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假扮情侣。
四个字没有一个是生僻的, 组合在一起钻进程落枫耳朵里，一下子却实在让人难以第一时间理解。
他拧着眉, 双唇微动，低声重复了一遍：“假扮？”又掀起眼帘静静往前看迟然的背影。
她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大约是江贺回复过来的信息。
低头看了几秒，她仍是一条语音回复：“知道啦，你想好要哪天约亚彤，提前和我说就行。”
听完这句，程落枫终于捋清楚思路。
迟然和江贺这段时间只是假装交往，江贺真正喜欢的人是林亚彤。
他没再继续上前，目送她进了寝室楼, 自己也转身离开。
一路上走得缓慢, 程落枫看见不少情侣, 手牵手散步的, 还有石凳上依偎在一起聊天的。
无一不是亲密无间。
这么一看, 他才反应过来, 迟然和江贺这对情侣完全就漏洞百出。
没听过任何细节就忽然宣布在一起了，除了第一次一起吃饭那天见两人牵过手，后来没再有过类似接触。
在一起所谓的一个月时间里，迟然除去泡图书馆备考的时候, 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和他待在一起，根本没有和江贺约会维持恋爱关系的时间……
还有停电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他, 和他一起用情侣手机壳。
这些事情上, 她信任他, 和他关系亲密的确是一方面原因。
程落枫摇着头轻笑了声, 觉得自己简直太笨了。
另一方面，明明是因为在意他啊！
他站在原地, 杵着腰仰头望向天空，像是这段时间以来浮于心头的阴霾一瞬全部消散。
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才提脚朝寝室的方向走。
推门进去时，姚浩清正拿着从家里带回来的水果在分发。
他扫了程落枫一眼，笑着调侃：“一直不见人，还以为您老人家又要夜不归宿呢。”
上次是心情不好才夜不归宿的。
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下次再夜不归宿，那应该是……和迟然一起。
程落枫唇边带着难抑的笑，没工夫搭理他，接过水果匆匆道了声谢，扯开椅子坐下。
从口袋里取出迟然那对发卡捧在手心拍了张照发过去，说：[不知道是哪个小姑娘留在我口袋里的东西。]
迟然秒回：[我也不知道，你认识的小姑娘那么多。]
是C不是C：[这么可爱的发卡，它的主人肯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咯。]
迟然捧着手机努努嘴，自言自语了句：“怎么忽然油嘴滑舌的。”
她接着回：[明天带出来给我。]
是C不是C：[嗯，一大早你就能见到它。]
是C不是C：[还有我。]
梨涡远点：[谁说要见你。]
是C不是C：[好吧，不想就不想，反正我想见你。]
是C不是C：[这两天跑累了，今晚好好睡一觉。]
迟然弯着唇笑，[知道啦，晚安。]-
第二天一早，迟然下楼赶早八的时候，程落枫确实已经等在门边。
一手递上冒热气的早餐，另一手递上了她的发卡，扬着眉毛冲她笑：“我说话算数吧？”
“嗯。”迟然点头。接过发卡随手往背包里放，脚步匆匆要往右侧那幢教学楼去。
走出好几步才注意到，程落枫并没离开，还一直跟在她身边。
她疑惑着问：“你没课吗？要来不及了。”
程落枫回：“没有。”
他拿过她挎包，反手往自己肩膀一搭，“既然要来不及了就别和我闲聊啦，快走吧。”
迟然本来和纪之语手挽手一起走，程落枫横挪一步，手臂往她脖颈上勾，硬是将人搂了过来。
还笑得满脸无辜，冲纪之语说：“你们都待在一起一晚上了，现在就暂时让让我吧。”？
四人都是一脸懵。
碍于时间紧迫，迟然也来不及多问什么，被他这么一路搂着往前走。
到达教室，程落枫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跟着她在中后排的空位坐下。
迟然捧着水杯喝下两口水，喘匀了气，侧身问他：“怎么忽然又要跟着我一起上课了？你很闲吗？”
他耸了下肩，没答话，拿了水煮蛋在手上剥开递过去。
迟然眯着眼打量他两眼，听见铃声响，暂且收回注意力开始听课。
一上午的三堂课，程落枫就这么一直跟着她。
她坐哪，他就坐哪。
她要喝水，他就快一步帮忙开杯盖。
她犯困，他随手就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堆零食。
简而言之，除了上卫生间没法代劳，其他事情被他一应承包。
迟然觉得他怪，又说不上为什么，只好问他：“程落枫，我怎么觉得你忽然好黏人啊？”
她伸手朝他额头上摸，嘟囔道：“也没生病啊……”
程落枫屈着指节往她眉心轻敲了下，“我只有生病才能黏人吗？”
“不是，”他摇头，“严格来说，我这不是黏人，我只是……”
只是黏你。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这么说怕她尴尬，程落枫忍住，“走，吃饭去。”
迟然“嘁”一声，没再深究。
端着餐盘在食堂坐下，微信收到两条信息，来自广播站的滕雪：
[迟然，下周是校园歌手大赛，我推举了你做主持人。]
[这是大概流程，你愿意的话，晚上到小礼堂试彩排一次，他们都听过你之前的广播，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歌手大赛？”迟然眼睛亮了亮。
去年在老校区，她只看过预选赛，本来想着决赛回市区来看，结果赶上专业活动，时间冲突。
现在不仅能看，还有机会当主持，她哪还有什么不愿意，立刻便回：[谢谢学姐推荐，我一定努力！]
程落枫往她餐盘里夹菜，掀着眼帘说：“先吃饭，吃完了再回消息不行吗？”
她把手机反过来往他眼前送，“我要去彩排歌手大赛主持人了。”
程落枫眯着眼看清，点头应：“晚上，行，我陪你去。”
“黏人……”迟然嘀咕-
初次彩排在七点半进行，迟然提前了十分钟到达，和控场的学生会成员们交流了些舞台相关的情况，又和搭档的男主持人季宇清沟通了台本。
