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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善谋 风时丛兰 6682 字 4天前

91春和景明

◎宝淳登基◎

元嘉十七年,元嘉帝禅位,皇太女登基,改年号“奉元”。

“年过四十了。”卞持盈看着镜中的自己,原本锐利的眉目变得平和,只是眸子愈发幽深。

龚娴坐在她身后,闻言笑道:“可是陛下看着,跟昌安那年我见到的模样没两样。”

卞持盈想想:“你我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龚娴记得很清楚:“陛下要为……要为当时的小殿下择公主之师,我穿着芰荷衣裙。”

“我记起来了。”卞持盈被她这么一点,便都记起来了:“我记得那时候,宝淳很喜欢你,一直盯着你看。”

容拂替她簪上最后的簪子:“好了。”

卞持盈对镜看着,左右打量,叹道:“窗间过马,岁月如梭,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再怎么保养得宜,眼尾还是有细纹。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容貌,她在意的是,曾经那些岁月里的人和事,岁月流逝,但曾经的情意弥足珍贵,哪怕结果不尽人意,可一同走过时,携手并肩的温暖足以令她抚慰半生。

“陛下此次游玩,准备何时归来?”龚娴问。

卞持盈:“归期未定。”

“我想去炉城。”卞持盈勾着容拂的衣袖,忆起往昔:“其实我想去逻些城的,但那边山高路远,此生恐怕都难以涉足,听说炉城风景和逻些相似,所以我准备去那边看看。”

她扭头看龚娴:“真不一起去?”

龚娴含笑摇头:“家中长辈身子每况愈下,时日无多,我想多陪陪他们。”

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容拂,笑意愈深:“就陛下和容大人吗?”

“我已经辞官了。”容拂温和开口:“龚娘子不必如此唤我。”

龚娴这才想起来:“对对对,是我糊涂了。”

“他自然是要陪着我的。”卞持盈熟稔地靠在容拂肩头:“宝淳如今有云阳在,我很放心。”

说起她们俩,龚娴可有的要说了:“殿下的性子有些急,幸好有云阳县主牵制。”

卞持盈:“宝淳尚且年幼,急一些也无妨,后边儿有的是磨练。”

正说着,便见人来了。

宫人簇拥着奉元帝进了殿来,她齐眉勒着一根金黄飞龙抹额,穿着金黄龙袍,眉目灼灼,飞扬明媚。她那张脸,与卞持盈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下庭与晏端有几分相似。

“娴姐姐。”晏淑陶笑着朝龚娴作揖行礼:“许久不见了,您精神还是这样好。”

龚娴起身回礼:“见过陛下,陛下也如往昔一般,英姿勃发。”

卞持盈看着好笑:“怎么这样生疏客套?”

晏淑陶在她另一侧坐下,闻言哼了一声:“还不是云阳那丫头,说我如今身份不一般了,行事要注意分寸,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卞持盈点点头,赞同道:“云阳说得对。”

“我此番游玩,朝中上下便交给你了,记住我说的,凡事三思后行,少骂人,实在忍不住再骂,遇事多与云阳商量,不可冲动,亦不可任性妄为。”

晏淑陶靠在她身上,有些孩子气:“我都记着呢,娘放心就是。”

见她这样,卞持盈便不再多说,只与旁边的龚娴会心一笑。

临行前,晏淑陶和卞嘉平将卞持盈二人送至宫*门处。

“一定记住我说的话。”卞持盈温和地拍了拍女儿的肩:“遇事不要冲动,多和云阳商议。”

晏淑陶倾身抱抱她:“我知道啦,娘,你好好去玩吧,朝中上下一切都有我呢。”

接着,她侧目看向容拂:“容公子一定要照顾好我娘。”

容拂:“陛下放心。”

卞持盈又同云阳叮嘱了几句,然后在二人的目光中,坐上了去往天下各处的马车。

行李精简,随行的人只有覃嬷嬷、迟月、朝玉三人,当然,暗中还有暗卫随行保护。

沿途风景不断后退,卞持盈感慨万千:“也不知道此行,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

容拂替她拨开面上被风吹乱的发丝:“炉城那边与长安风俗不同,陛下一定会见到许多有趣的人和事。”

卞持盈笑着握着他的手:“在外面,就不必这样唤我了。”

容拂犹豫:“我该如何称呼陛下?”

