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我们比比,看谁先到那棵老梨树处。”摇光的笑意比春光还要明媚,挥鞭一指远处那棵大约生了几百年的老梨树。
一簇簇雪白的梨花组成了极大的树冠,无比醒目的立在一片春意中。
“好。”周瑕笑道。
两人提鞭纵马而去。
不同于摇光,周瑕的心思完全没在什么春光上,大多都放在摇光身上。
自入宫后,尤其是近两年,嫂嫂已经有许久未曾这样开怀过了。
早知如此,就该早些处理掉皇帝。
最后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老梨树。
摇光抬头看着头顶,一枝枝枝丫交错,梨花清媚,风吹过时,花如雨下。
梨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摇光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你就哄我吧,发挥了几成?”她笑着看向身侧的周瑕。
自周瑕十六岁时,摇光就打不过他,骑射也比不过他了。
这小子大约是个武学奇才,明明十多岁才开始正是学习,但进益飞快,堪称一日千里,加之又继承了宁王府世代相传的天生神力,她估摸着,如今天底下大概没几个是这小子的对手了。
每每想到这件事,摇光多多少少还有些泛酸,想她少时,也被长辈视作练武奇才,很是骄傲了好些年,结果就遇见了一个周瑕。
“七成。”周瑕老老实实的说。
“哼,看来只有五成。”摇光立即说,看出来他安慰她的心思。
“我歇会儿,不跑了。”再怎么喜欢,跑了这一趟,摇光也有些累了,说话间翻身下马。
这梨树底下的确是好光景,摇光坐下歇了会儿,抬头看着交错的枝丫,心中忽然生出个冲动来。
说干就干,她起身开始爬树。
梨树,尤其是这种老树,十分好爬。
摇光将裙角掖在腰间,踩着绣鞋轻轻松松就爬了上去。
周瑕怔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然后就笑了。
他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和摇光见面,他为了躲避那些兄长的欺负躲进了树林里,然后就听到一句话从头顶飘下来。
“你就是那个白发异瞳?”
他惊愕抬眼,看到从树枝旁探出的少女脸颊,清瘦苍白,带着些病气,怏怏的没什么精神,但一双眼睛却无比明亮,那种感觉当时的周瑕说不出,但他现在却能描绘出一二——
就像冰封着的两团火焰。
有着灼烧尽一切的力量,却又竭力克制。
“真好看。”
然后他看着摇光眼睛一亮,夸赞了一句。
周瑕用他野兽一般的直觉清晰的感觉到,摇光的夸赞全都出自真心,不含丝毫虚假伪饰。
自生来就没感觉过这种善意的他当时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会和别人不同。
“你这样跑可不行。”然后摇光就开始教他该怎么反击。
都是些战场上的手段,在之后无数次帮助他躲过了那些兄弟们的欺负。
摇光成功爬到自己看中的那根枝丫,坐在上面晃动起自己的双腿,结果一低头就见他愣在那儿看着自己出神。
“想什么呢?”随手摘下一朵梨花弹到周瑕的眉梢,她笑着问。
“想第一次看到嫂嫂的时候。”周瑕回神,抬手接住那朵梨花。
“我记得当时是一棵桃花树。”
摇光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却没能想起来。
“十多年了,我都忘了。”她说,垂眸看着周瑕时心中不由生出了些感慨。
“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周瑕理所当然的说。
摇光看着他,不由笑起。
看看春光,吹吹春风,直到用过午膳,摇光才回去。
为了挑选嗣子,摇光特意命人将皇帝登基前的府邸收拾出来,偌大的府邸热热闹闹了一个月,到最后只剩三个人的时候只剩下了清静。
摇光安排了宫人照顾,但除了保证不出人命外,并没有别的约束,一切都随他们。
小孩子们的善恶总是很难分清,涉世未深的他们总带着些天真,但往往又会因为这些天真不知后果的严重,而做出一些大人都做不出的恶事来。
最后留下的这三个人,资料都在摇光手中,能被留到最后,他们的出众毫无疑问,不管是接人待物,还是在学习方面,都无可置喙。但这只是表面,单就性格而言,一个寡言正经,一个温和周到,一个活泼开朗。
寡言的让人觉得稳重,温和的是好相处,活泼的最机灵聪明,也最得师长和照顾的宫人们喜爱。
周瑕去挑人后,摇光曾做过一个猜测,在她看来,以周瑕那不将凡人放在眼中,会因为省事选那个话少正经的,毕竟这样的人一看就不需要费心。至于温和的,只是看书面上的记载,她都瞧出了和周瑾的几分相似之处,阿瑜是肯定不会选的。
但出乎预料的是,他最后挑中的是那个最活泼的。
这个消息几乎第一时间就递进了宫里,摇光知道后略微惊讶了一下,但也只是抬了抬眼的功夫,就微笑起来。
是啊,这个皇宫太冷清了些,还是热闹些好。
过继嗣子的事情已经和宗室商量好,选孩子之前就排除了嫡出,如今被选中的这个孩子是先帝兄弟家的孩子,血脉不算远,名周嘉辰。
周嘉辰在家不算受宠,但也没被冷落,这孩子讨乖卖巧的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生母教的好,被周瑕领进宫见到摇光后,一直笑呵呵的,跪在那儿就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皇后娘娘千秋长乐。”
“起来吧。”对于别人的孩子,若说多喜欢自然不可能,但这孩子会卖乖,摇光也不吝于给个笑脸。
“走,去看看陛下。”她说,转身往内走去,周嘉辰立即乖乖跟上。
“如今还没过礼,你照常见礼就是,待钦天监选好了日子,过了宗庙,将你的名字入了玉牒,你便要叫陛下父皇,叫我母后了。”摇光耐心的同他说。
这些事情肯定早有人教导过,但那些人说,终归不如她亲自说更能让这个孩子安心。
周嘉辰虽然活泼,但并不冲动冒失,在摇光说话的时候,一直听的很认真,闻言立即道,“是,我知道了。”
“陛下,这就是嘉辰。”说话间,摇光已经领了嘉辰到榻前,温声对床上的人说。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似乎睡着了,但摇光知道,他是醒着的。
见状,她也没再多说,而是低头看向周嘉辰,说,“陛下累了,你见个礼我们这就出去,别打扰他。”
“是,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寿安康。”
皇帝依旧没动静。
摇光眼中有些无奈,对周嘉辰说,“走吧,我们出去。”
周嘉辰忍不住看向床上的人,他今年七岁,已经知道许多事,知道皇帝意味着什么,心里多少是憧憬的,不过之前宫宴上,各家只允许带嫡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皇帝。
但是,皇帝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小孩子对大人的喜怒,总是分外敏感。
摇光有所察觉,没再在殿内多待,而是亲自带着周嘉辰往她给他准备的宫殿行去,边说,“陛下最近心情不好,不爱说话,就想静静的躺着。你以后每天照常见礼,其它的时候不要打扰。”
“是。”
再怎么活泼机灵,到底是小孩子,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这一点,不管大人再怎么叮咛教导,都是改不了的。
眼前的皇后虽然表现并不如何慈爱,但她语气温和,只到宫殿这一路上说的话,就让周嘉辰不自觉的亲近起来。
“这便是你以后的居所。”摇光说。
眼前的宫殿名明光殿,位于御花园一侧,不管是离紫宸殿,还是离后宫都不算远,本就是给得宠的皇子的宫殿,直接被摇光安排给了他。
周嘉辰抬头看着眼前的宫殿,忍不住睁大了眼。
“这么大,都是我的吗?”他察觉到摇光话中的意思。
摇光微微笑了笑,说,“对,这一整个宫殿,都是你的。喜欢吗?”
