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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善谋 风时丛兰 18041 字 3个月前

卞嘉平又抬起头来,朝她摇摇头。

卞持盈皱眉,这是不同意她的提议?虽然她也想逃命,但是卞嘉平还小,且是宝淳看重的人,她不能让其冒险。

卞嘉平拉起卞持盈的手,垂眸在她掌心写写画画。

跟、我、走。

卞持盈辨别这些字眼后,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孩子。

卞嘉平冲她笑笑,眉目自信。

是否要将性命安危交到这个孩子手上?

卞持盈想,或许可以一试,于是她朝卞嘉平点点头。

得到信任后,卞嘉平眉目顿时变了,她像是山间警觉的豹,眼睛里是凛凛机敏。

她弯腰拾起一根不短的枯木枝,然后侧耳听着动静。

卞持盈站在她身后,也一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黑衣人逐渐往她们所在的地方逼近,大概还有二三十步。他们没有发现她们的踪迹,因为身后这棵树实在太大了,将她们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的。

卞嘉平抬头往上看了看,然后又看着地上的影子,眼眸微凝。

在刺客离她们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起了一阵风,吹得树枝哗哗作响。

借着风起时周围窸窸窣窣的动静,卞嘉平拉着卞持盈轻巧地转移到了附近的另一颗树后边儿。

在这途中,她转身抬臂,用手里的枯木枝用力戳向方才所在树木的枝桠上——

那里有一个不小的马蜂窝。

“嘭。”蜂窝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刺客立即涌了上来,一个个凶神恶煞。

他们低着头,围着这个黑乎乎的蜂窝,神色惊疑。

“嗡嗡嗡——嗡嗡嗡——”一大群马蜂从蜂窝里飞了出来,对着这几人狠狠开蜇。

丛林里骤然响起惨叫声和惊呼声。

不远处的树后,卞持盈听着后边儿的动静一脸惊奇。

在刺客无暇顾及其他时,卞嘉平拉着皇后,飞快地奔跑在丛林之中。

丛林太大,卞嘉平不敢拉着皇后乱窜,万一遇见另一批刺客,那就麻烦了。

最后她拉着皇后爬上了树。

一棵大树,枝繁叶茂,夜色袭来,无人发觉。

这还是卞持盈第一次爬树,恰好,因为今日要来皇家别院玩耍,她衣着简单利落,一点也不影响爬树。

树上的景观很妙,卞持盈可以透过枝叶看见丛林的动静。

眼下是傍晚时分,天光渐隐,视野变得昏暗。

“这树上会不会有蛇?”她小声问卞嘉平。

卞嘉平笑,用气音回她:“还没立春,冷着呢,不会有蛇的。”

卞持盈点点头,遂不再开口了。

丛林寂静,只有风的声音。

卞持盈转头,不经意看见小孩身上单薄的衣衫。

下午从皇家别院出来后,俩小孩都嚷着热,于是一上马车就脱了外袍。

此刻,卞嘉平穿着一件圆领衣衫,冻得直哆嗦,虽然她已经极力控制了。

长安冬日极冷,眼下还未开春,夜里更冷了。

卞嘉平在心里祈祷:不要再吹风了……

长安的风也冷,卯足了劲儿想把寒意吹进人骨子里。

每阵风吹过时,卞嘉平都会咬紧牙关,尽量不要让自己发抖。

直到一只手伸来,将她搂了过去。

卞嘉平一呆,温暖的怀抱使她慢慢松了牙关,她僵硬的身子也逐渐温暖了起来。

卞持盈靠在粗壮的枝桠上,怀里搂着小孩,尽管现在天已经黑了,可她依旧警惕,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倏地,一抹滚烫滴在她的手背上。她睫毛颤了颤,作无事发生。

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卞持盈坐在树上看了许久许久的月亮,今日十五,月亮圆圆的。

周遭有呼喊声传来:“殿下!殿下!”

卞持盈眉目一动,却没有反应,仍旧警惕着。

终于,一束束温暖的火把驱散了夜里的冰霜寒意,大批官兵在丛林里呼喊着。

迟月、朝玉,还有四妃昭仪都来了,宝淳跟在李丹信身边,眼睛红红的,可见是哭过。

为首的是新任京兆尹牧甄赴,还有大理寺卿弥深,以及妹妹卞知盈和弟弟卞烨。

卞持盈迟钝地抬头,发现远处天边已有鱼肚白泛起。

怀里的小孩早已熟睡。

原来马上天亮了。

皇后被边城潜入长安的反贼刺杀,于郊外受冻一夜,回宫后起了高热,数人围在榻边小心伺候着。

直至次日傍晚,总算是退了热。

正月十七,朝会。

会上,皇后下旨:搜捕边城反贼,就地格杀,凡私藏、收留反贼者,一律按谋反罪严惩。

休养了几日,卞持盈总算大安了。

“那晚多亏了嘉平。”卞持盈对迟月说道:“若不是她,恐怕我难逃一劫,我准备给她个身份,你有什么建议?”

迟月:“嘉平如今的身份是小殿下的伴读,身份不宜过高,也不宜过低,依我看,不如就封个县主吧。”

县主?卞持盈不由想到了福平县主赵嫄。

宗豫一事,黎慈与赵嫄立下大功,前者官复原职,任户部要职,后者……

赵嫄不想再卷入政斗之中了,她谢绝了卞持盈的丰厚赏赐,回到了盘州,在盘州的一处小山村当起了教书先生,不再入世。

“你去问问宝淳吧。”卞持盈道:“若是宝淳没有异议,便按你说的办。”

迟月去寻宝淳了,可寻了一通后,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想起宝淳的性子,迟月有个猜测……

她不敢迟疑,立马回禀皇后:“小殿下应该去了乾清殿。”

卞持盈霎时沉下眉目。

她太清楚晏端的性子*了,此时此刻,晏端应该欣喜若狂。

卞持盈猜得不错,此刻的晏端的确高兴得发狂。

乾清殿外,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挟持宝淳的晏端,冷冷开口:“你想怎样?”

