来了白桦枝、松叶和艾草一类俄罗斯人常用的疗养药草, 还带了一套泳衣。

她一瞧那泳衣的款式,就知道是宋郁的审美。

分体式,细细的系带。

他在这方面的情趣很恶劣,比如总是勾扯那带子,看她的皮肉被勒出细细的红痕,再夸她漂亮。

燕棠收回目光,默默想:原来这小子在这里等着她。

吃晚饭后, 宋郁换了身衣服,宽松短袖和长度及膝的黑色短裤,披着浴袍坐在沙发上让治疗师热敷膝盖。

燕棠换上泳衣和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在一旁沙发上坐下,正巧见治疗师从一个桶里挖出一大坨热泥巴,覆在宋郁的膝盖上,然后用布巾牢牢裹住。

“这是在做什么?”她有些好奇地问。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泥疗,治疗关节炎症的,希望能快点儿恢复。”

“你还想继续回赛场吗?”

“嗯。”

宋郁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将她搂进了怀里。

浴袍宽大,无论燕棠将腰带系得再紧,领口也稍显松散。

他一低头,将细腻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泳衣一览无余,目光流连片刻,又移至她的眉眼。

“你真漂亮,我都移不开眼了。”

宋郁轻声说着。

治疗师是俄罗斯人,他还特意用中文调情。

于是燕棠也用中文说:“有外人在,这样搂搂抱抱是不是不太好。”

宋郁揽着她肩膀的手抬起,屈指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换回了俄语:“这句中文太长,我听不懂。”

治疗师果然笑眯眯地看向他们,问宋郁:“这是你的女朋友?她是中国人?”

宋郁说:“是。”

“她不太会说俄语吗?那你的中文应该很不错?”

燕棠忍不住了,用流利的俄语说:“我听得懂俄语,他的中文也相当不错。”

说罢,她瞥了宋郁一眼,他姿态随意地坐在那里,只是笑,不说话。

宋郁敷了二十分钟的矿物泥后稍作清理,等治疗师一离开,直接带燕棠去后院的开放露天的雪地温泉。

夜间的室外温度一直维持在零下四十度左右,外头积雪极厚,空气里弥漫着西伯利亚特有的严寒。

后院宽敞,独立的小温泉四周堆砌着皑皑白雪,足够半人高,只清出一条用宽木板铺就的小路,从后门通往池边。两个燃木火盆摆在温泉边缘,火焰刺啦作响,散发着一股木头的焦香。

“太冷了——”

厚重的木门被打开,冷空气扑面而来,燕棠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大衣,对那处冒着热气的温泉望而却步。

“去泡一下,对身体好。”宋郁迅速把后门关上。

燕棠在他的鼓励下哆嗦着走到温泉边,捏着衣领还在进行心理建设,猝不及防被宋郁扒下了所有衣服,只剩下泳衣那一丁点儿布料。

可她还没来得及冷得叫出声,温热有力的掌心托着她的手臂和腰,把她丝滑送进温泉里,暖呼呼的泉水在冰天雪地里迅速包裹住她的身体。

“舒服吗?”

“舒服。”燕棠老实了。

她在水中只冒了个脑袋,一转身,看见站在池边的宋郁也脱下了浴袍,身上只剩下黑色及膝短裤。

两侧的火盆燃起明亮的火光,把他高大结实的身材照得一清二楚,胸肌腹肌人鱼线,拉长的影子如小山一般,黑压压地罩住了泡在池水中的女孩子。

也许是为了泡温泉方便,他的裤子布料也偏薄,裤头处的起伏比上次在医院还清楚。

燕棠觉得两人确定了关系,发生什么事情也是顺理成章,但温泉这里显然不是个好地方。

她默默往后游,结果宋郁一下水,三两步就来到她身边。

“转过去,扶着那块石头。”

“别在这里吧,会污染水源。”

燕棠跟他打商量。

宋郁从水里拿起一条泡软的白桦枝,冲她扬起一个笑:“我是要给你放松一下。”