卞持盈和容拂也有几年光景了,容拂一直以尊称称呼她,二人虽亲密无间默契十足,但似乎又有一些尊卑在。

“唤我……”卞持盈也有一些犹豫,但很快就决定了:“唤我皎皎吧。”

容拂亲了亲她唇角,凝视着她:“皎皎。”

卞持盈摸了摸他的脸,问道:“你对炉城了解多少?”

容拂搂过她:“不多,只是以前看过一些异志,那边的人很热情,景色如画一般。”

卞持盈听他这样说,便愈发期待了。

因为很想去看看,所以他们的马车直抵炉城,中途除了休整,没有停留。

抵达炉城那日,已经是晚春了。

卞持盈坐在马车里,透过小窗望着窗外,一脸惊艳。

长安景色也不错,但常有阴雨天,蓝天白云也是有的,但是不如炉城这般澄澈。

透过马车的小窗,卞持盈看见外边儿碧空如洗,飘着几朵软绵饱满的白云,远处有绿树红花,湖泊里倒映着景色,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们的客栈不在繁华的大街上,而是在较为安静的巷口。

客栈的老板是一位妇人,她身量高挑消瘦,脸颊凹陷,眉目却很锐利,言行举止爽利痛快,很引人注目。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妇人转头直直地盯着卞持盈。

卞持盈朝她笑笑。

她朝卞持盈走近,不动声色打量片刻,也笑了:“原来是两位贵客,怎么称呼?”

卞持盈:“我姓崔,这是我郎君,姓容。”

“我叫袁珂,你们叫我珂娘就好。”袁珂扫了一眼正在上上下下拿行李的覃嬷嬷三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卞持盈身侧:“听你们口音,像是长安来的。”

卞持盈颔首:“不错。”

“来这儿做什么?”袁珂抓了一把瓜子递去:“这儿许久没来外人了。”

卞持盈从她掌心抓了一点,分了一些给容拂:“游山玩水,自然是要来炉城看看。”

容拂垂眸剥着瓜子,专心致志。

袁珂一副原来如此模样:“你们倒是会找地儿,来炉城游山玩水……倒也合理,只是炉城山水鲜少被人知道,因此也没什么人来。”

“我听你口音。”卞持盈好奇:“你是蜀州人吧?怎么来炉城开客栈?”

袁珂跷着腿嗑着瓜子儿,浑身江湖气息浓厚:“是蜀州人,蜀州这不是和炉城挨得近,我就来了。”

“你是金贵人。”她又将卞持盈打量一通:“我看不出你年纪,不知道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卞持盈莞然:“我如今四十有一了。”

袁珂讶然:“我以为你才三十四五。”

她叹口气:“我四十四了,比你大个几岁,你孩子几岁了?”

“孩子成家了。”卞持盈看着容拂掌心的瓜子粒,笑着拾了几粒:“你呢?”

袁珂看着他们这样,眼底有不易察觉的艳羡:“我娃儿……我的孩子跟着他爹和他后娘,在蜀州。”

珂娘应当是有许多故事,卞持盈有分寸地没有多问,只是一句:“不会想念吗?”

只这一句,便教袁珂湿了眼眶。

她抬手抹了抹眼睛:“想啊,怎么不想,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个客栈。”她抬头打量着这座干净亮堂的客栈,一脸欣慰:“这个客栈,是我亲手做起来的,花费了我许多心血,如今于我而言,它也是我的孩子。”

“不过。”她低下头,朝卞持盈爽朗一笑:“也多亏了元嘉皇帝,她鼓励我们和离,让官府帮我们做生意,还有银钱可以拿,她真是个大好人。”

卞持盈被她这话逗笑了:“你没见过她,就知道她是大好人了?”

袁珂一愣,嘴里嘟囔着:“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能坏到哪里去?肯定都是大好人。”

卞持盈含笑,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了。

这客栈被珂娘照料得极好,一间雅间上房是卞持盈和容拂的屋子,对面便是覃明善三人的屋子。

屋子里的木质陈设都刷上了保养的漆油,木桌上的普通花瓶里插着随处可见的花。

花虽普通常见,但却使这个房间鲜活明媚。

卞持盈很满意这个房间,她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越看越满意。

“皎皎累了吧?”容拂上前将大开的窗子关小一些,他回身看着卞持盈:“我已经让人送了水上来,先洗一洗,然后一会儿再吃一点东西垫一垫肚子。”

“今日要出去逛逛吗?”他问。

卞持盈褪下外袍:“不了,大家都累了,歇一歇吧,总之咱们在这儿会待上一段时日,不着急。”

容拂上前伺候她卸下饰物。

沐浴盥洗后,卞持盈吃了两块糕点后,便卧在窗边晒太阳,顺便通通发。

容拂洗后,来到窗边坐下,使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然后拿着帕子替她擦着湿润的长发。

金灿灿的光晒在脸上身上,很是暖和。

卞持盈闭着眼,感受着容拂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你喜欢炉城吗?”