“哇。”周嘉辰惊呼出声,高高兴兴的说,“喜欢!”
摇光很是抽出了一番时间,同周嘉辰相处,对这个孩子的性格大致也有所了解。
长辈教导的不错,人也聪明,虽然有点小问题,但都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会有的,好好教导就行。
而后她将他安顿好,他身边侍候的人都是摇光精心挑选过的。若无意外,之后她还要和这个孩子相处好些年,虽然她不指望真能和他培养出母子之情,但也不能被某些有心人钻了空子,挑拨的他和她作对。
这种麻烦,自然是能免则免。
有些不舍的送摇光离开,看着周围很大很漂亮的宫殿,周嘉辰先是兴致勃勃的来回转了一圈,等到累了才停下,这时候,才有了些忐忑不安。
这里没有爹,没有姨娘,连皇后娘娘都没有了,就他自己,虽然有很多的宫人,但他还是有点怕。
“不怕,不怕,小辰是个勇敢的孩子。”他嘀嘀咕咕的给自己打气。
伺候的宫人听了,不由莞尔。
这边的消息很快递到摇光处,摇光闻言,也不由的笑了一下。
折腾这么多天,都已经到了二月末,眼看着都要三月了。
又是一年桃花绽放时,摇光得了闲,吹着下午温暖的风,坐在亭子里赏满园芳菲,同坐在对面的周瑕说,“阿瑜,这孩子的确很有趣。”
“能给嫂嫂逗个乐就行。”周瑕看着摇光嘴角不由勾起的笑,心中满足。
关于那几个孩子,周瑕做过许多调查。
周嘉辰是他生母的第二个孩子,上有被姨娘看重的兄长,下有得宠的妹妹,他在中间,并不算得宠,但他从不为此伤怀,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看个蚂蚁搬家都会觉得开心。
这些事情落在纸面上,周瑕看了一眼,本来也不觉得如何,但等见着人,莫名觉得若是宫里有这么一个人,也能给嫂嫂打发时间,所以就选了他。
如今看来,这个人选的确不错。
摇光一笑,“先养着看看吧。”
大人都会变,更何况一年一个样的小孩子。她没想着对周嘉辰报有多大的期望,面上过得去就行。
钦天监很快就选好了日子,宗室也早已经准备妥当。
一切顺利的进行下去,等到那一天,宗庙的门再次打开,经过一重重礼仪,周嘉辰的名字落在玉牒上周瑾的名下,成为他的嗣子。
礼过之后,周嘉辰给摇光见礼,口称母后,又去见皇帝,口称父皇。
而后,朝堂之上,摇光和六部尚书定下他东宫太子的身份,只不过他年纪尚小,为了方便教养,所以依旧住在明光殿。
在此之外,摇光选文武官员,给东宫配齐了太子太傅,太师,太保和少师,少傅,少保等人。
又请翰林院文采出众者,为太子讲学。
如此种种,除却人选上的分歧,摇光都定的十分痛快。
她让一步,群臣么也识相的让一步,至于不识相的,自然有他该有的下场。
摇光对权利没那么热衷,也不想费心费力主掌朝堂,从始至终,她的目的都是过自己想要的日子罢了。
她清楚朝臣们对她的忌惮,也清楚他们想影响太子的用心,但这一点她不允许——
她不会对太子如何,却也不想面对一个对她有敌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捅他一刀的太子。
到时候不管是处理,还是再换一个,都很麻烦。
至此,虚浮不安了几个月的朝堂,好似有了主心骨一样,终于安定了下来。开启了摇光摄政,太子监国的日子。
待下朝后,摇光徐徐和皇帝说了这件事,床上,皇帝的目光木然的固定在某个虚无的地方,听她说了大半,才一点点落向她身上。
摇光知道,皇帝快疯了。
这是正常的,他现在不管是思绪还是五感,都是正常的,他能听到,能看到,能嗅到,能感觉到,可他就是不能说话,不能动,只能跟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看着太阳从东到西,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而他则永远被禁锢在这一方床帐之中。
他的人还活着,还会呼吸,但他的灵魂已经渐渐枯萎了。
第27章 汤山避寒
摇光并未觉得开怀亦或者如何,在她开始报复的过程中,就已经将皇帝从她的心中刨了出去,而在她报复成功的时候,皇帝在她心中,更是已经死了。
现在留着他,只是看着他苟延残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罢了。
垂帘听政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听政然后还要解决,每次这个时候,摇光都会毫不吝啬的将周嘉辰带到身边,让他听着她和六部尚书的对话。
直到商议完了,她会挑选一件小事给他,让他回去解决,可以问老师,但不能直接用老师的答案来回答她,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
周嘉辰就这样老老实实的捧着折子,回去上学,除了为君之道外,还要习文练武,每天都很忙。
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自然会有受不了的时候,但他从不会哭闹,只会一个人抹着泪,嘟嘟喃喃的自己安慰好自己。
摇光从来都当做不知道,但会在他哭泣之后,让膳房给他准备一些他爱吃的,或者让他出去玩一会儿。
不得不说周嘉辰的确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哪怕谁也没说,他也在几次之后察觉,偷偷去问身边的姑姑,然后就过来跟摇光讨好卖乖,哄她高兴。
如此一来二去,这一对半路母子,相处的倒还不错。
有一次,摇光一时兴起,问他,“母后给你安排这么多的课,你怨母后吗?”