“总之我要死了,拉我的好女儿一起上路,也不孤单。”晏端低头看着面前脸色发白的宝淳,神色阴鸷:“怎么样呢?朕的好女儿?”

宝淳垂眸看着抵在颈前的匕首,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由悲从中来。

被亲生父亲挟持,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她了。

“卞持盈,我知道你暗地里有人。”晏端目光阴沉地盯着不远处的皇后:“我也知道那些人很厉害,能一招将我击杀,但是。”

他笑得玩味:“但是我即便是死,也有一丝力气划破咱们乖女儿娇嫩的脖颈,总之我不会亏,你可以试试看,赌一赌。”

卞持盈看了看宝淳,又看向晏端,目光嫌恶:“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晏端咧嘴一笑:“我想要你死。”

他歪着头,饶有兴致:“怎么样?很划算吧?一命抵一命,你死了,宝淳就可以活着。”

“娘!”宝淳目光哀戚:“娘!不要!宝淳不怕!一点也不怕!”

卞持盈看着他们二人,不说话。

晏端见状,也不催促,只是抵在宝淳颈前的手没有松开。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宝淳肉嘟嘟的脸颊,以及她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想起方才殿中的情形,他不由嗤笑出声。

“你知道你的乖女儿来找我做什么吗?”晏端笑嘻嘻:“她竟然一个人跑来问我,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不爱你?”

“可笑!”他突然变脸,神色阴冷,尖锐质问:“我还不够爱你们吗?我给你们最高的荣华富贵,给你们皇后、公主的位置,难道我还不够爱你们吗?贪心!你们太贪心!卞持盈,你不仅想要皇后的位置,连朕的位置,你也敢肖想!你好大的胆子!”

卞持盈静静凝视着他,缓缓朝他走近:“宝淳年幼,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晏端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不由大笑出声,等笑够了,他才盯着离他只有十步之遥的皇后:“没做错什么?朕是皇帝,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晏淑陶竟敢两次三番对朕不敬,这难道不是她的错吗?这是大不敬!是要砍头的!而这,都是拜你所赐!卞持盈,你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好女儿的?她竟敢对堂堂、堂堂一国之君如此,难道她不该死吗?”

“你放开宝淳。”卞持盈低低叹了口气:“兴许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给我留全尸?”晏端觉得荒谬:“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没弄明白现在的状况?”

忽然风起,有什么东西“嗖”一声飞来,狠狠击中他的手腕,晏端吃痛,下意识手一松,匕首落地。

宝淳机灵脱身,哭着跑向卞持盈。

众人纷纷上前,用绳索将晏端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看着手腕上的伤,晏端险些咬碎一口牙,他又看向十步开外的母女俩,目眦尽裂:“卞持盈!你得意什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不会呜呜呜……呜呜……”

脏布塞进嘴里,制止了他那张狂不知所谓的话语。

卞持盈搂着泪流不止的宝淳,瞥了他一眼:“把人送去金銮殿,严加看管。”

晏端一悚,他看着皇后蕴含风暴的眼眸,突然就怕了。

【作者有话说】

狗皇帝要下线了,终于!不会这么快完结,应该还有几万字,狗皇帝狗带后,后面还有女主和男二弥深的甜甜恋爱,还有一些政事,以及宝淳的成长,宝淳摄政登基等等。

啦啦啦[加油]晚安啦

77兰因絮果

◎“这龙椅,你我共坐,有帝王之相的人,是我。”◎

殿内烛火通明,照得处处明亮洁净,晏端被捆在阶下椅中,手脚皆不能动弹。

他此刻已经平静下来,眉目恹恹地垂着,即便嘴里的脏布已被取下,他依旧平静,大抵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所以也不垂死挣扎了。

殿外传来雨声,淅淅沥沥。

晏端茫然地打量着殿内陈设,面上没什么情绪。最后他将目光落在那金灿灿的龙椅上,眼底浮现不甘。

只是刹那,这抹不甘迅速衰败呈颓势,继而逐渐消散,被灰败所取代,看不出一丝痕迹。

嘎吱——

殿门打开又合上,有脚步声响起。

晏端不用转头去看,也知道这脚步声是谁。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再糊涂,也还是能辨认出的。

“后悔吗?”卞持盈坐在阶上,看着一旁的他,神色淡然,瞧不出什么情绪:“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有过后悔吗?”

晏端干裂的唇角牵了牵:“不管后不后悔,都已经这样了,这个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见卞持盈不说话,他眼底涩然晕开:“父亲早亡,余我和母亲在风雨飘摇的世上相依为命,我早已在曾经那些被欺压的日子里,走上了歧路,失意时卑躬屈膝、谨小慎微,只在得意时才敢展现,我从来都是我,你可别说我变了之类的话,太虚伪、太高高在上,我不爱听。”

她还是不说话,晏端有些烦躁,索性破罐破摔:“要我怎么死?痛快一点吧!”