时间一到，两人准时上台开始走流程。
台下只零星坐着负责大赛的相关学生会干部和两位老师，一直到第一遍彩排结束，也并没见程落枫出现。
迟然转身下台，摸出手机来看。
有两条来自程落枫的信息，是十分钟前就发过来的，她调了静音没注意到。
是C不是C：[临时被老师叫来帮忙。]
是C不是C：[一结束就去找你。]
她回一句：[忙你的呗。]
手机锁屏重新塞回口袋，紧接着又进行第二遍彩排。
一整晚总共进行了四次彩排，过后又和老师们商量调整了些细节上的东西。
九点多，今天的任务终于告一段落，迟然和季宇清一起往小礼堂外走。
一直到出了大门还是没见程落枫的踪影，迟然怕他跑空，捧着手机闷头发信息：[我已经结束要回去了，你不用过来。]
按下发送，她抬眼和季宇清道别：“我往那边，明天见。”
季宇清笑笑，拿出手机，“咱俩加个微信吧，回头方便对彩排的细节，毕竟初次合作。”
迟然“嗯”一声，摄像头已经挪过去扫码，“我加你啦，随时联系。”
季宇清点点头，摆手和她说了再见。
两人转身朝不同方向走。
迟然步子慢，边挪边拿着手机在给季宇清的微信改备注。
没两步，一个白色的身影闪到身侧，手机随之被那人一把夺走。
她下意识伸着手“哎”了声，视线追上去才看清是程落枫。
警惕的心放松下来，问道：“干嘛？”
程落枫盯着她手机看，拧着眉学她刚刚的语气：“随时联系，你们又不是一个专业的，有那么多共同话题随时联系吗？”？
迟然把手机抢回来，“客套话不懂吗？而且我们这几天都要一起彩排，随时联系怎么了？”
她摇着头往前走，程落枫又追上来，晃了晃手上拎的东西，“给你买水果了，是带回去吃还是……”
“当然是带回去和小语他们一块吃。”迟然打断他，毫不客气伸手接下。
程落枫笑笑，“行。水果店老板说，明天有新鲜芭乐，你不是最喜欢，我买好给你送过去。”
迟然应了声“嗯”，两人慢悠悠继续往前走。
绕过图书馆前的小湖泊，来往的人越来越少，两人交替踏过的脚步声也就更为清晰。
迟然偏头看了看他侧脸，轻喊：“程落枫。”
他应：“嗯，怎么了？”
她咳了声，问：“你之前不是说我和刚认识没几天的江贺在一起，有点草率嘛，那……如果……”
话明明就在嘴边，她却实在不好开口。
犹豫间，程落枫脚步放缓偏头朝她看过来，“干嘛吞吞吐吐的，你做亏心事啦？”
“我没有！”反驳起来倒是理直气壮。
沉默两秒，她换了种方式问：“如果我和他才在一起这么短一段时间就分手，你会不会笑话我？”
程落枫怔了半秒。
他是想笑，但也是因为觉得她可爱。
他伸手往她脑袋上轻抚两下，微微俯身说：“傻瓜，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笑话你，只会做你的后盾。先好好准备主持，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第32章
歌手大赛决赛在一周后的周五晚举办, 场地由彩排时候的小礼堂换到淮大的大礼堂。
下午四点多，场地布置完成, 两位主持人即将进行最后一遍正式走位的彩排。
迟然检查好自己要穿的礼服，交到程落枫手上，“拿好啦，我下来就去换。”
“嗯，保证完成任务。”程落枫点着头应。
目送她从台侧上去，将礼服折叠好装进背包，匆匆跑了出去。
经这一周的磨合，迟然和季宇清不管在主持词方面，还是活动流程方面都已经再熟悉不过。
最后这一遍进行很顺利, 没多会儿就全部结束。
下了台, 老师招呼两位主持人开始化妆做造型。
迟然扭头看一圈, 不见程落枫的踪影, 只好先到化妆镜前开始化妆。
又是十多分钟过去, 她正闭眼仰着头让化妆师画眼影, 身后的门被推开。
耳畔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问：“你去哪儿了？”
程落枫一滞，歪着脑袋仔细看她，分明就是闭着眼的。
他疑惑地反问：“你不看就知道是我啊？”
接着解释道：“给你买吃的去了, 不然一会儿肯定没时间吃饭，得饿到晚上比赛结束了。”
等迟然睁眼的时候, 一份打包好的盖浇饭已经摆在一旁的方桌上。
她拱着鼻子嗅一口, “好香。我其实也想到下午可能没时间吃饭, 在包里带了小零食。”
“光吃小零食有什么用, ”他在椅子上坐下，对化妆师说, “先别给她画口红，待会儿吃完饭再说。”
化妆的女孩点点头，“知道啦。”
说完，换了把腮红刷往迟然脸颊上扫，笑道：“你男朋友真是个细节怪，这也想到了。”
忽然冒出来的“男朋友”三个字让迟然原本平稳的心跳猛地跃动两下，她抿抿唇，用余光扫了眼身侧的人，低声想说：“他不是……”
程落枫却以更高的声调将她打断：“果汁、还有防止你站太久脚会不舒服的创可贴，这些我也都买了，一会儿你还需要什么就随时告诉我，我今晚一直为你待命。”
她弯唇，眸中晕上羞涩笑意，应了声：“好。”
高光抹上脸颊，又用卷发棒处理好头发，妆造告一段落，迟然挪到旁边开始吃饭。
手已经捏起勺子，才见桌上只摆了一份饭，她问道：“你是吃过了进来的？”
程落枫答：“没，我还不饿，你吃你的就行，我是闲人一个，什么时候吃都行。”
“哦……”迟然点了点头，往嘴里喂了一口饭。
她视线还停在对面的人身上。
平时程落枫的穿衣风格大多以休闲或运动为主，今天却一反常态穿了件衬衫，虽不是十分正式的款式，但和他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在一起，还是莫名让人觉得严肃。
迟然吞下口中的食物，还是忍不住问：“程落枫，你今天为什么打扮成这样？”
程落枫垂着头在看手机，随口回了句：“不好看？”
“不是不好看，”她眉心微蹙了下，“就是不太习惯，你比人家参赛选手打扮得还隆重。”
“你不会是——”
见她忽然双眼睁大，坐直身子看过来，程落枫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眨着眼在想什么理由能找补。
她却冒出一句：“你参加了歌手大赛？就因为我之前说你唱歌不好听？不至于吧……”
唱歌是他的先天短板，从小到大她是笑过不少次，但也没一次是真的嘲笑。
怎么长大了反而还因此较真起来了？
程落枫：“……”
他松一口气，顿觉还是高估了迟然，她一向不会以常人的思维模式看待问题。