周嘉辰的小脑袋摇的飞快。
“我知道母后是为了我好。”他说的很认真。
“大家都很忙,母后很忙,几位尚书大人很忙,师傅们很忙,宫人们也很忙,不是只有小辰忙。”周嘉辰说不出那么多的大道理,就那样有些笨拙的一边一边说,“可是母后没有怨,别人也没有怨。”
“所以小辰也不会怨。”
“而且,忙着学习,是好事。”小辰努力回忆,“以前在府里,兄长就很忙,小辰也想那么忙,可姨娘没工夫理我。”
“现在,小辰终于可以了。小辰觉得很开心。”
摇光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的话,微的一笑,说,“那你就好好学习。”
周嘉辰的确聪明,所以他也就更加清楚,他忙碌的兄长是因为被重视,而他的不忙碌,则是因为被忽视。很显然,他并不喜欢那种被忽视的感觉,所以,现在哪怕忙碌,也觉得很快活。
摇光很少在有关周嘉辰的事情上多想,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若周嘉辰一直能保持着这样的心态,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希望他不会变吧。
“阿瑜,你说他会变吗?”待周嘉辰走了,摇光看向坐在一侧的周瑕。
如今摇光摄政,太子监国,宁王辅政。
两人相处的时间顺理成章的越来越多,作为太子太师,他总要多和摇光在一起,商量小太子的学习进度。
“嫂嫂若是不想他变,那就想办法不让他变就是。”
摇光懂他的意思,人心易变,但也不是不能影响,可这种事——
“罢了,没必要。”她笑道。
还是个孩子。
“阿瑜,皇帝大概熬不了多久了。”摇光看向周瑕,“今年冬,我们去汤山避寒吧。”
这两句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关联,但周瑕却第一时间就领会到了其中的深意,猛地抬头看向摇光。
“嫂,嫂嫂…”他有些结巴的说。
摇光对他笑了笑,表示他领会的没错。
“趁现在,你还可以后悔。”她缓缓道,目光看向殿外无亘的天迹。
“你还年轻,我比你年长五岁,总会先你一步老去。到时候你再后悔,可就晚了。”
“冬天,那我们九月就动身,还有两个月。”周瑕猛地回神,一句话脱口而出,现在此人刚刚看似平静的外表实则在走神,而且大约是上至九霄,下到碧落的转了一圈,这才好不容易返回人间,根本没注意到摇光刚才的两句话。
摇光微顿,看着他的傻样,忍不住笑了。
“嗯,还有两个月。”
“还有好久。”周瑕叹息,笑意却十分灿烂,“但只是惦记着,我就已经很快活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摇光刚才的话,认真道,“嫂嫂,你知道的,皮相于我而言从来都只是虚妄。”
“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对我来说与草木无异,我只在乎你。”
摇光慵懒倚在凭几上,就那样柔柔的看着周瑕笑。
“阿瑜,你想过以后吗?”
越过了周瑕的表白,她轻声问。
这种表白她听的太多太多了,皇帝当初说的可远比周瑕要更加动听,所以现在再听,便再难生出感触了。
比起话语,她更想看到行动。
“以后?当然是一直和嫂嫂在一起。”周瑕理所应当的说,然后问,“嫂嫂准备做些什么?”
搬掉了皇帝这块压得心头沉甸甸不痛快的石头,哪怕现在整日要忙活朝政上那些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事情,摇光都觉得轻松。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懒洋洋,却又轻快的的说,“我想到处走走。”
“这么多年,除了边关,我一直呆在京都,这么大的天下,我还哪里都没去过呢。”
“那我陪嫂嫂一起。”
“好。”
夏日里,一天比一天热,摇光每天都要去看皇帝一次,当然,是做给外人看的。
皇帝怕热,殿中放了许多的冰,对有些畏冷的她来说,刚一进来,还有些冷。她从来不曾虐待皇帝,毕竟,是在没必要为一个注定的死人落人口实,左右那些东西也不算什么。
先让周嘉辰和皇帝说了一些自己学习的进度,而后让人带着他下去。
摇光看着床上的人,几个月的时间,哪怕竭力进补,皇帝还是消瘦下去,仿佛只是骨头上裹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几乎有些骇人,哪怕用着冰,但他身上那种隐约的陈腐之气还是越来越明显,再加上他的外表,给人一种阴郁沉闷的骇人之感。
那双眼睛又看向她,摇光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而后便转身走了。
她已经没什么话和他说了。
六七月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摇光对朝政之事越发上手,不过她并不是专权之人,很愿意听朝臣们进言,而后再同六部尚书商议——
前提是言之有物,而不是为了无谓的朋党恩怨之争。
新立的东宫太子周嘉辰也总算熟悉了这座皇城,学习进益十分不错,肉眼可见的让一众老师们开怀,只觉明君在望。
当然,前提是不会变。
一转眼眼看着要到了八月,去年这个时候,宫中正热热闹闹的准备着皇帝的寿宴,皇帝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还惦记着等寿宴当天,好好欣赏欣赏朝臣们精心教养出来的,如花似玉的女儿,挑喜欢的选进宫中。
而今年,寿宴的主人却独自一人如同一块死肉一样躺在空寂幽冷的殿中,不知时日,早就不记得什么生辰了。
最后,还是摇光提醒的他。
“陛下,马上就是您的生辰了,可惜您现在这个情况,再办寿宴不合适。对了,说起寿宴,我倒还记得那些美人儿,我记得,那个你最喜欢的,叫苏…卿语吧,娇柔美丽,惹人生怜。”
皇帝木然的看着她。
曾经种种癫狂激昂的情绪,在时光的消磨下已经尽数死寂,只剩下一摊余灰,在不甘心的驱使下挣扎着不肯散去。
他是皇帝,他怎么就沦落到这一步了呢。
“她年初已经定下了亲事,等到腊月,就该成婚了。”摇光也只是想起,所以随口一说罢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周瑕一如过往无数次那样,安安静静的跟在她身后。
从始至终,除了讥讽的眼神,周瑕从未理会过他,周瑾初时还觉得他识相,后来才觉出,他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从他躺在床上开始,他在周瑕眼中似乎就成了死人。
在刚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瑾很是愤怒了好些日子,可就像和别的事情一样,他百般愤怒都无法出口,也得不到回应,最后只得慢慢变得麻木,最后被淡忘。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
除了摇光,没人会来和皇帝说话,即使他现在躺在床上,但他还是皇帝,卑微的宫人们怎么敢来寻他呢。
之前倒也有一个傻的,大概是话本子看多了,偷偷来照顾亲近皇帝,做着万一皇帝能好,会宠爱她的美梦——
这不奇怪,总有人心怀痴妄,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能完成寻常人做不到的奇迹。
摇光也没说什么,只是留了她就近照顾皇帝,每天洗身换衣,收拾床铺这些事情都给她,现在皇帝不能动,但吃食排泄照旧。
如此不过一个月左右,她就受不了跑了。
当然,更可能的是,她发现皇帝的的确确好不了了吧。
摇光也就瞧了个乐子,没刻意为难,便让她走了。
随着皇帝生辰的靠近,摇光每天都会跟皇帝说一声,每说一次,皇帝就回想起曾经的种种,那些被麻木掩盖的东西再次清晰,再感受着如今的自己,他终于忍不住了。
现在这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真的是他吗?
