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帮我摸摸看 要不,我给榜一大哥打个电……

“借、借宿啊。”不安的眼珠滴溜朝远处转了两圈, 有些迟疑。

“你要是实在觉得为难,那就算了吧。”祁澍里垂眸,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落魄, “贺栎蛋糕店的仓库里还有一个遗弃的铁板床,我擦擦也能将就。”

“……”愧疚感油然而发,方予松两瓣紧抿的嘴唇在为要不要答应这个请求疯狂打颤。

“喵?”吃完小零食, 财财蹭了两下祁澍里的掌心。

祁澍里抚摸财财的脑袋,掀眼瞄过明显动摇的青年,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跟它对话,意有所指:“爸爸最后再摸摸你, 今晚和明天晚上, 财财都见不到大爸了,在家要乖乖的,别闹小爸。”

“喵~喵~”夹起嗓音, 山竹爪搭在祁澍里的手上, 依依不舍挽留。

父慈子孝的场景给方予松最后一记重击,飞快弹起来,含糊:“我、我……我房间乱, 收拾收拾, 你晚上、就来睡吧。”

一股脑扎进房间思索如何藏匿娃娃的的方予松, 并没有留意到, 在他残影背后撸猫的那个男人, 隐藏在温柔动作下迸射而出的诡眸光,犀利得像是一只等待将猎物一网打尽的猎豹。

屋内时而磨过物体拖拉的声音, 还伴随着砰砰落地弹射的尖锐响动,必不可少的自然是青年的惊呼。

对方忙碌整理房间的全程,祁澍里开了空调, 悠哉悠哉撑在沙发陪财财玩玩具。

逗猫棒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奶牛猫立着身子,偌大的眼珠来回晃动,使劲伸爪捕捉荡来荡去的逗猫棒。

裤缝手机震动,本以为会是梁书堃或贺栎,不曾想竟是他们家祁老师。

料定这波是冲着他来的,眉峰隆起,空手接起主动打招呼:“中午好祁老师,前两天刚在文学频道的访谈看见你,今天就有空来料理家事啊?”

“再不来问候一句,怕你忘了自己家在哪,是谁的儿子。”历经千帆的声线格外沉着平稳,女人似乎还在忙碌,书页不间断地来回翻动。

祁澍里浅笑一声,眼看逗猫棒在他的疏忽下被财财捉到,抽出继续放到奶牛猫眼皮子上方摇晃。

余光斜过方予松紧闭的大门,声调换轻:“我当然记得,我是沽阳市人,祁筝老师跟郭邈老师的儿子。”

“端午节那天回来拿文件,我在院子里看见你那辆橘色坦克了。”

“梁子他们开回去的。”

“你怎么不跟着一起?”

“上回问过您,您说端午教育院那边有重要会议,要待在璞祥市开会,家里没人我回去干嘛?不如赚点钱养家糊口。”

“说到养家,”电话那头的女人摘掉眼镜,捏揉眼头,“怎么突然有兴趣养猫?”

“我记得我没跟您提过养猫的事。”洞察力敏觉,祁澍里划过得意的光彩,“您没少关注我社交账号啊?”

“……前两天想看你端午节不回家忙什么,就抽空扫了两眼你炫耀猫的视频。”

“财财,”逗猫棒上的铃铛戛然而止,祁澍里拍拍大腿,示意它跳上来,“过来,给奶奶打个招呼。”

依依不舍挪回黏在逗猫棒上的眼睛,财财一跃而上,在祁澍里把电话放到眼前的时候,奶牛猫的嗓子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撒娇音。

“miu~miu~”

“乖。”投去赞许的视线,祁澍里重新放回耳边,“祁老师听见了吗?您孙子的呼唤。”

“听见了。”电话里的女人温婉笑笑,问,“叫财财是吗?”

“嗯,室友捡回来取的名字。”

“你室友……”

祁筝刚要继续,电话闯进一道叩门声,干练的陌生女音落下。

“祁筝老师,今日约见的管何导演正在前厅等候。”

“好,你让他稍等一会。”祁筝捂住听筒嘱咐了两句,回来跟他解释,“那本《失踪的儿子》有制作方想买版权拍话剧,我有空再和你聊。”

“好的,您忙,等您和郭老师都在家的时候,我回去一趟。”

“他?”谈及郭邈,电话里的女人啼笑皆非,觉得无奈又生气,“他一年到头尽倒腾那些墓了,上个月好不容易飞来陪我过个520,一听说哪哪的墓刚挖出孩童墓跟卷轴,到522就等不及飞过去了。”

听闻至此,祁澍里没憋住调侃:“至少在郭老师心里,您的地位跟古墓相等,他还知道先陪您过完节。”

反观自己,在方予松那个黄木头脑袋里,祁澍里充其量就是他的人体模特,某人光知道用嘴馋身子,不仅不走肾,还一点也不走心。

“不说了,”书本盖在桌上发出闷沉的动静,祁筝简言,“虽然是人家约的我,但也不能让人久等,我先去处理相关事宜,回见。”

‘好’字刚要突破嗓子眼,就被电话里嘟嘟忙音堵了回去,早就习以为常,祁澍里挂掉电话哑然失笑。

方予松中午吃过饭,去阳台拿了拖把又把自己关进小房间捣鼓,从头到尾,祁澍里都不见他有把东西运出来,不由稀奇。

那么大只的娃娃,方予松不运出来,难不成要藏在床底?

待到夜里,祁澍里洗完澡,青年战战兢兢把人请进门。

祁澍里环顾四周,依旧是那个每天夜晚都能梦到的熟悉环境,但不同的是,比往日干净整洁,玻璃跟地板被擦得反光。

随处可见的零食,也都被规规矩矩用透明零食箱归纳到一起。

“你的房间……”扫过对方上下滑动的喉结,祁澍里别有深意地说,“好干净啊。”

“喔,我平时就、就很爱收拾。”擅长胡说八道的人脸上不见任何红晕。

“嗯,真乖。”从他身旁走过,瞥见他悄悄松了口气,故意逗弄,“诶?那上回你说你买的那个加高版娃娃呢?放哪去了?”