卞持盈侧目看他,终于开口:“你想要痛快?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

晏端倏地头皮发麻,他嘴唇开始哆嗦。这时,皇后起身来,他这才看见,她身侧有一柄长剑。

卞持盈慢慢抽出长剑,剑刃银芒阵阵,锋利无比。

晏端咽了咽口水,眼眶立马发红:“卞……皎皎……别杀我……求你了……”

他不停挣扎着,也不知道那些人是用的什么手法,椅子纹丝不动,绳索牢牢将他捆着,挣脱不了。

卞持盈打量着手里的剑,须臾,她丢开剑鞘,然后朝晏端走去。

“别……别……”晏端想逃,却无处可逃,他身子不停颤抖,牙关也在打着颤:“别杀……别杀我……”

卞持盈执剑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她长叹一声,悠悠道:“求饶的话就别说了,你知道这毫无用处,说点别的吧。”

“我……我……”晏端落下泪来,他呼吸急促,惊慌失措:“我、我要说什么……”

卞持盈目光往上,语气甚至是温和:“也对,依你的性子,也说不出个好歹来。”

她举起剑,端详剑身好一会儿,徐徐开口:“我分明说过,让你放了宝淳,可留你一条全尸,你却不当回事,这可怨不得我。”

话音刚落,她眉目陡然凌厉,一剑落下,削去了晏端右臂。

“啊——”晏端凄厉叫出声,右臂被齐根削断,鲜血四溅,怵目惊心。

因被绳索捆着,断臂被绳索勒着没有掉在地上,依旧贴着晏端的身体,上边还余留温热。

“啊啊啊!”晏端痛声尖叫,额角青筋毕露,他涕泗横流,狼狈不已,全无曾经风光模样。

看着剑刃上的鲜血,卞持盈伸出剑,慢悠悠在晏端肩上一下一下擦拭着,眼瞧着血迹被擦得七七八八,她露出笑来:“你是蠢,但也不算太蠢,你知道你会有今日这般下场,可你依旧我行我素,因为你在赌,赌不会被我发现,赌即便被我发现了我也会心软,今日场景,你必然料想过,可是晏端,你太自我、太自负,你觉得你能斗得过我,你觉得你会赢。”

晏端痛得脑中一片空白,无瑕顾及外界的声音,他费劲弓着背,嘴里不停呻//吟,汗水、鼻涕、涎水一齐落下,一片狼藉,引人恶心。

卞持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再度抬手,一剑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嘭”的一声,没有绳索的控制,晏端整个人从椅中砸在地上,他侧躺在地上,痛到抽搐不止,涎水流了一地。

卞持盈往后退了两步,盯着他这副丑态,忽然就笑出了声。

耳边笑声刺耳,晏端动了动眼珠。半晌,他用左臂撑着地,咬着牙、忍着痛,费劲地坐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等瘫坐在地上,已经是好一会儿的事了,而他的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卞持盈:“昌安三年,年初。算起来,刚好一年前。”

晏端点头,他喘着粗气:“你……不愧是你,竟然能忍这么久,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一杯毒酒下肚,不知道也知道了。”皇后的声音飘渺虚无,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晏端神色茫然,不太能明白她这话。

“不明白吗?”卞持盈低头,目光落在剑柄上,声音轻轻:“真该让你尝尝那杯毒酒的滋味,让你也体验一下,毒酒穿肠的感觉。”

晏端现在似乎有点神志不清了,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毒酒?你还想让我喝毒酒?朕可是天子!你好大的胆子!”

外边儿雨势渐大,噼里啪啦的,伴随着呼呼作响的狂风。

卞持盈眉目岿然不动:“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因为我做了个梦,在梦里,你端给我一杯毒酒,送我去了黄泉路。”

晏端愕然,接着他破口大骂:“无知妇人!一个梦而已,你竟然当了真!真是莫名其妙!为了一个梦,你竟敢加害于朕,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卞持盈罔若未闻,她提剑走向他,不顾他周遭的狼藉,步履不停。

“别……”晏端见状,骤然变了脸色,他屁股一直往后挪动:“别别别!你清醒一点卞持盈!那只是个梦,梦里都是假的,那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

卞持盈不为所动,她步伐缓缓,一点也不着急。

地上拖了一条长长的印迹,从殿中央到殿角落,血迹斑斑。

晏端躲在角落里的柱子旁,他想要借柱子挡住身体,挡住那凛凛剑光,但无奈柱子太细,不能供他遮挡。

“你……你大胆!”他估计是真的被吓尿了,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又或者说,他右臂的疼痛覆盖了他的理智,导致他现在言语紊乱,不知所谓。

卞持盈将他堵在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死到临头,我准你留一句遗言。”

话毕,她又抬起手臂来,她手中的剑刃有多锋利,晏端是见识过的。

他左臂抱着柱子,眼泪哗哗直流,剑光逼来,他侧过头去不敢看,嘴里呜咽着开口:“别杀我!卞持盈!皎皎!你别杀我,我知道错了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别杀我!”

余光瞥见了什么,晏端忽地精神一振,也不嚎了,他脸色白似雪,色厉内荏瞪着卞持盈:“大胆!”

他伸出左臂,指着上方的龙椅大声喝道:“放肆!朕是皇帝!曾有大师指着这龙椅说过……说朕有帝王之相!你这是大不敬、该死!该死!”

卞持盈似笑非笑听完他这话,手腕一动,听得一声惨叫后,一只断臂掉在地上,鲜血直冒。

晏端这下已经彻底叫不出来了,他靠着墙,脸色煞白,肩膀痉挛抽搐得厉害,脸也一直在抽动,眼神茫然麻木,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卞持盈剑指晏端,轻轻挑起他不停抽动的下巴,言笑晏晏:“这龙椅,你我共坐,有帝王之相的人,是我才对。”

“晏端。”她敛了笑,平静地呼喊着他:“二十几载的情谊,便在今日彻底结束吧。”

晏端一动不动,他依稀感觉眼前有白光闪过。

殿外大雨滂沱,寒风呼啸。那风从门窗的缝隙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吹得殿内的烛火不停摇曳。

蜿蜒的血流在金砖上流动着,直到浸透了一双绣鞋的鞋底。

“哐当”一声响,是卞持盈丢下剑,她拿出手帕擦擦手,看着死不瞑目的晏端,再看看脚下浓稠的鲜血,嘴角微勾,眼底尽是得意之色。

“来人!”她高声呼喊。

殿门大开,迟月迅速带着人进了殿中来。

卞持盈手一松,丝帕轻飘飘掉在血泊中,很快,丝帕被血流吞没,雪白的手帕浸满了鲜血,逐渐看不出原本的花色。

“大师。”她看向正在设坛的法师,问:“真能让他魂飞魄散?法事一做,他便不能转世投胎了吧?”

