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选的酒店就在小吃街后面。
前方是她们淮大, 右侧是理工，再远点还有别的学校, 加上是周末，进出酒店的几乎都是学生模样的人。
迟然和程落枫手牵手进了大堂，看前台还在给别人办理入住，就先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从斜挎包里拿出手机，在寝室群里发了信息：[友友们，今晚不回去啦，不用等我。]
这条消息一发，安静的群聊活跃起来。
谢书朦：[我刚刚也出门了。]
纪之语：[我正好到寝室楼下，还给你们带了炸串呢, 看来只有我和月月饱口福啦。]
石迎月：[小语, 太及时了！我刚打开外卖软件！]
迟然笑笑, [你们俩慢慢吃, 明天回来给你们带小蛋糕。]
纪之语：[和你们家程落枫在一起呢？]
谢书朦：[坏笑.gif]
迟然下意识瞥了程落枫一眼, 看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 才回：[是和他在一起呢，不过你们不许胡思乱想！]
石迎月：[我们想什么了？]
纪之语：[我们明明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吧？]
迟然：[……]
迟然：[算了，不和你们说了, 不浪费我约会的时间。]
三人接连发来类似“重色轻友”“春宵一刻值千金”之类的话，她笑着扫几眼, 正要收回手机。
程落枫歪过来往她手机上看, 问道：“在和亚彤聊天吗, 笑这么开心？”
她连忙将手机锁屏, 摇头应：“不是，就是和室友们说一声, 不回去了，免得她们担心。”
程落枫点点头，双唇微张想继续说话。
一对办好入住的情侣转身朝左侧的电梯口走，没几步在墙边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住。
那里两台机器，左侧高一些的是卖零食和饮料的，右侧矮的卖的都是成人用品。
两人从上往下看一眼，视线默契地在第二列的位置停住，男孩抬手指过去，说：“这个，对吧？”
女孩点头，“嗯，上次用的就是这个。”
两人达成一致，扫码付款，取出东西走进电梯。
一系列对话和动作被这头两人看在眼里。
迟然耳根热了热，收回视线起身，“前台那边没人了，我们过去吧？”
程落枫“哦”了两声，也佯装得若无其事，闷头翻找出手机上的订单页面，快一步走了过去。
前台女孩接过手机，微笑着说：“您好，麻烦两位出示一下身份证。”
两人点点头，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过去。
前后两三分钟，女孩完成登记，递上房卡和身份证，“二位的东西，请收好。”
她侧过身朝自动贩卖机那头抬手，“有需要的物品，可以到那头选购。”
迟然呵呵干笑两声，摆手回：“不用了，谢谢。”
她实在有些慌乱，捏着身份证想塞回包里，却硬是抠了半天也没抠开背包。
这副羞怯的模样看得程落枫想笑，又怕会让她更加尴尬，他最终忍住没出声，只转身说：“走吧，电梯在那边。”
迟然“嗯”了声，垂着头往前走。
右手被程落枫牵住，视线里是两人一大一小，交替往前踏过的脚步。
几步之后，她呼了口气，刚觉得情绪调整了些，身侧的人却忽然停住了。
她抬眼，疑惑道：“怎么了？”
问题出口的同时，程落枫已经转向自动贩卖机，正抬眼上下扫视。
迟然眉头一下子拧紧，好不容易冷却的耳廓又烧热起来，支吾着问：“你……要买什么？”
程落枫唇角衔上一抹痞气的笑，偏头往她耳边凑，慢吞吞用气声说：“要上楼了，能买什么？”
“……”
迟然接不上话。
一下子不仅是耳朵烧热，脸颊更是红得像颜料染了色。
下一刻，他站直捧着手机扫了码。
商品落下发出“哐哐”两声，他弯下腰取出来，晃悠着手上的东西，“水和零食啊，你不是总喝这个牌子的水吗，房间里送的肯定不是这个。”
说罢，他牵着她进了电梯。
迟然望着他手上的水和零食呆住了。
合着真就只有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偏这时，程落枫还凑近问了句：“你以为我要买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以为。”迟然反驳得稍显无力。