“收起来了。”方予松仓皇回答,手头忙着把招待他的零食一个个拿出来,再放回去。

“收哪了?那么大一只,我还没瞧过呢,真好奇。”说着就在他房间装模作样地走动摸索。

猛地盖下零食盖子,把薯片堆进他怀里,欲盖弥彰:“快、快吃薯片!”

“太晚了,我晚上不吃这些。”再逗下去怕方予松下回不敢再让他借宿,回眸瞄过铺得整齐毫无褶皱的床单跟被子,转开话题,“我的床单还好睡吗?”

“好睡的。”认同颔首,方予松想起自己衣柜早就晾干收回的床单,说道,“你要收回去吗?我改天洗干净再还你。”

“都行,我不急。”掀开被褥,祁澍里驾轻就熟往里躺,拍拍身侧,语气佻侫,“一起进来睡觉吧。”

“……”瞳孔颤动,青年食指勾着衣摆缠绕,不可置信地问,“这么,早啊?”

“嗯?”倒在床上撑着胳膊注视他,祁澍里调侃,“那不是事情都做完了,就躺着玩会手机等睡觉了呗,平时你不这样吗?那你平时都在干嘛?”

在他的连篇追问下,方予松冷汗频发,语气越来越弱:“在、在画画。”

“哦,那你今天还画吗?”

“那、还是不了。”他也不能当着祁澍里的面,画那些见不得人的情节啊。

“那就进来一起刷会视频睡觉吧。”祁澍里往里缩,给他留了平日他最爱睡的那一头。

“噢。”除开熬夜赶稿昏厥,方予松压根没在九点前上过床,不情不愿把自己埋进去。

本来是各刷各的手机,两人间隔有一个银河那么大。

倏地,祁澍里往他这边靠拢,开口:“你帮我看看,我眉尾是不是有颗痣?”

“啊?”

心跳慌乱不止,根本没将视频内容看进去,在祁澍里涵盖茉莉香气若隐若现的牙膏味飘来时,方予松身体肌肉僵直,背部鸡皮疙瘩尽数冒开。

不知道该不该转头面向他,方予松呼吸短促:“为什么,突然要看痣?”

“我本来也没太在意,是前段时间有粉丝说我这颗痣还挺性感的,想让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骑虎难下,不好拒绝对方的请求,飞速转了眼,草草了事:“有的,性感。”

“是吗?”感受到对方意乱情迷,祁澍里不仅有多天累积的怨念终于疏通的痛快,还有面上压抑不住的飞扬自满。

他不依不饶:“平时我对照镜子都不好看见位置,要不然你帮我摸摸看?好让我知道这颗痣在哪。”

“……”

手机因为手指颤抖松动而不留情面地摔到下巴上,方予松撑起身子机械式扭头,用食指点过痣所在的位置,触电般收回。

祁澍里漆眸聚起凛冽的冰棱,腹诽:摸腹肌的时候那么热情,摸其他地方就半推半就,果真是拔笔无情的漫画家。

“原来在这个位置,”收敛周身寒意,祁澍里恍然大悟,抚过痣所在的方位,不怀好意地解释,“说起那个发现我痣的粉丝,我还有他微信呢,前几天还经常联系,这两天怎么突然没消息了?”

侧边刚平稳倒下重新拾取手机的方予松一激灵,又把手机砸到自己跌宕起伏的胸膛。

“别不是感冒生病了吧?好歹也给我投了那么多钱,打个电话主动慰问一下好了。”言语流溢对这位榜一浓厚的忧虑,祁澍里装腔作势拿过手机要找人。

“不行!不能打电话!”床上的人惊坐而起,擒住他的手,情绪激烈,“你不许打电话给他!”

第52章 榜一会不高兴的 不论你做什么,我和财……

“嗯?”与暗夜相融的瞳眸涵盖暧昧的味道, 落到腕骨那只死命遏制自己的手上。

成熟的声线暗存挑逗,祁澍里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许我找他?”

“因为……”箍住他手腕的指关节悄无声息收紧,方予松咬唇苦思半天, 找了个烂借口,“因为很晚了,会打扰到人家。”

“也是……”漆眸慧黠点点, 祁澍里,“那我不打电话,发个微信问问吧。”

“不行!”方予松仍旧不允。

“怎么这也不行?”唇边勾起一丝深意,很快便恢复如初, 祁澍里将惊讶分毫不差地展现在脸上。

实在找不出像样的借口, 方予松眉弓塌陷,在充满空调冷气的空间里汗流浃背。

如果祁澍里给他喋喋不休地发消息跟语音,那他保不齐很快就会露馅, 绝对不可以!

“因为、我……你、你现在在我的床上, 如果当着榜一大哥的面聊天,”亏心的眼珠子来回乱瞟,方予松结结巴巴乱说一通, “万一让他知道, 肯定会、会不高兴的。”

因为他的一句‘会不高兴’, 祁澍里良久没有啃声, 颊边的颧骨想要克制不住, 青年的害怕反而助长了他多加逗弄的心思。

方予松做贼心虚往他的方向偷瞄,恰巧在半空跟他对视。

瞳孔在无垠夜色翻涌, 闪烁着精绝微妙的光芒,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祁澍里俯肩迫近。

“予松, ”将手撑在对方右手边的床榻上,他用富含磁性的气音,咄咄逼人,“你怎么知道?我那是榜一大哥?我刚才可没说他是男是女。”

惨了!说漏嘴了!

方予松重重提气,卯住的两瓣唇恨不得能死贴到一块,强健的心跳咚咚乱叩,好似随时随刻都能通过喉咙管道破开他的嘴巴跳出来。

背后的冷汗已经控制不住,一路从脖子蔓延到额头与鬓角,方予松心慌到肌肉打颤,不知道应该如何圆谎。

近距离感受到青年抖瑟的肩膀,眸底迅速划过一缕错愕,为对方强烈的反应不解。

“予松?”搭在他的肩头拍了两下。

“我、我不知道,我……瞎猜的。”青年来回摇头,垂头不敢看他,强忍的语气竟夹杂着一丝哭腔,“你别、别找他。”

饶是不懂他为何会出现如此状况,祁澍里也能悟出自己玩过头了。

环住颤抖的肩膀,心脏叫刺球翻滚,认识时间久了,他险些忘记方予松原本的性格,暗地里自责恼火。

假装不知情,祁澍里轻声安抚:“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空调开太低了,冷?”