俄罗斯人喜欢在狩猎后使用药草疗法恢复身体,简而言之就是把白桦枝、松针一类的植物放进温泉里,作养生之用。

还有一种用法是直接用泡软的树枝或松针拍打身体或者擦拭按摩皮肤,不过那往往是在进入温泉之前的程序。

宋郁指导燕棠趴在靠近燃木火盆的岩石边,露出光洁雪白的后背。

这里的石头温暖坚硬,两侧焰火也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温度,她半个身子还泡在温泉里,血液循环,并不觉得寒冷。

下一秒,带着温热水汽的树枝就打在了她后背。

力道适中,但树枝仍有些硬度,在皮肤上鞭打起来还是有些许疼痛,枝叶扫过皮肤,又泛起细密的瘙痒。

燕棠没忍住抖了一下。

“站好。”身后的人声音温柔,“我收着力,不会很疼。”

又是两三下鞭打,燕棠觉得怪怪的,准备叫停,可下一秒就被他按住了腰。

宋郁的手中握着一片松针,按在她后背上,开始发力揉搓。

“Kirill!Kirill!”

燕棠觉得又痒又疼,连忙叫他的名字,结果听他说:“别急。”

她肩胛骨微微收紧,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光洁的后背只有一条极细泳衣系带。

宋郁垂眸盯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的后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低头亲吻她的颈窝,又舔又咬。

手的动作却没停,带着松针叶一路往她肚子和大腿揉去。

燕棠被他玩得身体不自主蜷缩起来,然后听他问:“谁的手在碰你?”

她终于忍不住了:“这不好玩儿!”

宋郁沉默一秒,终于很不高兴地提起了之前的事情:“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把人认错吗?”

“以后绝对不会认错了。”她连忙求饶,“你们一点儿都不一样,头发眼睛颜色耳朵……”

燕棠念念叨叨,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可他手中动作一顿,忽然问:“他的耳朵和我的耳朵不一样,所以你是觉得我哥更好看吗?”

他的耳朵在常年格斗训练和比赛中多次受伤,虽然处理及时,但难免留下了不可逆的伤痕。

“怎么会呢,我只是每次看都觉得心疼。”

燕棠轻轻叹口气,这会儿算是知道宋郁心里在想什么了。

她转过身,因水的浮力而靠在他身上,下一秒就被他抱住。

夜色深沉,火焰明亮,冰天雪地里的温泉水弥漫着草药香气。

在冰冷的空气之下,宋郁的发丝和长睫毛上覆了一层晶莹的冰雪,垂眸盯着她看。

燕棠被他这样子蛊惑了一秒,半晌才认真说:“你怎么会比不上哥哥呢?你不仅很聪明,很可爱,还会格斗。”

可宋郁却并没有高兴起来:“我现在不一定能回到赛场了,还受了伤。妈妈也说过相似的话,我知道她只是在安慰我。”

“在娜斯佳眼里,你们都是她BB囍TZ的儿子。但我——”

燕棠话音一顿,在他认真的注视中有了底气继续说下去。

“但我现在是你女朋友,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还记得当年那句孩子气的嘱咐。

这话终于让宋郁眉头一松。

“这个解释够了吗?”她笑着问。

宋郁神色缓和,却说:“不够。”

燕棠没想到,这两年里每一次碰面,都被宋郁记得清清楚楚,在这会儿被扒开来详细拷问,在这些显得有些执拗的问题里,她终于瞧出了点儿孩子气来。

不过就像宋郁对待她那样,她对他也有很多很多的耐心。

“实际上,我每次和你哥哥站在一起,话题只有两个:工作和你。”

等问完了,宋郁眼见地高兴起来。

“所以这几年你也一直在想我?”

“嗯,我希望你好好的。我担心你的身体,你比赛顺利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燕棠温声说。

“这件事上,你消气了吗?”

“还有一点点。”

“那亲一下?”

这次是深吻,接吻接到一半,宋郁用浴巾裹住她,将她抱进了屋内的床上。

他们在这时才发现屋子里没有套。

既然没办法做,两人只好继续养生,宋郁让燕棠拿出自酿的蜂蜜酒。

蜂蜜酒用玻璃瓶装,很沉很坠手,燕棠握着瓶身时很快没了力气,手有些发抖。

她把玻璃瓶放下,问宋郁:“能不能快点儿把酒倒出来?”