她咬了咬下唇，从他手上拿过矿泉水，拧开仰起头咕咚咕咚就喝下了一半。
电梯在五层停住，“叮”一声，门往两侧打开，迟然盖好矿泉水朝房间走。
程落枫跟上她脚步，刷卡开了门。
房间的灯被点亮，曛黄的光线落在两人脸上，倒是暂且掩住了她颊边的两团红晕。
他弯唇冲她笑笑，双臂展开靠近过来，眼看就要将人揽进怀里。
迟然却往右侧一缩，抿抿唇，支吾着说：“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她便小碎步跑进了浴室。
热水淋到身上，她伸手挤了洗发水，揉出泡沫后往头发上抹。
洗到一半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次不像上次一样带了自己的睡衣，那总不能洗完再穿上刚刚的衣服吧？
从小吃街走过一遭，那身衣服早已经沾满各种食物的味道了。
她冲干净头发上的泡沫，结束犹豫，还是张口喊外面的人，“程落枫。”
外头一声短促但清晰的“嗯”。
紧接着，浴室门被推开，程落枫伸进来半截手臂，拎了块白色浴巾和一件白T。
T恤是男款，她见他穿过。
迟然愣了愣，问：“哪儿来的？”
“我包里啊，知道你爱干净，房间里的肯定不愿意用，”他手又往前伸了伸，“手酸了啊，再不接着我进来了。”
“不行！”迟然吼了声，接下浴巾和T恤催促他，“你快点关上门。”
程落枫笑笑，退出去将门合上。
听见关门声，迟然才重新开口：“程落枫，你又是早有预谋，连浴巾和衣服都带上了。”
这下他倒是坦荡，迅速便张口承认：“对啊，快洗吧。”
迟然没再出声，努着嘴去挤沐浴露，十分钟后套上他的T恤开了门。
T恤是宽松款，罩在她身上恰好能做一件短款睡裙。
两条长直的腿露出大半，皮肤上还残余被热水晕出的微红。
也不是没在他面前穿过类似长度的短裙，但境况到底不同，迟然这会儿还是觉得不太自然，下意识伸手扯了扯衣摆，才朝这头走。
程落枫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听见动静抬眼看过来，“吹风机在床头。”
她点着头“嗯”一声，径直走到床边盘腿坐下。
程落枫绕到她身后，理了理吹风机的线，随即按下开关。
热气从斜后侧落到迟然身上，他五指也在她发丝间缠绕，指腹轻柔摩挲过她头皮，又顺到发尾，每一下都进行得温柔。
五六分钟后，吹风机被关闭摆到一边，他又拿起梳子，认认真真把她每一根发丝都熟顺，这才低头说：“好啦，你先看会儿电视，或者玩会儿手机，我去洗澡。”
“等等。”
迟然转过身，搂住他腰，往他怀里蹭了蹭。
程落枫垂眼，往她后额轻抚两下，笑道：“这位小姐，之前好像总说我黏人来着，怎么现在自己也黏人起来了？”
她仰起头，“你不喜欢？那算了。”
假意要往后退，程落枫重新把她搂回去，低头往她前额亲了下，笑着说：“先抱一会儿。”
迟然也笑笑，双臂抬起要重新去抱他。
他往右歪了歪，两个人顺势倒到床上。
程落枫轻喊：“迟然。”
听见她应了声“嗯”，接着说：“我喜欢给你吹头发，以后我们结婚了，有属于我们俩的家，就能每天待在一起，吹头发的任务就每天都交给我，好不好？”
她弯了弯唇，“谁说要和你结婚了？我可没说过。”
“你不和我结婚，那想和谁结婚？”程落枫问。
迟然刚想张口，他已经低头吻上来。
亲一下，又问一遍：“和谁？”
问题是他自己在问，却并没真的给人家回话的机会，刚说完，又用更深的吻将她堵住。
他翻了个身将人压到身下，揽在她后背上的那只手收回来，顺着T恤衣摆往里探，舌尖也一点点撬开她唇舌侵入更深。
愈渐深重的喘息填满房间。良久，程落枫移开了些，沉沉呼出一口气，往她额头上吻，还是没忘刚刚的话题，“可我是真的想和你结婚的，只想和你一个人结婚。不过呢，你想什么时候都行，我只要确定你的心意就好。”
迟然笑起来，反问他：“心意看不见也摸不着，该怎么确定？”
他低头对上她视线，双眼微眯，“这样吧。”
话音落，他已经重新往她唇边贴。
迟然笑着往后缩，偏不让他得逞。她越是躲，他就越是搂她搂得紧。挣扎几下，最终还是重新缠吻在一起。
片刻，程落枫移开，心满意足地笑，“这不就确定了？我刚刚都从你的心跳声里听见了，我们家然然，心里只有我。”
“你好自恋。”迟然冲他撇嘴。
他杵着床沿起身，“好啦，太晚了，我去洗澡。”
迟然点点头，翻身裹进被子里。