“嗯,”鼻音未散,干净的嗓音黏稠低哑,方予松抵住自己略微泛红的眼眶,“有点。”

“那我去把空调开高点。”

“喵哇~”祁澍里正要动身,两人隆起的被窝里突然传出缱绻缠绵的叫唤。

被窝里有一小团不明物体正在火速朝他们俩蠕动,两人的注意力同时被这股动静吸引。

突然,漆黑吞噬的被窝亮起两颗荧光绿的玻璃珠子,被窝里长出一只甩耳朵的奶牛猫。

“财财!”两人不仅异口同声,就连吃惊的表情都如出一撤。

祁澍里往漏缝的门口探去,笑道:“可能刚才忘记把门关牢,让他无声无息摸进被窝了。”

“喵~”圆眼好奇地朝方予松的方向歪,察觉到小爸不开心,财财用脑袋狂蹭他的手腕,还趴下翻开肚皮求摸。

“财财好乖~”蓬松软糯的毛发瞬间将人治愈,心头的束缚感遽然消失,方予松弯起眼睛给它顺肚皮。

须臾,将空调温度调高的祁澍里返回来,看见一大一小卧在床铺玩得正欢,神色瞬间松弛。

神秘似深谭的瞳眸宛若照进一缕月色,波纹荡漾的潭面忽然闯进了拨掌的鸭子,方才知晓春天早以悄寂的方式流驻心头。

直观感受对方投来的灼热视线,抚摸财财脖子下口水巾一般白色绒毛的手顿住。

方予松恋恋不舍:“我再玩会,就把财财送出去睡觉。”

“呼——呼!”约莫能听懂,奶牛猫翻过身,揣住爪子扭屁股,整只猫气得跟大黑煤球粘了点雪那样圆乎。

“没事,”祁澍里掀开被子躺下,安抚,“今晚就破例,一家三口睡一起吧。”

一家三口……

温馨的话语敌过空调飘来的凉意,驱散刚才突感而发的窘迫与紧张,如同倾盆大雨后下肚的姜茶,温暖在心头蔓延。

空调扇叶在成群结队扑出的冷气里不停抖擞,方予松的房间远离大厦穿梭的喧闹,靠近小区的灌木走道。

窗外点滴声响都没有,替代床面三八线的财财早就举爪睡得四仰八叉。

昏昏欲睡之际,祁澍里听见隔壁辗转时头发与枕头的摩擦音。

声音不大,却在四下寂寥里尤为突出。

“还没睡啊?”

“啊?”突兀的声音划破寂静,方予松吓到心跳骤停,捂住胸口呼吸,头扭向对方,越过熟睡的财财,压低嗓音,“你怎么也没睡?”

问句脱出口,方予松大彻大悟:“是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下午喝了美式,睡不着而已。”粗粗略过自己,祁澍里侧身注视他,“你呢?有心事?”

“算、算是吧。”

“说来听听?”

“……前两天,闫姐给我发消息。”舔过结膜的下唇,青年睫毛颤动,“她说我这段时间漫画卖的很好,半个月后编辑部要做漫展活动,问我要不要办签售会。”

“你在纠结什么?”语气缓了缓,祁澍里往直白了说,“你在害怕什么?”

“其实大学开始,我就在画画了,一直画到毕业,我的漫画书都还是不温不火,首印册数永远只有那么一丁点,加印的钱也不多。”

青年每吐露一个字,都透着无法掩饰的焦虑,娓娓道来:“你知道的,我很害怕跟人接触,我也很害怕外界的评价。”

“我的漫画走红完全是意外,我其实……”

“予松。”声音如穿透清晨的山风,毫不拖泥带水地在被窝下摁住对方的手背,“你有了解过自己的漫画书在哪些地方售卖吗?有没有近距离观察过买你漫画、看过你漫画的人都是什么样的想法?”

一连串的话语堵得青年发懵,眼睛眨巴半天说不出话。

“在你忧心之前,我希望你去认真了解那些看过你漫画的人的想法,再来做决断。”

“到那时,如果你不想和人交际,我们就在家专心画画;如果你想,我和财财都会陪你一起。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跟财财都会支持你。”

厚实宽大的手掌覆在他上方,因为常年健身,祁澍里掌心皮肤有被磨砺的痕迹,但恰恰如此,才能传递给他无尽的安稳与力量。

“你不知道,我以前……”方予松鼻头发酸,偏头将整张脸埋入柔软的枕头,随之消逝的还有青年的无助咽呜。

拇指轻轻拂过对方的手背,他紧贴枕套的做派跟之前搂着娃娃狂rua时一模一样。

祁澍里不禁想:如果这个时候睡着跟娃娃通感,相必遭殃的就是自己的肚子跟某些不可言说的地方了吧。

通感有通感的好处,那就是他可以常常窥探了解方予松的多面性;不通感的好处,便是可以像这样,实打实地触碰他,给他安慰。

哪样都好,他甚至贪心地想,如果对方心里有自己,会更好。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这两天祁澍里难得安稳,食髓知味的人根本不想就这么回去,苦于没有长期能待在他房间的借口,只能在第三天对方还没起床,偷偷把空调修好。

期间,方予松戴口罩微服私访去了趟书店,祁澍里本想跟他一起去,但书店店员认得自己,无奈只能偷偷尾随。

在玻璃门窗外看对方被热情的店员拉住安利‘桃蛋老师’精彩大作时,眼神闪躲却又影影绰绰挥发光彩,祁澍里环臂欣赏到入迷。

那副口罩,就像与生俱来能够吸引他的神秘面纱。

戴上,方予松是那个乖巧听顺害怕陌生人的兔子;摘下口罩,他就是睁着大眼睛手握键盘活蹦乱跳的色猫。

最要命的就在于……

将目光安置到书屋内,方予松正兴致勃勃围着那个专门为自己设立的漫画合集专栏,竖起耳朵偷听却还要假装路过的蹩脚演技,着实让祁澍里啼笑皆非。

这个人不论是哪一种性格底色,不论做什么,自己的眼光由始至终都只会聚焦于他,旁人就仿若开了虚化背景自动在他眼里消失了一样。

书屋里的人脚尖转向的刹那,祁澍里眼疾手快退到遮掩物旁,确认对方出门踏上回家路程,为了快他一步打车回家。

自娱自乐的财财看见大爸破门而入,直冲冲往厨房去,叼住黄鱼玩具迈腿蹦跶跟去。

“喵?”