可宋郁的耐心全方位上升,“刚才在外面待得有点儿久,要等酒稍微暖一些再倒。”

他拿出放在床头的雪松精油倒在掌心,粘稠的透明水液散发着清新怡人的木质香气,从他的掌心晕开,几滴从指缝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床单上。

“这样舒服吗?”他温柔地问,声音清朗。

宋郁像刚才在温泉时那样给燕棠按揉身体,从后颈到手臂,从腰际往下,单手轻松地环握住她的小腿。

掌心有常年训练留下的茧子,摩挲过细嫩的皮肤,精油在上头留下一层带着光泽的痕迹。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在她耳边呢喃,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需要用力一点儿吗?你这几天参加狩猎活动也很累吧?”

“嗯……”

刚刚泡过温泉,室内暖气充足,燕棠颈项间冒了汗,胸口起伏。

“我有点儿渴了。”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漂亮的面容在晦暗的光线下仍然动人,那双眼睛注视着她,目光像一条无形的锁链,牢牢缠绕在她身上,让她无处可藏。

宋郁握住她的手。

他本来想去帮她倒杯解渴的蜂蜜酒。

但没想到瓶盖没盖紧,洒了燕棠一身。

屋内温暖的空气的确让蜂蜜酒温度变高,甚至有些烫,烫得她微微颤抖。

蜜色的酒水顺着她的掌心一路流淌到凌乱的床单上,和透明的精油混在一起,布料晕湿了一大片。

“没关系,脏了就脏了,我叫人来换床单。”

在之前在北京那段短暂的相处时光中,有两件事让宋郁一直耿耿于怀。

除了燕棠对亲哥宋璟的看法外,他还不喜欢隐藏两人关系这件事。

所以第二天,宋郁直接带燕棠去了集团高层在中午单独的聚餐。

“从现在开始,不许在别人面前否认我们的关系,或者躲开我。”他严肃地告诉燕棠。

在营地已经停留了四天,这群中年人早就玩够了打猎,全都留在营地里泡温泉养生,中午便单独聚在营地一处靠近森林,风景极好的餐厅里用餐。

老爹宋裕川和亲哥宋璟自然都在,一桌人坐下来,虽说其他人都是集团里的高管或者小股东,但说到底算是自家人。

燕棠被宋郁牵着手一进门,就注意到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稍有些紧张,还在想该怎么打招呼,却没想到宋裕川先站起来了,主动介绍:“Yana是和我们基金会合作了很久的翻译,现在创业开公司,之后和我们有很多合作机会。”

说完,他才笑了笑,“也是Kirill的女朋友。”

燕棠有些惊讶,转眼便见宋郁笑着看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提前跟他爸爸打过招呼了,而他爸爸也给面子,这会儿直接定了调子,其他人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坐在一旁的宋璟也不意外,还是像之前那样跟她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燕棠坐下来没多久,高管们便和她聊了起来,开头还问了几句两人怎么认识的,很快话题就转到了业务话题上。

聊着聊着,宋郁作为全场唯一一位行业外人士,反倒最先开始觉得无聊,吃过了之后开始百无聊赖地悄悄玩她头发。

“感觉怎么样?”

午餐结束,他问燕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燕棠摇摇头。

这是件很神奇的事,几年前她到宋郁家时还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今天却不再有这种感觉。

有时候融入一个圈层,也许不仅在于拥有同等量级的财富,更重要的是拥有同样层次的认知。

“我觉得和他们聊得很愉快,交换了一些信息,对我挺有用的。”

她笑着对宋郁说。

可还有一件事,燕棠还没有向他提及。

刚才在宋郁去走廊找侍应生的时候,宋裕川跟她说了一件事。

“你们感情好,我和他妈妈现在觉得很放心。我看他听你的话,想麻烦你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让他不要再回去比赛了,你肯定也清楚,在赛场上那样子,家人看得最揪心……”

她凝视着宋郁,见他神情难得这么轻松,暂且把这件事压在心里。

这次出行到今天为止,狩猎活动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下午还有最后一次在营地附近的活动,可以坐雪橇或者雪地摩托在雪原和森林里观景,集团员工们也都从各线的活动中返回营地。