法师:“只要魂魄散去,三界六道,便再无此人痕迹,更别提投胎转世。”

卞持盈满意点点头,她又叮嘱了迟月两句,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皇帝,转身离去。

曾经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可后来,分钗断带,破镜难圆。

雨势渐弱,卞持盈撑伞出了殿门。

她站在殿前广场,仰头看着天色,神色安宁。而她身后,殿门缓缓合上。

今后,她要开启新的篇章,为她自己、为宝淳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啦!名场面来到,狗皇帝终于死了![加油]接下来就是甜甜的恋爱了[害羞]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出自李白《长干行二首》

78一元复始

◎宝淳封皇太女,卞持盈登基◎

昌安四年,正月廿二,夜。

乾清殿忽起大火,众人救火不及,待火灭后,乾清殿烧得只剩几根木架子,和一具烧焦的尸体。

天子崩逝,弃群臣,薨落宸极,举国上下,一片悲恸。

昌安四年,三月初,皇后下旨,封宝淳公主为皇太女,享无上荣耀;原有公主伴读卞嘉平,封为云阳县主,封地云阳,享俸禄,沐天恩。

同年九月,皇后登上帝位,颁布诏书,宣布同时废除国号年号。废除原有国号,改国号为“熙”,废除“昌安”年号,年号更为“元嘉”。

元嘉元年,大熙国国泰民安、欣欣向荣。

元嘉第一个新年,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进宫赴宴。

除夕宴上,元嘉帝着金黄龙袍,左侧坐着皇太女宝淳殿下,琼林玉宴,笙歌鼎沸,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我是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京兆尹牧甄赴,同给事中弥远叹道:“是我天真了。”

朝中大部分朝臣都是昌安元年,被皇后亲手提拔栽培的,一些新臣虽入朝不久,但很是能审时度势,所以对如今局势,也并未太多意外。

甄赴此人,的确是刚正不阿,但缺点是不知变通,容易一根筋,比较犟。

弥远笑着给他斟酒:“此时意识到,也不算晚。”

“你说。”甄赴看着杯中美酒,看着殿中正在演奏的乐人,若有所思道:“眼下这长安,除了卞家,谁最受殿下……谁最受陛下器重?”

自然是弥家。

弥远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说出这话来,他只是笑着吃酒,笑意隐隐有两分得意。

晏端的死蹊跷不已,所有人都知道。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于私,他压根儿没有党羽可用,所以更不会有人为他伸冤道不平,于公,晏端此人,刚愎自用、自负无才,谁会为了这样的君主出头?

皇后勤恳奉公,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况且,也不是没有女子登基的先例,所以没人对此有异议。

或许更有聪明人早就料到了今日,毕竟皇帝实在是不堪大用。

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

元嘉元年,一片和谐。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时节,傍晚,卞持盈和龚娴带着宝淳、嘉平在园子里散步。

龚娴转头看着身侧的女子,由衷佩服:“说起来,我也该感谢陛下,若不是陛下,我可能还要历经无数次重生,那感觉太痛苦,我再也不想经受了。”

卞持盈看着前边儿撒欢的宝淳,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对了。”

她问龚娴:“你年岁渐长,不打算成婚吗?”

龚娴:“有这个想法,家里也一直在催促,但我活了这么多世,情情爱爱什么的已经看淡了,将来若有心仪的郎君,还得请陛下做主赐婚。”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宝淳则是和嘉平一路打打闹闹,满园春机盎然,郁郁葱葱。

“陛下。”迟月上前敬禀:“弥大人求见。”

卞持盈面色未改:“我知道了。”

乾清殿重新修缮一番,更名“青鸾殿”,此处变成元嘉帝平日单独接见大臣的地方,商谈政事,批复奏折。金銮殿则是用作朝会,会见群臣,处理重要政事。

天色将黑未黑,殿内点着烛火。

卞持盈穿着一件烟紫刻丝勒金广袖宫袍,发髻拢在身后,用一根红色飘带系着,髻前缀着几朵小珠花,看上去温婉可人。

元嘉帝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也从不用外表的繁金玉饰来装饰自己,对宫人也比较宽容,事事不多拘礼。但她在政事上,一丝不苟、严厉端方,谁也不敢造次。

青鸾殿只有迟月朝玉二人在,走过前殿往内殿去,内殿前边儿是一条楠木边心梨花条案,后边儿是一扇落地屏风,屏风后便是元嘉帝平日休憩的地方,有时处理政事较晚,她索性不回昭阳殿,就在这处歇下了。

此刻,弥深坐在左侧椅中,他跷着腿,吊儿郎当地坐着,穿着一件绯红常服,他似是没注意脚步声,只仰着头望着右侧墙上那幅画。

卞持盈在他身旁落座,她理理衣袖,好整以暇看去:“这幅画不对?这不是你亲手作了送我的?”