指尖发丝穿过,容拂看了一眼她莹白的脸庞,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只要是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

当年金銮殿上惊鸿一瞥,落在容拂心上,生根发芽,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卞持盈弯唇一笑,她知道容拂说的是真话。

在炉城的日子很是悠闲,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吃一吃本地吃食,品一品本地的茶,看一看当地的风景,云卷云舒,再去逛一逛古城,买一些以前没见过的稀奇的手作小玩意儿。

然后慢悠悠回到客栈,吃晚饭,坐在窗边看晚霞,吹吹风,等待夜幕降临。

夜色浓郁,屋子里仅燃着一盏微弱的烛火,照见方寸之间,隐约照见床幔里的起起伏伏。

“唔……”卞持盈浑身热汗,颊边黏着被汗打湿的鬓发,她面色潮红,目光迷离。

头顶的床帐一晃一晃,垂下的流苏也跟着晃。

腰肢酸软得厉害,卞持盈攀着人闭上眼,嘴里溢出破碎的声调:“好……好了……别来了……”

容拂低头,眼尾勾着爱意,亲了亲她唇瓣,舍不得离去,又辗转轻轻啃咬,他声音嘶哑:“好,快了。”

沐浴后,卞持盈没什么睡意,她趴在窗边看星星。

容拂给她披上衣袍,将人搂入怀中:“皎皎在想什么?”

卞持盈依偎在他怀中,懒洋洋开口:“想听你弹琴。”

情事后,她的声调有些慵懒沙哑,听得人耳朵酥酥的。

容拂笑着低头,在她颈侧落下一吻,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两团白腻上布满红痕。

他眸色一深,将人搂得更紧:“皎皎,不如我们赁一个院子吧,养一些花花草草,再养两只猫狗,抚琴作画什么的,也方便。”

卞持盈一听,觉着也挺不错的,她“嗯”了一声,依偎在容拂怀里,看着窗外沉沉夜色,思绪万千。

容拂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喉头有些发紧,犹豫许久,久到卞持盈差点睡着了。

她睡意朦胧时,听见他在耳边轻声问:“陛下……要去惠州看看吗?”

卞持盈霎时灵台清明,睡意全无。

风顺着窗户缝挤进屋来,有些凉。

容拂垂眸,替她拢紧了身上的袍子。

卞持盈看着腰间横着的手臂,一时出了神。

她和容拂也有许多年了,他陪了她许久。如他那年所言,他的确恪守本分、安分守己,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要的没要,只是就这样陪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容拂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他没有名利心,唯一的心愿便是寻一处清静之地,每日抚抚琴,种种花,优哉游哉地度过剩下的日子。

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未向卞持盈索取什么,不管是名分、荣华富贵,还是孩子,亦或是其他的,他都没有开口。

他不是柔顺卑微,而是沉默的、温柔的伴侣。

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情意。

他寡言清冷,但是情到浓处时,满腔情意溢出,恨不能将卞持盈整个包裹吞噬。

他说他对自己一见倾心,卞持盈想了想,应当是那年殿试,由她钦点当年的三甲鼎时。

历来得探花者,必然容貌出众,于是卞持盈一眼就看见了进士中的容拂,彼时他着一身梅染素衫,清冷卓绝。

据容拂所说,她那时稳坐高台,他斗胆往上一看,便望入她那双清透似琥珀的眸珠,然后再无法自拔。

再后来,他毅然决然辞官,不顾众人议论纷纷,投身她华服之下,甘愿伺候她一生。

卞持盈想到这里,不由哂笑:“去惠州,你当真心无芥蒂?”

有情便会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容拂低头蹭了蹭她发顶:“我不是圣人,对倾慕之人必然是全心全意。和其他男子一样,我也只想我的伴侣眼中只有我一人,但是陛下,我不想你有遗憾,况且我知道,即便是到了惠州,你什么也不会做,既是如此,又有何不可呢?”

“嗯,说得有理有据,很难让人不动心。”卞持盈声音带笑。

容拂:“那依陛下之言,何时启程去惠州?”