燕棠和宋郁准备去坐雪橇,结果走到营地集合处才想起忘记拿帽子了。

现在宋郁已经学乖,再也不找亲哥帮忙,免得别人误会。所以他亲自回了一趟木屋,让燕棠在原地等待。

宋璟恰好从营地的超市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包巧克力,正巧碰见燕棠,就递了一包给她。

“你和Kirill今天下午记得吃点巧克力保持能量。麻烦你提醒他要吃,他现在不在训练,没必要苛待自己。”

营地大门口还有其他的员工,不知道是谁悄声说了一句话,大家纷纷往他俩的方向看去。

他们心想:

Yana在和Ilya聊天,真般配。

Kirill来了,嗯,Kirill和他们站在一起真是和谐的一家子。

Kirill站在了Yana身边。

Kirill抱住了Yana。

等等——

Kirill当着Ilya的面亲了Yana一口!!

一群俄罗斯人呆在原地,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

第50章

当燕棠被宋郁当着亲哥的面用力啃了一口脸蛋的时候, 宋璟瞥了宋郁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燕棠觉得宋璟好像有点儿无语。

宋郁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丝毫不害羞地从后将她圈在怀里, 下巴抵着她头顶,相当自然地跟亲哥说话。

身后的人体格大, 燕棠感觉自己整个人像陷在了巨型小熊玩偶的肚子里。

她第一次和宋郁在公开场合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就像其他第一次恋爱的小姑娘一样, 这会儿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她没有推开宋郁,一是因为宋郁喜欢这么抱她,二是因为其他人也看着,这能有效地让那些奇奇怪怪的流言消失掉。

——这是燕棠和宋郁原本的想法。

关于燕棠和宋璟的不实传闻,最得力的证明就来自于基金会编辑部负责人玛莎。

玛莎不是个乱传消息的人,但她从这两年来一些自己看到的细节里拼凑出了一个关于Yana和Ilya的故事, 当其他同事跑过来找她, 提出了相同的猜测时, 她还以为自己猜得果然没错。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假的也说成是真的。

可在昨晚,玛莎收到了燕棠的消息, 说她今晚不会回两人住宿的小屋, 而是和Kirill待在一起。

今天下午, 当雪橇活动进行到一半,大家开始向她这位权威人士询问真相的时候,玛莎一脸怀疑人生地说: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大家猜测玛莎肯定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流言变得更加奇奇怪怪,甚至生出了各种各样、十分BB囍TZ狂野的版本。

而燕棠这天下午跟宋郁单独在雪原里坐了一趟驯鹿雪橇,两人都不知道事情变化超出预料。

由于这些流言过于炸裂,内容先一步传进了在营地喝咖啡加班的宋璟耳朵里。

他拉了个微信群。

雪原里信号不好,又冷得不得了, 燕棠回到营地后跟宋郁一起回了他的屋子里,刚坐在壁炉边烤着火喝了口热红茶,打开手机一看,发现微信冒出了一个「群聊(3)」。

宋璟:

「@. @Yana」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他甩出一张工作软件上员工聊天的截图。

燕棠盯着这图里的俄文看了半天,每个词都认识,但拼凑在一起就成了某些言情小说网站上的炸裂故事。

虽然大家语言之间没有恶意,都只是惊讶和感慨,但——但这像话吗?!

她崩溃地说:「怎么会这样!!!」

而在卧室里换衣服的宋郁显然也看到了,燕棠刚发完这条消息,下面就紧接着蹦出来一条消息。

宋郁出离愤怒:「你们招的都是什么员工?!我没有插足!!」

他明明是吃够了爱情的苦才刚刚享受到一点点甜蜜的可怜虫!