越是回想起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周瑾就越是接受不了自己。
他一个人躺在死寂的宫殿之中,除了摇光没人会来跟他说话,只能一天又一天,看着天亮又天黑,仿佛真的化身成了无知无觉的木石,只能一动不动的坐视时间流逝。
这样活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人一旦存了死志,那点仅剩的活气就会飞快的散去,他开始不能进食,原本只是勉强吊着的那点生机如被摧折的花一样飞快的衰败。
最后,在他生辰当天的凌晨,皇帝悄无声息的没了呼吸。
随着孟二的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喊,拉开了这一天的帷幕。
摇光被惊醒时天刚亮,天边晨曦弥漫,昭示着这一天的好光景。
她看着那光,微的笑了。
至此,终生尘埃落定之感。
起身洗漱,待出了殿门后,摇光便适时的表现出悲痛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皇帝的后事。
这些事早在皇帝中风躺在床上后,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如今做起来,倒也顺利。
灵前,众人表现的无比悲痛,似乎有多么惋惜不舍这位帝王早英年早逝般。
已经走了九十九步的事情,摇光自然不会在最后一步上出岔子,她适时并且合适的表现出应该有的情绪,平顺的度过了皇帝死后的时日。
好在眼前紧跟着的事情暂且顾不上让众人悲伤难过,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皇帝驾崩,眼前最要紧的,就是让新帝继位。
也就是才七岁的周嘉辰。
短短半年的时间,周嘉辰从王府庶子到东宫储君,而后又一步登天,成为皇帝。
登基大典大日,摇光站在九重玉阶上,看着小小的少年穿着隆重的龙袍,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心中不由生出感慨来。
想当初,为了送周瑾登上皇位,她们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历了多少艰险,与之相比,如今的周嘉辰,简直可以说是好命了。
只希望他以后能聪明点,别给她找麻烦——
这是摇光对他最大的要求。
她捧着冠冕,轻轻给周嘉辰戴上,而后又接过盛着玉玺和虎符的托盘,递给他。
这些事情之前都是几次演练过的,周嘉辰接过时手虽然没忍住沉了一下,但还是撑住了,也成功让这个大殿进行下去。
之后,摇光看着他坐上那代表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龙椅,目光一转,流露出些漫不经心来,和下手的周瑕对视一眼,忍不住勾唇,轻轻笑了笑。
见她笑,周瑕就也忍不住笑了。
小皇帝登基之后,皇帝,哦不,现在该说先帝了,先帝的祭礼还要继续,暂且搁置灵寝的宫殿香火不断,摇光还特意找了道人来诵经。
这般热热闹闹的停了四十九天的灵,而后便要将他送往皇陵。
周瑾的皇陵从他登基之后就开始建造,这样大的工程,往往要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如今才只是个开始,所以只能暂时停灵在行宫,带皇陵建造好之后再下葬。
于是又忙碌了一段时日,等到诸事皆定,秋天已经到了末尾,十月了。
从前宫中的主人只有两个人,如今依旧是两个人。
不一样的是,没了让她闹心的周瑾,取而代之的是活泼机灵的周嘉辰。而她身为太后,下面只有一个小皇帝,朝上诸事平顺,这日子眼瞧着越来越轻快。
摇光便就开始张罗起去汤山避寒的事情。
第28章 垂首看着他墨绿色眼眸。
她这身子,大概是被那一年边关的大雪给冻着了,格外的畏寒,自从来了京都,每年冬天几乎都是躲在有地龙的屋子里度过的。
自从去过一次汤山,她就惦记起了那里,汤山山如其名,山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汤池,自千年前被发现后,就成了皇室的行宫,一直延续至今。
在一日商议完事情后,摇光和几位尚书提了一下,众人便闻弦歌而知雅意,顺利的推动了这件事。
待半个月后,摇光便带着小皇帝和朝臣们启程了。
大约是地热的缘故,刚刚靠近,披着氅衣的摇光就觉得温暖扑面而来。
眼下十月末,万物凋零,入目只有枯黄,但到抵达汤山地界的时候,入目便是深深浅浅的绿,偶尔夹杂着一些金黄橘红,这里的景致,仿佛还停留在初秋一般。
她不由吐了口气,笑道,“真好。”
“母后喜欢这里?”小皇帝周嘉辰正坐在一旁对着棋局皱眉,听到摇光的声音后看向她,见着她笑,便就有些好奇的笑着说,随时疑问,但却笃定。
“当然,母后怕冷,但汤山很暖和。”摇光笑吟吟的说。
在日常的相处中,对于周嘉辰摇光都是是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想说就说不想说,绝不含混模糊。
这样直接的相*处,反倒让周嘉辰很放松。
“那以后母后每年都来。”周嘉辰仔细思索后说。
摇光看他一眼,逗他,“每年都来,太过麻烦,不如我们一直住这儿?”
周嘉辰认真的想了想,很是为难的说,“不行啊,咱们在汤山,折子要先送到京城,然后再送到汤山,要耽搁好些天的时间。不合适。”
说着话,认认真真思考的小家伙已经反应过来,无奈的看向摇光,说,“母后又逗我。”
“我就是看看你在朝上有没有认真听。”摇光毫不心虚,理直气壮的说,“现在看来很好,这些事你都记得。”
“很乖。”她夸赞一句。
周嘉辰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母后叮嘱过很多次,我一直记得,不会在朝堂上大意的。”
摇光说过,只要上了朝堂,不管什么,周嘉辰都要认真听,回头摇光会不定时问他。
谁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意思,该怎么解决。
这样的训练从他被立为太子开始上朝后就开始,如今大半年的时间,周嘉辰学习的很不错。
摇光看着他微笑,问起了他棋局。
对于这个孩子,她依旧算不上多么喜爱,但她还是会仔细的教导他——
她教导的,从来不单纯是一个孩子,而是这个偌大帝国的继承人。
周嘉辰立即说了自己的想法。
摇光不会直接告诉他答案,只是在旁引导,看他落下一子。
或许这一子落得地方不对,会让他很快就输,但没关系,他还有很多很多练习的机会,总有一日,他能将子落到该落的位置。
说话间,汤山行宫,到了。
这里早就遣人来收拾过,来了直接就能入主。
呼吸着温暖的潮气,摇光几乎迫不及待的想去汤池泡一泡,去一去身上的倦怠疲乏,但刚到地方,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处理,等一一安排好后,已经是傍晚了。
行宫的守卫交给周瑕安排,等摇光和行宫的总管说完,他也已经全都叮嘱下去。