目不转睛跟着爸爸手上起火切菜的动作,没一会就被晃得眼花缭乱,趴在地板打滚。

不等多时,门口传来动静,从黄鱼玩具玩到滚轮足球的财财立起身子,看见方予松回家的刹那,肉乎乎的尾巴左右扫荡。

“财财,小爸回来了。”

“喵~”

搂住财财蹭了两下,方予松想起有事要跟祁澍里说,关上门急匆匆往正在颠勺的男人小跑去。

“怎么?出去一趟满脸写着幸福。”淡然扫过因为憋闷而生粉的双颊,刚取下口罩的鼻头汗渍都还未自然风干。

“因为有个好消息,我想第一时间就跟你分享!”

盈着笑意的两只月牙弯眼折射绚丽的光辉,青年拥着日渐肥胖的财财喜形于色。

不用猜,祁澍里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第53章 薏苡蒙谤 只要你鼓励我做的事情,我总……

“好, 你等我会,”颠锅关小火,祁澍里细语, “我装盘,油别溅到你。”

“哦。”抱住财财躲到冰箱边上,四只眼珠子对着正被铲进盘子里金黄焦香的土豆丝垂涎欲滴。

瞥过被香气熏迷糊的一人一猫, 祁澍里用筷子夹了两根:“尝尝?”

“喵喵~”还未举到方予松面前,财财伸起肉爪努力勾。

“财财吃小鱼干,土豆丝留给小爸。”

“喵呜——”猫爪颓丧放下,奶牛猫心灰意冷耷拉耳朵, 后脑门对准祁澍里。

怔愣凝望那两根钓在眼前的土豆丝, 心脏突然在无形中拉扯,方予松的脸颊莫名其妙开始发热,急促的鼓点隔着胸口那处的薄膜怦怦乱跳。

“快吃吧。”

在祁澍里的催促下, 青年无意识张嘴将筷子跟土豆丝含住。

看着筷子在对方嘴里缓缓露出下端全貌, 木材磨过青年的唇,为其添色。

滚滚蒸汽落入祁澍里的下腹肢体,烟熏火燎的血液不自觉开启篝火晚会, 沿着脉络四处飞扬舞蹈。

在青年咽下土豆丝的同一时间, 祁澍里亦不自觉做了同样的动作。

“好吃!”品尝到美食, 方予松眸珠点亮赞扬不绝。

“咳咳。”祁澍里掠过一丝窘迫, 清嗓, “好吃就好,洗手准备吃饭, 我给财财弄点小鱼干。”

耷拉脑袋的猫咪一听说小鱼干要来了,肉爪扒拉方予松,似是在催他赶紧去洗手放自己下来。

“好了, ”料理完厨房琐事,祁澍里坐到他面前,“说说你的喜讯吧,跟编辑谈到什么步骤了?”

“嘻嘻,”低眼欢笑,对他轻而易举发现自己暴露的心思感到雀跃,“这么明显吗?”

“嗯哼?”扬过桀骜的眉梢,祁澍里撑起下巴注视他,似是而非道,“你是不知道,你的心思有多好猜。”

“那——我可以直接切入正题吗?”忸怩不安拨动筷子,碗里的土豆都快被搅和成土豆泥了。

一眼就看穿对方有事相求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要不是祁澍里早就看透他的本色,还真就被方予松的乖巧模样骗过去了。

祁澍里不兜圈子:“需要我做什么?”

“其实,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难以抑制喉间溢出的笑,祁澍里散漫的声线蔓延开来:“要我漫展当天陪你啊?”

“不是不是!”哪敢要他陪,毕竟发所有的灵感都来源于祁澍里,这不等于明晃晃掉马甲?

双颊烫成火烧云,埋头注视碗里的土豆泥不知所措,方予松说话音量自动降低:“就是,我想问问你对我这个决定的看法?”

“嗯哼?你自己做的决定,听从你的内心不就好了?”心头贪念四起,祁澍里不厌其烦讨要答案,“怎么非得问我?”

“我害怕陌生人,但是会场当天肯定很多人,说不定还要跟人说话,”掌心紧贴瓷碗边缘,怯生的人试图从碗里散发的余温找到勇气,“我怕我的性格应付不来,不能给大家留下好印象……”

方予松沉沉呼气:“你是定海神针,每次只要你鼓励我做的事情,最后总会成功,所以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定海神针……

奇特的形容叫流光瞬间填充了青年窅冥的目色,更让他觉得开心的事是,方予松的信任。

“予松,我不认为你应付不来。”万缕情丝在期间翻涌搅动,祁澍里嘴角拘着一抹笑,定定望向他。

“秀场的应急措施、义卖活动的成功,这些都是你占头功,我的事情你都能鼓足勇气付诸百分百的勇气,怎么遇到自己的事反而不自信了?”

方予松:“……”

祁澍里粲然鼓励:“去吧,你能做好的。”

“真的吗?”双眼炯炯有神,方予松小心翼翼朝他确认,“我真的可以吗?”

歪嘴啃小鱼干的财财突然‘喵嗯~”了一声。

“当然可以。”拖沓不已的语调满载他的宠溺跟无奈,祁澍里取回那个被他搅和成土豆泥的饭,重新装了一碗。

得到激励跟认可,青年喜上眉梢胃口大开,祁澍里向椅背懒懒靠去,全神贯注于对方嚼动鼓涨的腮帮子。

“什么时候漫展?也在会展中心?”