等程落枫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侧身枕着自己手掌睡着了。
程落枫放轻脚步，挪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钻进去，从她身后将人抱进怀里，缓声说了句：“晚安，然然。”
她在睡梦中，并没回应他的话，却还是翻了个身挤往他胸前蹭了蹭-
天光渐明。
迟然先醒了过来，睡意仍在，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寝室。
抬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和程落枫面对面。
他还是熟睡着，匀缓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一整夜，两条手臂都一直紧紧搂在她身上。
迟然弯了弯唇，抬手去触他鼻尖，不见他有反应，手指又往下挪了挪，顺着他嘴唇的边沿描绘轮廓。
大约是有些痒，他眉心微微拧了下，从喉咙里冒出一声懒洋洋的闷哼。
人没睁眼，唇倒是已经朝她吻过来，“还早，再睡一会儿。”
迟然轻声笑笑，“可是我饿。”
程落枫也跟着笑起来，最终还是睁开眼，“行，那我去买早餐。”
说着，他立刻便翻身起来，抓过床尾摆着的衣服往身上套，“想吃什么？”
迟然趴在这头，双掌捧着下巴咧嘴笑，“都行。”
“忽然发现，和你结婚好像也不错，起码吃早餐都不用自己下楼了。”
“我就这么点用处啊？”程落枫问。
“你听到的重点只有这个？”迟然反问。
第42章
历史系的专业活动在上午九点半正式开始。
迟然和程落枫吃过早餐, 各自回寝室换了身衣服，乘地铁到达活动场地时, 恰好九点钟。
这次的史学活动，是淮大联合当地博物馆共同举办，展区依据不同历史阶段划分。
程落枫和另外两名同学，一起负责的是秦汉史的部分。
找准相关位置后，程落枫和同学挥手打了招呼，回过头冲迟然说：“那边有椅子，你坐着等吧，或者附近先逛逛也行，我要做下准备。”
迟然浅笑着点点头, “我不是小孩, 自己会在一边玩的, 你去忙就好了。”
程落枫“嗯”一声, 反手指身后, “那我过去啦。”
人刚转过去一半, 迟然伸手拉住他手腕，“等会儿。”
“整理一下。”她绕到他身前。
今天这种场合，到访的不止是学生，还会有相关校领导和博物馆工作人员, 所以负责的老师和学生们统一穿了商务款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脚下是皮鞋。
程落枫也不例外, 脖颈上还搭了藏蓝色的领带。
迟然伸手, 帮他理了衬衫的衣领, 又紧了紧领带, “好啦，你今天特别帅。”
他咧嘴笑, “我过去啦，一会儿见。”
“嗯，一会儿见。”迟然摆了摆手。
她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暂时坐下，看着展区里的人各自进入工作状态。
程落枫捧着蓝色文件夹，对照打印出来的讲稿，和玻璃罩里摆放的相关展品，依次将所有东西熟悉了一遍，又和两位同学对接了活动开始后的每个人负责的流程。
距离活动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进入场地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身着酒红色礼服的女主持人走上正中心的圆台，简单对活动进行介绍后，宣布活动正式开始。
听见这一声，迟然起身，跟在人群后朝秦汉展区挪动。
第一个负责讲解的就是程落枫，黑色麦克风别在他衣领上，说话声经小蜜蜂传出来，比以往听着低沉不少。
迟然听得眉心微扬了下，将手机上录制视频的画面放大了些，精准定格到他身上。
手头上的讲稿是他这些天反反复复修改多次，没日没夜背诵下来的，熟悉程度自然不用说，现在当众演说，他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和平时玩笑总挂在嘴边的时候截然不同，连迟然都难免觉得新鲜。
程落枫的演说大约进行了一个小时。
结束后，他将身上的装备拆下来交接到另一名同学手上，掀着眼帘往对面的人群里找迟然的身影。
明明三分钟前还在这头冲他笑的人，现在却不见了。
他蹙了下眉，拿手机给她打电话。