拧开一瓶柠檬汁递过去，他才答话：“虽说咱们学校的歌手大赛不是什么知名舞台，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到决赛吧？”
“还是说，你对我带了某种滤镜，在眼里自动美化我了？”他扯着唇，笑得傲娇。
迟然霎时满眼嫌弃，“你说得对，咱们的舞台也不是谁都能上的，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程落枫摇摇头，站起身来，“我去下卫生间，你慢慢吃，时间完全来得及。”
迟然答了声：“知道啦。”埋头自顾自往嘴里喂饭。
大约一两分钟时间，身边晃过一个人影，她以为是程落枫回来了，头也没抬就问：“你买的创可贴在哪，我没怎么穿过高跟鞋，穿之前先贴上保险一点比较好。”
面前的人咳了一声，慢吞吞回：“你需要创可贴的话，我现在去买也行。”
这不是程落枫的声音。
迟然一愣，仰头看过来，面前的人是歌手大赛决赛入围选手之一，数学系的。前两天彩排的时候，她见这人来找过季宇清。
她笑笑，“不用，我有，待会儿找找就行。”
说完，她准备低头继续吃饭。
男生在她对面坐下，递过来一份小蛋糕，笑着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边说，他已经捧着手机点开扫码页面。
迟然下意识摆手，一句话刚到嘴边：“抱歉，我……”
那头的程落枫恰好从卫生间折过来，见这一幕，脚下步伐不由加快，赶在迟然的话说完之前先说了句：“那就不用了吧，主持人和参赛选手也没什么私下联系的必要。”
他唇角弯着，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表情多少有点渗人。
甚至伸手往男生坐的椅背上一搭，又补充了句：“这位子是我的。”
男生面色一下紧绷，连忙起身，“你们聊，我去彩排。”
人已经走远，程落枫还怒目盯着人家离开的方向看，一副要把牙咬碎的架势。
迟然噗嗤笑起来，调侃道：“你这样就不怕把人家吓到，一会儿紧张得上台不会唱歌了，来找你麻烦。”
程落枫不屑地“嘁”一声，重新坐下，“我怎么吓他了，紧张也只能怪他自己心理素质不好，你干嘛跟心理素质不好的人交朋友？”
“我哪跟人家交朋友了？”迟然反驳。
她本来就是想拒绝的。
程落枫闷头从挎包夹层里摸出创可贴，“贴脚后跟吗？”
没等迟然答出话，他已经挪到她身边蹲下，撕开一枚创可贴捏在指尖。
为了方便一会儿换服装，迟然现在穿的是半裙和一双罗马凉鞋，脚踝和脚后跟都露在外面。
她抿着唇“嗯”了声，程落枫头又往下低了低，小心翼翼将那枚创可贴覆到她右脚脚后跟，接着撕开另一枚往她左脚脚后跟上贴。
迟然垂下眼，视线里只见他半张脸。
悬长的睫毛缓慢扫动，他温热的指腹从她皮肤上滑过，扰得她不由耳根一热，脱口道了声：“谢谢。”
程落枫轻声笑，掀起眼帘对上她视线，“和我说谢谢？”
“不行啊？”她应一声，连忙闷头继续吃饭。
五点多，迟然换好衣服出来。
一条纯白色的法式小礼服，缎面材质，前后都是V领设计，长度及脚踝，瞬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沉静气质不少。
对着镜子理了理弄乱的发丝，她拿起桌上的珍珠耳钉戴上，这才坐下开始穿高跟鞋。
自始至终，程落枫就这么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看着。
她穿好鞋子起身，正好对上他稍显呆滞的眼神。
于是抬起手掌在他眼前挥动几下，笑道：“怎么，我今天太好看了，把你惊得呆住了？”
程落枫咳了声，点着头应：“嗯，是啊。”
迟然朝他拱了下鼻子，“我要去和季宇清再对一对词，你去前面找位置坐吧，我刚刚看前排可都快占满了。”
他笑笑，“不用操心我，安心上台，结束之后见。”
“知道啦。”她点头，将裙摆拎高才往外走-
观众席一点点被填满，嘈杂人声涌动萦绕。
七点钟，礼堂顶灯全部暗下，迟然和季宇清走上台，两人并肩在正中位置站定，舞台上方的白色灯光重新亮起，将两人圈住。
迟然先开口：“尊敬的各位领导。”
季宇清接上：“亲爱的各位老师和同学们。”
两道声音合在一起，在礼堂内回荡：“大家晚上好。”
简单的开场词和规则介绍后，决赛舞台正式开始。
选手演出时，迟然就和季宇清站在台侧候场，两人时不时跟着音乐节奏摇晃两下，时不时就比赛讨论一两句，等待选手退场，两人又重新上前。
流程有条不紊进行着。
程落枫在舞台右手边找了个空位坐，比赛没怎么认真看几眼，只在迟然上台时，捧着手机拍得认真。
转眼比赛过半，他懒得再继续看下去，干脆起身想着回后台等她。
当前环节只需要季宇清一个人上台完成串场词就行，迟然暂时在一侧的幕布后捧着水喝。
程落枫见她背影，正准备迎上去，学生会控场的一名男生距离更近，先一步横到迟然面前，笑眯眯和她聊起天。
场内音乐声歌声环绕，两人在说什么根本听不清。
无奈，他只好就近找了把椅子在墙边坐下。
剩下的一半比赛时间，但凡迟然没去主持站在边上，必定有男生上前献殷勤。
有给她递水的，有给她递纸巾的，还有直接捧着手机上来要联系方式的。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迟然礼貌地笑着拒绝。
画面被角落的程落枫一览无遗，怕影响她工作，他心里再不舒服也只是默默待在一边。
一直等到听见台上传出一句：“本届校园歌手大赛到此圆满结束，感谢每一位选手的积极参与，感谢师生们的大力支持，我们下次再见！”
程落枫这时才朝台侧挪，准备第一时间迎接迟然下来。
酒红色幕布一点点朝中间合拢，迟然也转身退场。
抬眼瞬间她便望见了这头的程落枫，咧嘴笑着加快脚步要过去。
一个穿黑T的男生却在这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不偏不倚横到两人中间，笑道：“迟然同学主持得真好，我有幸和你认识一下吗？这是我微信。”
男生捧着调好的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光是这样不够，右手上还环着一束鲜花，补充：“送给你。”
程落枫：“？”