走出了殿门,她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转头笑着看向周瑕,“走吧,一同用晚膳。”
“好。”周瑕的心跳加快。
摇光看着他,忽的一笑,而后虽然微微收敛,但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到后来,膳桌上周嘉辰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他忍不住睁大眼,转动小脑瓜开始回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有什么事是值得母后这样开心的。
用罢晚膳,小皇帝被嬷嬷带走,出去散散消食,顺便玩耍放松一会儿。
殿中只留下摇光和周瑕两人。
“我一会儿要去汤池泡泡。”摇光对周瑕说。
周瑕正想一如往常般应声,可等对上摇光的双眼后,忽的就被其中那悠长的深意弄得心跳失了衡。
“我知道了。”片刻后,他轻声应道,嗓子莫名有些哑。
摇光便就一笑,说,“先回去吧。”
她的声音有些轻,透着缱绻的暧昧,只几个字,便让周瑕脸红心跳,理智险些都被搅成浆糊。
“好。”他面无看不出丝毫异常,平静站起身,实则整个人都已经晕晕乎乎,连怎么走回自己住处的都不知道。
皇家行宫在汤山地段最好的地方,几乎占据了半座山。
山腰往下,和左右陪着的几座山,则是勋贵众臣的的别院。如同点缀一般,陪在巍峨华美的行宫而之侧。
宁王府自来尊贵,别院的位置地段自然也不会差,就在左边的一座山上,但因为他现在主领行宫的安全等事,所以摇光在行宫外侧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
皇帝年少,太后又是一介女流,加上她和皇帝的关系一直不错,这样安排朝臣们倒也能理解,没多说什么——
关于两人的绯色流言这些年多多少少一直都有。
无关其他,大多数人总是这样,爱胡乱臆想,除却夫妻之外的任何男女,只要走近一点,就会生出无数揣测。
但这样的事,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人们也只会在闲来无聊的时候揣测一二,并不会真的就信了。
太后和宁王便是如此。
院中早就安排好了侍候的人,都是宫中带来的人,有宫女,有内侍,这会儿见了宁王回来,立即迎上前伺候。
周瑕一抬手命众人退下,让准备沐浴。
很快,一应事情都安排妥当,周瑕命人退下,谁知洗到一半,竟察觉到外面有女子的声音,下颌微动,面上冷意一闪而逝。
他从来不用女子侍候,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是小厮,如今到了行宫,只要了内侍,还有护卫在外面守着,这女子莫名靠近,心思不消多说。
很快,洗漱完,周瑕起身换好早就准备好的衣裳。
正红色的袍服浓郁鲜艳,他极少穿这样的颜色,但今日…不一样。
“把刚才那个赶出去,你教教他们规矩。”他对近卫说。
近卫立即应是。
而后,周瑕表示要出去走走,没要人跟着,自顾自出了行宫,行至林中后脚下一转,悄然回返,潜入了摇光的寝殿。
一路隐匿行迹,不多时,他便循着声音闪身进了院子。
“都退下吧。”
微微侧首,听着暗中的动静,摇光吩咐左右。
平安和喜乐对视一眼,含着笑意,带领一众宫人们退了出去,两人守在门口,警惕着不让人靠近。
这口汤池很大,白玉垒就,一半掩在殿中,白色轻纱垂落,睡着水汽飘动,一半延伸到院子里,周围以假山和花木遮掩,水汽氤氲,如天上玉池。
摇光只说要自己独处消遣一会儿,命人在殿中摆了一桌酒水吃食,点心水果。
眼见着人都退下,摇光拿起酒壶,徐徐斟了两杯酒,而后端起来,转身看向悄然出现在身后的人。
“给。”她抬手将酒递给周瑕。
周瑕慢慢接过酒,但整个心神都在眼前穿了一身红色衣裙的摇光身上,目眩神迷。
摇光抬手,与他碰杯,周瑕略有些离家出走的神智被早就习惯了事事依从摇光的身体牵着,抬手与她碰了一下。
‘叮’的一声,他才总算得以牵回些神智。
他看着平静从容依旧,只摇光能看出那点失神,便就看着他笑,先是饮尽杯中酒,而后原地转了一圈。
“好看么?”她问。
周瑕立即点头。
“好看。美极了。”他一字一顿,郑重又诚恳。
摇光便就笑,将酒杯放下,侧首用目光撇过周瑕。
周瑕总是能第一时间领会到摇光的意思,霎时间,那些离家出走的甚至都飞了回来,固然有些乱七八糟没能回归原位,还是上前将她抱进了怀里。
“嫂嫂,我好高兴。”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整个人都被那巨大的欢喜淹没,甚至生出一声哪怕死在这一刻也值得的感觉。
若说他穿红衣,是为了心中那一点私心,那嫂嫂如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管是为了什么,总归是为了他。
只需体会到这一点,意识到嫂嫂是在哄他,就已经足够让周瑕欣喜若狂了。
摇光抬手按在他的手臂上,红色的衣袖交叠垂落。
“我也很高兴。”摇光含笑。
只是相比周瑕明显到几乎失态的欢喜,摇光要更冷静。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周瑕并没有他那样浓烈到不讲道理的爱意,更多的是这些年相互扶持生出的信任,喜爱,怜惜,但若要让她想余生要和谁一起度过,那毫无疑问一定是周瑕。
不管未来如何,只现在,她很确定,再没有人如周瑕这样浓烈的爱着他,也没人能如周瑕一般,让她全无保留的信任。
“阿瑜,你会永远爱我吗?”
明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摇光就觉得这样的话语是废话,但在这一刻,她却不由的开口。
“会。”
“我会永远永远,一直一直爱嫂嫂。”
“此生不变。”
话罢,周瑕顿了顿,说,“若有那一天,嫂嫂杀了我就好。”
摇光心里便就柔软下来,几乎想要叹息了。
她拉开周瑕的手臂,转身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向下,抬首吻上。
一件件衣裳落了地,拥吻中摇光的手碰到桌子,她随手拎起酒壶,抬头往口中倒了一口酒——
从前少时,她看到兄长这样总觉得很帅气,有一次跟着去学,然后被酒呛到,引得兄姐们大笑一场。
可她现在已经不会了。
揽着周瑕的肩,摇光靠近,将酒渡给他,唇舌交缠着将这口酒吞咽下腹。
然后一口接一口,将一壶酒饮尽。
衣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大半,两人拥抱着倒在殿中的榻上。
“轻些,你要把我吃了么。”周瑕的动作又深又沉,摇光早已经维持不住游刃有余的呼吸,挺着胸口吸气,在一片凌乱中按住他埋在胸前的头。
他头上的冠帽早就掉了,这会儿只一根发带束着发,被她随手解开,于是月白的发就这样散落开来。
摇光忍不住捻起一缕,由它自掌心拂过。