听筒里有风声滑过，迟然说道：“你出来，展区北门。”
程落枫干脆地应了声“好的”，抓起椅子上的背包就往外跑。
北门靠近地铁站，来往的人很多。
迟然背身站着，淡蓝色裙摆被微风拂动。
他边加快脚步迎过去，边挥手喊了声：“迟然！”
她应声回过头，怀里捧着一束鲜花，中间是向日葵，边上被香槟玫瑰簇拥。
颊边笑意和盛开的鲜花相衬，格外明媚。
程落枫在她对面停住，低头看一眼那束花，问：“送给我的？”
迟然故弄玄虚地摇头，“不是，打算进去看谁讲得最好，就送给谁的。”
他笑起来，倒是不客气，自己伸手将那束花接到怀里，“讲得最好的，那肯定是我啊！”
“哦，谁评选的？”迟然仰着头问他。
程落枫低头，往她唇上一吻，一脸得意，“我女朋友咯！”
迟然被逗笑，牵住他的手，说道：“今天算是你第一次正式为自己规划的职业迈出一步，而且你表现得很好，所以这束花是为你庆祝。”
她侧过脸看向他，“以前你一直说自己想利用现在的新媒体环境，向年轻一代宣传我们的历史文化，今天目睹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百分百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嗯，”程落枫点点头，“这次我的表现如果能得到认可，之后就可以争取一下到博物馆实习的机会了。”
他停住脚步，垂着眼，放慢语速，缓声说了句：“迟然，谢谢你送我的花，更谢谢你相信我能做好。”
迟然咧开嘴，“不客气，不过——”
“不过什么？”程落枫问。
她回应道：“你从跟我告白到现在，还从来没送过我花。我们之间第一次送花的人，居然是我！”
程落枫怔住了。
一直自认为自己在感情方面应该是个比较浪漫的人，毕竟从小到大没少受父母爱情的熏陶。
这段时间以来却只顾着激动和迟然在一起了，浪漫什么的是完完全全抛之脑后。
他瞬间服软，笑眯眯说：“这我没什么好辩解的，确实是我忘了，不过我一定会补上。”
“现在就去。”他牵着她加快脚步往前走。
最终结果是，迟然回到寝室的时候，左手环着一大束鲜花，右手提着一盒小蛋糕，也是鲜花形状的。
她将那束鲜花拆开，给纪之语她们几个每人分了几朵插在桌上，小蛋糕也是一人两个，大家围在一起吃的-
迟然出发去法国的时候是七月下旬。
法语系去做交换生的一共十五名同学，迟然她们寝室占了两个，她和纪之语。纪之语回家和父母见面后，选择从家乡的机场出发再中途转机。
迟然则是从洛安直接出发，两人到达目的地再会和。
上午七点钟，迟然拎着行李箱下楼。
程落枫已经等待门边。
和以往的每一次相同，他笑着给她递上准备好的早餐，伸手接下她的行李箱和背包，说道：“走吧，我已经打好车了，出去应该差不多到了。”
前段时间自己总说，分别还没到来，不要把时间花在为离别伤心上。
可时间真的一天天临近，她的心情却并不真的像嘴上说得那样轻松。
前两天和父母见了面又分开，昨晚和程落枫一起在外面吃过饭，同样在寝室楼下分开。
以往经历这些的时候，她没多少感觉，这两次下来，却恍然有种在提前预演分离的酸楚滋味。
这会儿看着程落枫脸上的笑，心里也不怎么好受。但也知道，一旦她先开口示弱，两个人的情绪都要失控。
自我纠缠一番，她最后还是咧着嘴对他笑，没提即将分开的事，“你下周就要去博物馆实习了，等到你拍成第一个推广视频，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要做你的第一个观众。”
程落枫点头，“当然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啦。我跟你说，我这段时间可没少跟博物馆的前辈们交流，得到不少启发呢，所以就算只是实习工作，我肯定也能在一众实习生里脱颖而出，等你回来的时候……”
话到这里，两人脸上的笑意都僵了僵。
他连忙改口：“以后毕业回了绥阳，那些单位不得抢着要我。”
迟然唇边笑意淡了些，点点头回应他：“嗯，你一定能做好的。”
两人出了校门，出租车已经就位。
行李箱摆到后座，迟然和他一起在后排坐下。
车子迎着晨光一点点往机场的方向行驶，两人一路没怎么说话，她闷头吃早餐，他捧着手机在看。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很快结束，两人从国际出发层进门。