“没有不对。”弥深低下头来侧目看她,笑眼盈盈:“只是一直不见你,心里怪想的,所以睹画思人,以解相思苦。”

卞持盈低眸浅笑:“你如今,嘴上功夫愈发厉害了。”

弥深起身来,蹲在她身前,一手扶着她椅边,仰头看她,喉结微动:“我嘴上功夫厉不厉害,陛下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卞持盈看着他那张殷红的唇瓣,脑中忽然闪回一些旖旎的画面,她脸颊微热。

她没想到,弥深看似青涩,实则……花样百出。

“陛下这阵子不怎么忙,能否将时间分一些给微臣呢?”他凑近她,狭长的眼眸带着促狭的笑,语气却委屈得很:“你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将我一个人丢在一旁,不管我生我死。”

卞持盈哼笑,她抬手欲戳他眉心:“胡说八道,明明离上一次见面没过多久。”

晏端握住她的手,一边盯着她,一边在她掌心落下轻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陛下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吗?”

卞持盈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弯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怎么样?缓解了你的相思之苦没有?”

弥深捏住她雪白的皓腕,摇头低笑:“这怎么能够?”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目光灼热:“陛下可欠我太多太多。”

说罢,他便半起身来,撑着座椅的扶手,将炙热的吻落在她唇瓣上。

呼吸交缠,唇齿之间除了缠绵悱恻的情意,还有啧啧水声,听得人面红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卞持盈伸手推开他的胸膛,二人唇齿分离,之间拉出一条细丝,暧昧不已。

弥深看着这一幕,眼眸陡然一深,他突然凑近,在她唇上狠狠一吮,将她唇珠吮得饱满绯红。

二人又不知亲了多久。

终于分离,卞持盈气息微喘,眼中含着水色,双脸生霞,妩媚动人。

弥深又亲了亲她唇角,声音微哑:“陛下今晚,翻我的牌子吗?”

卞持盈抬眸看他,眉梢媚态丛生,她弯眼一笑,眼尾似是一把小勾子,勾得弥深口干舌燥。

“表现尚可。”她笑着抚过他俊俏风流的眉眼:“可以留宿。”

弥深紧紧盯着她,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臂搭在他脖颈上,接着,他弯腰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屏风后。

夜里下起了雨,雨打娇蕊,溪流湍急,雨中有花在摇曳,黑黑的夜幕之下,红的白的,红的更红,白的更白。

翌日天明,卞持盈悠悠转醒,耳边有鸟啼声,声声清脆。

“眼下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一只手伸来,轻轻替她拂去面上的青丝。

卞持盈转身依偎在其怀中,声音慵懒:“我倒是想,只是前边儿还有事等我裁度,眠一会儿便要起了。”

弥深低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我还想再多陪陪陛下。”

谁知卞持盈突然在他怀中笑出声来,他眨眨眼,不知其故,神色茫然。

“你这样,很像是受过恩宠的妃子,娇柔可怜。”她语气带着笑,还有两分揶揄。

弥深轻哼一声,将人搂得更紧:“好啊,从今儿起,我便是弥贵妃了,陛下意下如何?”

卞持盈从他怀中撤出身来,支起脑袋看他,眼眸水润柔和:“我看不错,弥贵妃很好,观你这段时日的表现,贵妃之位,非你莫属。”

弥深看着她这副娇媚模样,心痒痒得厉害,他凑上前去,在她唇上轻咬一口:“那陛下什么时候疼疼我?”

他目光下移,看见她锁骨下方密密麻麻的红痕,眼睛当即有些发热。

“昨晚不是刚疼过吗?”卞持盈卷起一缕发,在指尖缠绕,漫不经心:“太贪了可不好,伤身。”

弥深立即眼神变了,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我身体好不好,陛下不知道吗?”

卞持盈笑着拿发尾扫了扫他脸:“好,怎么不好?弥贵妃身体好得很,我很满意。”

鼻尖阵阵发香,弥深又有些心猿意马,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我说真的,皎皎,我想和你出去玩乐,放风筝、泡温泉、煮酒赏花、下棋赏月。”

卞持盈挣脱开来:“时机未到,再等等。”

弥深追问:“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别太着急。”她用指尖描绘着他眉眼轮廓:“一切都会如你愿的。”

弥深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就如昨晚一般,密不可分:“好,那我再等等。”

“只盼陛下莫要让我等得太久。”他低头吻上她唇瓣,辗转反侧,流连忘返。

卞持盈闭上眼,攀着他的肩,一副任君采撷模样。

但当弥深的吻逐渐往下时,她下意识抱住他的头,咬唇看向床帐,眼里一片水光盈盈:“别……一会儿……还有……还有呜……”

没过多久,精美的床帐隐隐约约,底端的流苏开始晃动。

【作者有话说】

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出自孟浩然《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

——

就是说,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的嘴角就没有落下过……

79杏雨梨云

◎怎么?吃醋了◎

四处春机勃勃,风和日丽,寒意逐渐褪去,人们换上了轻薄的春衫,个个色彩鲜妍。

三月三,上巳节,元嘉帝携皇太女、县主及妃嫔们,出宫前往郊外踏青。弥家自告奋勇,包揽当日所有行程,其他官员不禁扼腕叹息,暗自惋惜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个好机会?只能让弥家捷足先登了。

弥家安排的地方叫荷园,听说是弥家底下的产业。

卞持盈甫一下马车,便看见侯在园子门口的弥深,她想起那日晨起荒唐,不由瞪了他一眼。

弥深笑着上前:“陛下,此处荷园,景色宜人,有马场、棋房、花圃等地,晚间还有温泉可以泡,亦有烟火可供观赏。这趟行程,由臣全权负责,陛下可随时召唤。”

此言一出,宝淳和嘉平立马兴奋地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卞持盈笑得意味深长:“弥卿还真是辛苦,你费心了。”

弥深低头让出路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卞持盈转头看向妃嫔五人:“春日天寒,不妨在这儿住一晚,泡泡温泉,明日再启程回宫,如何?”