千想万想，居然没想到买束花。这哥们手脚未免也太快了点？
迟然仍是礼貌地笑：“谢谢这位同学，不过我……”
“她有男朋友。”程落枫冷声一句。
第33章
周围已经没几个人, 音乐声也早已消失。
程落枫最后这句话格外清晰有力。
他往前挪了两步，在迟然身边站定, 扯着唇角冲对面的人笑。
男生只好点点头，手机收了回去，“打扰了，不过鲜花还是送给你。”
他将花束放到一旁的桌上，转身便走了。
迟然一瞬松懈下来，疲惫感席卷，她打了个哈欠，提着裙摆要进右手边的屋子，“这鞋子真的好累人, 我先去换下来。”
“哦, 谢谢你替我解围。”
程落枫拧了下眉, 跨了一大步拦住她去路, “你先别着急嘛。”
他俯身在她面前蹲下, 把她穿过来那双罗马凉鞋往地上放, 一边扶住她帮忙脱下高跟鞋，一边说：“裙子先别换，就几分钟。”
“为什么？”迟然不解。
看她穿好凉鞋，他收好高跟鞋塞进袋子, 双手往她肩上一搭，满眼温和的笑意, “你就听我的嘛。”
他出力, 将人调转了个方向, 推着她往观众席走。
此时礼堂内的人早已经全部离开, 偌大的观众席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将人带到第一排的位置，程落枫才再次说话：“你先在这里坐, 给我三分钟。”
迟然仍是一脸疑惑，但也还是照做，在中间正对舞台的位置坐下。
程落枫跑着折回后台。
几秒后，季宇清重新走到舞台中央，笑着说：“接下来有请今天的一位特别演出者，程落枫同学！让我们掌声欢迎他登场！”
季宇清倒是捧场，自己说完，边退场边鼓掌。
台下的迟然从疑惑变成了惊讶，着急想看清台上什么状况，干脆站了起来，鼓着掌伸长脖子往前看。
场内灯光再次暗下。
视线里只剩一片漆黑，紧接着是脚步踏过舞台木地板的声响。
那脚步不快，却极有节奏，一下一下朝前靠近，就连迟然心跳的节奏也愈渐与之吻合。
三五秒后，舞台正上方打下一束淡黄色追光。
程落枫就坐在光圈里，怀抱一把木吉他，冲台下的人弯唇笑了笑，对着话筒说道：“接下来我要演唱的曲目是《这世界那么多人》，希望评委迟然同学可以认真听。”[注1]
迟然有些懵，但还是冲他点点头以示回应。
程落枫敛起笑意，颀长手指扫过琴弦，吉他音传出，回荡在空旷的礼堂内。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演唱。
到“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他掀起眼帘朝台下的人望。
迟然也看着他。
偌大场地内只剩两人肆无忌惮望向对方，仿佛时间短暂凝滞。
灯光黯淡，他闪动的眼眸却格外明亮。
吉他弹奏听得出明显生疏，演唱大约是专门练习过，表现确实比之前好些，却也实在算不上好听。
尽管如此，迟然这一刻还是觉得眼眶一热，忍不住有些想哭。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漫出的眼泪被忍下，又才重新看向台上。
一曲很快结束，程落枫暂时将吉他摘下往一边放。
接着起身凑到话筒前，长舒一口气才开口说话：“我的演唱结束了，不知道迟然同学觉得怎么样？”
迟然轻笑，说话声微微发颤：“一点也不好听。”
程落枫也跟着笑起来，“我知道。”
“可我还是想唱给你听。”
这句说完，他严肃起来，又深呼吸两下才继续：“迟然，我今年二十岁，和你也认识了二十年。就像刚刚那首歌里唱的一样，这世界那么多人，我们却是彼此身边除了亲人之外最亲近的人。
我真的觉得特别特别特别幸运，也特别特别特别幸福。
这二十年来，我们会打打闹闹，会吵架生气，也会开心大笑，但不管是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我们总在第一时间想到对方，依赖对方。
迟然，谢谢你一直这么在我身边。接下来，我想说点别的。”
对待一些重要时刻，人或许多多少少是会有些预感的。
此刻的迟然便是如此，对于他所谓的“别的”，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致轮廓。
看他一步步下台朝自己面前走，迟然心跳愈加猛烈。
他最终在她面前一步的位置站定，诚恳的眼神凝视过来，让她更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迟然抿抿唇，垂下的手掌在身前交握，支吾着问：“你……你想说什么？”
程落枫眨着眼冲她笑笑，在口袋里摸索片刻，取出一张方形的小卡片捏在手上。
迟然挪近去看。
小卡片整齐对折，封面正中用蜡笔写着三个字：心愿卡。
她想起来，那是她小时候随手画的。
四岁开始，迟然就被送进绘画班学习，虽不是当做职业方向培养，但她自己一直有兴趣，这么多年时不时还会拿出素描本来动动手。
她本子上画过不少山水花鸟，给身边的家人朋友也用画作当过礼物不止一次。
画给程落枫的，这么多年却只有一份，就是他现在手上拿的这张小卡片。
这是迟然五岁那年画的。
封面除了“心愿卡”三个字外，旁边点缀了些花花草草，里头翻开则是肩并肩的两个小朋友。左边是短头发，穿蓝色T恤的小男孩，右边是扎两个小辫，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那时的画技还稍显生涩，写的文字一笔一划更是歪歪扭扭。
尽管如此，程落枫还是一直带在身边。
担心小卡片经不住岁月洗礼，他还细心为其加上塑封。
现在虽然看得出纸张有些泛黄，但确确实实还完好无损。
迟然那时承诺，可以凭借这张卡片帮他实现一个愿望。
这么多年没拿出来，原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会儿看见，她笑着问：“说吧，你的心愿是什么？”
程落枫来牵她左手。
温热掌心将她整只手掌都圈住，眸光微闪，缓声道：“迟然，我的心愿，就是当你男朋友。”
做过心理建设，接下来大概会听到什么样的心愿。
但迟然还是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