迟然取好登机牌，办理好托运，转过身面向程落枫，视线从他眸间短暂滑过，落到墙边的电子大屏上，“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安检，你回去吧，到学校了告诉我一声。”
程落枫点点头，慢吞吞伸手将她的背包往前递。
他垂着眼，见她伸手来拿包，酝酿出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迟然点了下头。
挪过去抱住他的一刻，鼻头和眼眶还是瞬间泛酸，说话声也微微颤着，“我会想你的，会每天给你发信息。”
程落枫同样心口一颤，双眼被泪水模糊。
他仰起头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才开口说：“我也会想你的。”
他弯下腰，手掌捧住迟然的脸颊，弯唇冲她笑，“迟然，一年多而已，和我们之前的二十年相比，短得微不足道。你每天要上课，要学习，我也每天都有事情要做，时间会过得很快的。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越是看他这样，迟然就越是觉得难受。
长长一段话没听进去几句，只瘪着嘴简单应了声：“嗯。”
程落枫自己眼眶也红通通的，怕她看出来，连忙低头收回视线，“差点忘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的。”
他在包里翻找一阵，拿出一个长型的项链盒，“小礼物。”
说着，他打开盒盖将项链取出。
金色的挂坠，盛开的桂花形状。
他绕到迟然身后，项链拎在手上往她脖颈上戴，“你每天戴着它，就像我每天在你身边一样啦。”
扣好后，他又站回她身前，笑眯眯打了个响指，“等你回来，我再亲手给你摘下来，换别的礼物。”
迟然仍是点着头“嗯”一声，再没法和他多对视一眼，“要来不及了，我走了。”
转过身的刹那，蓄满的泪水还是漫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程落枫下意识跟着她往前挪动几步，哽咽中，举高手臂挥着，又重复一遍：“然然，照顾好自己。”
没几分钟，她顺着安检通道直行，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二十年来，这是最远距离的一次分别。
程落枫呆呆站在原地，望着来往行人陌生的面孔，顿觉自己心口似乎空了一块。
迟然在这头，明知已经看不见他，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最后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信息：[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第43章
抵达斯特拉斯堡时是法国时间下午四点多。
这还是迟然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沉重的行李箱让她有些吃不消。
不过一路的疲惫，倒也暂时让她忘了分离的痛苦。
车子停在一早就租好的公寓楼前, 一推开门，纪之语便已经迎上来一把抱住她，满是委屈地说：“然然，你终于来了，我今天一个人待着，好几次都想哭了。”
迟然自己眼圈也红红的，却还是笑着回应她：“没出息，我这不是来了嘛，我们还是一起吃饭、一起上课, 除了不睡一间屋子以外, 别的都没区别。而且过几天其他几个同学也都过来了, 周围不就都是自己人了。”
她也不知道这话是安慰纪之语, 还是安慰自己呢。
反正扭头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街景和建筑, 心头难免还是不安。
好在这话还是给了纪之语些许安慰, 她弯了弯唇，阴转晴，伸手帮迟然拎着背包，驾轻就熟朝前领路, “至少我们的住处还算是不错，我上午自己也在周围简单逛了逛, 该有的都有, 不过——”
她顿了顿, 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往迟然身边凑。
迟然蹙了下眉, 问道：“不过什么？”
纪之语声音压得很低，“最近菜价好贵, 接下来的我们，在吃这方面可能得受点苦了。”