四妃齐言:“全凭陛下做主。”

宗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卞持盈:“陛下,我们是每个人一个温泉吗?我可以去跑马吗?我不想下棋,只想跑马泡温泉。”

卞持盈:“随意即可,只要不闯祸就行。”

“诸位放心。”弥深笑眯眯道:“温泉是每人一池,园中四处都有侍卫,白日夜里不间断巡逻。”

几人纷纷称赞弥深周全。

卞持盈深深看了一眼弥深,率先提步进了园子,几人忙跟了上去。

荷园如其名,一进园子,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香,走过影壁长廊,可以看见一方水榭立在荷池中央,风过时,水榭四周的纱帘随风飞舞,很是好看。

弥深向众人介绍:“荷池一直蜿蜒而下,每隔一段路便有一处水榭,而这,也是将东西两园分隔的标志。”

东园是元嘉帝下榻之地,单独配有马场、温泉等;

西园有皇太女、妃嫔和县主暂住的小院,当然,也有配有马场温泉等,两园中间,便是那条潺潺荷流。

嘉平看了看宝淳,又望向卞持盈:“陛下,若殿下想要去寻您,可还要递牌子通报?”

宝淳歪了歪头,也好奇地看向母亲。

卞持盈挑眉轻笑:“寻我?哼,你们怕是没有这个闲心想起我来,既然出来玩,就好好玩,一干事宜只管寻园子里的管家就是,我这儿不用常来,容我清静一日。”

最后一句话她似乎意有所指。

宝淳嘿嘿一笑:“还是娘最了解我们。”

“你们也是。”卞持盈看向几位小心翼翼的妃嫔,神色温和:“不必拘礼,好好玩。”

自从晏端死后,四妃就怕得跟鹌鹑一样,个个谨言慎行,窝在各自的寝宫里几乎不出门,生怕卞持盈一声令下让她们陪葬,或是将她们赶出宫剃了头当姑子去。

如今四妃以贤妃为首,协管后宫之责依旧是落在她头上。

她站了出来,朝卞持盈行礼:“是,陛下。”

另外三妃立马跟上行礼。

一旁的宗襄讪讪一笑,她有些后知后觉:是不是自己太放肆,太没规矩了?

又叮嘱了一些话,卞持盈便让她们自便了,而她则是带着迟月二人去往东园。

路上风景如画,鸟啼花开,越往前走越心旷神怡。

“以前的那些妃子,如今看着,倒像是给陛下纳的。”朝玉环顾四周,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迟月轻笑一声,对这话也颇为赞同。

没想到卞持盈也点点头,附和道:“我看着,也像是给我纳的。”

此话一出,迟月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明明是说笑的话,为何陛下竟像是当了真?

卞持盈扫了她们二人一眼,眼中笑意愈深:“不明白?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东园很大,但处处精致。

休憩的院子有两层,一楼是书房茶房小花圃,二楼则是寝居。二楼有一条走廊,连接着旁边的温泉房。

卞持盈去温泉房看了看,发现这里面是相当精致,所有器具、摆件等物什都十分精美,有的甚至可以说是稀有昂贵。

她站在二楼,看着这一方温泉,想起某人的安排,不由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上午的时光,是卞持盈四处悠悠转转消磨掉的,她怜惜迟月二人,便没让她们跟着,让她们自己去放松了。

午饭是弥深亲自送来的,春笋羹、槐叶冷淘、酒糟蒸蛋、甜雪酥饼等,精致可口,看得人食指大动。

卞持盈就着窗外春光,将这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她刚搁下银箸,便有一张丝帕递来。

很快有仆从垂着脑袋进来撤桌。

窗前洒下一片春光,寒意不复,温和明媚。

“你倒是伺候得尽心尽力。”她接过帕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弥深笑着奉上盂、帕、汤:“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卞持盈慢悠悠盥洗着,不搭理他。

他凝视着眼前女子,眸光似火:“臣伺候人的功夫向来不错,陛下暂住荷园这两日,一定能体会到。”

卞持盈听罢,有些羞恼,立马将手上的丝帕往他脸上丢去:“大言不惭,竟敢如此造次。”

丝帕盖住脸,清香扑鼻。弥深仰起头,不让帕子落下,他闻着这香,喉结微动:“臣造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须臾,他低下头,伸手接住滑落的帕子,明目张胆地将帕子收入囊中,他盯着眼前人,勾唇一笑:“也多亏陛下纵着,臣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造次。”

卞持盈不欲与他多说,于是起身来,朝二楼走去:“我要歇下了,你退下吧。”

待上了二楼,卞持盈褪下外袍,准备上榻躺一会儿。

岂料这时,后背突然贴来一具火热胸膛,浓烈的男子气息将她完全笼罩,腰间也横来一双有力的臂膀,紧跟其后的,是颈间温热的鼻息,气氛陡然变得暧昧旖旎。

卞持盈微微侧头,叹道:“你别闹,我只想去躺一躺。”

弥深亲亲她柔软的脸颊:“好,我不闹,我陪你一起躺。”

窗下摆着一张榻,可容两人躺下,刚好可以晒到暖和的阳光,温暖舒适。

弥深先行躺下,在她即将躺下时,迅速将手臂横在枕上。

卞持盈一躺下,便能感觉到后颈的触感,她微愣,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她便被人完完全全地抱在怀中,二人气息交融,亲密无间。

弥深好像很喜欢拥抱。

卞持盈对此也不排斥,便随着他去了,只要不影响她就行。

“你这是没有时机,自己制造时机?”她闭着眼翘起嘴角,语调懒洋洋的:“投机取巧,可不是明智之举。”