周瑕之前看了许多图册,可等到真到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什么章法,闻言他乖乖放轻了动作,将吻向下。
摇光的腰腹最是敏感,只是温热的呼吸打在上面都让她不由颤栗,更何况湿热的亲吻。
她耐不住,勾着他的腰肢翻身坐在周瑕的身上,垂首看着他墨绿色眼眸。
“阿瑜现在也学坏了,嗯?”她点了点他的心口。
第29章 姐姐辛苦
一年多的相处,两人都对彼此十分熟悉,周瑕自然知道摇光受不住什么。
“嫂嫂,我错了。”周瑕在短暂的迟疑后,乖乖被她掀动,眼下只得难耐的唤她。
摇光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指尖自他的胸口轻轻的,若近若离的上划至他下颌到而后。
“不许再这样。”她讨厌那种失控的感觉。
“好。”察觉到摇光卸了力,周瑕将她扣进怀中翻身继续。
一切都水到渠成。
不知过去多久,纠缠在一起的月白和乌发才缓缓分开。
摇光随意披上外袍,慢慢进了汤池。
“我为嫂嫂按按。”周瑕只穿上裤子,在摇光身后单膝跪下,为她按揉肩颈。
摇光唔了一下,微微一动,转身懒洋洋的扯着他的手臂,目光却不由被那肌理分明的腰腹引去,光明正大的在上面绕了一圈,眼见着绷紧了,笑意不由添了些兴味,抬头说,“你下来。”
周瑕便就入了汤池,摇光趴在玉池边,由着他为自己按揉肩背。
如此放松了一会儿,她便淌向院中,欣赏今夜的夜空。
月亮不显,亦不见繁星,略有些稀疏的性子点缀在墨色的夜空,恰到好处的留白。
摇光躺在大石上抬头看着,舒适的喟叹一声。
这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阿瑜。”摇光忍不住畅想以后,仰着头看向身后为她按揉脑袋的周瑕,“等到小皇帝十三四,如果没问题,我们就出去游玩吧。”
摇光自小就喜欢被人按揉,总觉得很舒服,得空就喜欢让人按按,所以她身边的婢女都有一手好手艺。还有那些姐妹们,知道她喜欢,每次聚在一起,就围着她一边闲聊,一边你一下我一下的按。
周瑕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一点,倒是学了一手好手艺,不轻不重的很是舒服,比起喜乐也不差。
“好。”周瑕毫无疑义,对他来说,能一直一直跟摇光在一起,就是世间最快乐的事情了。
“这么一算,还有好多年。”小皇帝才七岁,怎么说还要六七年,摇光忽然觉得时光漫长起来。
周瑕毫不迟疑的说,“那就别理他,我们出去。”
摇光哼笑一声。
“你就知道杀杀杀。”周瑕不开口她都知道他会说什么,又是怎么想的,“还是算了,若这几年能换往后平顺,也值得。”
“现在看着小皇帝还不错,若将他给那些朝臣们教养,不消说肯定会跟我分心,到时候又是一大堆的麻烦。”
摇光有些郁闷的嘀嘀咕咕。
她着实不是个对权利有野心的人,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想活的好,那就必须拥有权利,而一旦拥有了,那就不死不休。
没人会相信你没有野心,为了各自的利益得失,都会想尽办法争斗,失败的结局只有死。
摇光不想死。
周瑕并不能理解摇光的烦恼,他的想法是一贯以来的简单粗暴,若不顺心,那就杀。
不过他知道若这样说了,又要被摇光念叨,便就没说。
“那就只好劳烦…姐姐了。姐姐辛苦。”周瑕顿了顿,在名字和这个称呼之中,果断选择了后者。
曾经摇光没有和周瑾成亲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叫她的。
叫名字固然亲昵,但在周瑕眼中,还是比不上这个只有彼此知道的称呼。
那些早已被摇光淡忘的记忆在周瑕的称呼中悄然浮现,她怔了下,缓缓有了笑,拉住周瑕的手腕往下拽。
“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是什么时候对…”她的声音添了些暧昧的缱绻玩味,“姐姐生出这种心思的?”
周瑕顺势俯身,两人四目相对,他很认真的想了想,“我十四岁的时候。”
“总是会梦到姐姐。”他好似生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羞愧,说的十分之坦然且自然。
“一开始我不懂,还苦恼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明白了。”
摇光短暂的回忆了一下周瑕十四岁的时候,那时候她因为周瑾已经卷入夺位的争斗之中,每天在绞尽脑汁的算计着,根本没发现这小子的心思。
一直到后来,周瑾登基,她总算得了空,才有所察觉。
“若我和他没生出龌龊,你准备怎么办?”摇光有些好奇的问。
周瑕毫不迟疑,说,“没有如果。”
顿了顿,他有些迟疑,“我会一直守着嫂嫂。”
“我也有想过,悄悄杀了他,但是我担心瞒不过嫂嫂。”
摇光忽的失笑,她想到这小子那不讲道理的直觉。
有些事她还没发现,但周瑕似乎就隐约察觉到了。
直觉,真心,还有冲动。
她默默品味着他这三句话蕴含的心绪,越想越可乐,坐起身勾着他的肩吻去。
上苍终归是眷顾她的,在她还未曾察觉到的时候,就将这样一个人送到了她身边。
又闹了一通,摇光将他推开。
“你该回去了。”她估摸着周瑕来这里,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再不回去,别人怕是会多想。
“明晚再来。”看着周瑕眉间的不舍,摇光笑着勾了一下他的下颌。
周瑕眼睛一亮,这才收拾收拾,起身离开。
“你的裤子怎么办?”摇光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畅快淋漓的情爱让她浑身懒洋洋的,倦怠感拖着她,好似随时都能沉入舒适香甜的梦境。
“我带走。”
摇光没忍住,噗的一下笑了。
“放这儿吧。”她说,寻思着该在自己这儿给周瑕备几身衣裳,有嗲麻烦,但想想办法还是没问题的。
周瑕抿着唇角微的一笑,便没理会那条扔在一旁的湿淋淋的裤子,走近摇光亲了亲,又絮叨几句,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殿中安静下来,摇光享受了一下这份宁静,而后起身穿上里衣,随意拿了帕子包住湿漉漉的头发,叫了平安喜乐进来收拾。
平安挥了挥手,拒绝了别的宫女动作,只她和喜乐两人进殿。
面对着略有些凌乱的内殿,两人面无异色,先过去帮摇光把头发弄得半干,接着手脚利落的开始收拾起来。
摇光自顾自梳理着发,觑一眼探头探脑掩饰不住好奇的喜乐,好心情的问,“想说什么?”
喜乐喜笑颜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娘娘现在容光焕发,特别好看。”
“是吗?”摇光倒是没察觉,下意识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待细细去瞧,才分辨出眉梢眼角油然而生的笑意。
“是。”平安接话道,“娘娘您气色一下子就好多了。”
“那位,”说道这里,平安的声音下意识放轻,问,“下次什么时候来?”