她愣了下，心跳猛如擂鼓，一时间紧张得手心冒汗。想点头回应，又觉得不太正式，想张口说话，双唇微张却一下子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落枫笑笑，身子又往前倾了倾。
两张脸只剩三四厘米的距离，他放慢语速重新开口：“我记得我看过一封信，那张纸是粉红色的，四个角还有小小的爱心图案。纸上写着：
今天是7月7日，高考结束已经一个月时间了。
一个月前，我和朋友们走出考场，还在无忧无虑谈论着要去哪里玩，好打发这个时间这么长还没有作业的假期。
那时候我随口说了句：不知道会去哪，但肯定会和程落枫一起吧。
确实，我现在就和他一起待在海岛呢。我在房间里，他在玻璃窗外头玩水，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阳光好灿烂，他笑得也好灿烂。
我静静看着他，静静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喜欢他，早就已经不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了。
如果可以的话，海浪能替我告诉他吗？
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是朋友的那种在一起。”
迟然这下近乎呆滞。
他说的这些内容，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高考后两家人一起去海岛度假时的一个午后，她在房间睡醒，掀开床帘正好看见窗外的他，随手找来一张信纸写下的。
她明明记得那张纸她藏起来了，根本没给任何人看过。
迟然觉得尴尬，说话结巴起来：“你……你什么时候看见这个的？”
光是看见就算了，他居然背下来了……
程落枫弯唇笑，“早就看见了，某人因为不好意思，还把那张纸揉得皱巴巴的，试图毁灭证据，还好我记性好，每一个字都记下来了。”
“我……我那不是毁灭证据，就是……”
她瘪着嘴，将头垂了下去，呢喃一声：“就是怕自己一厢情愿，万一你根本不喜欢我呢？”
程落枫跟着她低头，偏头找她视线，“那你是从哪里得出结论，觉得我不喜欢你的？”
沉默片刻，迟然重新抬眼，细数他的“罪证”，“很多方面都能得出结论啊，比如说有一次你去老校区找我，我还没出来，一个女生跟你搭讪，你拒绝了，对方就说‘你是不是在等女朋友’，你否认得可快了，说‘只是在等朋友’；还有一次，是我们在外面吃饭，我看到隔壁桌都是男朋友喂女生吃小甜点，就故意装作手没空，让你喂我，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还有……”
听到这里，程落枫失笑。
她被打断，满眼委屈质问他：“你笑什么，我说得哪个不是事实，你这么迟钝，我哪敢确定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
程落枫有些无奈，摇着头笑笑才耐心解释：“我说等朋友，还有被当众喂你吃东西，都是不想别人误会你而已。我和你想得一样，万一你不喜欢我，我和你做这么多亲密的事情，对你多不好。”
他抬手，屈着指节往她鼻尖轻轻一刮，“初中时候运动会，你跑去看别班男生跳远了，后来还问我为什么生气；高中时候，艺术节，你穿着漂亮的演出服和别人合影了一张又一张，硬是最后才轮到我，却一点也没看出来我不高兴。就不提这么多年，你帮别的女生给我递过多少次情书，为了零食又出卖过我联系方式多少次了。”
“迟然，到底是谁迟钝啊？”
第34章
迟然被问得哑口无言。
程落枫所说那几次生气的场面, 她至今也还有印象。她那时候何止是没看出他是因为吃醋在生气的，甚至还觉得他好幼稚, 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发脾气。
这会儿一听，她不由心虚地把头低了下去。
现在一切已经挑明，程落枫颇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他伸手，端着她下巴将往上抬，两人视线重新对上，进一步追问：“所以呢，我现在说了这么多了，迟然同学，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迟然努着嘴, 不愿意吭声。
他又往前凑了凑, “还不说话, 那我可要想别的招了？”
“什么别的招？”迟然终于嘟囔一句。
他笑笑,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这哪是表白, 像逼婚一样。”
迟然说完, 一双眼睛直勾勾朝他盯，还是决定指出根本原因：“程落枫，你好没诚意，你既然要告白, 起码准备点鲜花或者小礼物之类的吧。还有啊——”
她沉了口气，“你从头到尾, 像写论文似的说了那么多, 就是没说最重要的一句话。”
程落枫拧着眉, 想不
依譁
出她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是什么。
从准备今晚表白那天开始,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紧张得失眠，白天除了上课, 还得争分夺秒学弹吉他和唱歌，最后还得确保自己不怯场，能把准备好的所有台词全部顺利说出。
这些工作全部做完，他脑子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哪还有余力想出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讨好地笑笑，问：“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指什么？”
迟然满脑子问号，表白时候说的，还能是什么。
她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走，只朝他抛出一句：“程落枫，你怎么这么笨啊，都说到这个地步还不明白！”
程落枫同样一头雾水。
看她往外走，还是连忙迈出步子追上去。
两人先后出了大礼堂，匆忙的身影在灯光下追逐。