“神秘兮兮，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迟然笑笑。
纪之语追上前，“你别不当回事，吃可是头等大事。”
迟然仍还一脸轻松，“天天吃米饭，我早吃腻了，现在可以换换口味了，不是正好吗？”
纪之语摇着头轻“啧”几声，“你最好是记住这句话。”
“嗯，记住了。”迟然点头。
两人说话间进了门，顺着右手边的楼梯爬到三楼。
走廊狭长且偏窄，这会儿只是下午，光线也算不上多亮，看起来就更显得逼仄。
纪之语停在右手边第三间屋门前，取出钥匙忘锁眼里塞，“我们这边一共四个房间，除开我们俩，还有一个韩国人，一个意大利人，好在都是女孩。”
迟然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去。
她接着说：“而且，我们运气还不错，这个朝向外头街景还不错。”
迟然在打量客厅，一张白色的皮质沙发，一张玻璃茶几，都有些旧迹，不过挺干净。
右手边过去有一小隔厨房，厨具倒也齐全。
她指了指旁边，问：“相邻这两间就是我俩的房间吧？”
纪之语“嗯”一声，拿出钥匙给她，“外面的钥匙和房间的，我都一起从房东太太那里拿过来了，你自己装好。”
迟然道了声谢，回身去开自己的房间门。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看个遍，一张一米五的床，一张简单的小书桌和一个柜子。
和家里的房间自然是没法比，只能安慰自己，这样打扫起来不费力。
她把行李箱靠墙放，“小语，你去休息吧，等我这么久也辛苦了，我自己收拾收拾。”
纪之语点点头，“我倒是不累，你又是飞机又是车才是累，先去洗个热水澡吧，行李慢慢收也行，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知道啦。”迟然咧嘴笑。
看她回了自己房间，迟然合上屋门，又朝小房间环顾一圈，孤寂感顿时还是蔓延。
她晃了晃脑袋，关闭不该有的思绪，闷头拿出手机给家人报平安：[爸爸妈妈，我已经安全到达住的地方了，给你们拍张照片看。]
对着房间拍了照片，她给父母发了一份，又给程落枫也发过去一份，附言：[我到了。]
邓淑靖：[安全到了就好，快休息会儿吧。]
迟昱铮：[在外面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们说。]
她回复：[知道啦，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按下发送，程落枫的信息恰好进来。
程落枫：[嗯，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累坏了，先休息会儿吧。]
迟然拉过椅子坐下，弯了弯唇，[想多和你聊会儿天，不然一会儿你要睡觉了。]
程落枫：[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太想你了。]
程落枫：[你要去洗澡就安心去，我等你。]
身上确实出了些汗，衣服黏黏糊糊不太舒服。
迟然努努嘴，回过去一句：[好吧，那我先去洗澡。]
看程落枫发过来一个“嗯”，她才放下手机，从行李箱里找出一身要换的衣裤去了浴室。
毕竟是不熟悉的地方，加上急着出去给程落枫发信息，迟然洗了个毕生最快的澡。
十分钟不到，她已经小跑着折回房间。
一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另一手已经抓过手机开始单手打字，[洗完了，舒服多了，甚至觉得有点困了，可是还连晚饭时间都没到，看来得被时差折磨一下了。]
程落枫发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接着说：[放轻松，慢慢调整就行，我陪着你。]
她笑笑，[我和小语一会儿出去吃饭，还不知道周围都有些什么呢。]
程落枫：[出去熟悉熟悉，想吃什么就买，你生活费要是不够了，就跟我说。]
迟然反问：[跟你说？这么霸道总裁啊？]
程落枫：[那算不上，不过我现在是有工作的人了，而且我一个人在学校又花不了什么，你在外面比较需要钱。]