“这叫随机应变。”弥深闻着她的发香,低眸可以看见她娇嫩的脖颈,再往下,是那一片雪白起伏,上边儿还有荒唐时留下的红痕,眼下已经淡了不少。

身后传来明显异样,卞持盈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开口:“若还要闹,你便出去。”

弥深却将她抱得更紧,委屈巴巴:“陛下一点也不怜惜我。我没闹,是它要闹,我又有什么法子?闹的是它,难受的是我,被责骂的也是我,世上哪有我这样可怜的人。”

卞持盈拍开他横在腰间的手:“你向来巧舌如簧,我辩不过你,你且离我稍远些,别碍着我就是。”

于是弥深只能幽怨地看着她离开自己的怀抱,不能动作。

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待浑身火气平息,弥深又悄悄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将人抱入怀中。

苔痕阶绿,莺时燕日。

迟月上了楼来,推门进入,恰好就撞见了窗下的一对璧人。她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拿过一床被子,轻轻替二人盖上。

卞持盈是被茶水煮沸的声音吵醒的,其中还伴随着杯盖撞击的清脆声音。

她睁开眼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来,身上的锦被滑落腰间。

“醒了?”弥深坐在不远处的小几后,他伸手摆弄着桌上杯盏,袅袅茶烟升起,罩住了他的脸,只有他带笑的声音响起:“茶煮得差不多了,喝两杯?”

卞持盈勾开脸颊上的发丝,点点头:“一会去西园看看。”

不多时,二人并肩坐在小几后,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品着茶,窗边的阳光消散许多,寒意渐来。

卞持盈草草披着外袍,她端着茶水慢慢啜着,问道:“霍宸秋怎么样?安分不安分?”

晏端大势已去前,霍宸秋立马倒戈投诚,找到她声泪俱下表忠心。

此人是个滑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顶多跟在晏端屁股后边儿打打下手,做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安分是安分,只是心眼太多。”弥深拈起一块糕点送去她唇边:“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翻出风浪的。”

卞持盈点点头,她看着眼前糕点,一口咬了下去。

“我觉得……”弥深看着她水润的唇瓣,眸色渐深:“陛下好像很看重黎尚书?”

他口中的‘黎尚书’,便是户部尚书黎慈了。

卞持盈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问:“怎么?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岁月静好的一章~

80尽得纤悉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有一些吧。”弥深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我知道陛下对他没什么想法,但……我不敢保证他也没有。”

“莫须有的事。”卞持盈指尖点在小几上,一下一下:“别胡乱揣测。”

身旁人没什么反应,卞持盈挑眉转头:“不高兴了?”

弥深没看她,只诚实点头:“有一些。”

少顷,他转过头来,看着身旁人:“陛下不哄哄我吗?”

二人正是浓情蜜意时,卞持盈也愿意纵着他,于是在他嘴角亲了亲:“现在呢?还是不高兴吗?”

弥深嘴角的笑扩大,眼睛也愈发明亮,光彩照人:“如果能再亲亲,就更好了。”

“得寸进尺。”卞持盈也忍不住笑,却还是倾身在他嘴角落下吻,眉目温和,一改平日严肃模样:“不过我喜欢。”

这一亲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弥深不负“得寸进尺”这个名号,将人抱去窗边,压在榻上亲了许久。

当他欲将亲吻往下继续时,伸来一双手揪住他的耳朵。

“疼疼疼——”他想直起身来,但又被耳朵处的疼痛牵制住,不得不伏着身子缓解疼痛。

他目光胡乱四瞟,突然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眸,一下就失声了。

“卞阿月……!”他咬牙切齿唤她曾经的小名。

久违的、亲昵的小名猝不及防被唤了出来,曾经那些青梅竹马的情谊也如开了闸一般奔泻而出。

年少时被崔珞珠规行矩步的管教着,年幼的卞持盈无处可逃,也无人可以倾诉。

晏端失怙,在长安举步维艰,日子也过得惨不忍睹,比她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她还要惨,自然不是倾诉的合适人选。

于是桀骜张扬,却唯独对她十分耐心的弥深便成了卞持盈那段时日的春光,短暂地驱散了她周身的阴霾,给予她明媚和鲜活。

往日积压的浓烈情谊如泄洪般冲出卞持盈心里的牢笼,她一时有些失神,揪住弥深耳朵的手也逐渐往下滑落。

遽然,弥深一把抓住她雪白的皓腕挂在自己脖颈上,低头亲了亲她,眼眸弯弯:“倒是许久没这样唤过你了,我以为,比起皎皎,阿月更好。”

卞持盈对上他的笑眼,也不自觉笑了起来,眉眼弯似月:“为何?”

弥深俯下身去,与她面贴面,亲昵地蹭了蹭,声音发软:“皎皎不是我的皎皎,只有阿月才是我的阿月。”

少顷,他又直起身来,凝视着她,在她唇畔温柔辗转。

窗外日头渐西,阳光照在窗框上,映得纱窗透明,隐约可见屋内模糊人影。

一双纤细的手搭在宽肩窄背上,随着动作起起落落,皓腕间玉镯手钏叮铃作响。

直到傍晚,日光温和。

弥深想起方才自己的孟浪,连忙将人搂在怀里哄了好一阵。

卞持盈眼睛微红,唇瓣更是肿得不成样子,如今明明是早春微寒,她却起了许多汗,汗水打湿了发,黏在颊边,衬得那娇媚的眉眼愈发勾人。

故而也怪不得弥深哄着哄着又开始亲起来了。

“……别闹了。”卞持盈用发软的手臂将人推开:“我还准备去西园逛逛。”

弥深在她耳尖咬了一口:“好,不闹了。”

待沐浴收拾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卞持盈随意梳着发髻,穿着一件苏芳色的长衫,外边儿系着杏白披风,一眼瞧去,端庄温和,婉婉有仪。

“陛下今晚在东园用膳吗?”弥深站在檐下,靠着门框,双手抱臂,笑着问她:“臣好提前预备着。”

他眉梢懒洋洋的,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儿,餍足得意。

卞持盈瞥了他一眼,抬起下巴由着仆从整理着装:“我在宝淳那儿吃晚饭,就不回来了。”

弥深点点头:“行,那臣先去准备温泉,夜里寒意重,陛下回来后,刚好可以泡泡温泉,驱驱寒。”

若是旁人听了,必然称赞弥深用心负责。

可卞持盈哪里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到底是泡温泉还是……还是别的,她能不知道?