他横跨一步，拽住她手腕，发力将人拉回来搂进怀里。
迟然就这么被他两条结实有力的胳膊环住，还感觉他在一点点收拢胳膊，抱她越来越紧。
她贴在他胸口，他的心跳声、呼吸声，甚至是他身上浅淡的洗衣液香味，一股脑将她包裹其中。
程落枫低头，往她前额轻吻了下，耐心说：“迟然，我承认，我很笨，所以才会待在你身边那么久都没敢向你表明心意，但是你别走嘛，别不理我，好不好？”
“好吧。”迟然低低应了声。
她也抬起垂在身侧的手臂，往他腰上搂，几秒后才说：“我刚刚的意思是，你的表白，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你喜欢我，这算是哪门子的表白？”
这么一听，程落枫恍然大悟。
他自己都倍感无语，眯着眼睛笑起来，连声说：“抱歉抱歉，我没意识到，我真是傻子。”
他咳了声，站直往后退了小半步。
双手搭在她双肩上，满目诚恳重新开口：“迟然，我喜欢你，请问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迟然轻声笑，点了下头，应：“嗯，愿意。”
得到肯定的答案，程落枫重新将她搂回怀里紧紧抱着。
好一阵过去，迟然才仰起头和他说话，“时间好像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寝室了，不然一会儿进不去了？”
“进不去就算了。”程落枫脱口就说。
平时类似的玩笑话是说过不少次，现在真的确定了关系，再这么说起来，迟然反倒双颊一热。
她闷声：“什么就算了，我们才当男女朋友几分钟，程落枫，你在想什么不该想的？”
“我……”
程落枫被噎住。
本来是满脑子只顾着激动，没想别的，经她一提醒才真的联想了些有的没的。
他也耳根一热，好在灯光暗，并没被察觉。
最后装得一脸淡然，牵着她手往寝室方向走：“这就送你回去，反正你已经亲自点头答应做我女朋友了，还能跑了不成。”
他偏过头冲她笑，她也咧着嘴冲他笑，双颊晕上浅淡红晕，眸光在路灯下一衬，整个人格外明媚动人。
从大礼堂到女寝平时走大约十五分钟时间，今天两人默契地放慢速度，每一步都走得匀缓。
路程过半，迟然垂眼看了看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出力握了握他。
程落枫眉头微扬了下，问：“有话想和我说？”
迟然点头，“明天是周六，你准备做什么？”
周六，还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周六，除了约会还能做什么？
程落枫知道她的意思，看她这会儿难得一见的害羞模样，又不愿松口。
仰着头佯装思考一阵，回应道：“好像有个专业课作业要写，所以泡图书馆吧，方便查资料。”
迟然眼底闪过失落，点头“嗯”了声，又问：“那后天呢？”
他忍着笑意，“可能会约球友们一起去打球吧。”
迟然本来已经没有多少笑意的唇角，这下完全垮下去。
闷头加快脚步，不管不顾就往前走，念叨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我明天和小语去逛街，后天和亚彤去吃好吃的，反正二十年来，这么多个周末我没有男朋友不也开开心心过来了吗？”
程落枫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将迟然往回拉，重新搂进怀里，垂眼望着她说：“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周末，我肯定是和你约会嘛，还能干嘛？”
“不过……”
“不过什么？”迟然警惕起来，直勾勾盯着他看。
他撇着嘴，冷不防冒出一句：“你和我约会，江贺怎么办？”
他倒吸一口，眉心瞬间紧拧，俯身朝迟然凑近，“迟然，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有脚踏两条船的天赋？”
“江……”
迟然整个人陷入呆滞，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先前就不该想什么会不会被他嘲笑的事，现在好了……
长叹一声后，她终于开口：“江贺不是我的男朋友。”
程落枫反问：“啊？是吗？那你这段时间是在过家家呢？”
“可你怎么还和不是你男朋友的人牵手呢？”他拉起迟然的手，故意抬到她眼前晃悠两下。
迟然加快语速，连忙说：“是我让江贺假装我男朋友的，就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程落枫偏头看她。
她心一横，还是说了实话：“为了让你吃醋，满意了吧？”
程落枫捏了下她脸颊，笑得停不下来，“迟然，你怎么这么可爱。”
她接着吼了声：“所以你听明白没有，我和江贺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我没有脚踏两条船。”
“嗯，听明白了，”他勾了勾唇角，有些得意，“你从头到尾都只喜欢我，对吧？”
迟然笑着点头，“嗯。我现在对你，是真的没有任何一个秘密了。”
“可是我有。”程落枫说。
她追问：“什么？除了喜欢我一直没说，你还有别的秘密？”
他点了下头，声调压低：“我其实，知道你和江贺是假的。”
自己完成爆料，他倒是反应快，撒手就往前跑。
迟然半小时内实在接收了过多信息，现在一下呆在原地。
反应了几秒，她才拔腿追上去：“好啊程落枫，你知道还不说，故意看我笑话是吧？你给我站住。”
程落枫不肯听，笑着冲她做鬼脸：“我就想看看你这出戏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谢幕？”
迟然本来跑得就不快，加之身上穿了条长裙，脚上还是一双后脚跟没有固定物的凉拖，移动就更是受限。
追出几步眼看无望，她干脆停下往地上一蹲，哀嚎道：“我崴脚了。”
程落枫这下停得快，唰一下就跑回来，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去医务室。”
“抓住你了吧，再跑啊，”迟然拉他手，“你以后不许再捉弄我了！”