长啜大嚼的人牙关一紧,下颚凸出一道圆弧,将土豆丝吸进嘴里。

方予松哂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眼尾微微翘起,青年抻臂伸展,悠然道:“不是说定海神针吗?我去现场给你定,不是更好?”

“不行!”筷子拍在桌面发出巨响,方予松窜起的速度比火箭还快。

就连边上吭哧啃猫粮的财财都被吓得猫躯微抖,以为家庭冲突大爆发,吃饭速度加快。

“你不能去,”投向他的目光有不可泯灭的畏惧跟逃避,方予松齿牙打颤,“你、你可不可以别去?”

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更像哀求。

方予松似乎很害怕让自己知道,他的笔名跟画画内容。

经过这两天不小心的越界跟刻意试探,再结合对方强烈的抵触情绪,祁澍里猜想可能是他以前画漫画的时候,被人知道了笔名,发生过不太好的事。

“好,”喉结在略显干涩的咽部艰难滚动,祁澍里伸出手臂拉他,温声细语,“抱歉,我不知道你们这行的规矩,以后不会追问你的笔名和行程了,好好吃饭吧。”

方予松嗫嚅:“谢谢。”

和乐融融的氛围消失,碗筷间的碰撞就像破碎的回音,两人相对而坐却一言不发。

他能感知方予松时不时望向自己的视线,带着某种期盼,却又夹杂了别的复杂情绪。

“你不高兴了吗?”清理盘子时,对方突然询问。

“没,”抬手将洗好的东西归位,祁澍里对他说,“只是不想让你尴尬,又不知道自己该安慰你什么。”

方予松立马否认:“我不尴尬。”

祁澍里转头看他,认真说:“我也没生气。”

脆生生的目光在他眼轮间来回描摹,确定在祁澍里眼睛里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厌倦跟怒意,沉落海底的石块总算随着巨大的浮力飘起。

“予松,”捏去他沾上发丝的洗洁精泡沫,口吻淡定从缓,“你不想说的事情可以不说,这本来就是你的隐私,是我逾矩了。”

“没有没有!”方予松疯狂摇头,有口难言,“是我,是我自己有问题。”

“好,打住。”手刀直直切向那颗形同拨浪鼓的脑袋瓜,祁澍里果决揭过,“就这样翻篇吧。”

“喔。”青年不确信,再次伸头纠结,“真的没有不高兴?”

“真、的、没、有。”一字一顿都加上重音。

“那我就……”刷完最后一个盘子,方予松朝屋里指了两下,“闫姐让我加工肝两张主角特绘。”

“快去吧。”祁澍里撇头催促,“别到截止日期又交不出稿子。”

“好嘞~”方予松抓抓额角的碎发,自信笑道,“不会的,只画人物不画情节超级简单。”

事业攀上新的高峰,方予松不仅自信起来,也更加忙碌。

最新这本火起来的漫画带动了以前漫画的销量,青年跟编辑沟通的次数变多,熬夜的程度呈直线上升。

祁澍里仍旧每晚在梦里看他,大小娃娃换着通感,有时方予松跟电话里的编辑聊着聊着,就要对自己通感的bjd大娃娃动手。

又是戳腹肌,又是摸胸,偶尔沟通到忘我,还会伸手解它的衣服纽扣,用脑门磕磕撞撞。

相较于棉花娃娃的触感和视角更加真实,在方予松爱不释手玩弄的同时,祁澍里也磨牙凿齿倍感煎熬。

时间就像埋在沙滩的地雷,在你享受其恬静流淌的过程里,迈步质地柔软的沙砾下,不经意就会触发雷区。

这日,祁澍里照旧熟睡,未睁眼便先听见青年义正词严的质辩。

“这绝不可能!闫姐,你是一册册一张张盯着我画出来的,我怎么可能找代笔!”

找代笔?什么意思?

半梦半醒的视线瞬间清明,俯视坐在书桌背对自己打电话的方予松,看来今天通感抽奖抽到的还是大娃娃。

不过祁澍里现在并不在意这个,刚才听见转瞬即逝的话语才是重中之重。

祁澍里听不到编辑在那头说了什么,只见方予松梗着脖子,双眼充斥怒火:“光只有你信我没用啊,他不能仗着自己粉丝多,随口一句不负责任质疑的话然后把自己摘干净,让粉丝在外面到处造我的谣。”

闫佳佳:“……”

方予松:“明理人都了如指掌,画风这个东西是会随着时间跟画家的笔触慢慢改变的,前后画风差异过大这个事情根本不能作为依据。”

闫佳佳:“……”

即便听不到编辑在跟方予松说什么,但在青年的多番答复里,祁澍里抽丝剥茧摸索出大概。

有个粉丝多的画家,以方予松前后画风差异过大为由,质疑他找代笔。

“我根本没找代笔怎么自证?他质疑我凭什么可以空口百牙,就不需要自证了?”

歇斯底里的声线因为怕吵醒家里熟睡的一人一猫而强憋着,方予松脖颈绯红,青筋因过度隐忍而暴起。

“闫姐,你我心知肚明,我所有的灵感都来源于……”话到此处,青年倏地哽咽,抿紧嘴唇仰天静默了几秒,冷静下来,“总之,我没做任何侮辱漫画家这个职业的事,我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挂断电话,青年怀有愠怒将手机砸向床面,捂住湿润的眼眶粗喘。

第54章 破梦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渴望,你能来抱……

【予松?】

青年喘息的密度过大, 祁澍里担忧他的会呼吸性碱中毒,焦心呼唤。

【予松?你没事吧?】

跪坐地板的人听不见,深提两口气, 抹干泪水坐回电脑前:“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来自他身后的视线波动不止,忧心忡忡凝视方予松敲击键盘的背影,瞳眸映照的满满都是怜惜。

无法亲身安慰他的苦楚, 慌乱的心跳似误闯密林的鹿,惴惴不安。

“……”

无间断越敲越响的轴键将青年内里的愤懑不满展露无疑,祁澍里猜测他约莫是在跟所谓质疑他找代笔的大画家的粉丝们对线。

【打得过来吗?】

见识过青年在网上的战斗力,但既然是大画家, 粉丝肯定比原先炸号了的‘铁板烧小熊’要多, 祁澍里听着他的键盘音响内心越发焦灼。

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方予松键盘都要冒火星子,忽然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的战斗。

“闫姐。”

又是他的编辑。

电话里的女人好像在骂他, 怒吼的嗓音过于扩张若隐若现地传到祁澍里这边。

他听不太真切, 只依稀听见三个词:‘先住手’、‘发酵’,还有最后一个‘你室友’。

洞悉敏锐的人鹰眸亮烁,不等他深究, 正前方来自方予松怒不可遏拍打桌面的响动吓得人心震颤, 在暗地里狠狠掉拍。

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青年宛若固化立在原地, 缥缈的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祁澍里硬生生从他眼底读出畏怯的情绪。

女人一直在从听筒里喊他

“方予松?”