她只恨不得摇光天天都这样开怀。
“唔,明天。”摇光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仔细打量赏看。
她是许久都没有气色这样好过了,在宫中磋磨的时间久了,她渐渐对自己的面容都没了多看的兴致,现在一想,她今年才二十五,桃李年华,正是一生最好的时光。
她本该这样荣光绽放,让人侧目。
平安喜乐不由相视一笑。
两人很快就叫殿中收拾一新,又仔细检查过保证没有不该有的东西,这才放下心。
“娘娘,收拾好了。”
“嗯。”摇光懒洋洋应了一声,说,“我倦了,这就去安寝吧。”
两人立即应好,越发觉得宁王在是好事。
大约是烦心事太多的缘故,这些年摇光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晚上迟迟睡不着,且不能受一丝打扰,不然第二天一整天都没精神,就算回头补觉也无济于事。
往常摇光也睡早过,但那都是因为疲倦没精神的缘故,虽然这次也是,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她整个人都是放松且愉悦的,透着一股餍足之感。
果然,一路回到寝室,几乎刚放下帐幔,她们就听到摇光的呼吸沉缓下来。
平安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放轻动作,悄然退了出去。
一夜好眠。
摇光是在清晨的阳光,风过树梢,以及鸟鸣声醒来的。
这样惬意悠然的一幕,就这样悄然拉开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起床懒散的洗漱,等收拾好,小皇帝早就已经来了,正在院中看鸟窝,还不忘招呼摇光去看,道,“母后,这里有鸟窝。”
“我看看。”摇光施施然过去,陪他看了会儿,分辨出鸟儿的种类,同他聊了会儿,待早膳摆好,两人就一起去用膳了。
膳后,便该上朝了。
半路母子俩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露出些许懒散的不情愿。
“走吧。”摇光叹气。
小皇帝也想叹气,他这个年纪,只想无忧无虑的玩耍,但事实上他不止要进学,还要担负起上朝的重任,还不能开小差,因为之后母后会考。
“没关系。”他打起精神安慰摇光,说,“等和几位尚书说完,母后就可以休息了。”
摇光懒散的嗯了一声,叮嘱他说,“那你要好好念书,早日接过你的重担,让母后休息。”
“好。”小皇帝很认真。
“乖。”摇光克制着敷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之后上了来到行宫后的第一个早朝,下朝后照旧是摇光带着小皇帝,同六部尚书议事,然后各忙各的。
六部尚书去处理朝务,摇光则处理被尚书们递来的,需要她裁决的折子,小皇子继续去念书。
捧着手里的折子,再看一眼旁边的一大摞,明明摇光早就习惯了,可现在竟然有点不耐烦。
她现在的心情很好,想出去走走,想玩一玩,唯独就是不想坐在这里看折子,如此想着,她仔细思考一番之前尚书们来送折子的时候好像没说有什么急事要先处理,就干脆利落的将折子一推,站起身叫了人准备,要出去走走。
她这边刚有点动静,尚书那边很快就在回到了,互相对视一眼,种种心思都藏在含笑的面皮下,谁也看不透彼此。
但有一点众人都有志一同,一个不贪恋权位的太后,是好事。
和这个一比,只是爱玩些,倒不算什么了。
太后出行,周瑕自然要随行,两人堂而皇之的带着一群宫人护卫,在汤山上四下玩了半日。
她们一起走过流淌着暖汤,云蒸雾绕的山间,走到山顶一览众山小,在树后偷了一个亲吻,然后再施施然的回去。
玩过一遭,摇光才总算有了处理事情的心思,忙活半日,待到晚上,周瑕如约而至。
今年摇光的生辰是在汤山过的,她自己不太在意,但不管是周瑕,还是小皇帝都很重视,两人第一次合作,安排了摇光的生辰宴。
对于他们这种人,富贵荣华都已经不缺,收礼物的时候,更看重的大多都是‘心意’二字。
小皇帝用有些笨拙的手艺为摇光盘了朵绢花,周瑕明面上送来的是一把古玉如意,很有来历,据说曾是前朝某位皇帝的心爱之物。
至于真正的礼物,则在夜里由他亲自给摇光戴上,由他亲手所做。
相比小皇帝,他做的这枚金镶彩宝臂环堪称精美,也不知练了多久,才总算做出这个来。
那臂钏就这样戴在雪肌玉肤之上,便是摇光自己瞧着都很是喜欢,更不要说是周瑕。
又是一夜纵情。
事罢,摇光懒散的躺在周瑕的胸口,拉着他的手看上面的痕迹。
“之前还以为你是练骑射的时候受的伤。”她道,如今见了这金臂钏,才知道缘由。
她不觉得周瑕会骗自己。
“给嫂嫂的礼物,我怎能假手于人。”周瑕为她按着脑袋。
摇光哼笑了一声,只觉这小子一张嘴,越发会哄人了。
第30章 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那些流言你准备怎么处理?”她口中一转问。
最近行宫不知从哪里传开了一个流言,道宁王不近女色,实则是好男色的缘故。
这话摇光一听就知道缘故,一开始大约只是有人随口一说,不过有人惦念着跟周瑕联姻,他却一直不肯同意,便就推波助澜,促成了这桩流言。
这么多年来,这些事情循环往复,屡见不鲜,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事情,那些缘故。
“随他们去。”周瑕却没在意。
“这样也好,能少些麻烦。”
摇光细眉微蹙,显然不怎么赞同,说,“还没到要你自伤名声的地步。”
她知道周瑕怎么想的,他不在意享乐,也不在意名声,只要不打扰他,就将目中无人这一点发挥到极致,我行我素。
人生在世,活活把自己活成一个孤岛,天生的孤臣料子。
他或许还想,男色就男色,还能省了别人隔三差五想和他结亲的事情,正好也能给她们两个人的事情稍作遮掩。
“况且,”摇光想着忽然笑了起来,说,“你以为你好男色,这事就结束了,只怕没几日,那些人瞧着你没反应,就该往你的宁王府送美男了。”
哪怕听摇光这样说,周瑕的神色也不见动容,只是一味的专心为她按揉。
“那嫂嫂觉得该如何做?”他乖顺的问。
摇光躺在榻上,抬眼看着他,心道这人只怕心里想着敢送来就都杀了,可就算是心中杀意盈天,他面上也看不出丝毫的痕迹,真是个天生的杀胚。
“这么点事,还用我教。”她轻声,伸手去摸他的脸,勾着靠近,轻轻一吻。
“自己想办法。”她道。
周瑕痴迷于两人的亲昵,不知什么时候跪在了床榻上,闻言闷闷应了一声,便投入了又一轮情热之中。
刚开荤的男人总是对这种事格外热衷,都一个月了还热情十足,寻着机会就想上榻,摇光也纵着他。
这人一身武艺练得出众,身子骨也格外结实强健,在这种事给了她不少趣味。
咳,比那谁强多了。
摇光心中偶然划过这个念头。
得了摇光的叮嘱,周瑕回去后就将院内外的人都梳理了一遍,把那些嘴角手头不干净的都处理了,之后又把那些传流言的处置了一遍,下手冷酷,好不容情。
如此一番强权压制,效果也堪称立竿见影,很快就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周瑕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众人看的分明,原本准备搜罗美男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
看来的确是个误会,之前看周瑕没理会,还以为流言猜对了,宁王默认。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不过今年宁王都二十了,现下太后掌权,宁王深得太后信任,手中权势更盛,之前就有不少人家惦记着跟他联姻,结成亲家之好,现在惦记的人只会更多。
可无奈不管怎么说,宁王都没这个意思,俨然是要孤独终老了。
说是如此说,但没几个人信,毕竟宁王府如此身份地位,没人觉得宁王会舍得自己的血脉断绝。
现在这般不在意,只能说没遇到满意的人。众人如此想,且深以为然。
时间进了腊月,便要启程回京了,再怎么避寒,年还是要在京中过的。
一行人启程回京,朝中到要过年的时间是最忙的,小皇帝这个年纪也做不了什么,事情都落在摇光和六部尚书头上。