他笑起来，“知道了，你也不许再拿这种事情骗我。”
将人从地上搀起来，他又补充一句：“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难过。”
又提到这个，程落枫脸上的笑意消失，语气忽然委屈起来。
迟然绕到他身前，仰头看过去：“我跟你道歉，不应该用这种事情骗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另外——”
“我补偿你。”
“什么补偿？”程落枫问。
她没回话，踮着脚往他脸颊落下一吻。
前后也就短暂两秒钟，迟然将双唇挪开，抿唇腼腆地笑笑，“这样可以了吧？”
程落枫耳根烧热，心跳更是狂乱，笑眯眯应了句：“勉强可以吧。”
迟然抬起双臂朝他面前伸，“你背我。”
“好。”程落枫点着头说。
他转过身背对着迟然，屈膝往下蹲了蹲，“上来吧。”
迟然“嗯”一声，双腿发力往上跳的同时，手臂圈到他脖颈上。
路灯从树影间投下，斑驳光点落在两人侧脸上。
迟然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偏头往他后背上靠。
八岁那年的暑假，程落枫跟着迟然回了乡下。
老宅后头有条小水沟，迟然跟着隔壁几个小孩一起跳进去，说要捉小鱼。
到了天黑的时候，小鱼没捉到，倒是把衣裤全都弄湿了，脚也被石头磨破了。
最后，迟然就是这么被程落枫背着回家的。
“程落枫。”
“嗯？”
“我们要永远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嗯。”
“永远永远，都不和迟然分开。”
第35章
平时的迟然, 每次洗澡大概都要花至少二十分钟。
今天却一反常态，十分钟出头就换上睡衣, 裹着干发帽冲出来了。
急匆匆吹干头发后，二话不说爬上了床准备回程落枫信息。
谢书朦揽着睡衣走到浴室门口，见里头还摆着一瓶遗落的沐浴露，探出脑袋朝这头看，“然然，你的沐浴露我给你拿出来放架子上啦。”
迟然捧着手机道了声：“好，谢谢朦朦！”
两人对话到这里，纪之语正好推门进来。
肩上背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急吼吼就问：“然然, 程落枫今天跟你表白啦？”
“啊？”
谢书朦从浴室折了出来, 石迎月也摘掉半边耳机扭头, 两人都张大嘴巴满脸惊讶。
谢书朦勾着纪之语胳膊, 追问：“什么情况？你人都不在学校, 怎么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
头一次在学校里做这种大型活动的主持人, 迟然本来是邀请了全寝室的人一起去看的。
结果石迎月约了游戏搭子线上pk，谢书朦和纪之语双双出门约会，三人都没腾出时间。
节目没看成，热闹也没看成。
纪之语回应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就是看我们社里群里在议论，说晚上歌手大赛结束之后, 女主持人被留下表白了。”
她仰起头朝被床帘遮挡, 只露出半张脸笑的迟然看, “女主持不就是我们然然啊？”
底下三人视线齐刷刷汇集到迟然身上。
她重新扯开床帘, 点头应：“对啊，就是我。”
才是简短五个字出口, 三人已经声调不一扯着嗓子开始起哄。
迟然抬了下手，提高声调打断她们：“冷静各位！容我先发完这条信息再慢慢跟你们说！”
自顾自说完，她低下头捧着手机，手指飞速在屏幕上按动，给程落枫发过去一句：[室友们审问我呢，只能让你先等会儿啦，我和她们聊完再给你发消息。]
程落枫秒回一句：[好吧……我等你。]
她放下手机，开始讲起一个小时前的经历。
女孩子们聊起天，尤其还是聊八卦，根本像是开闸的洪水没完没了。
几人听得可谓激情澎湃，纪之语嗲声嗲气说：“这和拍偶像剧有什么区别，没想到你们家程落枫这么浪漫啊！我好后悔今天没能目睹！”
迟然笑道：“后悔了吧，让你们都重色轻友。”
她迟疑两秒，接着说：“不过你们没去也挺好。”
谢书朦问：“为什么，你害羞不想让我们看见啊？”
“不是，”迟然说，“我是怕程落枫唱歌辣你们耳朵。”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她抓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已近凌晨，“哎哎哎，不早了，审问告一段落，也得给我留点时间谈恋爱嘛，改天让他请你们吃饭。”
相互道过晚安，寝室安静下来。
迟然翻了个身，给程落枫发过去一句：[你睡了吗？]
那头仍是秒回：[终于轮到我啦？]
她弯唇笑笑，往上扯了扯被子，回过去一个笑嘻嘻的卡通小猫表情包，接着说：[我们明天去做什么？]
她按下发送的同一时间，对话框左侧也跳出两条新信息。
上面是一张图片，下方一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没有的话我再找找。]
迟然点开图片，白底黑字，是一堆情侣网名。
梨涡远点：[程落枫，你好幼稚，怎么会想到要换情侣网名的？]
是C不是C：[我喜欢，你快选。]
她摇摇头，手指伸出正要重新去点那张图片，忽然想到什么，[我好像明白了，你的微信名字为什么一直都叫是C不是C。]
是C不是C：[恭喜你，终于知道了。]
迟然叹了口气，自己也忍不住感叹，原来这么多年迟钝的人真的是她啊。
她接着回：[那就别改了，这个还挺有意义的，我来改我的。]
按下发送，她点开自己的资料页，把梨涡远点改成了和他一样的：是C不是C。
接着说：[你的是，是迟不是程，我的是，是程不是迟。独一无二。]
程落枫回过来一个大笑的表情，[好，听你的。]
他又发过来几组截图，问：[那选情侣头像，你看是喜欢卡通一点还是文艺一点？]
迟然嘴上说幼稚，还是立马点开那些图片顺序去看。
最终选定两张卡通人物，[暂时就这俩吧，改天我用我们的照片自己画一组。]
那头回过来一个：[嗯。]
没过两秒，两人都换完头像。
左侧是蓝色背景的男孩，右侧是粉色背景的女孩。
也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迟然却盯着两个头像不由弯唇。