“方予松?”

【予松?怎么了予松?】

凌乱的心跳仿若在撕扯皮肉,名为恐惧的潮水一丈接着一丈扑腾, 压得祁澍里喘不过气,想要急切地穿出梦境,到现实里安抚他。

直直立定的人面露难色, 眼眶再次湿润,绷住唇线憋了许久,转头重新面向电脑,打开小花书平台自己的关注列表。

对方选择了一个账号,打开最上方置顶照片的评论区下滑浏览。

祁澍里一眼就看出置顶照片是他自己,方予松打开的那个账号也是他的。

只不过评论区字太小,哪怕他耳目聪明,也不可能隔空探查。

中指迅速滚动鼠标,只见方予松阅览了几行,眼疾手快将屏幕关上,仿若里面有他不敢直视的东西。

对方的反应异常得让人急躁难安,囿于娃娃身体,祁澍里投门无路,迫切地想要破开梦境清醒过来,问方予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闫姐,”势孤力穷的人颤颤巍巍紧着嗓子,闭眼跟电话里认命,“我停手……但我绝不会承认这种莫须有罪名!这个事情跟他无关,我不能把他扯进来,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个事。”

【这个‘他’是我吧?】

祁澍里满眼心疼,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轻声安抚:

【予松,遇到事情可以来找我,我们之前说好的,记得吗?】

【你到隔壁把我叫醒,好吗?】

【我们一起解决问题】

放下手机,方予松掩面失声好一会,粗鲁擦过红肿的眼睛,毅然决然要朝门外走。

扭头第一眼看见门边站立bjd娃娃,方予松的泪水打湿眼圈,啜泣难抑,像只受了伤的兔子,尽是酸楚地望向他。

与他对视,祁澍里胸口闷得厉害,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方予松能过来抱抱这个娃娃,这样至少他可以通过娃娃安慰他,给他微薄的安慰。

可方予松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祁澍里张口:

【去我房间找我,把我叫醒吧】

最后一粒果决的泪珠沿面下坠,对方伸臂把脸擦干,开了门就往外跑,匆匆步履越过客厅,脚步声随距离越来越远。

在他听见大门开启的刹那,祁澍里失声高喊:

【予松!】

【方予松,你去哪?】

【方予松!】

脑袋轰然一片空白,焦虑扑山倒海淹没他,层层叠叠压在胸口近乎窒息,祁澍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醒来,必须找他!

可是,往日他从没有尝试过自己从娃娃身体抽离,好几次醒来的契机,要么就是等方予松睡了,要么就是有外力把他吵醒。

现下这里空无一人,方予松又跑没了影,祁澍里心中一团乱麻,根本不具备集中思考应对的能力。

“喵呜~”猫咪听力敏锐,断断续续的动静让它介于半梦半醒间。

直至刚才方予松越过它的窝关上房门,财财彻底惊醒,绕着门口残留的气息反复嗅闻。

【财财】

对,家里还有个能感知到他气息的儿子。

【财财!】

祁澍里用力发声,哪怕现世没有荡起任何呼唤,门口的猫咪立耳怔愣两秒,调转方向朝屋里去。

“喵。”门没关上,四肢轻盈的小猫咪轻而易举闯进来。

轻车熟路地往床上腾空跃起,对平放床面的棉花娃娃嗅过好几遍,葡萄眼珠被迷惑替代:“喵?”

【这儿,爸爸在这】

【财财看门边】

循声朝那个大娃娃看去,财财敦坐床面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财财,去爸爸房间】

困倦的猫咪打了个哈欠。

【财财?能听懂吗?去爸爸房间把我叫醒】

犹豫了许久,小猫动爪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祁澍里见它无动于衷,自己也知道企图让一只猫听懂自己的意思很荒谬离谱。

可既然财财能感知他的存在,能听见他的声音,那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几率,明白他想干什么?

在这种无助的时刻,他除了寄希望在这只通人性的小猫身上,别无他法。

咽喉梗塞沙哑,男人耐下性子重复:

【财财,小爸刚才跑出去了,爸爸很担心】

【如果你能听懂,拜托你,把爸爸吵醒,我们一起去找小爸,好不好?】

【财财……爸爸拜托你】

“喵~”小猫在僵直的bjd娃娃脚踝蹭了两下,后腿用力一蹬,融入黑夜的猫色骤然消失在祁澍里眼前。

【财财……嘶】

不确定它是不是听懂了自己的话术,祁澍里低声唤道。

指尖传来一股刺痛,痛感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暂,接踵而来的是奇妙的拉扯感。

分不清是外驱力还是内动力,只觉得好像有某种东西不断撕扯他的手臂,视觉在缩小,方予松房间的所有景物都开始由清晰变为模糊。

暗夜占据的屋内,床上平静的青年惊醒,鲤鱼打挺般坐起,方才逃离梦魇,男人捂住胸口粗喘。

空出来的那一只手忽而顺过柔软舒适的毛绒,祁澍里看到那双绿到发光的双眼,掀开被子立即抱过财财往方予松房间去。

大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

男人急得连睡衣都没换,亲吻财财的圆脑袋,紧迫道:“好财财,我们一起去找小爸,回来给你吃零食。”

“喵。”乖乖把爪子搭在捧它的那双手上。

方予松出门没有带手机,祁澍里无法联络到他。

预估从对方出门到他醒来之间,间隔了半个多小时,祁澍里率先乘电梯往天台跑。

天台上的星星硕大而明亮,每一颗都在专属的位置熠熠生辉,却唯独没有属于祁澍里的那一颗。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在天台是好事……

闷热的夏季加剧了青年内心的烦躁,汗流浃背的人默默宽慰自己,回到电梯间尽力闭眼,站在方予松的角度去思考。

他不可能回家,都不出门也绝对不会随便往外跑,平时除了丢垃圾,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紫藤花架下!