在宋郁接连不断地在群里发消息,从各方面向宋璟表达不满的时候,他哥终于忍无可忍,解散了群聊。

最后这件事情还是宋璟出手,以雷霆手段直接解决的。

他找正在国内休假的小谭,翻出了两张几年前的两个人的合照,发布在宋郁的社交账号上,然后直接通知分布在几个部门里的员工定向把真相散播出去。

等晚上两人再去餐厅吃饭,大家的表情已经正常了许多,有的还会跟他们攀谈:“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啊。”

燕棠当晚终于松了口气。

明天大部队就会离开伊尔库茨克,去往贝加尔湖附近的度假村,度过剩下五天的行程。她已经将自己的行李搬到了宋郁这里,而落单的玛莎也得到了升级服务,能够在之后的行程里舒服地住一个豪华单人间。

说实在的,刚来营地时还很新鲜,但这里地方偏僻,四处都是原始森林,住久了就会有种荒野求生的感觉。

她收拾完行李,坐在窗边往外望,在煤油灯的灯光所不及之处,雪地和森林交接之间可能随时冒出一头把人掳走的野熊。

正这么想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恰好停了。

没过一会儿,宋郁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半湿的发丝捋至脑后,偶尔还落下几滴水珠打湿领口。

他直接走到燕棠身后,就着她盘腿趴在窗台边的姿势,直接把她整个人端到了床上,试图躺进她怀里。

“先吹头发。”

燕棠摁住了他的脑袋,把吹风机拿过来,拖过一侧的高脚凳坐上去,让宋郁在床边坐好。

温和的热气从吹风气的出风口冒出,她的手指穿过他发间,柔软的发丝乖顺地落在她掌心里。

卧室内只开着两盏床头灯,光线温柔,两个人都没说话。

在从感动、高兴这一系列情绪中冷静下来后,燕棠在此刻才终于有一种真实感——她跟宋郁在一起了,确定了关系,没有障碍的那种。

“吹好啦。”她关上吹风机的开关,刚刚把东西收起来,又被他抱回了窝里。

燕棠刚刚靠上床头,宋郁就钻进她怀里,将脸埋在她颈项间,温热的呼吸渗进她的皮肤,略有些瘙痒。

她这才注意到宋郁的情绪有些低落,“怎么了?”

可宋郁只是安静地抱着她,那双眼睛也用一种很深、很静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想多看看你。”他这么说。

这几日以来那种似曾相识的陌生感再次笼罩了燕棠,她心里漫上一丝担忧——

尽管宋郁坦诚的表白让她获得了对这段感情的某种确信,但她仍然能感觉到在宋郁身上,有了一些和从前并不一样的,她尚且没有捕捉到的变化。

她主动问:“你还在为谣传的事情难过吗?”

宋郁倒没有掩藏,点了点头,又把她抱紧了一点儿,“我看到你的名字被和别人放在一起,心里很不开心。我知道你解释过了,事情也解决了,但我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

燕棠用往常的方式安慰他,亲亲额头又亲亲脸蛋,却忽然听宋郁问了一个他从没提过的问题:“这几年里你有和别人发生过什么吗?”

她微微一怔,直起身子。而宋郁枕在床头,神情仍然像之前那样平静。

可她仍然从他眼神里瞧出了不安。

燕棠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刚准备开口,结果宋郁忽然把她拉进怀里。

“算了,别说了,没关系,我不是真的想听这个。”

“没有,我没有和别的男人约会过,心动也没有。每天都在忙工作和学业。”燕棠失笑一声,却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这话头开了个口子,宋郁果然还是按捺不住,又问:“……那有没有男人主动联系你?”

“那肯定有呀,我又管不了别人,这个道理你肯定比我清楚。”

——宋郁当然懂,只是独占欲在作祟。

他难以描述这些年里有过多少次想象,而在所有想象里,燕棠对面的男人都是同一类——文质彬彬、斯文得体,就像他曾经见过的那两个一样。

以至于他得知集团里的谣言时,哪怕知道那不是真的,也无法克制住心里的徘徊不去的忧虑。

宋郁知道自己又在发小脾气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学会调节自己,有更加成熟通透的态度,毕竟当他在昨天跟燕棠解释自己的情况时,燕棠很快就接受了。

搂住她腰际的手缓缓摩挲着,温软的肌肤给宋郁带来一些安定的感觉。

他不再说话,老老实实躺在她身边睡觉。

燕棠关上台灯,没过多久就听见他平缓清浅的呼吸,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夜色让视野变得模糊,于是相拥的姿势变得更加亲密。