她整日忙碌了不少,也就晚上被某人爬床的时候能轻松一点。
如此一夜,早上起来虽难免倦怠疲惫,但神清气爽,哪怕面对那些各方官员递来的乱七八糟的折子都有耐心继续看了。
在这样的忙碌中,一行人车马劳顿的回了京,阔别两个月,皇宫还是那个皇宫,摇光连生疏感都来不及升起。
早朝换回了宣政殿,下了朝就跟六部尚书去紫宸殿开小朝会,然后批改折子,如此一直到傍晚才能喘口气。
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七封印,才总算得了清闲。
荔枝靠在榻上,狠狠的舒了口气。
旁边平安和喜乐率领着几位女官禀报着年宴的事情,皇帝虽小,年宴还是要照样准备的。
周嘉辰在一边听着,荔枝有意让几个人说的清楚点,不时问两句,也算让周嘉辰心中有数。
这般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确定过去,敲敲改改,众人才退去。
摇光和小皇帝又聊了一会儿,确定他没疑问了,就让他回去了。
“嫂嫂辛苦了。”周瑕一直在旁听着,见平安喜乐将人都带了下去,立时便过来为她按揉着舒缓筋骨。
“辛苦什么。”摇光漫不经心的说,并不在意。
她既然选择了对周瑾下手,那现在这些都是应该的,若再觉得辛苦,那未免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倒是你,真的辛苦了。”她轻轻抚摸他的脸。
她平衡朝堂,周瑕也不得闲,他主掌京城内外安全,提防一切异动,初次之外,因为太后摄政,幼弟登基,各方势力都有些蠢蠢欲动,这些事大头都压在他身上。
文人作乱还要徐徐而来,而那些手握兵权的人,想做点什么就干脆利落的多,也往往需要更加小心。
周瑕从不在意自身的感受,对他来说,不被禁锢的活着,就已经满足,余下满心满眼,只有一个摇光。
现在摇光要他帮忙,他就帮,从不会觉得疲倦劳累,将她每一句话都贯彻到底。
“嫂嫂不辛苦,我也不辛苦。”周瑕脸颊贴着她的掌心微微蹭了蹭。
摇光笑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再一次想,人跟人的确都是不同的。
有些人手握权利就觉得拥有了一切,自觉天下人都该匍匐在自己脚下,如周瑾。
有些人手握权利,却觉得太过麻烦,恨不得抛到一边视若不见,如她。
还有些人,漠视一切,便是手握大权,也从不在意,如同手上的只是寻常草木,随时可以抛弃,如周瑕。
而现在,最想将权利攥在掌心的人已经死了,她们两个对权利不感兴趣的却还活着。
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又是一年要结束了。”摇光轻叹。
这一年的年宴热闹的与往年没什么区别,唯一让摇光有些心烦的就是周嘉辰的父亲和祖父有些蠢蠢欲动,但这不奇怪,她早就预料到了。
自古以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他们的血脉后裔成皇帝了,若不想趁机占些好处,反倒稀奇。
关于这件事,摇光没自己解决,而是把过了年已经八岁的周嘉辰叫到自己身边,问他觉得该怎么解决。
周嘉辰依旧没让摇光失望,他人虽小,说的却很认真,说,“麻烦母后了,不用理会他们就是,若过分了,就请母后弹压一番。”
“不麻烦。”摇光漫不经心的说,笑问,“能告诉母后你为什么会做下这个决定吗?”
周嘉辰就很认真的说了自己的经历。
他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寻常学习的任务虽重,但摇光依旧给他留了休息玩耍的时间,就爱多出去走走看看。
偌大的皇城,除却西苑那些太妃们——
又长了一辈,现在该叫老太妃了,宫里正经的主子只有两个,但宫人却不少,总有些寻常看不到的角落,会发生一些不那么美妙的事情。
比如人欺负人。
而让周嘉辰知道的,就是一个他身边侍候的内侍有同乡,结果就在外面借着他的势欺负人,张口闭口就是我那兄弟在陛下身边伺候,如何如何。
“只是一个我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会这样——”
周嘉辰蹙着小眉头,这个尚且年幼的小皇帝虽然还有些稚嫩,但他的心地从来都是好的。
“那他们呢?宫里的内侍只会欺负别的内侍和宫女,手握权利的王爷能做的事情只会更多。”
他认真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摇光静静的看着他说话,面上不觉浮现了笑意。
“你说的很好。”她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轻声,“小辰是个好孩子。”
摇光很少会这样夸赞他,但每次开口,都很真挚,周嘉辰一听就不由开心起来,甚至按捺不住的有些小得意。
“谢谢母后夸赞。”
摇光便就笑,又同他说了些这件事里面的关窍,然后就让他去玩了。
“过年呢,玩的开心点,但是要小心,带好内侍和禁卫,不要做危险的事情。”她叮嘱。
皇帝还小,盯着他的人多着,不少人都盼着他出个意外什么的。
摇光目前对他很满意,暂时不想再找个别的继任者。
周嘉辰肉眼可见的有些坐不住了,开心的说好,然后认真行礼退下,一直到出了殿门,步子才雀跃起来。
摇光收回眼神,面上的笑意这才缓缓淡下,若有所思。
“陛下这样,娘娘也能放心了。”喜乐笑道,平安则若有所思,问,“娘娘是觉得陛下有所猜测。”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刚好发现了这件事。
不过是摇光察觉到那些人的蠢蠢欲动,然后特意安排的罢了,如今看来,效果不错。皇帝虽小,但会思考,会动脑子,没让摇光烦心。
“那孩子,聪明,也机灵。”摇*光轻声,但没有多说,最后只是懒散的舒展了一下身子,说,“养孩子就是麻烦。”
这还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不过大概也正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顾虑。
因为周嘉辰,摇光操了不少心,现在倒也不总惦记那些了。
该来的总会来,若能一切顺利好好相处,那自然再好不过,若不行,再想办法就是。
不过,若她有了孩子——
摇光心念一转,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当年一场大变,云家只余下云摇光一人,她其实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孩子,只是造化弄人,周瑾不能使人有孕,在确定无计可施后,她心怀遗憾,却也渐渐放弃了这个念头。
现在想想,真是愚蠢的想法。
不过现在时间不合适,宫中耳目众多,难免出现意外,最好还是等过些年小皇帝能独当一面,她得空了出宫,才最合适。
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不管是什么,都是她的珍宝。
在如此的愿景之下,一年又一年,转眼间五年过去,当初稚嫩的小皇帝已经十三岁,摇光从不独断专权,很痛快的将一些他能处理的事情交给他,连着大事也会参考他的意见。
行就夸赞,一般就让他试一试,不行就说不行,她都会跟他说的明明白白。
至于他信不信这一点,起码明面上周嘉辰都信了。
小皇帝这些年对摇光孺慕之情从来不变,甚至眼见的有越来越重的样子,似乎真将她视作了母亲。
于是这一年,摇光开始做准备,表示要将朝政教给小皇帝,自己搬去行宫放松些时日。
这般潇潇洒洒,过完年瞧着小皇帝渐渐将朝政上手,五月里,她就收拾收拾去了行宫。
周瑕本来要跟随,最后还是听了摇光的吩咐留下,免得有人趁她俩都不在折腾出一些乱子来。
这般终于敲定好,摇光才总算动身。
这时,她腹中孩儿已经三个多月。
若无意外,会在冬月降生,等到腊月,刚刚好可以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