之前躲编辑稿子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小区天鹅湖边野餐的紫藤花架。

幡然醒悟的男人终于有了方向,疲惫迷糊的眼神希冀丛生,迫不及待多摁了几遍一层的按钮。

一出电梯,他就抱着财财沿路灯往小区里冲,夏季灌木丛内的青蛙和蝉鸣叫嚣不缕,飞蛾围绕在路灯下打转。

穿过小区屹立高耸的楼房,祁澍里飞奔的脚步在看到紫藤花架下静坐的青年时,彻底刹住。

青年瘦小的身板寂然不动,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田野间拿来吓退麻雀的稻草人。

起伏不定的胸膛终于在见着真人的那一瞬,浑身的后怕跟恼怒在头颅里充血,祁澍里玄眸晦涩,沉吐了口压迫心头的浊气。

站在他背后轻喊:“方予松。”

喊他的那一瞬,小区前段时间刚装上的声控灯光在两人头顶亮起,包裹灯泡外围的形状似花朵徐徐张开,准确无误地铺在方予松诧异的面色。

听见熟悉的音色,毫无预兆就被喊到全名的人肩膀猛地瑟缩,愕然将头扭向他,忘记擦拭的泪痕残留颊边。

在切切实实看到人的时候,瞳孔簌簌翻起波浪,方予松结巴道:“祁、祁澍里,你怎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夺去他的话口,祁澍里蹙眉,责备的语气不免沾上几分冷峻,“大半夜跑出来喂蚊子?出门的时候财财都担心死了,喵喵叫把我喊起床找你。”

“我……”垂下红肿的眼帘,手指揪紧自己的棉质睡裤,方予松的唇瓣欲张又合,“睡不着,想自己出来冷静冷静。”

听到他给的回答,祁澍里缄默良久,仰面凝视两人头顶晃眼的声控路灯,路灯依旧以花朵的形式保持绽放。

祁澍里轻声说:“即便我说过‘你不想说的事情可以不说’,可我私下却希望,当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愿意跟我分享,不要怕麻烦,因为我和财财都会担心你。”

“咪~”黏糊糊地叫唤,脖子挂着蜜蜂翅膀牵引绳的财财,在方予松的腿上翻滚撒娇。

第55章 带你回家 承重最大的地方不在臂弯,在……

翻出肚皮的白色猫毛忽然有偌大雨珠打下, 财财被摄人的温度吓得举起爪子不敢乱动,保持四仰八叉的姿势,弱弱‘喵’了一句。

委屈至极的青年垂下头颅泣不成声, 颗颗泪珠在不吸水的猫毛表层,堆积成一汪小泉。

隐忍不发的啜泣每一滴都化作木头锥刺,准确无误扎入祁澍里心脏, 在它最柔软部位折磨。

疼惜揽过方予松消瘦的肩膀,大掌覆盖潺潺流溢的婆娑泪眼,将人的脑袋摁在他肩膀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因为、不爱说话,就被别人误解……”

“我明明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尝试新的画法跟画风。”

“我、我根本不在乎那些粉丝的造谣, 可是, 祁澍里……”青年抽搐不止,言语表达也跟着模糊不清,“我害怕。”

“别怕, 我在呢。”掌心水渍间歇不停, 路灯清晰投射出男人眉目中的怜爱。

“不,”想到祁澍里账号下的那些评论,方予松语气里的憋屈更胜, 疯狂摇头, “如果我告诉你, 你就不会在, 你也会、也会觉得恶心。”

“怎么会。”

喜欢都来不及, 哪会觉得恶心。

“……”点到为止,哭到神经系统麻木, 呼吸困难,方予松不愿意再多说,胸膛时不时的提起。

倦怠跟人交往, 讨厌这个世界所有繁琐的事情,不想卷入纷争,更不想被祁澍里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在偷偷摸摸拿他做自己的漫画灵感。

对方不再多言,祁澍里就这么默默陪着他。

直到靠在他肩头的抽吸频率渐弱,呼吸也从刚才的紊乱抽搐趋于平稳,男人徐徐取下遮挡在对方眼部的手。

掌心湿咸的泪渍未褪尽,祁澍里随意抹在自己衣服上,挑开贴在方予松泪痕边的湿发,展开他熟睡还皱巴巴的眉心

“傻瓜,一天到晚总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厌恶呢?”

侧颊悄悄靠近对方的头顶,蹭了两下,祁澍里向下俯视窝在方予松怀里圆眼半迷的奶牛猫。

叮嘱:“财财,抓好小爸,现在带你们回家。”

“嘤”哼唧两口,肉爪揪紧方予松的睡衣,圈成暗夜里隐蔽神秘的毛团。

祁澍里浅笑安然,半蹲身子勾过方予松的膝弯,易如反掌地将一人一猫打横抱起,溯着归家路途,踩在冷白交际的灯光下,睡衣背胛密出点点汗渍。

对常年举铁的人来说,这点斤两根本不值一提。

可在此刻,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熟睡的人却让祁澍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重量,如同注定会被铁架吸引压在顶端沉甸甸的铁块。

承重最大的地方不在臂弯,在他心尖。

将人悉心放置在床上,空调开至适宜温度,祁澍里对昏昏欲睡还强忍着的财财说:“睡吧,你也辛苦了,今晚陪他睡觉吧。”

“咪……”有气无力回答,财财一头扎倒在方予松枕头上,尾巴不忘绕了绕祁澍里的手指讨好。

“晚安,”拇指拂过对方眼下的泪沟,末了再对快睡着的奶牛猫补上,“你也晚安。”

缓缓退出房间关好门,客厅纱窗没有拉实,透进的月光将青年的影子拉得细长,背对皎白月光的男人眼眸森冷,结了霜的冰点徘徊其间。

有闲暇时间可以好好了解事情的起因,祁澍里回到自己的卧室,率先打开自己的账号。

最新置顶的一条推广下,多了许多不知名涌进来的新粉丝。

[1L]:亓柒老师您好,您的形象被一位叫做‘桃蛋’的漫画家借鉴了

[2L]:不止如此,老师你每一期的穿搭元素都有被这个叫‘桃蛋’的漫画家抄袭

[3L]:这位桃蛋老师人品奇差,他在连载期间经常断更,新漫画找代笔,还抄袭您的形象

[4L]:啊?这是什么瓜?