卞持盈一愣,旋即低低一笑:“我说的动心,不是指去惠州一事,而是指你。”

容拂呆住。

这还是卞持盈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简单的情话,却很轻易地触动了容拂的心。

即便他知道,上位者的情意太稀有,或许只有一丁点,但即便是一丁点,也足以令他欣喜若狂。

他低下头,大胆朝衣衫内伸去手掌,然后,他亲眼看见白腻变换形状,如一团白云。

卞持盈眉眼染上春意,她咬住下唇,软绵绵倒在他怀里,气息不稳:“……去榻上。”

……

卞持盈还是让容拂去赁了一间小院,小院不大,却被原主人爱惜得极好,前院儿是厨房、主厅,以及覃明善三人分别住的屋子,后院便是卞持盈二人的寝屋,以及书房和茶室。

如今满园芬芳,花红柳绿,郁郁葱葱,住在这里,令人心旷神怡。

容拂在院子里的树下搭了一个秋千,还种了些花,养了一条狗,那狗十分机敏,也很爱与主人们亲热。

于是,一行人便在这院里住下,不紧不慢地感受炉城的春夏。

清晨有阳光染遍小院,照在檐下的窗纱上,映得满室金黄灿烂。午时时分,整间小院都沐浴在明媚灼热的阳光下,小狗热得趴在树下阴凉处,溜圆憨厚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迟月和覃明善坐在檐下话家常,她们手里都拿着蒲扇,慢慢扇着风。

茶室里,卞持盈坐在琴前,调试琴弦,容拂站在她身后,拢着她的双手,带着她一起弹出悦耳的音调。

偶有目光相接,他们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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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风月无边

◎晏端,你去死!◎

夏日炎炎,炉城更是热得令人着不住,卞持盈夜里热得睡不着,是容拂一下一下扇着蒲扇,哄着她睡去的。

这日下着雨,冲散了暑气,莫名又带来了两分寒意,令人措手不及。

“真是奇怪。”迟月摸了摸手臂:“炉城这天儿让人摸不着头脑。”

覃明善提着果篮进了屋来:“之前你没听珂娘说吗?炉城就是这样,阴晴不定。”

卞持盈正在穿衣,她捋了捋一头青丝:“我预备一会儿出去逛逛,你们自己随意。”

迟月揉揉眼睛:“我想睡一会儿,夫人。”

卞持盈笑:“你睡你的。”

她看向覃明善:“嬷嬷也歇着吧。”

不多时,卞持盈和容拂携手出了院子,去往人来人往的大街。

早起下了一场雨,冲散暑意,更添凉意。卞持盈穿着一件素色长衫,与容拂携手走在街头。

其实卞持盈不太能吃得惯炉城本地的吃食,但好在这边有很多蜀州人,所以在饮食上面没有什么不便。

眼下时辰还早,街上大多少是出来买菜的人。

早市闹热,到处都是吆喝叫卖声、交谈声、笑骂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烟火气十足。

卞持盈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十分新奇。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即便是之前微服私访,她也没有在清晨时分在大街小巷闲逛。

“要不要吃馄饨?”容拂问她,指着前边儿的一个摊子:“那里的馄饨味道不错。”

卞持盈挑眉:“又是跟谁打听出来的?”

容拂笑着搂过她:“先前与客栈的账房先生聊了几句,他提过一嘴,我便记下了。”

这时,几个小孩儿从他们身边笑着追逐跑过,几双脚踏过水坑,溅起水花。

容拂眼疾手快,迅速将卞持盈揽过一旁,那水花便溅在他衣衫上,水迹斑驳间,夹带着泥土。

看着那几个小孩儿远去的身影,卞持盈无奈地转头,与容拂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他们在馄饨摊前坐下。

“若是这儿味道真不错,那便给她们带早饭回去吧。”卞持盈如是说道。

容拂拿帕子擦了擦她身前的桌子:“覃姑姑她们都早起吃过了,需不着带。”

她遂不再多言,兀自打量起这馄饨摊。

摊主是一位妇人,她主要是包馄饨,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们一个负责生火打杂,一个负责煮馄饨算账收钱。摊子很干净,处处整洁。

“来啦!”小姑娘端着两碗馄饨上桌,笑眯眯对他们开口:“两位客官,一共十文钱。”

容拂拿钱结账,卞持盈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问她:“你会算账吗?在哪里上学?”

自元嘉元年以来,她一直想要提高女子的处境,而让女子读书认字,自然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她花了不少心血和弥深研究要如何推进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