她却没什么睡意,在一片安静中轻声开口,也问了个自己从没问过的问题:“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过了大概六七秒,就在燕棠以为宋郁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他开口了。

“第一次就跟你说过了,因为你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燕棠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干巴巴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下一秒,宋郁倾身压住了她,手从她衣服下摆伸进去,开始又捏又揉。

他还记得她在这方面的敏感反应,低头在她后颈处亲亲舔舔,燕棠很快就晕头转向。

可就在这时,宋郁的声音又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如果你想听更详细的原因——那也许是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能看出你过得很不好。超市发的马甲又旧又不合身,脸上也是很憔悴的样子。但明明过得那么糟糕,但你好像还在努力地让自己运转起来。

“我去超市看了你很多次,每次都觉得你要垮了,但你还是撑下去。所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有种我不明白的安定感。所以你要我留在美国接受治疗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

宋郁的话语忽然顿住,不继续说下去了,话锋一转,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但如果你可以露出一点生气或者害羞的表情,就更加可爱了……”

说着,他故意掐了她那里一下。

燕棠感觉浑身都酥酥麻麻的,没忍住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扒拉开,“没有套就不要乱动了!”

今天为了不让员工之间的谣言发酵,宋郁不得不忍着没去营地里的超市买避孕套。

“我想给你舔。”他礼貌询问,“可以吗?”

房间的窗户是木质边缘的四方格子型,月光从窗子里漏进房内,照亮了宋郁湿漉漉的鼻尖和唇瓣。

燕棠感觉自己的心脏因眼前的美色而停跳了一秒,而他那双剔透又深沉的眼睛也欣赏着她的反应。

“那你呢?”

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下意识问:“什么?”

“如果我不像以前那样年轻出众,你以后还会像曾经那样喜欢我吗?”

宋郁的声音仍然缓和。

但这问题却十分认真,并不像是恋人之间带有情趣意味的提问。

宋郁在渐渐被人们遗忘。

这是一个事实。

就像唐齐所说的,明星、运动员这些看上去夺目光鲜的职业里,名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不抓紧时间,行业就会迅速地忘记这个人,所有的痕迹都只会成为埋在互联网坟地里的数据。

他已经有超BB囍TZ过九个月没有进入赛场,因为状态不佳,也并没有再接受其他商务邀约,后来找他的商务邀约也少了。

曾经那些关系不好的对手,譬如维克托,虽然当年实力不及宋郁,但却一直留在赛场上,现在的排名反而渐渐上升,进入了top10的排行。

在前几个月里,他是最喜欢拿宋郁受伤的事情来做文章的人,在推特上唱衰了宋郁好几次,于是相关的话题渐渐流传,等宋郁始终没有再次回到赛场,这十分没品的论调反而成了事实,以至于后来维克托也懒得提了。

“我想得清楚。有些道理听了千百遍,不如一次失败来得有用。是我以前太过相信自己什么事都能成功,就像我想当然地以为可以把你留在身边一样。”

当宋郁提出那个疑问之后,他并没有要燕棠回答。

而当他不要求得到答案的时候,燕棠意识到这是因为他暂时无法相信任何答案。她试图跟他开启关于赛场的话题,宋郁却跟她说了这样的话。

“但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如果你又要甩开我,我会更加生气地把你找回来——然后留在你身边。”

宋郁温温柔柔地亲了她一口,将这个话题结束。

尽管他尽量用轻巧的态度解释这件事,但燕棠还是在这一刻终于捕捉到了他身上那种变化的全貌。

第二天,大部队一起离开营地去往贝加尔湖附近的一个度假小镇,宋郁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也懒得和大部队一起行动,等中午办完入住吃了饭,直接带燕棠出门玩。

这里像是俄罗斯的童话小镇,有博物馆、摩天轮和渔港码头,相比狩猎营地要热闹许多。

宋郁提前做了研究,带着燕棠尽兴地玩了一圈,在傍晚时抵达了他们要去的最后一站——超市。

“终于能买套了。”他站在货架前看着各种款式的盒子,碎碎念:“明明熬了那么久还被当成第三者,得买十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