[5L]:不确定涌进来的是什么成分,让子弹飞会

[6L]:什么鬼热闹?

[7L]:这边建议老师赶紧维权!

[8L]:支持老师维权!

鹰眸速度浏览过那些消息,在最新关注他账号的诸多人中,找到了大家共同粉的漫画家——枣园泥糕

‘枣园泥糕’没有小花书账号,于是祁澍里又打开微博都溜了一圈,找到对方的官方注册号。

这位叫‘枣园泥糕’的漫画家粉丝将近十万,在前两天突然发布了一个钓鱼般的消息。

[枣园泥糕]:为什么现在的漫画家老师不愿意沉淀下来呢?总喜欢找些走捷近的方式,不丢人吗?

底下一水的回复都是:

[谁啊?谁啊?]

[说来听听呗]

[老师又有新瓜啦?]

[啊?wuli泥糕老师又双叒叕开始嚯嚯人了?]

[瓜来瓜来]

这个账号发布后,两天内话题度飙升,但这位‘枣园泥糕’老师没有删博也没有直言,吊着大家的胃口。

直到今天中午,发了条模棱两可的图片,一张是‘桃蛋’老师,也就是方予松最早期的画风,另一张是近期的画风。

两边连载的跨度时间不大,两年的时间,但是画风有如做了直升机般进步,人物与细节背景从粗略到精致唯美。

[枣园泥糕]:『附图』『附图』桃蛋老师的画风过真的猪突猛进呢~

皮里阳秋的话语自然引起诸多粉丝的猜忌,但方予松除了小花书注册的专门给他留言的账号,不玩其他任何账号。

于是大家只能纷纷去公司编辑部的邮箱投诉,闫佳佳当天收到关于同一个人泛滥成灾的投诉邮箱,险些晕厥。

看到这里,事情还没完,幽闭空间里的盯着手机屏幕的男人不忍心再往下看,滑动屏幕的指尖踌躇不前。

回忆过前面方予松在房间气恼憋屈的样子,祁澍里□□,胸膛似绵延起伏的山峦,点墨的瞳孔深了几分,继续搜索翻页。

后面的发展自然是方予松气不过,连夜在微博注册了自己的官方账号,直接诶特这位大画家,细数他的历史。

[桃蛋]:据我所知,枣园泥糕老师出道五年。曾在第一年,公开指责同期漫画家的剧情抄袭知名电视剧,实际情况却是那部漫画情节跟电视剧情节根本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第二年,碰瓷过比您更畅销的漫画家‘雾尾三三’老师,被这位老师的粉丝追着打;

第三年,您在转到咱们的漫画社之后,公开在签售会控诉前公司拖欠您稿费、不经同意擅自操纵更改您的漫画剧情,靠卖惨收获了一群新粉,最后被前东家一纸告上法庭败诉;

第四年,您在出版新漫画的时候,又在微博哭惨。说因为您的热度不如另外一位大画家,印刷厂和您约定的印发时间要推后,必须让路先给另一位知名度比你高的画家加印。

但实际情况是,您自己交出的稿子粗制滥造被编辑部退回要求整改,印刷厂根本没收到您的新稿件。

@枣园泥糕,这位老师您撒谎成性,吃到一次黑红的红利不够,现在挑上我这位明不见经传的小画家了?

真是抱歉,这段时间不小心走红给您的热度添砖加瓦了,要不是我,您还找不到合适的人碰瓷呢。

“逻辑清晰,表达完整。”看见这一长串辩词,祁澍里森冷眸光有些许回温,语气欣慰。

这哪是不会说话?简直是太会说了。

再往下翻,就是那些大漫画家的死忠粉,在他底下的回复。

[桃蛋老师走了一次大运,官腔可真大啊]

[人家指名道姓说你找代笔没有?你自己倒先出来认领了]

[我有点搞不懂诶~人家不是在微博夸你画风进步速度快吗?为什么自己带入是他质疑你找代笔呀~]

[你怎么有脸跳脚啊?哦,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原来是做了]

[代笔狗急了]

[没做过的事情怎么自证啊?你们有证据证明人家找代笔吗]

[你家主子劣迹斑斑,碰瓷大画家不成,现在来欺负小画手了?]

[桃蛋老师跟粉丝们别急啊,刚才刷到一个好东西,给大家看看这位桃蛋老师,不止代笔,还借鉴小花书某位博主的形象,还有穿搭]

[大家点我主页,我出了完整的对比图跟细节图]

[原来桃蛋老师平时画不出来,是去看人家帅气网黄的啊]

[该说不说,这网黄确实很有姿色,桃蛋老师这么有本事怎么不把人家包了?偷偷窥屏拿人家做模板是怎么个事?]

[你不会是gay?害怕人家觉得你恶心不敢包养他吧?]

网络之间相隔的距离遥远,永远没人知道在上面阴暗发言的人现实里究竟是成功者?亦或是失意者?是衣冠楚楚的人?还是披着人皮的兽。

乱砍滥伐的人无须分辨那是青木还是枯木,只需提起斧头对要害处用力即可。

所有人都在用最大的戾气,对毫不相干的人发泄,脱口而出的话自然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至此,祁澍里心中了然,压倒方予松最后的稻草,就是自己账号下成群水军劝自己维权的评论。