迟然回：[知道啦，真的不用那么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小语和别的同学也在呀。]
两人一直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聊着，一直到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多，程落枫才终于睡去。
环境还没来得及怎么适应，迟然开始投入到课程学习，程落枫也忙于博物馆的实习工作和学校的课程。
之后的五个多月里，两人联系不再像一开始的几天那样频繁。
通常都是，她分享一条今天又吃了什么，他隔好一阵才会回复自己刚刚在忙什么别的事情。要么就是一个睡觉，一个上课。
连两人的二十岁生日这天，也只是匆匆相互道了声生日快乐，各自用快递送了礼物。
这天傍晚，迟然和纪之语吃过晚饭后各自回了房间。
连续的冷雨实在冻人，她裹着条小毯子在书桌前闷头看书，没几分钟，房间门被敲响。
拉开的时候，纪之语红着眼睛，眼角还残余泪痕。
迟然将人拉进来，在床边坐下才问：“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是哪不舒服？”
纪之语呜咽着，断断续续应了一句：“不是……是我男朋友……他说要分手。”
她抽泣起来，眼泪汹涌漫出。
迟然连忙给她递了纸巾，手掌往她后背上轻拍，安慰道：“你先别急嘛，也许就是气话呢。”
纪之语捏着纸巾胡乱往脸上抹了几下，平静片刻，才重新张口：“其实这段时间我们吵了好几次架了，我也知道异地很难，而且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时差，实在没法秒回对方的信息，我已经很努力在维持了……”
这些迟然都感同身受，她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抱住，“小语，你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不过你也别太悲观了，你们都各自冷静一下，之后再好好沟通。”
纪之语伏在她肩头点点头。
好一阵，眼泪把她衣服都晕湿一块，终于坐直，哑声说：“谢谢然然，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迟然笑笑，给她递了杯水，“跟我说什么谢啊，我们现在是相依为命。”
纪之语被这话逗笑，接过水杯喝下两口，情绪缓和下来。
她继续说：“其实我们也不是为什么天大的事情吵架，可是人不在身边，一点小事也会被无限放大，情绪自然而然也跟着被放大。”
“你们家程落枫肯定不会这样吧？”她问。
程落枫倒是脾气好，这么久以来，两人从没真正意义上吵过架，顶多就是她偶尔闹闹别扭，但也能很快调整好。
不过这段时间，也确实联系得很少。
迟然撇撇嘴，声调也沉下去：“其实我俩这段时间沟通也很少，可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为了这个吵一架吧？”
她抿着唇沉默片刻，手掌在纪之语后背上轻拍了两下，“小语，你先不要胡思乱想啦，现在你们俩肯定都有情绪，吵架上头的时候提分手，其实还挺正常的，事后冷静一下再和对方好好说明想法就好了。”
纪之语缓缓点头，长长舒了口气，“嗯，我知道啦，你说得没错，其实也就是一下子控制不住，他又在这种时候说分手，我就点头同意了。”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明天再说吧，我回房间了。”
迟然“嗯”了声，目送她走出去。
低头将视线重新落回书本上，想到刚刚纪之语说的，忽然有点没法集中注意力。
她抓过手机来看，和程落枫的上一次对话已经是她早起的时候，她说了一句早安，他回了句自己已经在教室上课。
出发前相互承诺，会每天分享彼此的生活。
现在才明白，承诺原来真的只是承诺，这么简单的事情，原来兑现起来这么难。
迟然鼓着双腮呼了口气，晃晃脑袋，拉回自己的思绪。
夜里又是一场连绵的雨。
迟然后半夜的时候起来去了一次卫生间，想着不花多少时间就没披上外套，没想到这短暂的几分钟，却让她着了凉。
天亮起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头疼又是鼻塞。