胸腔里的心跳仍未平息，她深呼吸两下，发过去一句：[程落枫，我好像有点睡不着了……]
程落枫：[巧了，我好像也是。]
程落枫：[不过呢，明天还要早起，你还是乖乖睡觉，一睡醒，我们立马就能见面。]
迟然：[好吧，那我们一起放下手机。]
程落枫：[嗯。]
程落枫：[晚安。]-
如约将手机锁屏塞到枕头底下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大脑的兴奋却一直持续。
翻来覆去很久很久，真正睡着到底是几点，迟然自己也不知道。
定好的闹钟原本是早上七点整，她没等到闹钟响，六点四十五的时候自己就睁眼了。
反正没有睡意，索性爬起来下了床，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摸索着洗了头发。
纪之语她们还在睡觉，用不了吹风机，她就只好暂时用干发帽包着，折回自己书桌前，点亮一盏台灯开始化妆。
光线不好，加之想到这是第一次和程落枫以情侣身份正式约会，从前熟悉的化妆步骤，迟然今天每一下都进行得极其小心。
慢吞吞贴完假睫毛的时候，纪之语的闹钟响起来。
已经八点钟了。
谢书朦也坐直掀开床帘，迷迷糊糊往下瞥一眼，说道：“然然，你起得也太早了吧？”
迟然咧嘴笑笑，问：“既然都醒了，我现在能不能拉开窗帘了？”
纪之语套好上衣下来，“我去拉吧。”
话音落，没两秒，她便走到窗台边一把将窗帘扯开。
外头是个大晴天，刺眼的光线瞬间钻满整间寝室。纪之语伸了个懒腰，回过头笑着调侃：“然然，天气很好哦，很适合约会。”
迟然也笑，“大周末你起那么早，难道不是要去约会？光说我。”
睡眼朦胧的石迎月从那头床上探出头，“低调点，别再刺激本寝室唯一的单身狗我了。”
下面三人笑起来。
迟然转过身喊离自己近的谢书朦，“朦朦，快帮我看看我妆应该没问题吧？”
谢书朦俯身凑过来，从眼影到眼线，从睫毛到底妆，每一步都看了一遍，才点头说：“没问题呀，而且你眼妆今天化得超级细节，男生估计都看不出来你化过眼妆。”
“是吧？”她自己重新看向镜子，“那就不枉我早起这么久了，刚刚光线不好，我生怕下手重了。”
说着，她抓过一盘蜜桃色的腮红，点彩刷沾取两下后往脸颊上戳，“我今天走的是，看起来没化妆，其实哪一步都没缺的路线。”
腮红搞定，她两个手掌在下颌的位置摊开。
纪之语洗好脸折回来，凑过来冲她笑：“我们家然然可太好看了。对了，我给你个小建议——”
她扯着椅子在迟然对面坐下，“约会完别吃火锅、烤肉这之类的东西。”
迟然不解，反问道：“为什么？我昨晚还看好一家火锅准备去吃呢。”
“小语这是经验之谈啊，”石迎月打了个响指，笑起来，“然然你也太不开窍了，吃了火锅烤肉这些东西身上臭烘烘的，多影响约会时候的氛围啊，这种道理连我都瞬间就懂了。”
“是吗？”迟然拧着眉。
约个会有这么多讲究吗？而且她和程落枫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什么样子没见过，应该不至于被一点火锅留下的气味就破坏氛围吧？
她正想得出神，谢书朦补充一句：“对啊，离得远还好，但是情侣嘛，总归会有些亲密接触。”
“亲密接触”四个字被她放缓，并且语调还刻意加重了。
几个人纷纷起哄，朝迟然挑眉。
迟然耳根一红，“不跟你们说了，你们就会胡思乱想。”
她回过身开始收拾背包。
嘴上说人家胡思乱想，其实自己的思绪也早就如一团乱麻。
从前只是朋友，现在是男女朋友，多了一个头衔，关系肯定会有不同。并且这是第一次约会，氛围确实很重要。
迟然暗自点头，抓过书柜第二层的一瓶花香调香水喷了两下，完成最后的准备。
男生寝室这头。
通宵打游戏的齐安拎着早餐回到寝室时，八点不到。
本就不怎么整洁的屋子，这会儿更是四处都被程落枫翻出来的衣裤堆积。
他这会儿站在镜子前，听姚浩清拎着一件灰色T恤在他身前比划着说：“你听我的，没必要那么浮夸，穿得舒服点就行。”
喻骞持反对意见，指着另一个衣架上的浅蓝色衬衫说：“这是第一次约会哎，当然得正式一点，这样才能体现你的用心啊！”
半小时以来，程落枫已经快把衣柜里所有衣服都试穿一遍，仍还是没找到满意的。
再听他们俩说来说去，就更是纠结得不行。
他干脆朝齐安扬了下下巴，问：“你说，哪个好？”
齐安嘴里塞了半块饼，答得随意：“约会嘛，是对方在看你，当然是以对方的喜好为主咯。”
“哲学家！”
程落枫拍了下他的肩，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
迟然下楼时，程落枫已经等在玻璃门边。
远远见他，迟然放慢脚步，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头发，又确认脸上妆容完好无损，这才挪出去，缓声喊了句：“程落枫。”
他穿一件白色的休闲款衬衫，浅苔绿色的工装裤，基础又简单的穿搭。
回过身时，脸上却架了副墨镜，黑发用发泥往上梳得板正，脖颈上还多出一根银色的项链，一改往日的模样，让人看着有些陌生。
迟然呆了呆，盯他两秒后忍不住笑出来，“你干嘛把头发梳成那样，还戴墨镜和项链？”
程落枫被她这一笑搞得不太自信，摘下墨镜，结巴了下，“你……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吗？”
“我？”迟然反问。
他指了指她手机。
她这段时间换的手机锁屏是喜欢的一位歌手，照片上的造型确实和他现在的差不多。
迟然怔了怔，仰起头笑得更大声了。
她将他墨镜接过来往包里塞，伸手牵住他，“你是不是傻？”
第36章
天光明亮, 耀眼的光线从迟然斜侧落下。
她眼皮上铺了薄薄一层亮片，细碎的光点衬得她一双眼眸愈加莹亮。
程落枫垂眼看着她, 一下子忘了自己准备说什么。
迟然牵住他下了台阶往前走，问道：“第一站是猫咖对吧？”
已经往前走出好几步，仍然没听见回答的声音。她疑惑着偏过头，视线直勾勾落在程落枫眸间。
他本来就还一直在看着她出神，现在猝不及防和她视线相撞，一瞬更是无比紧张。
迟然眨了眨眼，问：“程落枫，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