故此,她并没有回应某人,而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弥深笑意更甚,见人离去,便高声喝送:“恭送陛下——”

卞持盈来的时候,宝淳正和嘉平坐在一起画画,两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堆,怎么看怎么可爱。

“娘!”宝淳抬起头来,第一句话便是控诉:“嘉平画工太差了!”

嘉平不甘示弱:“你写的字也很丑!”

二人各有各的长处和短板,卞持盈笑着坐下:“那你们一个画画,一个题字,岂不是正正好?”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不管是写字画画,还是别的。”卞持盈看着这两张稚嫩的脸庞,谆谆善诱:“你们都各有各的优缺点,若能互补,便是极好,若不能,便一起想办法解决,是不是呢?”

二人牵着手走到她跟前,面面相觑。

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卞持盈眉目柔和不已:“你们以后要经历很多事,见很多人,说不定会因为世事无常走散。”

“我们不会走散。”早慧的嘉平很快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只是紧紧牵着宝淳的手,坚定地看着卞持盈:“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往前走。”

宝淳年幼,对世事不太敏锐,却也跟着一起说:“对,我们不会走散,会一直在一起的!”

卞持盈低低一笑:“好,我相信你们。”

晚饭是三人一起吃的,卞持盈坐在主位,宝淳、嘉平坐在左右两侧。

“这次回宫以后。”卞持盈放下银箸,看着二人:“你们文武老师都会对你们很严格,能受得住吗?”

宝淳率先开口,嘉平紧跟其后:“能!”

自从经历那次刺杀,更加坚定了宝淳想要学武的心,嘉平亦是如此。

卞持盈颔首:“能就好。”

她目光清正看着这两个孩子:“宝淳,嘉平,你们不是普通孩子,你们身上担着重任,将来会有很多风雨阻碍你们的前路,但我想,只要你们根基稳、心稳,一直在一起,风雨就不能撼动你们半分,后面的路不好走,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走出一条属于你们的阳关大道。”

宝淳是她唯一的孩子,将来的天下也是宝淳的,卞持盈希望,宝淳能做一个优秀的君主,为国为民。

“明日下午启程回宫。”临走前,卞持盈笑着揶揄二人:“这是你们这段时日最后放松的日子,好好儿玩儿,毕竟以后再想要出宫来,就没这么轻易了,不过先说好,不许熬大夜,也不许闯祸做出格的事。”

二人自然是笑嘻嘻应下。

夜风微凉,卞持盈去往妃嫔住处。

五人的小院儿都挨着的,院子不大,但胜在精美。

得知元嘉帝要来,几人都去了贤妃院儿里。

“别拘谨。”卞持盈对四妃说道:“就是来与你们随便夜话两句,没什么要紧的事。”

宗襄歪头看着她:“陛下为什么不让我别拘谨呢?”

卞持盈笑:“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说,你也不会拘谨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协管后宫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卞持盈看向贤妃林语嬛:“今后,你还得继续辛苦下去。”

贤妃低头:“是……是……”

她不知道该如何自称。

卞持盈莞尔:“你们在我面前,自称‘我’便是。”

林语嬛迟疑片刻后再度开口:“是我分内之事,陛下言重了,后宫事少,谈不上辛苦。”

“虽事不多,但你没有名头,月例也没涨,凭空多出来的事,的确是辛苦你。”卞持盈看着另外四人:“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

“所以我在此许诺,只要你们不犯重罪,我不会对你们如何,也不会将你们赶出宫去,后宫之事,我也不会多管,我知道宫墙内很枯燥乏味,所以我许你们在后宫找乐子消遣,只要不闯祸、不出格就行。”

“陛下,为什么不放我们出宫去?”德妃洛识月忍不住问道。

“放你们出宫?”卞持盈反问:“你们是皇帝的妃嫔,放你们出宫去,这合规矩吗?况且,真放你们出宫去了,你们怎么活?剃了头发做姑子去吗?”

这话问得几人皆是一愣。

“即便我破例将你们放出宫去,然后呢?再嫁人是不可能的,你们不但不能随心所欲生活,反而要接受更多人的围观堵截,但凡你们和外男有一丝接触,便会被有心之人做文章,引起风浪连累家里人,我想,这样的后果,不是你们想看到的。”

卞持盈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不复往日严厉,反而温和非常:“宫里不一样,虽然宫规森严,却也对你们有利,你们怨恨这宫墙困住了你们,可如今,也是这宫墙收留了你们。”

末了,她扭头看着天边夜色,轻叹一声:“眼下这世道,于女子而言太过苛刻。宫里宫外是截然不同的天地,你们向往宫外的自由无拘无束,却忽略了世道层层叠叠的吃人枷锁。总之,你们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之后,若下定决心想要出宫,那便明日回宫前来东园寻我,过时不候。”

园子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贵妃李丹信小声开口:“陛下……若是我们不出宫,结局会怎样?”

卞持盈:“结局虽不能说是十分圆满,但总体来说差强人意,我以为,那是各位最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加油]晚安~周末愉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