找了感冒药吃过后，上午还是坚持去上了课。午后整个人却实在昏沉，最终还是请假待在了房间。
烧了杯热水，又吃过一次药之后，她捂进被子里准备睡一觉。
躺下后，抓过手机来看，现在应该是北京时间九点左右，便给程落枫发了信息：[在教室了吗？]
这回他终于回复得快了些：[嗯，马上这节课就下课了。]
程落枫：[我看这几天天气不好，一定要多穿点衣服，不要着凉。]
她努努嘴，只说：[知道了。]
程落枫接着说：[我一会儿有空再给你发信息。]
这句之后，迟然没再回复，药效起来，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睁眼时已经快到晚上十点钟，周围漆黑一片，静得连掉根针的响动也能捕捉。
她睁眼看着天花板，忽然明白人家说，身处异乡过节和生病的时候是最难过的。可是又不能对父母说，让他们平白担心。
迟然爬起来喝下床头剩的半杯水，折回去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来看。
两条信息，一条是纪之语：[给你带了晚饭，在厨房，醒了记得吃，不舒服随时叫我。]
另一条是程落枫：[在吃饭了。]配图是一份简单的咖喱鸡丁盖饭。
已经到了这个点，他应该睡了。
迟然眨眨眼，犹豫一阵还是忍不住回了信息：[流下羡慕的口水。]
没想到，刚按下发送不久，程落枫了电话过来。
迟然清了清嗓子，努力不让他听出异常：“怎么还没睡觉？打电话会影响你室友的。”
程落枫，“我到一楼的公共卫生间这边打的，不会影响别人。”
他笑笑，缓声说了句：“这两天太忙了，一直没听到你的声音，很想你。”
原本还能心平气和跟他继续聊天，听到最后这句，迟然忽然喉咙一紧，说不出话了。
听筒里半天没有回应，程落枫接着说：“怎么不说话了？不开心了吗，因为我太久没给你打电话？”
“不是……”迟然低低应了声。
程落枫听出不对劲，追问：“然然，你是不是不舒服？”
迟然眼眶一酸，还是没忍住眼泪，“我感冒了。”
她反手往眼睛上抹了抹，还保留几分理智，“不过我吃过药了，没什么大事的。”
这么一来，程落枫也顿住，心里同样不太好受。
想说让她有事要第一时间对他讲，可离那么远，就算讲了也无济于事。他一时深感无力，沉一口气才再次开口：“然然，实在不舒服一定要去医院。”
她点头，哽咽着难以出声。
吸了吸鼻子，还是哭了出来，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很难受，我特别想和你说，可是又不想让你担心。”
她自己摇摇头，“不过我没发烧的，吃过药已经好了很多了，就是……”
“就是刚刚睡醒，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就特别难受，特别想你。”
程落枫自己也有些哽咽，还是耐心喊她：“然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用浓重的鼻音“嗯”了声。
他接着说：“我这段时间除了上课和去博物馆实习，其实还找了份兼职，所以才会那么忙。”
“为什么找兼职？”迟然问，“是不是因为之前把钱都转给我了，所以自己没钱了？”
程落枫笑笑，“傻瓜，当然不是，马上就新年了嘛，我之前就计划好，要过去找你，和你一起过新年。本来是想给你惊喜的，你哭得这么伤心，只能提前告诉你咯。”
“真的？”迟然反问。
他应：“真的，我保证，我一定准时出现。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吃饭，快点好起来，然后安心等我。”
第44章
十二月三十日。
距离新年还有两天时间。
迟然起了个大早, 吃过早餐后和纪之语一起去学校上课。
这段时间天气一直阴沉沉，她扯了扯围巾, 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裹起来。
纪之语扭头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你把自己包成这样，你家程落枫都认不出你。”
她转过脸，露出的眉毛往上扬了扬，说话声闷在围巾里：“我就要裹成这样，我可不想再感冒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